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巫偶鎮2
“你好，新鄰居。”
“我叫秦葉。”
面前的人眼睛上纏着厚厚的紗布，中分碎短發，尖下巴，穿着一件斜襟盤扣的青灰色長衫，看起來很和善。
“白澤。”
“你能看得到我？”
白澤詫異地看着秦葉眼上纏着的紗布，疑惑問道。
秦葉翹起嘴角，伸手将紗布扯了下來。
“不要看！”
“秦葉！快把你的眼睛遮上。”
青禦迅速捂住白澤的眼睛，自己也緊緊閉上眼睛，聲音意外的嚴肅。
“看一眼沒事的，那麽緊張幹嘛。”
“行了，睜開眼吧。”
秦葉發出一種吊兒郎當的笑聲，不以為然的說道。
警報解除，青禦把手放後，白澤卻渾身僵直。
那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一雙沒有眼白的蔚藍色貓眼！
眼圍的皮膚布滿撕裂形傷痕，結着厚厚的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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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蹙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上個月闖幻靈谷失敗後。”秦葉聳了聳肩，“巫妖挖掉我的眼睛，種了一雙貓眼。”
“據說白天被我盯着看太久，會看到自己死後的樣子。”
“幻靈谷是什麽地方？”
白澤敏銳地捕捉到了重點。
“幻靈谷是青花鎮的一處秘境，每月15日到20日開放，每人每月有一次闖谷機會，如果成功，就可以離開青花鎮，失敗則要受到懲罰。”
“因為沒有成功的案例，現在闖谷的人越來越少了。”
青禦解釋道。
“你來的正是時候。”
“明天就是開谷日，如果你能活過今晚，又不怕死，明天就可以去闖幻靈谷。”
秦葉指了指白澤即将入住的房子，陰森道:
“這裏的上一任主人，可是被幻靈谷中的幽靈吃得渣都沒剩。”
“你這吓唬新人的壞習慣什麽時候才能改改？”
“白澤以後交給你負責，我還有事處理，走了。”
青禦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秦葉身上。
“鎮長再見。”
“記得給我留一條大魚。”
告別鎮長後，秦葉拍了拍白澤的肩膀，贊賞道:
“你真的很淡定啊，以前有些人剛來就被我們的樣子吓破了膽。”
白澤面無表情的将秦葉那只血肉破碎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挪開，語氣淡淡的：“可能因為我以前見過長相更可怕的鬼魂吧。”
“是嗎？”秦葉湊近白澤，“今晚亥時二刻，拿着你家牆上挂着的那把黑色油紙傘來我家找我，我帶你去見識見識大場面。”
“從側邊的樓梯直接上到二樓去，房間裏有給你準備的生活用品，我勸你早點睡，因為晚上可沒得睡。”
“記住，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去看這座房子的一樓。”
亥時一刻。
地板忽然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一道透明的魂魄從地板的縫隙中鑽了出來，變成一個長着兩只小腳的茶壺，壺身上長着一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澤看，然後往外跑去，跑了沒幾步就停下來回頭看白澤，仿佛在等他跟上。
白澤放下茶杯，饒有興趣地跟在它身後，想去看看究竟。
只見那只茶壺跑到一扇門前，鑽進了門縫中。
那茶壺時不時從門縫裏探出一只小腳，試圖把白澤引入其中。
白澤沒有上鈎，靜靜擡眸一看，只見那門的四周忽然顯現出許多複雜的符咒，他只看懂了兩個字——“大兇”。
他退回客廳，看時辰到了，便拿上油紙傘去找秦葉。
只是他敲了半天門，也沒見秦葉出來開門。
這時，他看到秦葉家門前有一個賣水果的三輪車，小販正背向他坐在車椅上。
三輪車上挂着兩盞紅色的燈籠，那些水果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詭異。
“老板，你有看到這家的主人出門嗎？”
白澤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問上一問。
那小販猛的回過頭來，竟沒有眼睛和鼻子！
那張黑皺的臉上只有一張占了半臉的嘴巴，長着黃色的大獠牙，吐着一根長滿倒刺的肥碩舌頭，流着一大串涎水，口中腥臭無比，衣服底下竟長滿了褐色的長毛。
“打擾了。”
白澤心中一驚，退開幾步，就想離開。
那只長相奇怪的東西沒打算放過他，一躍而起，大嘴張大到不合理的程度，似乎準備把白澤整個兒吞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白澤抄起手中的油紙傘狠狠抽向這怪物的腦袋。
趁怪物被打懵了，白澤連忙跑開，怪物恢複過來後，雙臂撐在地上，用一種類似猴子的騰躍動作追在白澤身後。
