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沂郎
不能被抓回去,被抓回去了就再也見不了天日了。
朝霧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大多的是青年男子,不少折着扇子打量她。太守的三兒子在岳麓可是花名在外,不過他家底好,出手大方,人又俊,不少女子倒是願被擡府的。
在場的公子哥大多都和三公子打過交道,哪能不清楚他的底細,這女子怕真是被搶來的,可問題是在岳麓還真沒有哪個人肯為小小的女子強出頭,太守可是的一片天,無論是日常走訪還是科舉取士,太守都有不小的話語權。
三公子為人放蕩了些,可他後邊總有人幫他擺平。岳麓這幾年還算太平,能夠維持原狀是最好,何必徒惹那位大人不快,何況今日他們是客,一怒沖冠為紅顏這種事笑笑就好,當不得真。
因此,縱然這位姑娘如此美貌,這太守府怕是不進也得進了。不少人向她投去一個憐惜的眼神,百日宴上給主人這麽下不了臉面,怕是過不久也要在府中香消玉殒了。
朝霧知道這群和浪蕩子混在一起過的人就靠不住,但是一個貝殼中總會有幾顆珍珠。下人手伸過來被她往邊上一躲。
這群人倒是沒再走,只是看好戲般看着,這姑娘着實美貌,連惱怒皺眉的樣子都這麽動人。
還是有人看不下去,說了一聲:“姑娘家在何處?”
二公子火氣蹭的就上來了,給臉不長眼,便是平時他家的官在岳麓也是最大的,更何況今日他家的宴席呢。
一看,使勁忍了怒氣,用和緩的語氣說到:“崔世子,這是在下的家事,您看……”
朝霧一聽看向他的方向,心中暗暗蹿過這個名字,崔世子,崔思明。
前世她樂意将朝堂攪得烏煙瘴氣,朝中總有一幫人明裏正面怼她,為首的就是廣陵王崔思明,而現在,他還是個世子。
猶記得前世,冉浩半摟着她語氣暧昧:“七七這麽惱他,我殺了他可好。”
“這麽殺了他,豈不無趣?”
她雖然惱他,但卻不想害他,無他,滿朝的貴公子大都去過七香閣,卻從沒見過崔思明,可見有端方之風,世間能留一個是一個。她心情極為複雜,有時心狠,有時又狠不下心。
“姑娘先随我來吧,如果真如二公子所說,我待會兒将姑娘送回府。”這是不相信二公子的說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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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那你先跟着崔世子。”
廣陵侯是封在岳麓的一個侯爵,先祖跟着太祖打下天下,侯府夫人是天子的妹妹,絕對的皇權前,二公子只好松口。
蘇逸笑嘻嘻地看了眼前這場,那地上的女子倒是有些面熟,一拍腦袋,不是在金陵的晚上碰上的那對兄妹中的小姑娘嗎,她怎麽跑這兒來了。不過這廣陵侯世子倒是有幾分俠氣,換他,哎,只能盼這姑娘自求多福了,他也愛莫能助。
人群走遠了,身前還立着一雙鞋子,朝霧俯身下去:“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他道吩咐下人送姑娘去侯府夫人那裏,腳步不再停,走了。
待人走遠了,朝霧才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她這具身體早就被喂了藥,綿軟無力,能支持到現在已是奇跡,只想睡過去。
婢女冷冷地看她,只見她腰肢纖細,步履聘婷,站起身來像是依依的楊柳,擺得人心神蕩漾。
白淨的臉兒眼角泛着紅暈,嬌媚欲滴,柔情綽态,媚于言語。
打哪來的狐媚子,一想到這般的人會被世子帶回去,就氣打不住一處來。現下世子還未娶親,侯夫人說了要選兩個通房,先前夫人就跟她透了意思,正打着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夢,不妨被潑了一頭冷水——這人要是回去,世子哪還會寵幸她。
