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即便易古寒亦沒可能同時對付《俠帖》榜上有名兩大高手“雨”和“亂”。此外,還加上黑道第一幫【涉寒】幫主韓沖雪。是以,易古寒一加入戰局,指便撤,人且沖,直闖韓沖雪斜後方。

韓沖雪正與浪天游拳劍搏得異常燦爛。偏偏易古寒就在此時殺進。更立于他的攻防缺口。以韓沖雪之能,亦有顧忌;連忙右拳往虛空一打。也不知揮勁向誰擊殺。端的是莫名其妙。

易古寒卻神色凝重。一副面對極強殺招的沉着樣。易古寒奇異的閃了閃。

同一時間,靈機一瞬──指頭下戳于自己頭部外的七十公分處。

“澎!”

虛空底赫然傳出氣勁巨震聲響。

原來,韓沖雪[九曲風濤]拳法最高境界,便是揮出拳勁,可于空間作出九次迂回和擊打。以韓沖雪而今修為,已能進行八次旋搗動作。确是厲害十分的隔空襲敵招法。

浪天游見狀,罷劍,欲抽身退開。

然而,被易古寒貓戲老鼠般曳來的識一青,卻是淩厲一槍磕到。

浪天游避無可避。無奈。雨絲一搖,側拍在驚天槍身。

“叮!”

識一青踉跄而走。

浪天游也是眉頭一震,虎口一陣麻烈。

“好個韓小子!過瘾。再來、再來。”易古寒撲了過去。

一指點去。

韓沖雪一臉驚愕。易古寒的一指,竟于拳勁第一次彎回還未完成之際,便将之截斷。自他出道而來,這猶是頭一回發生。韓沖雪駭異莫名。易古寒已疾襲而至,不容細想。他身一轉,左拳收、右拳出。又是一股牽扯力産生。

易古寒兩腿猛蹬,淩空躍起。

韓沖雪低喝,右掄左圈,兩拳改向,激起狂潮,意欲把易古寒吞沒。

易古寒嘿然而笑,人倏地現身韓沖雪腹下。身子側插,兩足斜踏之。

又是靈機一瞬。

韓沖雪陡地察覺腳胫處,傳來勢如猛虎之爪的洶湧勁力。眼一望。正瞧到易古寒整個人滑進自己招式空隙;且還伸出兀鷹似兩只腳,蹴向自己。韓沖雪趕忙躍起。兩拳下移,再攻易古寒。

易古寒溜的來到韓沖雪身下。背貼地。挺腰。兩腳遽地上擡,頂在韓沖雪雙足。

韓沖雪受力再上沖。宛若脫弓之矢。兩拳登時落空。

易古寒兩手往後一彎,撐,一挺,腳上頭下,迎往正下墜的韓沖雪。

韓沖雪怎甘心一再被戲弄。猛地提氣一頓。改個勢子。頭下腳上,炮沖易古寒。

一連串綿密動作過去,旁邊的浪、識,戰成一團。

劍鋒之雨和槍頭之火,殺得如火如荼!

“韓小子,老子來也!”易古寒樂着大笑喊道。

然而,聲到,人卻未到。

突然的,易古寒又從韓沖雪眼界底消失。

一點比刀刃之鋒還要銳煞的勁力,撲面襲來。

在左側!

走!

韓沖雪一個千斤墜,人加速下堕。

果然!上方傳來易古寒的大笑:“韓小子,別忙着走。老子還想和你多親熱。”

韓沖雪對易古寒神出鬼沒的身形,簡直怕了。

然而,這個簡直怕了、擁有青春之力的老怪物,卻又出現在他未落定的下方。

易古寒對着韓沖雪咧嘴笑。

韓沖雪怒意與寒氣,齊地沖上腦際。兩腿凝勁跺下。誓要踩平易古寒。

兩股風錐,毀天滅地般戳落。易古寒不敢小觑。也不見他怎麽動。總之,再看到易古寒之際,他驟爾已在韓沖雪面前,且一指照韓沖雪點去。去至空虛般的現身。奇秘十分的身法之動。

