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了悟

兄妹倆交流了好一會兒,朝霧問這問那,生怕岑晏瞞了她什麽事。周遭邊議論的聲音大了,朝霧一心撲在再見的激動上,根本沒管周圍在說什麽。岑晏只得由着她,又想到明年鄉試在即,再一見估計又是幾月後,一時放心不下,又叮囑她這和那。

兩人也知道站在這人多不好,便往旁邊走去了,然而落在他人眼中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真看不出來,景桓平日裏多正經的人啊,這還剛散學呢,就這樣了。”周子琰看到這一幕,嘴大大的張成了一個o型。他是與岑晏同齡的,多次與岑晏讨論過試題,有幾分交情。

“所謂顯山不現水啊。”前方已有大批學子圍觀了,曾析探頭探腦擠進去瞅了一眼,而後轉過頭來給了後方的人一個暧昧的眼神:“岑晏這回離開一次倒是開竅了。”

“還是先莫妄下定論為好,”徐珍元見他們一臉篤定,心下不贊同,道:“景桓兄不是這樣的人,沒準那是他姊妹。”

“哪來的姊妹,你瞧瞧,”曾析指了指:“這兄妹倆哪兒長得像了。”

徐珍元一瞧,那姑娘極為美貌,當下紅了臉,讷讷說不出話來。周子琰順着他的話,細細地打量一番,鄭重道:“的确不像,看來這位該當是未婚妻了。”

“這位可是景桓兄的未婚妻?”冷不防間,一學子插進來問道。

“那是自然,不是未婚妻,依他那性子,哪會讓人在青天白日下抱?”曾析一聽這話來了勁,他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這岑晏老考第一他已經很不爽了,況且,兩人抱都抱上了還這麽光明正大,怎麽不叫人想歪呢,這可不能怪他。

于是他決定再添一把火。

“來來來,我來跟你們說個事,你們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啊。”

這邊交談熱火朝天,又是一天散學時,學子們心境難得的好,紛紛過來湊個熱鬧。

晚間岑晏讀完書,想到朝霧一切都好,自己也大難不死,輕嘆必有後福。回後院時,覺得氣氛十分奇怪,那種又帶着探究又帶着憐憫的眼神讓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回憶下午的事就明白這問題從何而來。

“方才家妹來探望我,她一切都好,我甚是高興。”岑晏說完這一句唇角還帶着笑,卻見得舍友們的目光越發堅定起來,一時摸不着頭腦。

“哎,景桓,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元謹輕輕地拍了一下岑晏的肩頭,出門打水洗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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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你可以的,朝朝暮暮……”魯買搖頭換腦地邁步走了出去,留下意味深長的話語。

舍友們這種反應,岑晏知道他們一定是誤會了,但按道理若只是普通的誤會,解釋一句也該

清楚了。

“子正,能和我說說,下午散學後在我走後發生了什麽事嗎?”眼見屋內還留下一人——徐珍元,岑晏走過去,輕聲問道。

卻見他不向往日那般很快地回答他,而是顫着睫毛,有些失落地問:“她,是晏兄的未婚妻嗎?”

岑晏反應過來,這個“她”應該是指朝霧。

“當然不是,她是我妹妹,怎麽了?”

“真的嗎。”徐珍元猛地擡起頭來,嘴角大大地咧開,須臾他想到自己不該反應這麽大才對,又有幾分不好意思,道:“下午是這樣的……”

在曾析的話語裏。

岑小郎年少時期和他的青梅長大,互許終身,不料長大後岑小郎離家求學,青梅留在了故裏,原本等小郎學成歸來二人便可成親,不料青梅長大後容色出衆,山大王要将她強搶去,為了保護青梅,青梅雙親俱亡,青梅有幸逃了出來,恰此時小青梅遇上了趕回去的小竹馬,這不

正是天賜姻緣?然二人在逃難中又遇上了緊追不舍的山大王,小竹馬拼死保護小青梅受傷嚴重,這不回書院時還是傷痕累累的,約莫是書院不允許女子入住,否則小青梅必然是要來照顧他的,看今天下午小青梅的那個親熱勁頭,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今日大概是小青梅求了院長好久,才能進來看一眼小竹馬的,我們這些大老粗啊,就不要阻擾牛郎織女相會了。

一時間,學子們羨慕有之,感慨有之,一哄而散,覺得自己聽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

這在枯燥的學習生涯中是一件多麽勁爆的趣聞!

這種自由戀愛又給他們帶來多少來自內心的渴望!

