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商映罪一個飄身,花舞蝶飄,逸向天縱橫。
天縱橫睥睨般的視線,一值斜眱着商映罪。
商映罪感到被天縱橫的視線刺穿了一樣,倍感心寒。
零散的天縱橫──
而後是,不斷從虛空底湧出的天縱橫。
無數無盡的天縱橫。虛虛然的天縱橫。幽缈的天縱橫。
“天地俱他,凝一化千,在之不在”。
[魔],無所不在!!!
商映罪厲叱一聲,突然急走起來,化如一抹深紅。
流·逝·的·深·紅。
[晚韶華]。[驚紅魇]的秘式其十一。
天縱橫的虛影,不斷地被那一線流紅穿透着。
“崩!”
巨震的哄然間,[魔·幻]俱失,[魔]還尊身。
天縱橫一直沒有離開原地。
商映罪人則從天縱橫的正對面,換到天縱橫的右前方。
“好!好!好!”天縱橫不怒反笑,異常歡愉。
這三個一連串的“好”,可讓商映罪冷到了骨子底。
“好個商映罪!居然能連破某[魔臨天下]兩式!料不到某身邊,竟有你這樣的卧虎藏龍──好極!‘異道’之中,有你這等奇才,某真該歡愉呀…這一來,某亦用不着寂寞。”
天縱橫氣态非凡的說着。
商映罪沉沉的開口道:“【殺紅樓】必取代【魔之宗】──成為‘異道’第一!”
“哈…”天縱橫一聽,愈發地暢笑道:“某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可發此豪語。”
忽然的,商映罪,退。她赫然而退。退往宇天伶處。
“柏立‘紅女’與首席‘殺仆’,拜見首席‘天女’!”宇天伶、朱殿這方才知道──原來,【魔之宗】內允為[魔]之下第一把交椅的[四妖]之首的──[罪],就是他們的首席“天女”。他倆不自禁地躬身面禮起來。
“際此兇危之時,還恁地多禮。你倆尋死不成?快出招吧!”商映罪再不敢保留。[枉凝眉]、[恨無常]、[分骨肉]。[驚紅魇]三式合一,全力出擊。瞬息,商映罪宛若融·化·了·的·某·種·液·體──隐密的紅──剝落的斑麗。
“以身行法,渾沌之态;驚鴻欲逝,飛紅若魇;其勢洪然,天下何敵!”──[驚紅魇]的精義、密奧。較之[血夜大法]以沛然莫禦的聲勢,席卷天地的情态來看,[驚紅魇]更像是美人眉梢的一點愁──斑落而遲暮──歲月凋零之間,依依有着鮮然的躍動之感。[血夜]是破壞式的全盤戰據。而[驚紅魇]卻是緩緩流溢的春水,将所有一切都囊括進來,而後進行腐蝕;宛如胃液的泌解。
宇天伶一個悠悠轉轉,[紅樓魇]之[獨卧青燈],朱殿肥大的身子,一跳,[殺魇],兩只大手,狂拍天縱橫。
三人這一出手,天縱橫笑得益發開懷,“爾等好生有幸,得以見識某的[魔·極]!”
[魔·極]。魔之極。極盡之魔。
天縱橫伸手往自己的身後,一拉──
一個滿臉是睥睨情态、嘲諷深味的“天縱橫”,便分了出來。
天縱橫再往後一拉,又一個分身,誕生。
于是──
複·制。複·制。複·制。……
簡直像是惡·童·的·頑·笑·與·及·游·戲。不住的,有“天縱橫”從天縱橫體內分裂出來。像是“他”是一個可以違逆自然法則,比“神”還要神的──魔力狂放、無邊無域──萬有之主宰。
商映罪原本還算冷清豔然的臉,突然的,就變了色──滌空妝顏──殘白。
現場諸人亦都看傻了眼。誰人可以想到天縱橫的魔功,居然幻異至斯!!!
