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巫偶鎮1
小城剛下完一場雨，細膩的海風越過層層樓宇，帶着微腥濕潤的海洋氣息來到這條破舊的街巷中。
整個世界像蒙了一層厚重的霧一樣，路燈的光穿不透霧氣，顯得有些黯淡，加上月光慘淡，路上空無一人，襯得這巷子多了幾分詭秘。
忽然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來人身量修長，發似鴉羽，面如冠玉，眼若星辰，是個十分英俊的青年，一舉一動都賞心悅目
哪怕他現在神色慌張，跑得氣喘籲籲，髒污的腳上拖沓着一只拖鞋。
“不要跟着我！滾！”
青年一邊跌跌撞撞往巷子裏面跑，一邊毫無章法的揮着手，就像是妄想趕跑什麽纏着他的東西一樣。
青年不知道的是，當他跑入巷子的一剎那，這裏産生了空間折疊，某種引力把另一個空間吸引過來，接在了巷子的盡頭。
青年跑到另一個空間後，這股力量瞬間消散，空間扭曲消失，兩個空間的距離恢複原狀。
他再也回不去原來的空間了。
他跑得太急，完全沒注意到街邊的樓房悄無聲息地變成了歇山頂的民居，屋脊上各有一泥土燒制而成的小獸。
青年闖入後，那些泥塑小獸忽然活了過來，紛紛将眼珠子轉到他的方向。
街上的路燈也消失了，變成一盞盞懸挂在牆上的大紅燈籠，燈罩中的火奴紛紛探出頭來，發出“呲呲”的聲音。
一個陰森扭曲、像捏着嗓子的女聲幽幽唱道：
“獵物入局了——”
“好戲開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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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驚恐的回頭望去，只見一個撐着一把紅色油紙傘的女人翹着細長腿坐在半空中。
她穿着一件高領綢緞旗袍，月牙白的底子，上面繡着許多粉藍的花朵，臉上敷着厚厚的一層粉，兩腮胭脂紅得妖異，唇若朱塗，兩耳皆墜着大珍珠。
如果忽視掉她裸露的肢體上盤旋而上的一圈圈紅色的細密針腳和青白腫脹的皮膚，說句風姿綽約也不為過。
“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纏着我！”
青年臉色慌張，渾身戰栗着，說話間已退到牆邊。
“你快離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他抄起地上一根廢棄的木棍擋在身前，梗着脖子喊道。
女人的眼睛倏然變成了血紅色，也不回答青年的問題，只是盯着他嘻嘻的笑着。
眨眼間移到青年面前，将油紙傘移到他的頭上。
女人那張像化了入驗妝的臉驟然湊到眼前，青年的心髒差點要爆炸。
被那雙血紅的眼睛涼津津的盯着，他頓時覺得頭昏腦漲，就像魂魄快要被吸掉一般。
“居然是個善人，魂兒進不了奴家的眼……”
“那只好入噬魂骨傘了。”
女人那張塗着朱紅唇脂的嘴巴一張一合，幽幽說道。
她說罷，将傘抛在空中，雙手比劃了一個複雜的結印。
青年的眼睛忽然失去了神采，呆呆的站在她的面前，三魂中的“爽靈”離了體，被吸入那把油紙傘中。
女人剛将傘收回合上，青年就毫無知覺地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這副皮囊正合奴家的心意，待奴家挨個兒收了你的三魂七魄，把你做成巫偶，你就可以永遠陪在奴家身邊了。”
女人湊到青年身邊，用那雙縫了許多圈紅線的手撫摸着青年的手腕，自言自語。
她手上那些紅線忽然游走起來，迅速的變長，沿着她的指尖紮入青年的手腕，自動用十字針法縫了一圈，縫完後，連在中間的線就消失了。
女人勾一勾食指，青年的手就跟着動起來，她指左，青年的手就往左動，她指右，青年的手就往右動。
眼看三更就過了，女人重新浮到半空中，身影漸漸消失，屋脊上的吞脊獸将眼珠子挪了回去，燈籠也悄悄熄滅了。
巷子變得靜悄悄的，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
“鎮長，他怎麽還沒醒啊？”
“他已經睡了好長——好長時間啦。”
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
“太陽都要曬屁股了。”
“睡懶覺可不是好孩子。”
聲音的主人好像有些氣呼呼的。
“乖孩子，再等等吧。”
“強行喚醒他，又要丢魂兒喽。”
這個聲音聽起來倒像有些年紀了。
【已接受原主全部記憶。】
【任務:找到斂魄劍，毀掉幻靈谷，解救被操縱的幸存者。】腦中響起系統平靜無瀾的聲音。
身體沉得像塊木頭，只能聽不能說，更動不了。
白澤沉下心來，略略梳理自己所知道的線索。
他完成上一個世界的任務後，在白茫茫一片的系統空間裏修養魂體，順便消化關于系統世界的相關知識。
用系統的話來說，第一個世界是“面試測試”，順利完成任務後，相當于“測試通過”，緊接着的就是“上崗前培訓”了……
上崗前培訓完成後，系統又給白澤接了任務。
這個世界的原主本來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三畢業生，因為在選專業上和父母産生分歧，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卻被抓到了這個詭異的小鎮上。
