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般,飄至空中,眼前迎來一只白色鹿兒,它在空中跳躍騰挪,一口口地吃下一個個晶瑩圓潤的氣泡。
那氣泡,有藍色,也有黃色。
我看錯了,這不是鹿兒,這是,這是魇獸……
它朝着我奔過來了,張開大口,我都能清晰地看見它粉紅色的舌頭上的細小舌苔。
不要啊,魇獸,是我,是我,不要吃了我!!!
雖然我老是逼你吃菜葉子吃草,可你一次都沒有吃過,這次也別亂吃東西,錦覓不好吃啊!!!
………………
大聲驚叫間,我身體加速上升,竟是脫離了而去,最後看見魇獸将一個黃色氣泡一口吞下。
睜開眼,周遭微有光亮,鳳凰一張俊臉放大在眼前。
“錦覓,你夢見什麽了?”
我仍停留在夢中差點被魇獸吞下的驚恐中,一時對他問話沒有回應。
“你剛才喊着不要不要的,不要什麽,做了什麽夢。”
我驚魂未定,想起最後看到的那個畫面,那是一個所思夢,不是所見夢。
難道,難道我到的不是鳳凰現在的所見夢,而是千年前,魇獸在客棧中吐給我看的所思夢?
原來,那時是我進入了鳳凰的夢裏,鳳凰做了春夢也是緣由我的行為而起。
“黃色的,”我喃喃自語:“是黃色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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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他聲音拔高。
立馬被身邊之人一把捉住,未等我反應過來,鳳凰已經欺身壓過來。
“我看你白天就魂不守舍的,夜晚又做春夢,難道是為夫晚上努力的不夠,讓你如此日思夜想,寤寐思服?”
不是啊,鳳凰,你聽我解釋。此黃色非彼黃色,此春夢非你所想像的那個春夢啊!
可是我嘴被堵住,半個字都吐不出來,毫無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他折騰。
當年我說他做春夢,今日他言我做春夢,這到底是誰的春誰的夢,已是說不清楚了,天道好輪回,鳳凰錦覓又來一回。
天未明,長夜漫漫,紅紅火火,鳳凰花開。
修得長相守,靜夜亦相思。
☆、左手指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月圓人也圓。
這日,宜出行、入宅、動土。
還有,嫁娶。
“樘樾居”掌櫃的女兒錦覓,十裏紅妝,要嫁與丞相府的公子做妻子。
堂堂相府公子,出身權貴文武雙全,之所以願意娶一位商家之女,概因為他從小就立誓,其妻子必定是位絕色佳人,非絕色佳人不娶。
可這婚終歸是沒結成,後來人間界裏傳說,這位錦覓姑娘因為姿容殊絕,在送親的路上被一只火鳳凰看上,擄走做了鳳凰的新娘。
鳳凰現世,乃是吉兆。天子龍顏大悅,下旨封賞我人間界的爹娘官身。原本結親的丞相家,連送來的聘禮也不要了,全數當成給鳳凰的新婚賀禮。
新婚?這還能算是新婚?
仔細算起來,我這是第幾次披嫁衣,第幾次被鳳凰搶親了?
為什麽我倆的成婚之路,總是這麽不走尋常路,每次的坎坎坷坷,每次的曲曲折折總要和這成婚有關。
天界那場婚事鳳凰來搶親,被我親手錯殺;人間歷劫未等穿上嫁衣我便先去,結的是場冥婚;魔界那場婚禮,我雖然做了新娘與他夫妻對拜,卻仍是個傀儡術之下的木偶,頂着穗禾的名頭在代嫁。
這一次,我都已經坐上去丞相府的花轎,一路上想着,鳳凰大概已被狐貍仙和緣機仙子安排,投胎相府公子,在那裏等着和我拜過天地高堂,再做一世人世夫妻。
結果那人居然不是他,他是在林子裏等着送親的隊伍來,真正做了一次山匪。
鳳凰啊鳳凰,你是不是覺得,娶媳婦都得用搶的?