宇淩心贊嘆:“好個易小弟![靈機一動]真愈發神妙。”

“[靈機一動]?”有些擔心但深知易古寒非辣手之流的夢幽音,不禁好奇問。

“易小弟憑他一手[靈機一指]縱橫江湖。所謂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漸漸的,衆人以為易小弟只長于指法。卻不知,易小弟早以指法入身法,創出一套絕世身法[靈機一動]。

沒想今日倒真見着了。”

只見易古寒猶若薄影,于空虛來去自如。

“靈機一瞬,動在玄妙”;所謂[靈機一動]也!

“易小弟的[靈機一動]相信與[靈機一指]立意相仿。應該都是在‘快’和‘奇’作功夫。比如方才數度變化,其實盡皆有跡可尋。當然這是觀戰者之言。要是身在局中,恐怕亦唯有捉摸不定。[靈機一指]素有‘化風為龍、點石成金、破虛如空’的美譽。若讓易小弟比諸無形之風、虛空之龍還要不見首尾的一指彈出,恐怕只有金石似動彈不得如許的結局罷…[靈機一動]可也不遑多讓。”

“‘化風為龍、點石成金’──當真如此!只是幽音卻不懂,究竟?”

韓沖雪落定之後,回身就是兩拳風濤,平實搗出。

可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兩拳,讓易古寒大傷腦筋。“哇…韓小子要人命啦!”

“幽音疑惑的是,這一指、這一動的‘靈機’,何以發生?”

“是。”

易古寒一指點出。

緩緩的。

然而,韓沖雪卻看得心冷不已。易古寒的一指,似若去勢無定。非左非右、非上非下。

甚而,非襲非防。乍看緩慢異常。其實,每一寸移動,都有若幹種變化,絕不如表面所見簡單。所幸,他的[九曲風濤],能夠彎回傷敵。

易古寒似乎游刃有餘,“大爺大你和大姑娘在嘀咕些什麽?要不下來試試好了。”

宇淩心對夢幽音撇撇嘴,“是個不錯的建議。幽音要不要試試?”

夢幽音啼笑皆非。

韓沖雪的拳勁,就像一頭大蟒,不住纏繞易古寒。

易古寒暗自驚心。然而,那一指啊,卻還是無所阻滞,持續前進。

“仔細看易小弟的動作。[靈機一指]抑或[靈機一動]的奧秘,盡在于斯!”

已稍稍摸熟易古寒嬉鬧脾性的夢幽音,睜大眼,仔細觀察。再不擔心她的爹。

而她的爹,冷眼斜觀。不動。只兩拳忽伸忽縮。對[九曲風濤],韓沖雪有信心。

易古寒指頭輕輕微微,小花飽受雨露般顫了顫,點于空虛。

遽爾,韓沖雪驚覺自己的勁氣,宛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易古寒維持全身不動,僅将一指斜斜點着。

木像一般。

虛空中倏爾出現一口洞。

無底之洞。

洞不住吞噬韓沖雪拳勁。

這便是[靈機一指]的最後之着!!!

──點·破·虛·空──

宇淩心大贊道:“單憑這‘破虛如空’,易小弟便絕對有資格列入超級高手之列。[靈機一指]實是近百年最出類拔萃的不世指法。也只有易小弟如斯遭逢大難,依然堅毅不倒的人,才能功練。”

韓沖雪感到拳勁很快地消散往遙遠的邊境底。同時,空間似乎發生異變。

易古寒開始邁步。

步、步、魂、驚。

韓沖雪悶哼一聲,拳再要揮出。

然而,氣流“嘶嘶…”的疾走音,卻在耳傍溜回。

易古寒玩得極開心似,直笑着。

游──戲──風──塵。

韓沖雪只覺壓迫越發厚重。自己體內真力,猶然充足。但發勁後,卻毫不像樣。

指頭開始左右、右左的圈回動作。

韓沖雪總算發現問題所在。原來變異的不是空間。而是空氣。

空·氣·正·迅·速·的·被·抽·幹。

怪他的真氣充沛如昔,卻不能用勁。韓沖雪恍然而悟。身退。

而此時,識、浪二人之戰,也到緊要關頭。

識一青的槍火,明顯遜于浪天游劍雨,不停被削減。

“韓小子,你要走哪裏去!給老子留着。”

