第14章 (1)

外頭,鐵毅帶着夢幽音來到“俠者莊”。自從“魔驚血夜一戰”後,他便與雲飄、月心瞳分道揚镳,各自往赴該去的目的地。鐵毅、夢幽音為告知[俠],[魔]已重出江湖且不久必尋上他而報訊來的。至于,雲、月兩人則是秘密的返回“無極居”。

鐵毅和夢幽音這一路下來,總算讓鐵毅對夢幽音的手語,有初步的掌握。雖則,并不是那麽流暢了解。但總之,一般生活上、意見上的溝通,大抵不是問題。而鐵毅亦逐漸适應了,神情體态如許像着夢殇情的女子,相随在傍。

夢幽音小心地将兩人的關系,維續在某種不遠不近的距離。她不特別的倚賴他。但也沒有跟鐵毅疏遠。夢幽音明白對鐵毅而言,“她”顯然是個稍一碰觸,便會激起狂烈痛楚──火的烙印般,爬在心坎底──的殇痕。似乎是相當靈巧的女子啊…

“俠者莊”在望。占地寬廣,初初一看,竟像是無限闊然。但其實不然。只是這“俠者莊”建于半山之上,雲霧終年缭繞。以致于頗有登巅而小天下之勢态。攀山之人,到了此處,由下而上仰望之,自會覺得一份懾壓之情,漫天淹來。取地之巧妙,有出于斯!?并且,“俠者莊”外,有兩頭雕龍繞梁盤柱,乍看直欲破空襲來,更添天威,絕然非凡。此外,門上的匾額,飛飛若離的四個大字“俠者無敵”,更把這“俠者莊”的氣勢,點綴得風風火火,猶若天上神宮。

鐵毅上前拜過守門人,道:“請兄臺代為轉告,鐵某欲見宇淩心宇大俠!”

守門人客氣的道:“是。能否請少俠寫下名姓,好讓我禀知敝家主。”

鐵毅正待回應。一旁卻有個粗暴的聲音,任意截斷兩人的對話:“小子你要見[俠]?

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俠]是你随随便便可以見來得的?莫說就算[俠]或者肯大發慈悲見上你一面。但如今,我家大老板在內和[俠]敘敘事兒。又豈是你這等人能打斷他們兩位大人物的聚會?去、去、去!快走了罷。還是別丢人了。走了罷。看着,着實礙眼。”

粗莽的聲音,來自于蹲距石階上一名袒胸露腹、汗水淋漓滑落的漢子。

那守門人連忙勸止道:“朱兄,快別這末說。來者是客。你──”

“我?我什麽?難不準我說錯來的?小老弟,你又何必對這些閑人這樣客氣?”

“不、不,話不是這樣說。我家主人再三對我等強調,絕不能怠慢任一來客。朱兄你這麽做,會為難我。到時,若讓敝家主知曉,小弟難免要領受一頓責罵。還請你退下。讓小弟好生招待來客。好不?叨煩你了。”

“嘿…小老弟啊,你也太不知變通。如今這裏只有你我,誰又能知道?放心!”

“不、不。朱兄,你──”

“狗仗人勢!”鐵毅沉沉的說話了。

“什──麽?好小子,你剛剛說什麽來的?”

“狗,仗,人,勢。”鐵毅直言不諱。

“小子!你是瞎了眼不成?你敢情不知我家大老板是誰人來的?”

“嗯。是不清楚狗主人是誰,怎會無能至讓飼養之狗,随處吠叫?”鐵毅有些動怒。這一怒,可是嘴下半點不留人。和月心瞳月大小姐同處也有好一段日子。顯然,他的詞鋒,亦“精進”不少。

夢幽音輕輕、雅雅的,在一旁抿着嘴笑。無聲的波漩。

“少俠,請你少說兩句、少說兩句。”守門人急出一身汗。

“小夥子,看你一副疏生樣,應該才踏上江湖沒多久。在這裏,我不妨解你一解,勸你還是少些脾氣得好。這江湖可沒你想得那樣如意。你想見[俠]是罷?不怕告訴你,就算[俠]肯見你,我家大老板只說聲了不,即是[俠]亦見你不得。懂吧?”