方先的[魔·幻],天縱橫還是無數的──詭異至極的飄渺之身──虛之天縱橫。然則,如今的[魔·極],卻是個個具實;似真有千百個“天縱橫”。“以一化千,象之變異;秘幻無方,方外魔極!”
[魔·幻]還可說它是個幻術;換言之,即最高明的武藝之騙術。然而,這[魔·極]卻絕能用這等言論,便可帶過的。充斥場內,完全封鎖商、朱、宇三人去處──化身萬千──的天縱橫“們”,着着實實銘入衆人的眼域內。作假不得。
一則以虛,一則以實。卻同樣是天縱橫絕代魔藝[魔臨天下]的法門之變!
商映罪似是自知無可抵禦[魔]這蓋代一招,忽然的,再往後退。且[驚紅魇]三式合一,一個化變。[枉凝眉]聚起的一對眉狀邪勁,欲發未發。[恨無常]改擊為拍,擦到朱殿的後背。[分骨肉]則往宇天伶的後腦,印了過去。
這一變招,可讓宇天伶和朱殿吃足苦頭。
朱殿被拍得一跌,不自禁地沖向天縱橫。[殺魇]的千軍征伐之氣,盡喪無遺。
而正行招[獨卧青燈]的宇天伶,實不愧是【殺紅樓】“紅女”的第二把交椅!她就勢躺了下去。雙掌擊實,[金簪埋雪],人滾車輪式的翻起來,一股凝厚的指勁,破空射出。
人疾退之。
天縱橫“們”驟爾聚成一行列。重疊、重疊、重疊、……“複數”的天縱橫。天縱橫像是一道彗星,拖着長長──“天縱橫”彙起──的身影。一掌拍出,即千萬掌。[枉凝眉]的邪氣,立即被驅散一空。
被[恨無常]勁力打入的朱殿,遽地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搖蕩起來。且漸漸的劇烈抖栗起來。而後,蒙蒙然。簡直像是一個軀體要“氣化”了。朱殿看着自己的身體,莫知所以。只一臉無知的駭然。緊接着,朱殿的前沖之勢,變為倒飛。
同一時刻,朱殿的體內,鑽出一股氣勁,妖魅般地射往天縱橫。
“借體之勁,無常而發,難防至矣。”[恨無常]的“無常”,具備這奇異質性。
“天縱橫”這時才将[枉凝眉]化去。卻又遭遇[恨無常]的蕩漾之勁。“他”赫地一笑。一直線重疊的“天縱橫”,散開來,分以左右,張開一圓弧,往外彎游而去。[恨無常]的無常真力,卻無以“無常”天縱橫,迅速逸失于虛空間。
而“天縱橫”這時組成的,是一重疊圓陣,将倒飛的朱殿裹起來。掌勢欲發。
朱殿駭了個臉青齒顫。他明白若讓“天縱橫”這一掌打實,他今生再也休想目睹另一次晨曦。他連忙就要滾倒。可身在半空的他,不但無力可使;且還因被商映罪的勁力“借過”,而損傷不少。這一忙用勁,立即血噴長空。
所幸,宇天伶的指勁,淩虛指來。
天縱橫“們”又散開來,彗星般地拖着影身,讓開指力,旋繞到宇天伶身後。
宇天伶被迫陷入一個殺陣之局底。
朱殿大喝:“女兒,讓我們爺倆并肩一戰!”往天縱橫“們”撲襲過去。
朱殿喊得熱切,像是一股熱流溫溫然地灼開心底的冰然。宇天伶欲淚的,眸子底是晶亮的光如。她一聲嬌喝,足插入地,人驀地急速旋轉開來,[逝水雲飛],跳躍的,彷佛是一闕奇妙的樂曲,铮铮然的,逗着所有人的視線。
一節又一節的邪異指氣,以宇天伶為中心,像是爆破的星雨光芒,往外灑去。
紅顏欲淚傷,紅樓飛雲逝。
[紅樓魇]──【殺紅樓】內,排名第二的絕藝!果有其真厚的實底。
宇天伶四周都是“天縱橫”。而她這一舞動,指勁亂飛,雲裳翻動,直若仙人。
天縱橫“們”齊伸出右手的食、中指,淩空就是一挾。淡然的,像是做一件頂不費力的事兒。“天縱橫”兩指一錯,“呯!”勁力的擦碎聲,爆揚。雪塵狂湧──蒙茫茫的一片。
宇天伶所有指力,悉數被扼殺于圓陣裏。
而──忽然的,宇天伶一聲慘嘶:“啊!”