白澤沒有回頭看，只是不斷地往前跑，他跑了不知道多久，發現追在他身後的那怪物已經不見了。
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跑到了小鎮的河邊上，身後和對岸的大燈籠逐漸亮了起來。
他看見，橋頭上坐着一個穿着白色深衣的女子。
這女子長相倒是很精致，面前擺着一些漂亮的蓮花燈，她笑着朝白澤招了招手，笑道:“今日是七巧節，客官要不要買盞蓮花燈，求求姻緣？”
白天的時候聽秦葉他們說過，今日是十五，怎麽會是七巧節呢？
白澤喘勻了氣，警惕地看着那女子。
剛剛才見識了一只奇怪的東西，他可沒傻到被皮相所蒙昧。
“若客官喜歡，小女可以送給您一盞。”女子說罷，拿起一盞蓮花燈，“這盞可好？”
白澤正想拒絕，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白澤心中一凜，迅速掐住拍在肩膀上的那只手。
觸感堅硬，沒有皮肉，不像活人的手，反而像骷髅。
“你反應倒是很快。”
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白澤側眸一看，來人眼上綁着一張黃色長符，竟是青禦。
“把這符綁到眼睛上。”
青禦舉着一把黑色的油紙傘，将白澤拉到傘下後，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白底紅字的長符遞給他。
白澤把符咒綁好後，又聽到青禦說:“你再去看橋邊那個女子。”
白澤疑惑的看了過去，只見剛剛長相精致的女子竟然滿臉鮮血，而她的身下空蕩蕩的，竟是沒有腳！
她面前擺着的蓮花燈也變成了一顆顆燃着磷火的頭骨。
白澤吸了一口冷氣，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适應這鬼怪橫行的世界。
“這是水鬼，是七巧節溺死于河中的女子怨氣所化，你接了她的‘蓮花燈’，就會變成下一盞‘蓮花燈’。”
“你手上這把，是障目骨傘，可是驚秋拼了命從幻靈谷中帶出來的，它可以遮住活人的氣息，讓鬼怪看不見你。”
青禦看向白澤手上的破傘，語氣無奈。
“秦葉那家夥肯定把你給忘了，還好時辰未到，否則你現在已經死了八百回。”
不知哪裏傳來了輕幽的鐘聲，像某種動物的低鳴，悠遠肅穆，整整敲了十二下。
“開谷前夜，子時整，百鬼夜行。”
青禦緊了緊手中的傘，低聲說道。
白澤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屏住呼吸。
一個穿着漢服，挽着發髻的女人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拖着一條長長的蛇尾在街上游走。
在經過白澤身邊時，她忽然停了下來，湊到他脖子上嗅了嗅，那雙澄黃的豎瞳疑惑的眨了眨，吐着蛇信道:“活人？死人？”
白澤一直憋着氣，就快堅持不住時，這蛇婦人說了句“死人”後游走了。
白澤剛松了口氣，就看到遠處走來更多奇形怪狀的男男女女。
它們中有老有少，有身上長着鳥類的翅膀的，有裹着紗布如同僵屍的，有脖子奇長的，有像布偶娃娃的，有長着顆兔子頭的，它們看不到白澤和青禦，不斷的聚攏着向前走去。
這些怪物的樣子各不相同，卻都提着一盞紙燈籠。
空中倏然飄下許多殷紅的花瓣，白澤擡頭望去，只見原本美得脫俗的青花樹不知何時變了個樣。
那些青色的花變成了猩紅色，乍一看如同開在樹上的曼殊沙華，光滑無比的樹幹竟是巨大的骨頭，不斷有妖物從樹底下爬行而出，加入游行的隊伍之中。
就連那水鬼也提着一盞綠色的骷髅燈籠跟了上去。
場面之壯觀，令人嘆為觀止。
“這些都是什麽？”
“是白天那些鎮民嗎？”
白澤按下心中驚疑，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讓大腦保持清醒。
“這些裏面，有些是鎮民，有些是鬼魅妖怪，大多數是被吞了三魂六魄的巫偶，或者說‘行屍’。”
“魂魄畢具，乃為完人，它們壽數未盡，就被吞了生魂，所以成為了行屍走肉，它們身上的動物肢體都是闖幻靈谷失敗後，被巫妖種的。”
“你看，那些提着紅燈籠的就是還剩下殘魂殘魄的鎮民們，提着白色燈籠的是巫偶，提着綠色燈籠的則是鬼怪。”
青禦看起來已經對這場面司空見慣了，指着不同的燈籠和白澤一一解釋。
“那為什麽我們沒事？”
白澤問出心中疑慮。
“因為我們沒有被吞掉元神。”青禦示意他一起跟上巫偶們的腳步，“我也只是猜測，也許因為我們是善人，巫妖吞不了我們的元神，所以晚上不會夢游。你白天見到的秦葉和驚秋也是如此，還有其他人，你日後會認識的。”
他們混在巫偶的隊伍中，跟着怪物們沿着河邊一直走。
這隊伍浩浩蕩蕩走了兩個時辰。
走到在一片森林前，游行的隊伍終于停了下來，鎮民們的一縷靈魂被吸入紅色燈籠後，它們紛紛将燈籠抛入河中，燈籠入河後沒有熄滅，像一盞盞水燈順流而下，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這條河叫‘青冥河’，是唯一一條能進入幻靈谷的水系。”
“過了三更，鬼怪會回到地底，生人也會夢游回到家中。”
“明日我要闖谷，你去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