見府中的下人想将這姑娘抓回去,自己巴不得,可世子又囑咐過,自己這麽做不是惹他不快嗎,當下對着那下人道,還不去禀報少爺。
剛才她候在一旁,大致知曉了來龍去脈,只要這姑娘的主人捉了她回去,生米煮成熟飯,世子難道會為不相幹的人對她這個服侍他多年的大丫鬟做什麽來?到那時就沒她什麽事了,又不會将她放跑的事情說出來。
幾個下人一聽跑着走了,朝霧聞言握住拳頭,旁的女子冷冷地看她,就是不肯走。
這樣不行,一旦那什麽三公子過來将她強行拖走,就真的完了,崔思明幫她一回已是萬幸,她不會再僥幸第二次。後院中府中的下人找了過來,他們是聽人報信來的,想抓住她。
朝霧朝婢女的後方嬌嬌地喚了聲,楚楚動人:“崔世子。”
婢女睜大了眼,轉過身去,朝霧掙脫她的手臂,拼命往前跑,如今最好的法子是待在崔思明旁邊,雖然丢人一些。
婢女冷了臉,卻并未往前追,逃,我看你逃哪兒去。
朝霧迷了路。
這是一片觀賞區,四周是亭臺樓閣。臨湖水榭,清風和暖,紅欄綠板,曲廊回旋,碧樹瓊花,一派奢華美景。尤其是那倚欄栽種的花色都是極為罕見的珍貴品種,湖中那一對對的碧玉鴛鴦和紅冠白鶴更為珍奇,更別提假山石雕,亭臺擺設的各種珍品了。
朝霧沒有心情欣賞,特別是身後傳來的踏踏的腳步聲如催魂曲般。這兒呈十字路口的樣子,她有三條路可選,不知道崔思明去了哪處。
來不及多想,尋了一處進去,拔腿跑着。跑了一段路心情格外沮喪,沒有一點兒人煙的樣子,看來是走錯路了。尋了旁的小徑走了進去,是一條大而寬的碧湖,碧湖上坐落着一處八角涼亭,一條吊橋橫穿涼亭而過,吊橋不是太寬,僅于兩三個人通行,碧湖那端是一片紫竹林。紫色的竹幹,紫色的葉子,根根筆直,風吹來搖曳多姿。紫竹林甚是繁茂,再看不到那端。
久久不見身後傳來動靜,朝霧蹲下身子縮成一團,緊繃的神經終于放緩了一些,不可以的,在這裏遲早要被發現的。
真的好累,從南地來這兒的日子都不太平,明明不久前她還和兄長在一起,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成這樣了,對了,她尚且如此,兄長呢,他在哪裏。
他不會……
眼淚珍珠般大顆大顆得掉下來,鹹鹹的。水潤潤的視線裏,朝霧擡起頭來,見那亭中不知何時站了一人,許是剛才她太過着急沒有發現。
用袖子胡亂擦了一把,企圖讓視線更清晰些。林中清風陣陣,将他一身素紗白衫吹的微漾,他目光澄澈,看着她時,便如同注視日月,光芒璀璨的令人心悅。
愣住的朝霧,握着藤花枝久久沒回過神來。
白衣勝雪的君子不僅容止可觀,姿容更是美昳,更像是傳世神言中的仙人,将高貴和溫柔融合,她幾乎是頃刻亂了心扉。
朝霧想,她一定已經想了他很多年。朝霧不會作畫,只好在記憶裏一遍一遍描摹他的眉眼,想他握着她的手寫字的模樣,認真看書的模樣。
坐在朝堂上崔思明在下方凱凱而談時,有時候她透過他可以看見心上人的模樣,如果他還活着,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還是寵妃的朝霧看着下方的朝臣心不在焉地想。也許那時的心軟只是因為他像他。
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思念如泉湧,她好像真的可以不計較他娶妻一事,只要他可以回來的話,前世的朝霧也曾這麽想着。
她低低地喚了一聲,低得幾不可聞:“沂郎。”
寂靜的夜晚只有風吹動草木發出的沙沙聲,極低的聲音卻一字不落地落入了白沂的耳中。
她叫他“沂郎”。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是個大腹黑,別把他想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