從她體內,湧出一股撕分之勢,暗潮般襲向天縱橫。彷佛要排浪逐濤。
“天縱橫”分分合合,剎那底,人又重疊起來。且平空劃出一道掌的圓弧。
宇天伶陷入險境。她極力擋禦天縱橫不動而威的無盡魔氣,以作牽制。
而朱殿的一撲,竟是個虛勢。他忙就地一滾,欲急速竄離。
宇天伶忿極,銀牙咬碎,欲詈無暇。可憐她還相信她的爺,會與她聯擊………
老奸巨猾的朱殿,忽爾放軟勢子,倒地滾開之後──赫然!
朱殿前沖的部位,卻是宇淩心所在點──焚書隐約燦着──宇淩心看着朱殿。
朱殿立即停頓。動也不動的。焚書已鎖定他。朱殿自知絕非對手。唯有伫足。
而宇淩心亦沒有出手動朱殿。只是以彌漫殺機,将之封固。
發完指勁的宇天伶,自然停下旋勁。
天縱橫“們”緩緩地收束。彷佛在擠壓着什麽一樣。
宇天伶[紅樓魇]絕式盡發──[相逢夢歸]、[千裏東風]、[黃梁一載]!
一時間,夜空之下,滿滿是她疾走的身影,與及飛翻的指勢。
天縱橫“們”只“各自”齊齊搖出掌幕,頂容易地将指勁,再次封殺殆盡。
然後,掌一推!
沛然之勢,淹滅而出,洶然湧到!
宇天伶毫無招架之力,立即被震得老高。
“天縱橫”又是天縱橫。他魔身歸一。複原。
宇天伶被擊得倒飛,轉風輪似的。
驀然──!
一道迅快的人影,接實宇天伶。
另一方面,退離的商映罪,沖往鐵毅、雲飄、月心瞳、夢幽音處。
雲飄、鐵毅對視一眼,刀劍齊然奔出。
[天·地·無·限]。
兩人意欲攔下商映罪。
一式[虛花悟],商映罪顯然想立即脫出現場。因之,出手便是一記狠招。商映罪雙手開作花狀──惡之繁華──她的雙手,不住開阖着。每一次的開阖,便有一道蓮花般的真勁,穿空流出,掩天蔽地的,射往雲飄、鐵毅。
[鐵·雲]二人面對不久前曾一戰,卻已判若兩人的商映罪,不禁壓力沉重起來。
商映罪的邪力,宛若異物,任意從身體的各個孔道,鑽蝕而入。且最後橫梗于胸際,不斷地蠢動着。兩人俱是意欲一“吐”為快。然則,他們亦明白這一“吐”,恐怕會将自己的心,都給“吐”了出來。好個駭異、陰冷至極、無孔不入的邪功!
鐵、雲二人趕忙調息運氣,急切中,撫去軀體內翻攪着欲嘔感。
[天·地·無·限]第五式[悍雷逐空]!
雲飄光之劍游游走走,[寰宇逐空厲嘯嘶],緩緩的,“嘶嘶嘶…”聲澈響。
劍在狂咆──劍·之·嘯!