鐵毅默然。

守門人的臉,沉了下來。“可懂了?懂了便好,快快去罷。呆在這,簡直現眼。”

“你,說完了?”

“是說完了。又怎地?”

鐵毅大踏步上去,一巴掌飛出去,像是彩虹遠遠地抛上天的那一頭。

“啪!”

結結實實的巴掌聲,分外清亮,躍然于空虛中。

那人被這看似随意的一掌,掴得飛去老遠,直跌進穿堂。

“啊、啊!”守門人看似有些驚惶。但嘴角卻是淡淡的笑意,妝點般的抹勻着。

鐵毅不想再羅唆,一聲嘯呼:“敢問,宇淩心宇大俠可在內?鐵毅特來請好!”

宇淩心穿行于“俠者莊”的回廊之間。

幽幽的,彷佛一條鬼影。

幽幽的鬼影。

漂浮漂浮漂浮……

宇淩心嘆了口氣。焚書猶然寂霜于他的背上。他終究還是繞回去取出焚書。細小的碎片般的語聲,出于他的口中,含糊而疾疾的說着:“焚書呀焚書,你與淩心過的是怎樣的人生?………寂寞嗎?想必是的。………不過‘你’放心,一心便要來了。淩心很清楚這一點。‘你’放心。他這一來,不獨是‘你’再不寂寞。整個江湖,亦都會沸騰起來的………

整………沸騰………但我能夠………這麽樣………能夠………任由………”近乎蟬鳴的喃喃自語。

默。

………

一陣之後。

“太明白他………或者真是我對不住他。但………一心,你又何嘗………原本意欲救更多的人。但如今的我,如今的‘你’,是否猶然保有那顆‘初衷’?我有否………”

他驀然間停下步伐。

低低迷迷,宇淩心靜止了。冬眠一般。

遠方,快速流動的雲,彷佛之中,像是一寸一塊的噪音在嚷叫。

他已欲老。蒼涼的老。片片殘落的日輝,莊嚴而肅穆。但卻是無可挽回的消逝。

“我同你說些體己話。妹子可別怪嫂子呀…”

“這什麽話,嫂子!天伶幾時怪過你來。”

“但這次可不若以往。嫂子怕──”

“耶…是這樣麽?那末不說也罷。”

“但──”

“甭說、甭說。若是不開心,還是別說了罷。”

“妹子呀…”

“就讓天伶帶嫂嫂逛逛。這還是嫂子頭回到妹子這兒哩…”

“可若不說,嫂子提了顆心,可有些寝食難安!”

“非說──不可麽?究竟什麽事這重要的?”

“是關于──妹夫的事。”

“相公?關相公什麽?”

“妹子噢…你可知近來江湖上盛傳──”

“別、別!原來是武林中事──我不愛聽。這些江湖血事,天伶并不願知曉。”

“但外頭傳得是野火燎原似的。妹子即便不想知了。但總有傳到你耳朵的一日。”

“………”

“妹子許是明白?”

“………”

“如何?妹子想清楚了不?”

“嫂嫂請說便是。”

“嗳…嫂子這是為了你好。你又何必這般倔擰?”

“若真是為了妹子好,嫂嫂何不讓妹子圖個寧靜?”

“這──然而、然而──”

“然而,卻是如何?”

“你總是會曉得的──到了最末,是由不得你的。”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知了,好歹有些底兒,可以防着。不知嘛…到時可是空空空呀…”

“嫂嫂想說,直說便了。不必兜兜轉轉的。妹子精神近來不濟。應付不來。”

“唉唉唉,年輕人真是。遇着不願聽的事,總是一股子氣的推拒。這将來可是會吃大虧的。我說妹子啊,你聽嫂子的準沒錯。脾氣強,是好事兒。有骨氣總比軟骨頭好多了。但可還是得顧一顧實際。這江湖呀,并不那簡單。懂不?”