看看岑晏平時那麽一個端莊、謙謙學子的模樣,卻會做這種保護美人連命都不要的事,真是,佩服佩服。

……

岑晏覺得好笑,但知道這件事情怕是已經在學子頭腦中定了型,要改也不易,思索了一番,決定日後找個機會好好治一治曾析。

“我和妹妹,長得像嗎?”聽到曾析曾說這樣的話,岑晏心中突然湧上一個念頭,一個極不尋常的念頭。

徐珍元仔細想了想,慎重地說道:“不像的,我看到岑姑娘就覺得春天都到了,鮮花都開了一樣,但面對晏兄,就沒有這種感覺。”

岑晏:“……”

白沂是來請假的,因他中了解元,本不必請假,但他尊師重道,每次回書院都要一一拜見師長,而後再離去。

說來也巧,岳麓書院設了兩處學園,白沂和岑晏各處其中的一處,這些年來竟從未見過一面。但如今,卻是見到了。

“哥哥,你看這位是白公子,是他救得我。”白沂看她親昵地拉了拉岑晏的袖子,貼着岑晏的衣領說道,她雖是口中說着他,但眼裏滿滿看得卻不是他,不知為什麽,心裏湧上一股煩躁。

煩躁……他心裏暗自一驚,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因人失控的感覺了。

他的白色廣袖下腰封內側上挂着的,是從朝霧那裏拿來的荷包,當初他想試試返生香是否有什麽不一樣的功效,擔心這東西挂在別人身上,若真讓人記起了前世的記憶,問題更棘手,索性挂在自己身上。

異象與心緒不穩,難不成,是荷包的緣故?

他心中盤算着,臉上卻還是溫和的笑意,他笑起來好看極了,女子會被這樣的笑容蠱惑,孩子不會對這樣溫柔的人怕生,就連男子都覺得,他的确是芝蘭玉樹的,帶着世家生來的貴氣。

岑晏當然注意到了,從一開始,朝霧朝他跑過來他就注意到他了。

有一些人,只要站在那裏,就會讓人無法忽視,不自主地去看他。

那一眼,岑晏心裏想過很多事。

想到前年的鄉試放榜後,白三郎很是出了一陣子風頭,不滿弱冠之齡的解元郎,偏偏又生的面如敷粉,唇若施脂,是不少名門望族眼中的佳婿。他當時只遠遠瞧上一眼,只模糊覺得他生的清隽,氣質極為出衆。後雖同屬一個書院,但由于書舍隔得遠,兩年下來不曾見到過。

而此刻,他站在面前,雪色大氅上繡着幾只藍色的仙鶴展翅高飛,眉眼是溫山軟水般的清澈,清隽得仿若仙人。

岑晏幾乎是一眼就在心裏敲定這個名字,不會再有人有這般出色了。

白沂,字祈安。

又想起記憶裏,那個月夜下,他推開門去看到的那個像蓮一樣聖潔的青年。

都是……他。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這一次,他又救了妹妹。

“哥哥,你幹嘛呀。”朝霧抱着岑晏的胳膊,攔住他屈膝的意圖。

“景桓兄受苦了,岳麓案子已經定了型,太守再害不得人,往後,便可安心了。”白沂柔聲安慰,見岑晏微訝的模樣,心知他已聯系起了前應後果。

“祈安不過是替父親完成心願罷了,我聽聞景桓兄的年終考都是上上佳,極為佩服,往後倘若有時機,我們切磋一二,如何?。”他神情極為認真,岑晏自然不會拒絕。

何況,不說切磋能促進學藝精進,能和白三郎切磋本就是莫大的榮耀,白沂說此是為了讓他不必作禮,岑晏明了,笑着回道:“恭敬不如從命。”

岑晏伸手在袖口處慢慢地摩挲了幾下,上面有些泛紅,是口脂,下午朝霧離開前,鄭重地拉過他的袖角親了一下,當時他臉上像有火在燒,斥了句”胡鬧”。

朝霧聞言不依了,嘴巴一扁,眼睛一瞪,淚汪汪地:“我就是想讓哥哥記住我,即使接下來一段時間我不在哥哥身邊,哥哥衣服上有我的痕跡,就好像我在身邊一樣。”

岑晏心軟了,打不得罵不得,只能哄着。

最終朝霧上了白府的馬車。

岑晏久久注視這遠去的車馬,他心裏清楚,陳年的友誼換不來世家子的屢次相救,相救的背後必然有着不為人知的理由。可是現在他的力量太弱了,明年鄉試如、後年廷試若可名列前茅,得了個官位,他就帶着妹妹,到赴任的地方上去,平平淡淡度完一生,從前總覺要光宗耀祖廣大門楣才不負一生,如今卻不像當初那樣銳氣滿滿了,覺得平淡抑是幸福。

不再去想其他,抓住手中僅剩的科舉,才是正道。

岑晏擰了一把冷水,撲在面上,冬日的井水冷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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