鐵毅的暗,悍雷霸煞勢驚天,氣态威猛異常,有若出閘猛虎,卷開森重黑輝。
[悍雷驚天]!
宛若雷聲隆隆而作──缈缈忽忽──暗之刀的折轉間,有着隐然的怒雷之動!
商映罪霜寒着臉,兩手以肉眼難見的速度,飙飙急動,彈上半空,化出花形勁氣,襲落而下。此時的商映罪,再非妖然惑魅的[罪]。而彷佛一只被隐密和黑暗供奉着的琉璃水瓶──透明以致于無暇,像是純然的光。
刀和劍交織成一片闊然的蒼宇。
無邊無際似的。
暗之刀狂雷般劃過光之劍鋪成的一片晃晃的亮。
[悍雷逐空]!
商映罪必須快刀斬亂麻!否則要讓猶在與朱殿、宇天伶争鬥的天縱橫尋上來,她必敗無遺。因為天縱橫的發言,早讓商映罪的心,埋下惡根──敗亡之意。她明白這一點。所以今日已不能與[魔]一決。當舍則舍。果明的決斷,才能讓生命的延續,充滿曙光。于是,她長吸一口氣,體內真勁,迅忽流動,[虛花悟]。商映罪腳踩空虛,人緩緩的浮了起來。雙手化出的華狀之勁,撲簌簌地,照鐵、雲蔓延而去。
刀影推着劍光──
瞬忽間,墨黑晶亮以及清白純瑕兩重色調,浪起、浪落,森谧地淹去──沉暗之雷與光之穹空的競逐──
三人交會!
氣勁劇烈地轟炸起來。
彷佛巨震。
空間産生角度極大的傾斜。
時間之河被完全地擊潰──失序替代時序,成為新的規律。
煙塵彌漫。地面的雪,宛如被狂風激掃而過,紛紛蕩飄起來。
就在那一刻──恰是宇天伶被震飛,且讓人于半空攬入懷中的時候!
煙塵落定。
鐵毅、雲飄兩人臉色灰敗,顯得有些踉跄。
而商映罪則猶氣定神閑。然而,她終究失去逃生的機會。兩眼殺機,冷冷的爍。
天縱橫的語聲,傳來,“你走罷…”
出人意料之外──!
[魔]居然肯放走她。商映罪沒回頭,“不知──這又是什麽意思?”
“看你竟能于一招之內,傷得這兩個小子,功力着實不差。的的确确是個好對手!更何況,你竟膽敢叛某,某便敢留你!自此而後,【魔之宗】便無你[罪]這號人物。哈哈…照某看,以你而今的功力,若能解決你〈邪〉〈魔〉相軋的後顧之患,相信要獨步〈邪系〉系統,絕非難事!到時,某倒要看看是‘魔天縱橫’可以翻雲覆雨呢?還是,你商映罪──如此,某便稱你是[邪]又何妨──足可天翻地覆?”
商映罪依舊不回頭,“是麽?那麽映罪會盡快達成天宗主的意欲。再來請教!”
“好!映罪啊…今番就任你逸去。某等着你。等你足以有與某一競‘異道’之首能耐的那日到來!哈哈哈…”也只有天縱橫有此胸襟。居然肯放棄拔苗除秧的機會。不僅如是,且還反倒去培植出一個強勁的對手。[魔]之狂霸,有若于斯!
商映罪自去了。
自此,脫走【魔之宗】的商映罪,便公然而正式的,帶領着【殺紅樓】,從陰暗處浮上臺面。武林中的“異道”之争,亦逐漸的焚燃起來。且【朱大家族】所有産業,一經變更,悉數撤換為【殺紅樓】的名下。一旁的朱大管等人,亦趁此時衆人注意着商映罪之際,悄悄的溜了。且日後成為【殺紅樓】拓展商務的重要根柢。一時間,【殺紅樓】成為江湖裏炙手可熱的〈邪系〉大派!