“………”

“好、好、好。別嘟個嘴兒。要不是………嫂子亦不願這樣在別人背後派是非。”

“要不是──什麽?”

“沒事兒、沒事兒。”

“………?”

“妹子別這麽看。是沒事兒。總之,妹子該勸勸妹夫才是。”

“勸什麽來着?”

“就是他和[魔]的關系──”

“[魔]!?”

“妹子先別驚訝。”

“相公和[魔]──有關系──莫非──就是──是什麽──關系──”

“怎麽?”

“嗯?”

“沒什麽。只是聽妹子的口氣,像是知道他們有‘什麽’關系。”

“噢…不!嫂嫂想多了。妹子只是訝異罷了。嗯,真的──訝異。”

“是麽?”

“是。嫂嫂還沒說完哩…”

“喔。對。總之,也不知哪兒傳出的消息。說妹夫和[魔]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不可──告人嗎?”

“………”

“嫂嫂何以這末看妹子?”

“也沒什麽。只是妹子的神色,和嫂子想的,委實有些──距離。”

“距,離?”

“總有一種了然于胸的感覺。妹子是否──和妹夫有了些‘什麽’?”

“‘什麽’?什麽‘什麽’?妹子并不懂得。”

“是嘛…或者是嫂子想多了些。沒別的。對了,妹子認為如何?”

“嗯?”

“就是關于這項傳言──”

“不就是傳言嘛…江湖上總是有些好事之徒罷。應該沒太多感覺。”

“但若不是別有因由,以妹夫萬人之上的超強實力,怎會遲遲不與[魔]一決?”

“這──”

“妹子啊…不是做嫂子的多嘴。只是,你也該好好的勸解勸解妹夫了。所謂人言可畏。

再這麽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妹夫若再沒有些确實的應對出來,恐怕謠言到最後可會成為實情呀…你說對不?”

“………”

“好罷。作嫂子的,能說的也說了。接下來就看妹子怎麽做了。你好好想想。”

“嫂子要去哪兒?”

“我嘛…這──也許四處溜兒溜兒。”

“是嗎?”

“那,嫂子走了。妹子自個兒可得想個明明白白哇…”

“嫂嫂,請等等。”

“噢?怎麽?”

“嫂嫂是要去………?”

“這………不………妹子,你真會胡亂猜測………爹………沒這事兒………”

“我尋爺去!”

“呃,妹子,等等。讓嫂子同你一道去兒。”

“不。不用了。嫂嫂在這等着。”

“………”

“該死的!”暴雷在衆人的頭頂、耳際,打了個轉。

朱文國噤若寒蟬。底下人亦都無聲。

“國兒,你好大的威風,竟讓得堂堂天下之[俠]向你賠罪呀…”最後的“呀”拉得高八度,還帶點震顫音,似若隆隆的炮聲,餘袅不絕,亘久地漂浮于空氣之間。“你可比老子還大的威風,朱六大少爺!”

一只黃雀為躲避鷹的捕捉,奮力翔逸往青空的顫巍巍軌跡──朱文國用那樣的視線,看着他的父親;他那橫氣至極、普天之下莫非霸土的“父親”。他不知所以,關于朱殿發飙的因理。一臉愕然。錯愕的模糊。

朱殿坐在他專用──他走到哪,那張椅便跟到哪;動用一隊五十多的人馬,作為搬運與護送──的“龍蟠椅”上。“老子精心布的局,朱六大少爺嘴巴幾個張動間,似乎便要毀了。好生厲害、好生厲害!”

朱文國近乎慘叫的,“孩兒不敢、孩兒不敢。孩兒沒那意思。只是、只是──”

“六少爺的架子,愈發大了呀…老子話都還沒一個段落,就急着要插嘴。你說不敢?不──敢──是吧?怎麽?等不及了就是?想要你老子這個位啊…也好辦。找你那些豬朋狗友一并來,将老子宰了就是。兔崽子,老子怕你沒那個種!”