韓沖雪乃當代卓爾俊手。他的判斷,并沒有錯。只要在易古寒指勁破開的虛空之洞凝合──當其時也就是易古寒攻勢最強時刻;因于對方周遭的天地大氣,都已被吸盡──之前,逃出虛空之洞所涵括範圍,便能脫離易古寒的指·力·之·蝕。

然而,多數人遇到這等狀況,往往不由地會陷入極大的恐慌和茫然。畢竟,呼吸是江湖人之所以“能為”江湖人的重要樞紐。沒有呼吸,武藝便喪失出口;既沒有出口,也就別沒有管道,更甭提傷敵克人。

韓沖雪不愧一幫之主,無論眼力、膽氣、智慮,誠然首屈一指。光這一退,便可看出他的機巧、理明。只可惜,他還是退得太晚。先前的一口呼吸,雖足以運使功勁。然而,易古寒的虛空之洞,已近聚凝。四周空氣也被抽得枯涸。

韓沖雪的身體,不受控制被卷往易古寒。

[靈機一指]。

“小子好聰明。不過你還是跑不掉。老子讓你轉轉轉。轉得過瘾、好過瘾!”

韓沖雪頓時身離平地,于半空迅捷旋轉起來。

“小弟不是說一天打一人麽?”宇淩心看得大笑;樂孜孜。

易古寒歡狂回嘴:“嘿…有嗎?小的什麽時候說過這蠢話?有架不打,這人生還有啥麽趣味?更何況是這等好架!哈…再來。還沒有動手──噢…鐵大爺,你顯然沒事做,何不也來湊熱鬧?還有大爺大,你也來呀!”

“宇某敬謝不敏。你自個兒開心罷!”

鐵毅也苦笑搖頭。

易古寒猛地一指斜斜劃去。

韓沖雪當然只有随勢而動。

這一空跌,無巧不巧──或者應說是易古寒刻意之為──墜到浪、識之間。

夢幽音一看,不禁驚呼,香風一襲,撲出。

易古寒哈哈大笑,“好!人多才熱鬧!大姑娘來了。鐵大爺你還能閑着?”

不用易古寒喊,鐵毅随後帶起剛匹刀風,沖向混亂戰局。

久處劣勢的識一青,俨然一只傷獸,吼,槍鋒直擊。

浪天游嚴陣以待。雨絲劍漫開淡淡雨幕。

韓沖雪被甩出後,呼吸機能立即恢複,當下一聲雷咆,兩拳分左右搗出。

夢幽音魅影般湧于識一青身邊。

宇淩心賜下的佩劍──蝶憶,初綻鋒華!

易古寒竄至浪天游右側,一指歪斜戳出。

鐵毅闖進夢幽音和韓沖雪間,左刀、右掌,分襲易、識二人。

一瞬間,六大高手相互激蕩成一個緊密連鎖。

易古寒大呼痛快,一指迫開浪天游,陡地躍起。

下一刻,他現身于鐵毅、韓沖雪之間。指點鐵毅。左腳踹韓沖雪。

蝶憶柔柔款款,恍若一縷夢,非現實式沿着驚天溯刺。

同時,還有鐵毅山一般巨力之掌,沖來。

識一青只有,退。

韓沖雪眼前一花,易古寒倏現倏隐,捉摸難定。

鐵毅暗“嚓嚓…”幾聲,和空氣摩擦出火花,暫時封阻易古寒鬼魅之形。

易古寒連聲怪嘯。只見他滿場亂縱。一如百。恍若叢林出沒無跡的猴群。

鐵毅刀交右手,舞着一片綿密刀芒;左手擁着細意觀察易古寒動作的夢幽音。

韓沖雪以守代攻,雙拳繞成巨大渦旋,護着自己。

易古寒人一矮,炮彈般射向識一青;同時,右手食指彈出一束凝力,射到鐵毅。

“當!”