而商映罪亦從[罪]變為[邪]──
“邪浸蒼穹”的[邪]。
那驟然間冒出來,接住宇天伶的人,赫然便是“亂”。
[驚天之亂]──識一青!
沒想到識一青竟然去而複返,并且适時的截到宇天伶。
宇天伶“哇啦”一聲,嘔出血來,濺在識一青胸膛襟領上。
識一青兩瞳子底是深深的怨恨。他直直睬着宇淩心。毒蛇之牙指住獵物一樣。
“你不但沒有幫她──居然亦沒有救她!你居然沒有!”
宇淩心沉默。
“是你,宇淩心!………”
“是你阻礙了我和天伶的結合。是你!………”
“是你從我的身邊奪走天伶。是你!………”
“沒有你,一切都會變得簡單和幹脆。只要沒有你!………”
“我對自己立誓,有一日非要你死決不可!………”
“還不能下山行走之前,我識一青便這樣對着自己說──”
“我一定要殺了你!”識一青烙印般火辣辣地說。
咬牙切齒、眦裂發指的──“而今,是時候到了!”
天縱橫晶芒似的烏黑,像是夜空之上的星兒,燦閃亮輝,耀眼非常。“原來你沒走!瞧你元神具足──好家夥,居然方先那一擊,并未讓你受傷。這可真好。一日內,某居然連續被蒙騙二次。哈哈…”[魔]的殺機,一張。天地俱墨。
宇天伶哀哀的道,:“相公──你真的沒有出手!為什麽──為什麽沒有?你不顧及天伶,也該護着我肚裏的小孩啊…”凄白的臉,宛若罩上一層清冰。透涼涼的。有種宛欲飛逝的飄忽感。
“你潛進‘俠者莊’,究竟是為了什麽?”好半晌,宇淩心沉沉的問。
這一問,可惹人側目至極。連天縱橫亦疑疑惑惑地眄着宇淩心。難以置信。
識一青更是狂怒,“你竟如是冷血──難道這問題的答案,會重逾你的骨肉?”
“你──真的一點都不關心這小生命?”宇天伶墜落一樣的,深深切切地訴着。
宇淩心搖搖頭。“不是不關心。而是──不能關心。”
“你好狠的心!”識一青緊攬住宇天伶,“天伶,你也認清楚了罷…所謂名滿天下的[俠],就是這樣的人!你也該死心了。當初是我棄你不顧,遠走天涯,去習練武藝。那是我不對。但而今不會。我不會再讓你給別人搶走了!”好若誓約。
躺在識一青懷裏的宇天伶,掙紮着要爬起來。
“不。別亂動呀…天伶。你的傷勢──”
“放開──我。天伶不信。我不信相公會這樣。放──開!”宇天伶堅決的。
識一青脹紅着眼──迷迷然的怒意──将宇天伶攙起,放開手。
“相公,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對我們母子倆這末的狠?為什麽啊…”宇天伶顫巍巍的。她似欲走向宇淩心。然則,歪歪斜斜的,彷若随時都會崩倒。“對──了,是因為──他麽?因為他──回來了,所以──你便可以──不用理會──我──”宇天伶的顏色,看來頂像吸盡星霜的月,冷冷白白的,不帶點風貌,就只是靜靜式的憔悴着。“是麽,相公?
是因為他──天縱橫──不──是‘你的一心’,對麽?”
宇淩心無言。
天縱橫斜瞅着宇天伶。眼神底,是重量十足的殺意。
“相公,怎麽──直到今日,你還待瞞──天伶?”宇天伶喘息愈發的粗重。
“………”
“你是不──是和他相──戀──對吧?沒──錯吧?”她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俠]與[魔]的戀!!!
“你們這兩個──怪物!”忿恨的、幽怨的、深愁的,她喊道。
各種各樣的眼神──或迷惑或恍然或鄙夷或難以相信或洞燭一切──都瞟在宇淩心、天縱橫身上。被譽為當代武林四大宗師之二的[俠]、[魔]倆人,居然有這等龍陽之癖?!