朱文國被詈罵得臉一陣紅、一陣青。像是熟透的柿子,“趴呀”的堕個稀巴爛。

“你們全都給我退下!”獠牙般的發言。卻突然的,朱殿說了這麽句話。

朱友、朱大管、朱基等人,連忙離開。退潮似的。【朱大家族】裏,沒有誰敢對着暴跳如雷、宛若魔王的朱殿。那是比法令還要明确成立,仿如山岩線條一樣的準則。

朱文國亦趕緊的動作着。

然而──“六大少爺,老子有說你可以走麽?”

已轉過身的朱文國,眸裏充斥着懼意。但還是不得不回身,恭敬的,“是,爹。”

然後,………

“咳、咳,國兒啊,再怎麽說,你都是我朱殿的兒子。女婿再怎麽好,可也及不上你的萬分之一。更何況,女兒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寶。再怎麽寶她,都還是別人的。你懂吧?”朱殿忽然之間,又是另外一個聲調。慈父式的聲調。

朱文國還是低垂着頭。一如先前。不敢或擡。

“擡起頭來。”

朱文國應聲蟲般的反應。

“在老夫七個兒子之中,就屬你最是懦弱。也是你最讓老夫不放心。”

朱文國不敢相信。

“或者你不信。但爹這片真心,是作不得假的。”朱殿很是“真誠”的說着。

很忽然的,朱文國對朱殿的推心置腹,感到像是被一股寒流穿刺了。森冷的痛楚。痛得厲楚。劇烈的崩然。他顫抖了一下。從心底直冒起來的顫抖。那樣的顫抖,直若欲和他生命基調,整個脈合起來似的。

只差沒有老淚縱橫的朱殿,一付很是懇切的模樣,“國兒可莫怪爹方才對你那末兇狠。

咳…若你成材點兒,或許爹亦就不用這般………那并不是在羞辱你。而是在盡一個父親的責任。正所謂求好心切、恨鐵不成鋼呀…你懂嗎?”

朱文國止不着那份由心口處劄劄實實湧上來的顫楚。

這時──外頭傳來一個呼喚聲。

“爺!”

宇淩心來到穿堂。看到三、四個身影,骨碌碌的滾倒着、翻轉着。他略略皺眉。

鐵毅鋼一般線條的臉龐,随即跳入宇淩心視界底。

鐵毅已和【朱大家族】的人動上手。

夢幽音于一傍靜靜然的看着。含着一縷清然恬意的笑。

守門人則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見其主人已至,忙不疊地趨上前去。

還沒說些什麽,宇淩心便揮了揮手,“無妨!我來處理。你去做該做的事罷…”

守門人籲了口氣,自行退去。

先前那人,被鐵毅一掌拍翻。一陣混亂之後,自有【朱大家族】的同侪們發現;于是乎,乃“義不容辭”的齊攻往鐵毅。原本還零零散散。但而今已是完整而綿密的一個包圍圈。但是,猶不能阻止鐵毅那像是細薄影子的身形之自由來去。

宇淩心沒有立刻上前阻止。他就那樣伫于一旁看着。慣有的沉思中的手勢與神态,又出現了。眉間的糾結,似亦愈發的嚴厲着。食指始終如一的摩拭着鼻梁。嘴際隐約的某種傾斜的“況味”,擺蕩于指叢之間,并不顯著。

鐵毅身形之矯健、手法之迅厲、判斷之精準,在在讓人驚疑。以他這樣的年紀,便似已達到某種“高度”的狀态,着實難得。恍若螢螢光火,往天際舞去,愈來愈高,直像是和遼遠混成了一片。奇妙的不均衡感:違和的流動之勢。