鐵毅以刀格勁,激出彌天惡響。

夢幽音睜大眼,很仔細很專意地盯着瞧。眸底的光,水一樣蕩漾。

浪天游意欲退開。往後撤。然則,易古寒正興高采烈,怎容得他脫身?

一指西來。

赫然!易古寒竟已身在浪天游背後,就那麽一指戳去。

而識一青原本對準易古寒心窩,全力搠出的一槍,當場轉嫁到鐵、夢兩人。

鐵毅頭也不回。刀背後方。左腳前跨。右腳斜後一轉。刀卸槍火。

“锵、锵、锵!”

鐵毅帶着夢幽音,一個旋走,順勢還封死識一青槍式。

刮得人臉頰隐隐作痛的指力,撲面直來。浪天游只有,戰!

雨絲密密麻麻綻出激烈劍漩。

宛若千百朵水花,開于空虛之中。

“咻!咻!咻!…”

“破虛如空”;[靈機一指]的奇絕吸力,開始吞沒浪天游劍勁。

于是,雨花彙成亮白匹練,疾疾被抛入虛空──消失得徹徹底底。

鐵毅護着夢幽音要走出戰圍。

“鐵大爺你怎能走呵…”[靈機一指]破開的虛空之洞,還未将空氣吸幹,達到最高峰之際,易古寒卻消失了。只留下浪天游既好笑又好氣,面對未完成型的[靈機一指]。他運劍一絞,将虛空之洞盡毀。

易古寒也是狡詐。臨走前,還射出一股勁力,逼走韓沖雪。

韓沖雪退到浪天游身邊。

兩人再度交戰。

“大哥,小心!前輩來了。”夢幽音低聲向鐵毅示警。

鐵毅錯愕。看向夢幽音。滿眼不解。

“大哥,快出刀!”

果不其然,一張嬉皮笑意、每一條皺紋都歡愉的臉,在夢、鐵兩人眼界曝現。

正巧,鐵毅的随手一刀,于此時揮出。

自易古寒插手之後,一場武戰居然像孩童潮鬧的嬉戲。這讓戰者、觀者俱啼笑皆非。然而,衆人也明白,單以武技而言,[靈機]易古寒确實是《俠帖》的第一高手。當然這只計在場人,摒除“織”、“幽”、“神”等三大高手而論。

這時,鐵毅揮出的莫名一刀,恰到好處接住易古寒來勢。

衆人錯愕。

易古寒亦一楞。

鐵毅卻也莫知所以。

“鐵大爺竟可觑破──小的佩服!”易古寒連發九指,逼出凝勁,長射鐵毅。

暗之刀幽幽回回,盡卸易古寒指力。“易前輩好說。不過是幽音指導得宜──”

“大姑娘看破的?”易古寒更訝異了。

“是。”

兩人動作未停。刀和指在空虛間擦出激烈的勁力擊撞音。

易古寒閃爍潋滟般光澤的眼眸,鎖着夢幽音,像要看穿她。

依于鐵毅懷底的夢幽音,頰上兩朵燦爛無倫的紅暈,彤雲似飄漾。

“好個十方豔麗的大姑娘!小的便再來試試。你們注意了!”

話說完,易古寒又消失了。

夢幽音眼珠滴靈靈的轉。驀地急切地道:“大哥,小心死角!”

鐵毅聞言一震。像是明白些什麽。他倏地攬着夢幽音,退!

易古寒現形于鐵、夢兩人所立處的左側,只距離十公分。

鐵毅刀電疾轉、鋒光錯離,将易古寒穩穩拒于三公尺之外。

“哇!這下可不妙。小的撞上克星、撞上克星。還是找別人玩去。大姑娘了得!”