宇淩心淡然的,只是臉色約莫較皙白些。
而天縱橫卻依然是那副睥睨天下的枭然樣。像是什麽也擊不倒他。
“天伶今日總算──看個明白了。你和他──就是這麽龌龊──相公你怎麽不說話?這可是──醜聞呀…會讓你的[俠]之美譽──碎個一幹二淨的──你不着急麽──急吧?你應該很急的──你還背負着‘俠者莊’呀…你怎麽──還不說話?”
宇淩心就只是緘默着。
宇天伶眼底流動着森森一如土狼利牙般的瘋狂之色。“你當天伶不知道麽?你的三妹,會這般痛恨天縱橫──還有小妹這樣子愛和你作對,──可都是其來有自的──對不?你亦清楚的罷…她們都是在吃醋啊…吃你的醋──也吃他的醋──”
隐密越發的暴露着。鐵、雲、月、夢四人以及在場許多人,都覺不堪入耳。
“三妹──對你──可是缱绻戀深的啊…這──我早便知道──一清二楚──還是──她自個兒──告訴天伶的──這絕沒錯的。甚至──亦用不着她那般氣嚣嚣的──對我說──‘二哥不是你的──他是我的。’──光是看她對你一副迷戀的模樣──就可明白──尤其她──常喝醉之後──你這個做二哥的不知道她才──夜半宿醉罷…她怕極了讓你知道──我總得替她──想法子遮掩着──偷偷摸摸──渾像個──小偷──嘻哈哈…‘俠者莊’就是這種樣──對了,她曾經跟我說──當年導使桓一心離開‘俠者莊’──的栽贓計畫──是她和大哥的傑作──她可得意得很咧…意外麽,最偉大的──[俠]?!”
宇淩心的臉色,漸漸褪去一層皮肉。像是只剩下骨子底的悲愁。
“你的小妹麽…則是成天日的和你作對──因你是她──的情敵──你──”
“夠了!”宇淩心沉沉、沉沉的說道。
“夠了嗎?不──天伶不覺得──夠了──我還要說,你要殺我──就來呀…”
宇淩心向前走了一步。
在他身前的朱殿,蹬蹬蹬的後退。
識一青左手探後,握住驚天槍。
天縱橫一雙魔機漾然的眼,則來回逡巡于識一青。
似又是另一場決戰的起端。
宇淩心走出一步後,問道:“那麽,你肚裏的孩子,又是誰的?”悲痛的灰白。
“什,麽?”宇天伶震撼。濃稠的秘密,給切出了個缺口──開始流溢。
宇淩心看向識一青。無比的哀澀。
識一青愕然不已。他轉頭看向宇天伶。一臉的難以相信。
宇天伶慌張的,“你說──什麽──這孩子、這孩子當然是──你的──”
“但你可知,我已──不可能為人父。”
“什──麽?!”
“我早已失去為人父的資格。不論是精神──或者,是肉體──都沒有。”
宇天伶楞住。完全的。
“你以為我只是沒有愛你的資格。不,你錯了。我連‘那裏’都是不行的。我──宇淩心,整個人都是不行的。都,不,行!懂嗎?我根本就沒有可能使你受孕。我早就暗運玄功,将自己的‘種’給廢了。你的丈夫,有象無精。你明白嗎?”
宛若青天霹靂,宇天伶整個人呆住了。
“所以,你肚裏的孩子,沒可能是宇某的。沒可能!”宇淩心近乎殘酷的宣布。
現場一片深默。
所有人的視線,都投諸于宇天伶以及識一青身上。
“這是真的嗎,伶?”識一青滿臉的錯愕,未敢相信。
宇天伶惶惶然的,未語。
“你──還有別的男人!?”恨得牙癢癢,識一青這麽說。
衆人一愕。還有第三個人?