鐵毅神色卻是平緩。彷佛無波無動。就只是悠游着罷了。暗之刀,像是閑置似的擱在背上,動也不動。徹底的沉睡着。他右手袖子一卷,纏住來敵的長矛,一抽、一放。敵人收勢不住,倒跌出去。然後,順手一拍,掌印實于另一個敵人的胸膛。“嘩!”震飛得老遠。左腳一伸,硬是插入使棍者的棍網之中,蹴到腹際。那人慘嚎;而後,軟趴趴的躺下。鐵毅理也不理,左手再探,奪過對手的刀,反手一刀,倒劈回去。對方立即被卸下一臂。他一個前閃,搶進左方。右肩膀一聳,斜撞敵人。那人被大力一撼,噴血倒飛而去。………【朱大家族】動手共三十多人。無一是鐵毅的一回之将。轉眼間,都已傷于鐵毅手下。

鐵毅一人傲立于血泊之間。彷佛一株活了千百年的古樹,蒼蒼而寂然,像是看透歲月似的,悠悠于時空。鐵毅的眼神,流露着奇異的色采──冷白卻又帶着滴滴點點谲麗豔紅的焰之光。

一定距離之外的夢幽音,深深的專注。她目不眨眼的看住鐵毅。

鐵毅生根式的不動。某種悲郁,跳躍于眸底。無以切分的哀愁。以及,寂寞。

驟然!

一個人影迅速襲往夢幽音。

夢幽音正凝注的望着鐵毅,以致于分神,而被人有機可乘。

宇淩心左足一挑,一粒石子飛起。懷抱胸前的左手,食指輕輕彈出,正中石子。

石粒猶若嬴嬴弱弱的女子,以纖纖的姿式,似緩實快的射向那人。

“可恥!”鐵毅亦瞬間反應到。

他左手往背後拍去。

“叮!”

一聲澈亮一如青空的鳴響,于空虛之中,晃蕩開來。

“看刀!”鐵毅怒喝。

暗便要出鞘。殺機冷然。凜凜而威。

驀地,鐵毅停下動作。因為,他聽到氣勁迅速穿破空氣的聲響。也看到石子。

就在那人的手要抓牢時,夢幽音亦察覺了。她水一般的做一次擺蕩,側身讓開。

“噗!”石子敲在那人的膝蓋窩。

那人一個踉跄,只覺像被毒蜂螯實,全身火辣辣,不由自主,癱趺于地。

鐵毅很快的看往某個方向。

[俠]所在的方向。

“女兒啊…咳、咳,萬事可還安泰?”

“爺,女兒都還好。都很好。淩心相當關注着呢…倒是爺近來身子可安好?”

“好、好、好!沒別的。就是偶爾害嗽。咳、咳。其餘都還挺好。都還好。”

“是麽?那麽天伶也就放寬心了。”

“女兒呀…你還是像以前那樣的孝──順。”

“是的,爺。女兒再怎麽樣都是你的女兒。翻也翻不出你手掌心的。”

“耶,女兒說的是什麽話?說得爹好像是牢裏的獄長。國兒你聽,這像話嗎?”

“啊,六哥也在此。妹子見過哥哥!”

“天伶,你這些日子過得可真好?”

“真好的。似乎沒有理由不好呀…”

“那便好、那便好……”

“對了,六哥,方才跟嫂嫂聊了一會兒。她正在我房裏等着你哩…”

“喔,是嘛…那我尋她去──”

“要去便去,看爹作啥?快去罷。你這個媳婦兒可沒那個耐性多等人。”

“那文國走了。妹,你好好的與爹爹敘敘。稍晚,我再來訪你。”

“嗯。六哥慢走。”

“爹,文國去了。”

“好。你去。我還要和你妹子多說說話兒。”

“怎麽?爺還是對六嫂不滿意?”

“有這事兒?”

“別瞞。聽爺的語氣,就明白得很。”

“嘿…”

“………”

“女兒有事?”

“………”

“直說便了。”

“爺,六嫂是你差遣去的?”

“差遣?她嘛…怎地?她與你說的?”

“不。六嫂再怎麽,也沒膽敢洩露爺的意思。”

“意思?”

“什麽意思?”