“前輩好說。”夢幽音才回話,易古寒已去至韓沖雪身邊,一指劃去。

鐵毅溫溫柔柔看着懷裏的玉人,“幽音怎知[靈機一動]奧妙,便在死角?”

“是師父提點的。”

“大哥?”

“嗯。師父要幽音仔細看易前輩的動作。幽音發現前輩每回忽然消失之前,都會縮起身體。像個球。然後,前輩的對手,就像完全失去前輩蹤影,惶然不已。幽音本來不甚了了。

等到親身體驗後,且有大哥………反而,旁觀則清。也就明白易前輩[靈機一動]和[靈機一指],是以縮小的身軀、快捷的動作,還有視線的死角等三大因素而成立。幽音這麽想,人好容易被自己的視線與及習慣拘縛。”

鐵毅對夢幽音點頭稱許:“幽音好觀察力。”

夢幽音羞嬌嬌,回眸而笑。

鐵毅以無比脈脈、情深若海的眸光,确實地注視夢幽音。

宇淩心看着鐵和夢,嘴角泛起一縷欣然安慰的笑意。

再轉頭眄往戰局。

易古寒鬼神莫測來去浪、識、韓三人間。

忽隐忽現──難·以·尋·跡。

三大高手,畢竟非凡。他們的耳力,也都不差。從鐵毅和夢幽音的對話,自可明白何以易古寒像是腦中靈機一動便能意到人到之奇妙身法的玄密。因之,逐漸較能進行某些預防和反制。只是,知道還知道。實際遭遇易古寒[靈機一指],還是備受禁肘。易古寒身法流變,已臻渾沌之境。若非夢幽音其時人在局內、心在局外,抛開一切,僅注目易古寒的動作──最細微的部份──真要看出“靈機”之妙的分毫,絕非易事。

所謂“眼見為憑”,這是人的生物本能之一。人總依據親眼目睹的事物,作出反應、反動。只是,往往眼見的,卻是“假象”。或者應該說是,曾經真實存在的“假象”。[靈機一指]利用的,就是此人性盲點。由于,人會習慣視線搜尋到的各種動、靜态事物。所謂,動者恒動、靜者恒靜。動的事物,忽然靜止,或者靜的事物,猛地動起來,往往會産生矛盾與及歧異,以致于只能根據之前印象,作出判斷。而這個判斷,顯然已走入歪斜傾向。換言之,印象和實像,有着相當距離。是以,當莺鳥已從樹梢飛起,還會有一瞬,人眼還在捕捉早不存在的虛像,誤認為鳥猶然啼鳴于枝頭──易古寒遽然将身體縮成球狀,首先即會造成視線錯覺,彷佛易古寒還停滞該處;而後,易古寒藉着絕快身法,去至目标;于是,下一瞬,眼前一花,易古寒赫然消失──這就是人眼所接受的訊息變化;假象和實像的堆疊,所聚集而成。

當然,他們亦可如鐵毅般,和易古寒拉開相當距離,便能有較宏闊的眼界,以将視線死角改變,避開易古寒驀然之襲。然而,事實上,卻不可行。因為,他們彼此都算是敵人。

四大高手正陷入膠着的巨大混亂。

正因如斯,所以易古寒十足優游自得,周旋于浪、識、韓三人。

“好個‘靈機’!”宇淩心有若浏覽一片賞心悅目的風景似,贊嘆道。

易古寒聽到了,“大爺大,你光說不練。一點興頭也沒。哈,也下場玩玩罷…”

宇淩心一聲暢笑,“易小弟就這麽想拖宇某下水?”

“沒錯!”易古寒一聲激嘯,人又消失。

赫然!

易古寒指頭帶着一股勁飙,湧泉般現身宇淩心跟前。

宇淩心不退反進,忽然踏出一步。

易古寒攀滿皺紋的臉──每一條紋理,都像是經驗惡夢侵蝕般,驚呼着。

[靈機一指]最後一着,竟發不出!

