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主線一 3
一夜無夢，藤丸立香新的一天是從床滾下地開始的。
時間失感的發作總是在他思考時和或者意識混沌之間，還算得上是會挑時候，不然在戰鬥中他早就撲街好幾次了。
因為店長外出他住在了書屋上的閣樓裏，閣樓非常小，光線也不明亮。他洗漱好後跌跌撞撞從樓上跑下來，穿上外套捋一把頭發，包好書再叼起面包的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
他的影子跟在他身後，“是要去哪？”
奔跑的藤丸立香兩三口咽下早餐，悲催地梗住錘了好會兒胸口，“要去一趟新宿，給寵物店的老板送最新出版的圖鑒。”
愛德蒙沉默了一下，“……那個奇怪的中國人？”
時值夏季，早晨的天空已是極為明亮的，少年穿過街邊的綠蔭，暑氣還沒醒來，只有清風沾上人的衣角。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搞笑的事情，笑哈哈地說：“avenger像往常一樣不要出聲就好。”
愛德蒙想起D伯爵，就像是藤丸立香看到撒嬌的太宰治，背後一寒。
D伯爵的寵物店，就開在新宿歌舞伎町裏的小型中國城裏，在藤丸立香眼裏堪稱米奇妙妙屋之二，經營者就叫“D伯爵”，專賣奇珍動物的寵物店，口號是“販賣愛與夢想”。
然而他第一次去的時候就看穿了這個寵物店的本質。
自從在書屋打工之後，藤丸立香也開始負責外送訂購書籍的工作，他要送給D伯爵的奇幻生物圖鑒還有一個非常帶有影射意味的名字：“新·恐怖寵物店”。
還是再版過的書。
想他第一次從貨架上掏出書的時候，書的封面上，穿着華麗長衫容貌昳麗的男人都和站在自己面前的D伯爵長得一模一樣。
D伯爵笑眯眯地解釋稱這本圖鑒是他父親寫的，父子二人很相像，中國人都不是很顯老，順便給藤丸立香分享了街頭頭號甜點店裏的小蛋糕，才讓他勉強相信了這個理由。
其實他覺得對方編一個雙胞胎兄弟的梗更能讓人接受一點，不過這個建議最終沒有說出口。
畢竟按這個包羅萬象的世界的尿性，萬一是真的豈不就尴尬了！
新宿的小型中國城規模并沒有橫濱的那麽大，但在新任老板的打造下還是極具風味的。
紅日子裏商場熱熱鬧鬧，五顏六色的招牌墜着琳琅滿目的挂飾，藤丸立香擁擠了半天才敲到那扇古意的大門，恰好遇上一個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客人懷抱着蓋了布的籠子走出來。
擦肩而過時他看見對方眼角都藏不住的滿意神色，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你好，打擾了。”
“啊，是立香大人，您來了！”
大門開合，D伯爵驚喜地迎了上來，雙手合十，一臉幸福地叫身後的動物們去把好茶和點心拿出來。
然後藤丸立香就生生看了一場大變活人。
寵物店裏自由的動物統統在下一個動作間變成了人形，部分還帶有作為動物時的角或者尾巴，一邊朝自己打招呼一邊布置好桌子椅子。
動物的發源地和種類比人類要多得多了，只要他們化作人形，這裏便是囊括了世界上所有的人種外貌的地方。黑膚白皮，深瞳高鼻，還有奇異的不應屬于人類的夢幻瞳色，從正太蘿莉到美女俊男應有盡有，氣質萬千，讓人感到這家店開在歌舞伎町裏都有點屈才。
“早上好，D伯爵，這是這個月的書。”
對此，藤丸立香早就能面不改色，甚至友好地回複了動物們的歡迎，将書交給對方後，作勢要走。
D伯爵攔住了他，“立香大人，請等一等。”
說是“攔”，其實也不過是以請求的語氣要求他留步。
美人連苦惱起來的樣子都是美的，“其實這次我這邊也是有事情需要拜托您的，只可惜您每月只來一次，若是能常來做客就好了。
“正好這次我也得知了您需要的那個東西的線索。”
藤丸立香的耳朵動了動，邁出去的腳步停了下來。
作為一個在異世界都要給迦勒底打工的人他需要什麽，自然是聖晶石碎片。
幾分鐘後，D伯爵笑眯眯地倒了杯熱乎乎的茶，推給了桌對面的少年。
“立香大人，請用。”
D伯爵讨厭人類，卻唯獨對他過分殷勤。
面對這個熱情藤丸立香起初很不自在，D伯爵給他的感覺和太宰治很相似，尤其是知道對方只對非人的生物感興趣後，猶豫了半天，才忍不住問其中的原因，生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該不會自己穿越之後連物種都變了吧！？
那時候雌雄莫辯的男人笑盈盈的，異色的雙瞳溫和無比，他輕輕擡手指着藤丸立香身後的影子。
“能被一位食夢大人追随着，并保護着夢境的人，雖然我的眼睛看不出來，但您一定是個了不起的物種。”
D伯爵的寵物店中也有一名“食夢”，是個黑發黑瞳的小男孩，其本體就是從中國而來，在室町時代末期被人們做吉物所看待，傳聞中可以吃掉人噩夢的奇幻生物，“貘”。
貘的形象一般都是象鼻馬身，獅臉牛尾，但他影子裏藏着是一位舉世聞名的複仇者。
腦補了一些不可言說的東西的藤丸立香：“噗。”