“旁敲側擊的意思。”

“………”

“怎麽,爺?沒話說了。”

“咳、咳。爹不過是想關心一下罷了。也沒別的。女兒別多心。”

“關心什麽?”

“還不是你那夫婿的事?”

“什麽事來的?”

“便是他何以不親手對付[魔],卻還要迢迢托請[幽然谷主]的事。”

“噢…”

“女兒難道不覺得不自然麽?”

“淩心或者是想伴着我,才請夢殇情夢谷主出手的。這有什麽?”

“………”

“………”

兩人一片靜默。

“哼!這小子總算走遠了。”

“爺,六哥好像有些不妥,竟然偷聽我們倆的對話──爺可要僅是預着了。”

“哼,他嘛…再等個幾百年罷。來吧!我們父女倆再談談。有谧靜的處所麽?”

“有的。爹請随我來。”

“走。”

鐵毅、夢幽音總算正式的和宇淩心見面。

宇淩心向兩人致意:“關于先前的事,真是慚愧。宇某人督下不嚴,還──”

鐵毅搖搖頭,“宇大俠,此言差矣…”

宇淩心并不因為鐵毅截斷他的言語,而有絲毫不豫。反倒還饒有興致的問:“鐵少兄,此話怎說?”彬彬風貌,謙合備禮,着實使人心折。宇淩心兩眼之誠之懇的看往鐵毅。

鐵毅和宇淩心眼望眼,眨也不眨的對視着。“這些嚣徒之輩,與宇大俠何幹?”

“不。既出入在我‘俠者莊’。宇某人自難逃其咎。”宇淩心顯然要攬了下來。

“無幹之有。”鐵毅斷定式的說着。“要嘛…也是朱大老板才有相幹。”

宇淩心笑了,“鐵少兄,你莫非不知朱大老板便是宇某的丈人?”

“鐵某清楚。”

“那便是了。若然少兄聽聞過,那便該知曉這些人與宇某不單有幹。且還是大大相幹。

他們是宇某人丈人之下。且活動于宇某人‘俠者莊’內。他們不肖,不懂得規矩,就該算在我宇淩心的頭上。又豈會無幹之有?少兄以為然否?”

“宇大俠好寬的胸襟。”

“鐵少兄好說。來,請入大廳稍息!”

“好。”鐵毅亦不推辭。大方坦然的步入。

夢幽音微微對宇淩心點首,也跟進了。

宇淩心延兩人進座,自己亦坐定。“來人,奉茶!”

自有人領命去了。

“将外面傷者悉數帶去療傷!”宇淩心淡淡的說道。

靈覺甚強的鐵毅,心中一動。往外瞧去。外頭人影閃動,迅疾地将倒癱地面的諸人擡走。看來,“俠者莊”是戒備森嚴、卧虎藏龍。高手不少。單就只看到的,都莫不是一頂一的好手。來去無蹤。更甭說可以想見那些隐于幕後的高手們。

“咿呀…”

從鐵毅他們所坐大廳的另一側,一扇門巧巧悄悄的推開。

一名姿色不俗的女子,穿行出來。款款擺擺,頗有出塵之樣。

宇淩心訝道:“小妹,怎麽是你?”

鐵毅眉頭大皺。

那被宇淩心喚做小妹的女子,嫣嫣一笑,“二哥很意外嗎?”然後,将三盅茶,依序而流靈靈的,擱于桌幾。“好秀麗的姑娘家!”她看到夢幽音,似不禁的贊了聲。而當到鐵毅之際,則百媚橫生地瞥了他一眼。随即,退下。

宇淩心略帶苦笑,“兩位見笑了。方才那位是宇某人的妹子。閨名是華心。”

“是[女流劍俠]宇華心宇小姐。”鐵毅這才省曉,忙道:“還不及拜見──”

女子的聲音,在門後輕笑道:“鐵大哥,你真那末想要拜見小妹麽?”