宇淩心這一步前逼,完全封鎖易古寒足以吸盡天下之極能化變的指頭。

若然虛空之洞,真被開辟出,以宇淩心和易古寒而今僅不到一公尺的距離,連易古寒周遭空氣,都會被吸得一幹二淨。這就是最後一着的最大缺陷!易古寒只能指破空虛,卻不能指控空虛。以是,易古寒只有于未破虛如空之前,撤指!

易古寒駭得大大翻了個身,風車般,往後倒飛。

“小的這次真服你了,大爺大!”

宇淩心嘴角揚起深深的、宛若穹蒼之藍似的笑。

衆人無能解明,何以易古寒人到了宇淩心面前,卻又一指未發,便迅然飛退的道理。在場者只有寥寥可數,如鐵毅、雲飄、浪天游這輩高手,方或有所悟。只是衆人可以肯定的是,宇淩心絕對在易古寒之上。否則以易古寒之“怪”,怎可能會因尊重[俠]而退?!這麽一來,倒也讓觀戰諸人,順帶見識到宇淩心的實力。居然僅踏出一步,便破解[靈機怪俠]的絕強殺招。諸衆對“俠魔之戰”亦稍具信心。倒是意外之得。

識一青虎吼一聲,驚天掄開絢爛的銀彩色調,砸到易古寒後背。

易古寒疾退的勢子,顫呀顫,不知道為什麽,又到了識一青左方。

聳肩一撞。

且怒叱:“識小子,怎麽,你想尋老子便宜啊?還差得遠!”

“澎!”

識一青被一團渾厚的黑暗,給搗個着實。側飛!

易古寒如影随形。

狀況雖大不如前,但識一青用槍本能還在。他右手一伸,驚天一股鋒芒探去。

易古寒屈膝、人起,就那樣栖于槍鋒其上。踩動腳步。斜睨識一青。

連番被戲耍的識一青,像頭瘋虎,以被震飛的身勢,凝力猛搖銀槍。

易古寒兩只腳生根般,與驚天黏合。一點也不受影響。且滑也似,趨近識一青。一指戳去。點到識一青眉心。以無比譏諷的語氣,道:“聽說你親手殺死宇夫人。還口口聲聲說愛她。小的對此大惑不解。世上有此等殺即愛的道理?有以教之──”

易古寒正啧啧稱奇之際,赫然的,比蒼天驚電之怒還怒、比深海潮嘯之忿還忿、比大地翻噬之狂還狂的聲音,響起:“什麽?!天伶死了???她──死了!?”發言的是──浪天游。

狀若瘋狂的浪天游。

什麽?!

什麽?!

什麽?!

瘋狂的“雨”!!!

天伶死了???

她──死了!?

在場人俱被這聲巨·吼,震懾住。

然而,更令人寒意陡生的,是巨·吼背後蘊藏的絕大憤怒。

排──山──倒──海。

一衆都緊張莫名。冷汗親蜜地爬過外軀,摩擦出冬夜底彌漫森寒。

在驚天之上的易古寒,和狂暴中的識一青,駭得一愣。

雲和月也春夢乍醒似,将注意力投諸另一場沉默之風暴。

正向浪天游發招的韓沖雪,正經驗散發凜厲劍氣之“雨”的可怕。

猶若置身劍·和·雨·的·地·獄。

易古寒呆得好半晌。

浪天游眼底的灰敗,有若妖魔般,直而寒,盯住易古寒。

易古寒從驚天翻下,疑惑的,“是呵…浪大爺未聽聞?”

浪天游身體再一震。

那樣的震,好像連他的魂魄,都被震離軀體。

浪天游一震之後,再發生一連串劇烈的不受控的抖顫。

宛若抖落心底的塵埃。

識一青的眼,驟然,亮了。

原本灰沉沉的一對眸子,突然的,有了光采。

殺·意·的·光·采。

浪天游的視線,緩緩移到宇淩心身上。

無語。

宇淩心沉痛的,“是。易小弟并沒有說錯。天伶──她的确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她真的死了?