我又能怎麽樣呢,六千年的靈力,誘惑如此之大,哪怕拿喬也支撐不過一眨眼功夫,只能順了他的意,勉為其難,答應和他走了。
世事變幻,人間界改朝換代,随他回到我們最初相愛的地方,聖醫族聚居地的那間林間小屋還在,而原本的族人已經随着王朝的瓦解回歸凡俗,融入一般的平民百姓之中。
這樣也好,那樣的規矩,對女子總是殘忍孤冷了些。
如若能有人長相厮守,又何必孤老終生。
有時候做長壽的神仙,也未必比得上人間的短命鴛鴦。要不然怎麽那麽多人,總要一遍遍在戲文裏,唱着只羨鴛鴦不羨仙。
回歸人世只有十九年,我尚未修成仙身,饒是鳳凰為我備下了六千年的靈力,亦是要先打好基礎,循序漸進,待時機成熟再一并吸收。
初遇時我那點微不足道的靈力,頂多就夠召喚一道清泉,洗衣澆花種樹可以,若是在深林間居住,如我這般凡身又顏色不分總有諸多不便。
可是怕什麽,我家鳳凰出得廳堂入得廚房,許多家事他都包攬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與鳳凰相別五百年,他出落得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待我之溫柔周全,已經到了小心翼翼,幾乎如履薄冰的地步。
重逢幾日後,我忍不住對他說:“鳳凰,我現在好好地,沒有那麽脆弱,你別怕,這一次我是真的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他不接這話茬,只是将一片雲腿夾入我碗中,要我嘗嘗。
他說這些年裏,他一個人獨居,學會做好多菜式,他會一樣一樣做給我試吃。他還想帶我到人間各地走走,品嘗各地美食。
我注意力被轉移開,開始點菜,期待下一頓鳳凰的手藝。
聊天間,他聽我說及,我以為他投胎相府公子,曾将自己做的一套繡有鳳凰花樣的鞋履、衣裳,當做結親之禮在交換庚帖之時送與相府,鳳凰便不依不饒,一定要去将衣物取回。
我錦覓做的衣裳、鞋履,他這個醋壇子怎麽可能願意穿在別的男人身上,看他那個架勢,若是誰敢穿,先要将皮剮了層去。
難道是在林間住久了,性子也愈發的匪氣?
罷了罷了,本就以為那人是他才做的,取回就取回,他若是要教訓那位可憐的,被搶了親受衆人非議,還要因為我送的東西岌岌可危的相府公子,我阻擋勸解一二就是。
到達相府公子的院落中,這位倒黴公子正與一位窈窕女子聊起被搶親之事。
天上一輪明月,地上人影一雙。
桌上一壺清酒,庭院桂花芬芳。
可謂好時好景,難道這兩人是在談情說愛,相府公子竟這麽快又覓得意中人?
我和鳳凰立在桂花樹後,用了障眼法隐去身形,聽才子佳人的牆角。
“表妹,你放心,若是我在意別人的眼光,也就不會執意求娶那位出身商戶的錦覓姑娘。既然她被鳳凰看上搶了親,又傳消息給父母說自願嫁與鳳凰,便是與我無心結緣,無心之人對我而言也非我想娶的絕色佳人,我怎麽會因為別人的非議,或者沒能結成親而失落挂懷。”
我點點頭,我和他的确無緣,既然無緣就應放下,這位相府公子是個看得開的。
只聽得他又接下去說:
“倒是你,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侍郎家的小兒子是個庶子,身份配不上你,莫多與他家的小姐走動,小心被算計了去。那位将軍府的公子,雖然為人正直磊落,但終究是要上沙場的,就怕哪天馬革裹屍不得相守終老,不要答應他家的婚事。還有那……”
“表哥,”姑娘将他話打斷,聲音低落:“我娘已經跟我說了,宮裏明年有采選,要我做好準備,有貴妃姐姐照應,入宮後一個嫔位是少不了的,若是得個一兒半女,也可以為姐姐助力。”
“你要入宮?”那位公子面上震驚,連聲反對:“那種地方,哪裏是你呆得下去的?”
“姐姐呆得,我為什麽呆不得,我倆姐妹一心也是有個照應。”
“她從小慧敏狡黠,和你怎麽相同?何況她入宮四年,已不知在那個染缸裏變成什麽模樣。人心隔肚皮,哪怕她是你親姐你也不可以完全信任。何況你皮相比起她亦沒有什麽優勢,她就是看中你壓不過她,才從一幹姐妹中挑你入宮。”
這位公子急了,說話的語速越來越快,完全沒有剛才清風朗月,豁達适意的超脫之态。
“她聰慧,難道我就愚笨麽?我不信任她,難道還要信任旁的人麽?表哥,在你眼裏,我就一直這麽無用?我知道我不夠美貌,表哥向來憐惜美人,可也不用這麽直白的羞辱我。虧得我今天晚上不顧家風清譽,自作主張跑到這,只為看看表哥你好不好。”
說着,這位姑娘,已是聲音帶泣,匆匆一拜:“我要在家為入宮做準備,今天來一是看望表哥,二是道個別,以後再難得相見了。”說完,也沒見身後人急切伸手想抓住她,自己跑走了。
留下相府公子失魂落魄,站在院子裏,喃喃自語:
“沒有,我沒有覺得你不好看,你長得挺好看的,你是好姑娘。”
原來,妹有情,郎也未必無意。
我心中生出一念,轉頭看向鳳凰說:“你搶了人家的親,就還人家一段良緣,也是了斷一樁因果,如何?”