“這──”鐵毅怔住。似乎他又遇上一個伶牙俐嘴的女子哇…

“華心唯有恭敬不如從命,出來讓鐵大哥拜見拜見哩…”說罷,人由後踅出來。

鐵毅楞着。

宇華心步履輕飄,晃似浮雲,柳枝般的搖至。“鐵大哥,華心來了。”

“嗯。”鐵毅神色不動。但眼底卻難免蕩滿尴尬之情。

“咦?鐵大哥怎地還不拜見?你不是說要──”

宇淩心叱道:“小妹,休得胡言!”

宇華心嬌然道:“妹子哪裏胡言?是鐵大哥他自己──”

“哼!”嚴厲的顏色,似若萬箭齊飛,制得宇華心不敢再行放肆。

宇華心噤聲。

宇淩心拱手道:“讓少兄為難了。宇某人這小妹素來刁鑽。還請你勿要見怪!”

“宇大俠言重了。鐵毅并無任何責怪的意思。”

“還不進去!”宇淩心目不視妹。

宇華心癟起嘴,猶如雲層蹙起之際揚蕩出的绉褶,有種豔豔的嗔美。

“小妹──”宇淩心最後通牒般的叫道。

“二哥啊,人家、人家只是──”欲哭無淚一般。

“只是,如何?”

“人家只是想看看名聞遐迩的[鐵·雲]生得是什麽模樣嘛…”簡直要哭出來了。

一旁的夢幽音,有些不是滋味。細致的臉龐,抹開兩片紅暈。染點怒意的紅暈。

鐵毅這可惶亂了,只得道:“這──鐵某人亦甚是久仰華心女俠的風範。”

宇華心聽得一笑。花開蕊綻般的笑。“是麽?二哥你聽!”

宇淩心被惹得是啼笑皆非。“都幾歲人了,還哭哭笑笑的,你羞也不羞?”

宇華心白了他一眼。有些風情萬種的味兒。“華心可沒哭哭笑笑。頂多笑而已。”

宇淩心撫面一嘆,“你總有話說。”

“那可不!”宇華心還有些得意的說。

“好了。你耍夠了人,也該盡興。去吧!”

宇華心吐了吐舌。“二哥果然厲害。”

“任誰都看得出你方才是裝假來的。鐵少兄只是不好落你臉子罷了。”

“是嗎?”宇華心大辣辣的看着鐵毅,“依華心看,鐵大哥似乎真相信華心會哭呀…該不是作假來的。否則,他又何必那末緊張哩?你說對不,二哥?二哥,你會否高估了別人?”

鐵毅而今是哭笑不得。

夢幽音扯了扯鐵毅的袖子。

鐵毅回頭。

夢幽音比劃了一陣。

鐵毅淡淡的笑了。點點頭。沒說什麽。

“對了,不知這位小妹子是誰家人來的?幹啥比手畫腳的?沒嘴巴說嗎?”

那一句“沒嘴巴說嗎”,讓鐵毅的神經,陡然間暴脹起來──殺意森寒。

冬夜底的雪。紛飛的雪。大雪。

鐵毅似已怒。冰天雪地式的怒。

夢幽音善于讀唇語。當然曉得宇華心說了什麽。同時,亦能理解某些“什麽”。

宇淩心熟知他妹子的糾纏蠻勁兒,“小妹,你若不想遭我禁足,就立即離開!”

宇華心卻是理也不理。看來她似乎吃準有客人在場,她的二哥絕不敢對她如何似的,“二哥,你又怎麽?華心可有說錯什麽?有嗎?沒有吧…華心說的本來就是嘛…這小妹子又不是沒嘴巴,幹嘛不直接用說的,還在哪兒比來比去的?好玩咩?”

宇淩心嘆了一聲,一個閃動,人已由坐化立,去至宇華心的身傍。

宇華心猶是納悶的看了宇淩心一眼。

遽然的,宇淩心食指伸出,輕柔的一戳,點向宇華心。

宇華心應指而倒,像是大風吹起,枝葉便會彎折般一樣的自然。

宇淩心告罪一聲:“少陪了!”身形一展,人已掠出。

朱文國順着回廊,總算找着他親妹的宿間。他甫入門,一聲驚喊:“嬌玫,你怎麽──”赫然的,他看到他的妻子,宛似傀儡般的定住着。兩眼盈蕩着滿滿的怨與及滿滿的憤。

“你怎麽搞成這副德性?”