這個小鎮是某個強大的妖怪開辟出來的小空間，“它”把許多無辜之人的生魂引誘在此處，至于目的和用途，系統也不是很清楚。
系統将這個小鎮命名為“巫偶鎮”。
那一老一小的兩道聲音仍在耳邊絮絮叨叨了，白澤嘗試着動了動指尖，發現身體已經能動了，于是轉了轉眼珠子，掀開沉重的眼皮。
他剛适應眼前過于明亮的光線，就看見一張奇怪的臉湊到自己面前，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糟糕……是怦然心……梗的感覺。
那人的眼下橫着一串紅色的縫線，那縫線就像一條切割線，他的上半張臉皺皺巴巴，膚色灰白，眼睛渾濁無神，頭發斑白。
下半張臉卻是年輕人的模樣，皮膚白皙，鼻子高挺，唇峰長得很漂亮，此刻正笑着，露出一顆歪虎牙。
雖然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倒算不上恐怖。
“醒了？”
“歡迎來到青花鎮，我是這裏的鎮長，名喚青禦。”
鎮長的聲音雖然蒼老，卻很溫柔，看起來不像有惡意。
“我我我、我叫七七。”
“這裏我熟，你可以找我玩鴨……”
青禦身後忽然冒出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奶聲奶氣地說道。
這小男孩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不像尋常小孩一樣臉色紅潤，卻也長得十分可愛，纖細的脖子上戴着個黑色的小項圈，墜着顆銅鈴铛。
“你們好，我叫白澤。”
這兩位身上沒有惡意，白澤微微放下心中戒備，撐着地板坐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适應了這裏，以及青禦那張怪異的臉。
“很久沒有見過那麽平靜的新來者了，居然沒有被我吓到，你的心理素質很強。”
“我先帶你好好逛逛青花鎮吧，然後再帶你去你的房子。”
“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我。”
青禦彎了彎眼睛，朝他伸出一只被腐蝕得幹淨的白骨爪子。
“謝謝，我自己來吧。”
白澤微微搖頭，利索地站了起來。
“走吧。”
青禦絲毫不覺得尴尬，牽住七七的手，率先走在前頭帶路。
巷子外是一條街道，街道上熱熱鬧鬧的。
有人在路邊擺攤賣早餐，有人在賣蔬菜，有人扛着包裹穿行，街道旁是一條不小的水渠，有婦人在下游洗衣裳。
鎮上種着許多大樹，這些樹比鎮上的民居要高出許多，它的枝幹光滑無比，和白桦樹有些像，卻沒有一片葉子。
青色的小花熙熙攘攘的攢在枝頭上，閃着細細碎碎的光，在晨光下美的不可思議。
白澤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樹。
遠處有連綿起伏的山脈，雲霧缭繞，看得不太真切。
毫不誇張的說，這青花鎮美得簡直像個隐世桃花源
如果居住在這裏的鎮民們長相沒那麽瘆人的話。
和青禦一樣，這些鎮民身上或多或少都縫着紅色的針線。
一路走過去，鎮民們紛紛和青禦打招呼，看得出他在這裏很受尊重。
“鎮長，今兒個來新人啦？”
“啧啧啧，這新人長得夠俊俏，是巫妖喜歡那款。”
一個額頭上長着兩只尖角的青年迎面走來，和青禦打了個招呼。
來人身上的紅線倒是別致，那針線極為密集，似乎是從胸膛處長出，路過頸項，一直蔓延到臉上，竟是一只爪子的形狀。
那爪子的尖銳指甲堪堪停在他的眼角處，從遠處看，倒像是紅色的紋身。
“驚秋。”
“阿雨今天的情況如何了？”
青禦停下腳步，和那人交談。
“嗨，爛到膝蓋了。”
“你先帶這位小兄弟熟悉環境吧，我先走了。”
驚秋走出兩步，看到藏在青禦背後的七七，回頭問道:“七七要不要跟我去鎮南看抓魚？”
“去！”七七歡呼了聲，跟在他身後一起走了。
“巫妖是什麽？”
驚秋走後，白澤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全都不記得了嗎？”
“巫妖，就是将我們抓到這青花鎮中來的妖怪。”
青禦答道。
“她是不是穿着旗袍，撐着一把紅傘？”
白澤想到原主記憶中的那個紅衣女子，擡眸看向青禦，追問道。
“那只是她的傀儡之一。”
“巫妖最喜歡誘捕活人的魂魄，養在青花鎮中，我至今也不知道她的真實目的是什麽。”
“在這之前，我也是個長相正常的普通人。”
青禦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蒼老的眉目間，有化不開的惆悵。
“那這紅線是什麽？”
白澤沉默了片刻，又伸出自己的手，低聲問道。
“這是巫蠱線。”
“巫蠱線吸食我們的血肉生長，長到一定程度，就會被它控制全身。”
“你不用着急，今晚，你就會明白青花鎮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青禦的指尖摩擦着臉上皺巴巴的皮膚，忽然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
“沒有人能逃離青花鎮。”
“變成巫偶，是我們最終的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