影子裏的岩窟王一聲不吭。
後來少年費盡心思地解釋自己真的只是個的人類，不是什麽奇幻生物，D伯爵也只是笑吟吟地用包容小輩的目光看着他，依着他改口：“那立香大人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類。”
很好，說不通。
“當然，如果這位食夢大人有意向換個環境，請一定優先考慮寵物店，我也會盡可能地實現大人的願望的。”
誤會越來越大，他木然地看着D伯爵俯下身，恭恭敬敬地詢問自己的影子，禮貌地挖自己的牆角，“屆時對立香大人也是，D伯爵肯定會開出一個您滿意的價碼。”
影子裏面的男人只回了一聲冷笑。
D伯爵的要求基本都是以非人類物種的意願優先，挖牆腳失敗和對奇幻生物犯花癡一樣都是日常行為。
藤丸立香擡頭想了想，非常想告訴一臉陶醉的D伯爵，其實他這裏還有傳說中的妖精夢魔和不列颠的紅龍，只不過一個總喜歡講故事一個吃得比較多，還有來自古希臘愛當老師的人馬，他感不感興趣……然後又後知後覺地拳頭敲手，不過英靈本身不就是非人類物種嗎？
等到兩人幹完了一桌子甜點，寵物店的主人才從享受“欣賞面前奇幻生物進食”的狀态慢慢出來，切入正題。
“立香大人，您知道‘紅蟹’這一種生物嗎？”
戴着“奇幻生物”帽子的藤丸立香正捧起茶杯吹熱氣，聞言搖頭。
“他們生活在一個熱帶的島嶼上，”伯爵說：“旱季過後，第一場雨水會催促着島上栖息的紅蟹從睡夢中醒來，在一個滿月的日子裏，從樹下的洞穴到海岸，浩浩蕩蕩地跨越着一切障礙，去完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事？”
“那時候正是交///配的時節，”D伯爵張開手，一臉歡喜：“是喜事哦，是結婚典禮！”
聽衆非常配合：“恭喜！”
然後D伯爵就這麽保持着美麗的笑容，繼續說着：“所以在滿月的第二天，在人類所經營的寬闊大道裏，到處都布滿着來不及回到海裏的被車傾軋而死的紅蟹的屍體。”
藤丸立香一頓，有些發怔地看向他，不确定對方在影射什麽。
D伯爵眯起眼睛，神情仿佛變化莫測，笑容多了幾分妖冶感。
他輕聲感嘆：“那可真是凄慘的光景啊……”
杯中的茶水氤氲。
似乎那一年一度的大遷徙就在這一句輕嘆中鋪開在了眼前。
月光之下，海鳥高懸。
先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它們從泥地與森林間撥開了潤着露水的草叢，成千上萬的紅蟹連綿不絕成一條盛大的，只屬于自然的紅色長道。在夜色籠罩的土地上橫跨了所有的建築、道路、人工造就的障礙物。
如東流的百川最終要彙聚于海般前進着。
“其實世界各地都有着同樣的遷徙，只是規模的大小決定會不會讓人類注意到，但有些紅蟹會一時迷了眼睛，失去方向。人類也是如此，霓虹的光芒經久閃耀，時常讓他們不知道要往哪裏去，要回哪裏去，以及……”
寵物店的老板彎下眉眼，“如何回去。”
藤丸立香猛地清醒過來。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到D伯爵表情突然垮了下來，話鋒一轉。
“可是現在明明臨近了滿月的時間，負責關東一帶水生生物遷徙的精靈卻突然失蹤了！”
滿月時如果沒有負責引路的精靈在遷徙的最前方做指引，那麽将會有許多生物在路上迷失方向。
趕不及、回不去，客死于都市，長眠于水泥。
想到這的D伯爵忍不住哀嘆，“精靈平時都生活在禦苑水池裏，百年一度的□□期就需要回到海裏去，但現在卻不見了蹤跡。
“——那可是一位非常美麗又尊貴的夫人啊！”
“所以……是需要我幫忙尋找一個精靈？”
“并不是，精靈的去向我已經詢問到了，作為交換，告知我答案的店主希望您能去他那裏一趟。
“您也知道，橫濱有‘書’的結界，那位店主似乎不太想耗費力氣去夢裏找您，畢竟您的夢境是有守護者的。”
D伯爵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影子，饕餮正在上面踏着蹄子，詢問能不能吃掉。
岩窟王：……
D伯爵微笑地把饕餮抱了回來。
“……而至于您想要的東西，那位店主說他也已有線索了。”
于是藤丸立香只好進行戰略轉移，把可悲的書屋工作暫時扔到一邊。
那是一間願望商店。
四周都是高樓聳立，唯獨這間和式的宅院像是釘子戶一樣紮根在水泥森林的陰影間，仿佛只在自己獨有的時間線上走着。
夏日的熱情和來路上帶着的風塵與起伏的情緒，都在踏入這座宅院的外門時全部沉寂了下來。
宅邸的主人也是已個瘦高的黑發男性，不過與D伯爵不同的是，他沒有那種近乎妖冶的氣質，服裝上也沒有過于繁複華麗的圖樣。
他的臉上戴着圓邊的眼鏡，略顯疲态，看上去完全沒有要招待客人的模樣，只倚在門口的屏風旁，緩緩吸了口管煙。
“好久不見了，藤丸君。”
吐息的煙霧中，他慢擡着煙管示意了一下少年的手。
“戒指，還夠用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