“還不是你那妹子?!死潑水的,竟偷偷止住我的穴。”

“喔…”朱文國恍然,“原來如此啊…七妹看似溫娴。可底子裏着實古怪──”

朱文國的聲音,空幽幽的,于牆面四處反彈。彷佛流蕩于荒冢裏的凄寂氛流。

“軟骨頭,還不過來替我解穴,在哪兒廢話些什麽!找死麽!”

“啊,是、是。我這就來了。”朱文國趨向前,兩手待要探出,卻又突然停頓。

然後,朱文國竟又走出門去。

那可氣得朱嬌玫大喊大叫:“軟骨頭,你馬上給我死回來!………”

朱嬌玫罵了幾句,朱文國又走回屋內。

“你死到哪兒去了!”朱嬌玫沖着他,就罵。“快幫我解穴呀…”

忽然間,朱文國的雙眼,張滿奇異光采。像是某種萎縮中,有着危險感的異物。

如今已改姓朱的朱嬌玫,嗔喝道:“你又做什麽?還不快點,死軟骨頭!”

朱文國看了看自己的指。再瞧瞧他的妻──惡妻。“老婆大人,我──”

“你怎麽?死軟骨頭,動作老這麽慢──難怪七個兄弟裏,就屬你最沒出息。”

朱文國緩緩的、緩緩的,繞着朱嬌玫走着。

“你幹嘛?”朱嬌玫瞪着朱文國。簡直恨不得立即剝了他的皮。

“老婆大人啊…”朱文國臉上的神情,猝然擁擠起來,形成一堆堆讓人覺得刺眼的肉塊。猶如有百只蜈蚣在他的臉裏鑽爬着。情景詭異莫名。臉龐肉的蠕動,就像魇夢的現實化,令人栗目驚心。醜惡的官能。

“你到底想幹──什麽?”朱嬌玫總算察覺些不對勁。恐懼露出它的利角,刺痛着朱嬌玫。她害怕。極端的害怕着。眼神閃爍不定,一若狂風中的燭火,渺然而隐微。又似那古鐘的鐘擺,蕩啊蕩、蕩啊蕩、蕩啊蕩的……

朱文國不懷好意,“我們好久………沒了。”

“沒你個大鬼頭。快先解開我的穴!”朱嬌玫語帶顫音。

“真的好久沒了………想要………愛的很………怎………”朱文國在朱嬌玫身體周遭,繞來繞去,彷佛屠夫品賞着一頭待宰的肉牛。邪惡而陰冷。讓人顫悚。而後,他貼在其妻的耳後,“嗤嗤嗤…”的笑了起來。唾液蛇蜒般的蜿轉于朱嬌玫的臉頰。銀亮的黏線,于微暗的房內,彷佛惡兆般的閃耀着。朱文國的臉,愈發的扭結着,好若被幾頭快馬踩過似的。

“你失心瘋呀!這是你那潑水妹子的寝室──你──”

“那又怎地?既是朱家潑出去的水………哈,正所謂覆水難收。還怕她不成!”

“狼心狗肺──放開你的髒手!”朱嬌玫梨花帶淚的氣吼着。

“是嗎?髒手?”朱文國看着自己的手,“看起來并不髒呀…”

朱嬌玫眼底噙淚,瞪住朱文國。

“啊、啊,我知道了,老婆大人。”朱文國又笑了起來,“想必,娘子特愛髒手是罷?”他緩緩的彎下腰,在地上抹了一抹,“咦?妹子也真是的。怎地房間滴塵不染?無趣無趣。對了,娘子稍待,我一會兒便回來。”說完自顧去了。

“軟──你、你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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