哈哈哈…這怎麽可能?她說過會等我回來的!

她說過的。

哈…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絕·對·不·相·信!

浪天游的眼底,空空洞洞,像是兩團閃着蒼寒之笑的濁白。

他沉默。

比深河的沉默。還要冷冽。

一個字一個字,“有,誰,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

浪天游的視線,開始一寸一分移動。

戰栗具體地騷動于所有被浪天游掃視過之人的骨子根底。

“雨”的沉默,宛若一點污漬,迅速于白紙上擴大。

現場的氛圍,很快陷入滿滿而深深的沉默。

帶點兒火爆色采。

宇淩心嘆了一口氣,走向浪天游。

浪天游等着。

宇淩心低聲地和浪天游細說始末。

簡單而确實的始末。

聽完──

浪天游被掏空了一樣。

宇淩心退開。

浪天游仰望蒼穹。

淚下。

雨一般。

凄迷得宛若最煙蒙的灰之色調。

許久,浪天游開口,喑啞的,“我相信你。”

沒頭沒腦,但宇淩心明白。

“你是[俠]。所以,我信你說的一切。”

宇淩心默然。

“也多謝你沒有在大衆面前談說,讓天伶再度受辱。”

宇淩心眸子深處的哀傷,再次浮現。

雲飄看到他大哥正處于切裂的極大痛楚。

“這樣的細節,你能夠注意到,亦不枉天伶當你的妻子,這麽多年。”

黑影般的寂靜,于浪天游語聲之後,執着地鋪滿空間。

沉冷得驚人。

有好一會兒。

久得軀體都僵直、乾化的好一會兒──

“宇淩心,我不怪你!即使最後你并沒有伸出援手。”

“你有你的背負。更何況,天伶始終并非你最愛的人。始終不是!”

“只是可憐了天伶──還有浪某的孩子。”

“蒼天弄人!”

“不,蒼天哪裏弄人了?弄人的還是人。”

“我總是和天伶擦身而過。”

“總是在錯過她。”

“她又何嘗不是?”

衆人聽得大為震驚。

原來,宇天伶所懷的孩子,竟是“雨”種的!

竟是《俠帖》的“雨”!!

竟是[柔絲雨]──被譽為最有希望,成為次代之[俠]的浪天游!!!

“然而,即便如此,我和天伶終究還是彼此相屬。浪某人比誰都能肯定這點!我倆心的系合,沒有一刻或離。當浪某人第一眼見到天伶,便着魔的愛上她。為此永堕輪回之惡,浪某亦夷然不懼。為她完全瘋狂。功名、事業、親情、武藝、天下、………什麽都不及她重要。這還是我這輩子,僅僅經驗過最·美·好·的·完·全。遇上她的那一刻,成為永恒的瞬間。為了她,什麽都可以割舍。甚至對不起爹,浪某也無悔無憾。一直以來,我浪天游總是站在颠峰之上。因為太容易達到強的境界,所以來到今天的位置。然而,那是自然的流勢。就是晉身《俠帖》,亦是再自然不過。不費什麽力氣。沒有經過任何努力的浪某,居然成為人人景仰對象之一。哈哈哈…要說什麽是[俠],浪某比誰都還要惘然。這是多麽大的諷刺。多麽的──大。自小,浪某就是這樣。總是比別人更強,像是宿命。一直不了解這樣的強,有什麽意義?直到天伶的出現──直到她出現了。我才能明白,甚至非常珍惜自己的‘強’。對浪某來說,強就是為了天伶而存在。為了保護她,強是必須的。強是用來疼惜自己所珍愛之人的絕對利器。我終于能肯定自己的存在,亦能夠填滿過往天才般空茫的歲月。

一切都因為她,而活躍起來。蒼白的生命,亦能夠綻放斑斓色調。只是因為她!哈哈哈…而今她卻死了。她死了。她──死──了。你們懂得這樣的意義麽?你們可以懂麽?”