識一青自言自語:“我從未碰過你………從未、從未過………那孩子,是誰的?”
宇天伶凄清霜冷的,搖搖頭。
識一青哀莫大于心死,“原來,一直以來,天伶你始終都是在利用我!你說要和我共築一個美滿而幸福的小巢,是騙我的。你說要為我生下好多個漂亮的寶寶,是騙我的。你說要名正言順的成為我的妻,才肯讓我碰你,這也是騙我的。………都是騙我的。你,都,在,騙,我!哈、哈、哈…這簡直是一場鬧劇。我──識一青和那些跳梁小醜,有何區別?哈哈哈…原以為你愛的是我。只是迫于乃父的強逼。且我因學藝的緣故,遠走他方,而導致你萬息俱寂,只得從人去了。但不是。不是、不是的──原來不是的。”
宇天伶無話可說。她只能靜靜、靜靜的。彷佛一股莫大的哀愁之潮,将之覆滅。
識一青費盡千辛萬苦的說道:“你什麽都不用說麽?原來──真是如此。你真的無話好說了──不。你不用再說了。你肚裏的嬰孩,就說明了一切。你還能有什麽好說的?沒有了、沒有了………”
宇天伶欲語無從。
“最後,看在我對你如許癡心的份上,你能否告我,到底那人是誰?”
宇天伶沒有反應。
“說啊…說啊…說啊!”識一青兩手捏住宇天伶的肩骨,使力的搖晃着。
宇天伶狀極痛楚,随着識一青的勢子擺蕩着。
“我知道那孩子的爹是誰──”一個聲音這麽說着。
宇天伶大驚失色。原本慘白的神色,瞬間,恍若死去幾日的屍,益發深白着。
“爺,你居然──”宇天伶喊。
原來發聲者,就是宇天伶乃父──朱殿!
“你知道?”識一青觑着朱殿。
“我知道。咳。”
“說!”
“這個嘛…老夫有些條件兒。”
“你說。”
“咳,老夫要識先生全力護送我,到安全的地點!”慢慢的,朱殿走往識一青。
“沒問題。”
“爺,你居然這麽狠?”
“女兒啊…這不是狠不狠的問題。而是活不活得下去的問題。性命攸關啊…”
“你、你、你──”
“算爺對不住你羅…咳、咳!”朱殿說道。
識一青兩眼盯着朱殿,冷冷的,“你可以說了。”
“是。”朱殿拱手道,“答案終究得揭盅。這孩子的父親,就是迂──”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驟爾間,宇天伶飛快地挐出暗藏懷裏的匕首,猛沖過去。用力一掼,将匕首深深地直插入朱殿的左半身腹背。趁朱殿不備,宇天伶狠命地捅了他一刀。
朱殿痛得狂吼:“賤婆娘!”回身就是一掌奔去,硬生生砸入宇天伶的胸坎。
本已負傷甚重的宇天伶,登時被擊得噴血倒飛,足有五公尺。
“爺──我就算──死──亦要──拖你一起走!”
“哈、哈、哈…”
“爺,你狠──天伶就要──比你──更狠──因為我是你的親生女兒麽──”
識一青撲前,緊緊抓着朱殿,問;“那人究竟是誰?迂?什麽迂?迂什麽?”
“那人是──”朱殿颠颠倒倒的,宛似一個全身機關都被拆散的木娃娃。
宇天伶又掙紮得爬起來。她眼底的殺意,撐持着她那和破碎支離的身體。
“──是──迂──迂──”歪歪、斜斜、歪歪、斜斜、歪歪、……
終于!
朱殿氣絕當場。
宇天伶見朱殿橫生生的往後就倒,喜開了顏,像是殘零之花最後一分的美靥。
“這個秘密,只有天伶知道了。除了──”
“這孩子──不是你──也不是──他的──”
“──不是──只有──我──”宇天伶的眼眸底,閃爍着晶亮的秘密。
“那,我,呢?!”憤怒自識一青眸子騰騰地焚燒起來。“我──在什麽位置?”