“怎麽了斷?”他劍眉一挑,鳳眸含光。
“看我的。”我沖他莞爾一笑,要他飛身帶我去追那位跑走的姑娘。
撤去障眼法,我倆旋身而下,正擋在那位姑娘面前。
她面上帶淚,被驚得連哭都忘了。
我笑了笑,左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對她和聲說:
“我乃月下仙人座下仙童,曾聽姑娘乞巧許願,要求一位如意郎君,特來贈姑娘一段良緣。”
大概是我從天而降之勢,使她信了我這番話,只是面上仍是憂色,猶豫片刻伏身拜下:
“我的如意郎君心上人不是我,我于他不是良緣,還是不要誤了他,不要強求的好,謝謝仙人擡愛。”
我使了個法術,右手上出現一條紅線,還是狐貍仙得知鳳凰找到我,前日來串門留下的,正好此時派上用場。
将紅線遞至她面前,故作高深說道:“有時候眼前人,未必是心上人。有時候心上人,其實是眼前人。到底是不是良緣,姑娘一試便知。”
那位姑娘呆呆望我,我見她面容雖不算美豔,卻氣質純淨,是一位性情至善之人。
這樣的人,也是美人,配那被色相迷障,不知心之所屬的相府公子綽綽有餘,便宜他了。
“收下吧,”我又将紅線一遞:“你只需将這紅線與他貼近,便能自動綁上。若他心中無你,這紅線會消失;若他心中有你,這紅線自是一直在。”
說完,便與鳳凰飛身而走,尋那套他心心念念要拿回的衣襪、鞋履去了。沒成想這丞相府規矩極好,已經想到這層,見親事沒結成,已将東西退回我人間界的家中。
鳳凰甚是滿意這家人的識相。
回林間小屋的路上,我倆索性不用法術,就這樣一路清輝,披星戴月,手牽手走了回去。
這五百年裏,鳳凰走的路都是一個人走的,沒有我。
好在以後,是兩人一起。
他攥着我手久久不言語,我覺得氣氛過于沉默,心中也有好奇,開口問:“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
“也沒怎麽,就是砍柴,做飯,彈琴,看書,回憶我們的過去。”
“不覺得無聊嗎?”
“不無聊,”他牽住我的手又緊了些,手上溫溫潤潤沁出汗水:
“知道你能回來,心裏就有希望,帶着希望等,不無聊。”
心中一疼,相較于我,鳳凰一定更痛。每次當他以為得到我的時候,便又是很快失去的時候,我問他:“你既然知道我在這,為什麽要等到出嫁了才來?”
若是早點來,早點将我接走,也可以少孤單那麽些時日。
他面上帶笑,聲音是平緩的,卻聽得我心中又是一酸:
“我只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在這個地方出現,但是卻不知是何時,又是這一處的哪裏。”
……
“我只好畫了你的畫像,每隔一段時間,在這一片的客棧、酒樓、街道,問有沒有人見過這位姑娘。”
…………
“我通知了此地的土地爺,若是有姑娘出嫁必定要通知我。我好去查探一下那是否是你。我怕我不小心,錯漏過了你的消息,讓你嫁給了別人。”
…………
原來,他不是不想我倆有個好點的重逢方式,而是也不知我在哪,才不得不當了這搶親的土匪。
想到他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在山林間等待,在人群中尋找,拿着我的畫像四處詢問,看了不知道多少位新娘,我站定身不走了,兩人面面相對雙手緊握。
“鳳凰,我們好好成一次親吧。”
“成親?”
“是啊,成親,我們這輩子還沒有成親呢!就去花界辦,把狐貍仙、撲哧君、還有你在魔界的那些朋友們都喊來,下個月霜降之日是我生辰,雙喜臨門,你覺得怎麽樣?”
鳳凰怎麽可能拒絕,自然是滿口答應。
過去每次披上嫁衣,都迎來一次涅槃。
但這一次,我相信結局必定是好的。
我倆總要甜甜蜜蜜,正正式式,有一場屬于我們自己的婚禮。
重逢後的一月,我和鳳凰身處花界。
在許多人的見證下,狐貍仙主婚,我身着百花嫁衣,自時光花廊走過,鳳凰在花廊的盡頭等我。
潤玉,也就是現在的天帝陛下,他沒有親至婚宴現場,但是下了一道旨意,由我正式繼承花界之主之位,掌花界之力。
之所以這麽快接任,是為了讓我能更快的重塑仙身。
本是雙喜臨門,因此又添了一喜。
天地為證,我與鳳凰拜過高堂。
時光花廊開啓,合衆芳主之力,助以鳳凰為我準備的六千年靈力,光華流轉,我重歸仙身。
因花界之主正式回歸,六界百花不依四時之序,競相開放。
六界暖風沉醉,繁花似錦。
此日霜降,天地無霜。
☆、情不知所起
世有名山,昆侖為首。
昆侖為西王母原居地,與天界關系匪淺。
現在裏面住的,自然也是些神仙。
自打五百年前,鎏英的女兒卿天在青城山為了給豬妖出氣和昆侖的弟子打了一架後,她就看上了一位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的昆侖弟子,心心念念将人擄回魔界做丈夫。
由此一發不可收拾,每隔一段時間鳳凰總要去昆侖山領一回人。
第一回,對方不知她身份,只當是魔界小妖關在囚室內,見來給她作保的竟是火神,大驚失色下畢恭畢敬将人交還帶走。
第二回,對方已知她是魔界之尊的女兒,打不得罵不得,不敢怠慢,只能暫時封了她的靈力,好吃好喝地供在招待貴賓的院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