浪天游狀若瘋狂,環看周遭。

一派的睥睨蒼生。

嚎叫──

“我又是孤獨的一個人──哈!”

而後,笑。

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靜默良久的雲飄,開口說道:“因為寂寞,才有歡狂。從沒有人因為孤獨,而狂歡的。

孤獨只能帶來寧靜和遼遠。抑或絕望和永無止盡的暗黑。所以──你,怕,寂,寞,麽?”

“因為寂寞──才有歡狂?”浪天游喃喃的說道:“因為寂寞才有歡狂?遇上天伶只是一場歡狂?不!沒可能的!那樣的完全之美,怎會只是一場歡狂?怎會只是因為害怕寂寞而生的歡狂?不會的。”

“浪兄可想過何以有完全之美?以浪兄的驚世絕才,早已是最完美。可是這樣的你,遇上宇夫人,卻何以又會産生完全之美?難道是因為你們倆都很完全?”雲飄沉痛的說,“也許不是罷…浪兄的完美,反而是種缺陷。因為你不懂得自己的完全在哪裏?有何意義?對麽?宇夫人的存在,卻彰顯這一切。她就是一雙讓你看到自己之完美性的眼瞳。所以,你才覺得這是完全之美?然否?”

浪天游睜着兇然的眼,霎也不霎,盯着雲飄看。

雲飄淡定,“如果真是如此,那麽你和宇夫人的完全之美,或者薄弱不堪。這樣的完全,正因于你和宇夫人有着一定距離,才能夠發酵。如果失去距離,你們真切貼近彼此生活,或者你又會寂寞。因為生活最是累人。天才尤其不能适宜。浪兄這樣的完美之人,就該像是一場雨,帶來一片凄迷之後,就是一片清涼。而後,雨過無痕,像是從未在人間落腳過。這才是浪兄該過的生命,不是麽?你──”

浪天游咆嘯:“閉嘴!”

雲飄嘆息。

深深的,像是欲夜前的蒼空之雲,以綿密如雪的漂泊姿态,所展示的某些意義。

悲哀的淚一般。

緊接着,月心瞳說話:“你可知道她是被派來潛伏于‘俠者莊’的【殺紅樓】人?”

“浪某早知天伶形蹤詭秘。卻未想她是【殺紅樓】之人。然則,這又如何?浪某人愛她便是愛她。她是怎樣的人,全不相幹。浪某愛她的心意,不會變。不管她是怎樣的人,浪天游對她之心,是不會變的。”

“如果她利用你呢?”

“利用我?”

“有這個可能。畢竟,她沒有告訴你──她的身分。”

“身分、身分,哈,身分!”

“你──”

浪天游傲然眄着月心瞳,“身分重要麽?身分會比對她的心意重要麽?會麽?”

月心瞳不自覺,搖搖頭。

“就算她真要利用我,浪某一條命在此,便是給她了又何妨!”

月心瞳花容一震,簡直像一盤月輪,瞬間支解破碎,“你──真是情迷心竅!”

然後,淚眼婆娑。

月心瞳的淚,晶瑩剔亮地從眼眶底,顆顆明珠般,迸散出來。

“你就是那個‘迂’?”識一青緩緩邁開步伐,走向浪天游。

浪天游一個轉身,霎時恍若從他的身軀,分裂出數道枝狀光電。

蒼·天·之·怒。

浪天游一語未發,睨着識一青。

兩人沉默。

後。

識一青開口:“那麽你該來殺我!”

浪天游還是沉默。隆隆雷聲暴走天穹之前的緊曲情态。

“因為是我親手了結那個賤婦。”

“別,污,辱,天,伶!”浪天游怒了。

雨絲劇切地顫動。

連劍都在動──怒!

“賤婦就是賤婦。而你當然就是他媽的奸夫!哈哈哈…”

雲飄發現浪天游的眼底,出現恨意。

巨大的陰霾。

雲飄一凜。

同時,空間暴現尖嘯。

劍的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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