宇天伶的身子,軟軟倒下,“天伶對不起──你的厚愛──來生──再──”
“不用──”識一青搖頭。他走向宇天伶,擁着她,“不用來生。現在就可以。”識一青的手,按上宇天伶的頭。“既然,生時,你不是我的。可死後,卻也要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伶,我會将你當作菩薩一樣供奉的。生如是。死後亦如是。”
宇天伶凄凄的笑了。“可憐這個孩子呀…未出生──便死了──也好──幹幹──淨淨的──不用受我的累──染着──壞的名聲──”宇天伶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十分之憐寞的,“孩子──做母親的──亦──對不起──你──讓你──從被期待──到被詛咒──為娘的,又怎舍得──你還是──随娘去了罷──好麽──希望來世──娘還有──機會──見着你可愛──的面容──而不只是──在夢底──”
識一青看着宇天伶,兩眼深深的恸。
“一青──謝謝──真的──謝謝你──最後還──肯送天伶──一程──”
“用不着說謝──因為,我真的愛你──再見了,伶!”
一掌按實,勁力狂輸。
宇天伶瞬忽間,斃命。
執弟之手,共度此生。
天縱橫瞅着宇淩心。
白頭不悔,但願百世。
天縱橫睨着宇淩心。
若違此誓,千刀萬剮。
天縱橫望着宇淩心。
………
宇淩心和天縱橫。
“接下來,是我──們的事了。”
天縱橫點頭,“是也該輪到我們了。”
“………”
天縱橫淡淡的,但卻有千絲萬縷般的哀愁,密密繞着。他問:“你待怎地?”
搖搖頭──很遙遠的,像是一輪日緩緩、緩緩的跌入山的邊線之下──宇淩心欲語無從。彷佛備極艱辛的。他的心思,溶液般地晃蕩于瓶身似的體內。只是,連綿的細致的靜,在空氣間,恣意而輕然的幽盈。而後,他說:“你們都退下!”
于是,‘俠者莊’所有人全數退離。
至于,識一青則早抱着宇天伶的屍身,去得遠了。誰也沒有阻擾他。
現場只剩[俠]、[魔]、[鐵·雲]、[香魂]、夢幽音。
“一心,我想──總該做個了斷!”
“了斷?”
宇淩心點點頭。堅決而果斷。
天縱橫的眸裏,緩緩地升上了些什麽──黑暗之光──“為什麽?”
“因為,我是[俠]。而你是──[魔]!”
“這與當年‘僧·魔·一·決’有何別異?那時你不動手,今日卻………”
“因為,娘。”
天縱橫精光閃爍的眼,蕩過一縷明悟。“宇老太麽?”
宇淩心點點頭。
“你變了。這樣的路,以前你是不會走的。”天縱橫懂了的。
“我是變了。我必須變。因為,這就是我。”
“好。那末,我似乎也沒什麽──唉…”
“誰都會變的。沒有變,或者來說,就是種退步。”
“不變是退步?哈哈…真地好笑。淩心你──”
“一心──不,你已經是天縱橫,你既已明白,就該知再無轉圜。”
天縱橫不無悲涼,“是。我明白。我明白你一切都是為了‘俠者莊’,一切都是為了宇家。為了讓宇老太晚年不致受人非議,而必須和我一戰。唯有一戰,方能祛除今日所有發生的──醜聞。江湖人善忘。且江湖人期待我們這一戰已久矣…只有‘俠魔之戰’發生了,才能夠免除武林波濤不盡的毀譽。你生,則我亡。‘俠者莊’自是從此興盛。你死,則我勝。
那麽,‘俠者莊’至少還能是個悲傷的正義之地,永受‘正道’人士的景仰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