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淩碩不認識莫回

唇角不由自主地扯起一抹自嘲的苦笑。莫回翻身對着竹席上的畫,看了片刻眼神移至畫旁的小木雕,那裏有九個小木雕,每一個都十分精細,她的木雕只雕着一個人——章淩碩。

這些都是兩年間每每思念成災,夜不能寐的時候,她就雕着它們,小小的眉目,一刀一刀地刻着心裏想念的人。

她沒骨氣,她知道。

愛得轟轟烈烈,恨卻虎頭蛇尾。

這滿腔的愛與恨,總是能在她不小心的時候将她的心刺得血肉模糊。

莫回沉思着,肚子卻不依的叫喚起來,聲音大得讓她無法忽視,她忍了一會兒,直到再也忍不住了才動作遲緩地下床、換衣服、梳理烏黑的齊肩發絲。

這一頭黑亮的發,是她極為納悶的。這兩年間,她的身體爆瘦,營養供應不足,身體變得很糟糕,她的頭發卻半點變化都沒有,依然是黑黑亮亮的,不見有任何枯黃分叉的情況出現。

對他而言,她全身上下,惟一能入眼的便是她的頭發。

突然不想看鏡中的自己,她丢下竹齒梳,打開房門,清涼的空氣、濕潤的水氣一下子撲面而來,讓她精神了不少。這雨讓盛夏的空氣一下子清新了許多,将連日來的熱浪、高溫一下子驅趕了個幹淨,仿佛昨天的炎熱完全是人們的臆想。

無數聲音自前面的店裏傳來,有些噪雜,似乎有很多人在聊天。

莫回并未覺得奇怪,以往每到下雨天,大家無法出工或做下田做農活時,鎮上的人都會結伴來到小店裏聊天,以此度過因雨帶來百無聊賴的閑暇時光。有時會吃些包子或磕瓜子,有時則純粹的聊天。

簡單而随性,是她所向往的。

莫回緩步下樓,在樓下拿起一把竹傘,傘是鎮上手巧的工匠制作的,傘骨都是竹子打造,聽說是一百零八根傘骨,她沒有去數過,看看密集的細竹,想必也該有這個數。傘面上的手繪畫也是出自工匠之手,是一遍黛色無垠的竹林,她十分喜歡。

撐起竹傘,她步入小花園,透過木花窗,鎮民們熱情的聲音不斷地聽進耳裏。

“章先生,這大雨沖壞了回城了路,您可以多留在鎮裏一段時間,我們帶你熟悉熟悉我們小鎮,興許您還會發現其他的竹制産品呢。咱們鎮民也能拿出家裏有的竹制品給章先生看看。以前我們鎮上祖祖輩輩都靠竹子為生,很多的竹制品只有祖先留下的古書裏才有,你一定得看看。”

“是啊是啊。也許路被大雨沖垮了也不全是壞事,至少是把章先生這位貴人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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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對章先生是小禍,對我們卻是大福呢。”

“還真是的。哈哈!”

“章先生,您認為呢?”

“好。鎮上有網絡嗎?”是章淩碩輕淡的聲音,他的工作沒有網絡完全無法運作。

這個聲音讓莫回停伫腳步,撐着傘在大雨裏怔愣着。

他怎麽來了?

因為張青給的包子慕名而來?莫回為自己腦袋裏閃過的想法暗自感到好笑,他一個堂堂章氏集團的總裁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包子,做這些幼稚的事情嗎?絕無可能!

也許只是因為雨天,被熱情的鎮民給拉過來的。

是呵,她總是忘了,章氏集團做一切家用用品,竹溪鎮的竹席曾聲名大噪,雖然已經沒落,但資源依然渾厚。只要他有心,他總能找到,更何況他一向善于發現被人忽視的商機。

所以,他在這裏出現是必然的。

昨天只看一眼,她便落荒而逃,現在他直接出現在她的家裏,她能逃到哪兒去?又能逃多久?

莫回沉默地想着。

小廳裏的談話繼續在她耳邊回響。

“有啊有啊,章先生需要的話,我們等下就過去連上。章先生是繼續住在勝德賓館嗎?”又有鎮民熱情的詢問。

“還不确定。”章淩碩回答。

“這還不簡單,我家老板就連着網絡呢,總裁大人直接搬進來就好了嘛。哪用重新連網絡這麽麻煩?”張青提議。

莫回在雨裏渾身一震,這丫頭提什麽亂七八糟的提議?

“也對哦。你家老板就連了網。但是你家老板能答應嗎?”鎮民問道。

“應該沒問題吧,她什麽事都不怎麽上心,估計這事兒也一樣。”張青說着,順便回頭看看小花園,見自家老板臉色難看地在花園裏撐着竹傘發呆,“老板,你站在雨裏做什麽,趕緊進來啊!”

大家的目光都移到小花園裏,章淩碩也是。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在高矮參差不齊的小花園裏站着個朦胧瘦削的身影,撐着紙傘,愈下愈大的雨将她的臉薰得朦朦胧胧,看得不真切,只覺得她身邊雨水滴落在花葉上的雨滴特別的清靈。

紅紅綠綠的花葉,将她襯托出幾分出塵的味道。

心,突地在胸腔裏鼓噪着,想仔細看看昨夜毫無征兆進入他夢裏的女人。

莫回仍然有種想逃的沖動,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其中還有一道特別炙熱的,幾乎穿過濕濕涼涼的空氣,直直看進她的心底。

這世界上誰能讓她緊張得像受驚的小白兔呢?答案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章淩碩。

“老板”張青又遲疑地叫了聲。

莫回驀地回過神,她早已不是兩年前的莫回,他早該認不出她,她又何必太在意他的目光。就算認出又何妨,他才該是最先逃避的那一個吧。

莫回深深吸了口氣,邁着看似從容,實則驚慌的步伐走進店內,但一進店內她便迫不及待地往廚房裏鑽,盡力躲避那抹灼人的目光。可那目光像敏捷的獵豹,不讓它的獵物離開自己的視線半分,一直若有似無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老板,聽張青說你昨天傷了腿,現在感覺好點了嗎?”說話的是王大伯。

“還好,只是擦破了點皮,不礙事的。”莫回低應着。

“要不我晚點把家裏的擦傷草藥給你帶一份過來,我們以前出工受傷全都靠它,效果很好的,三天就能痊愈,還不會留疤。”王大伯十分熱絡地說,沒辦法他人本身就是個典型的話痨嘛,什麽事都喜歡說說。

“謝謝你的好意,真的不用了。”莫回嘴上漫應着,心裏卻在吶喊,期待王大伯別再和她繼續說話,那人的目光就不會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了。

莫回洗淨手,準備淘米熬粥,卻發現竈上已經熬上了。張青這丫頭不是從不會主動幫她熬的嗎?

“老板,總裁大人要吃小米粥,所以我就先熬了。你放心,我熬了兩個人的份,絕對夠吃的。”張青也不知什麽時候跑到店裏的桌子旁坐下,還是與章淩碩同桌。

張青等了等,見自家老板沒反應,又補了一句,“米粥是按你平時的方法熬的,你不用擔心。我給你介紹一下,我旁邊這位就是我說的非常非常帥的總裁大人了,你看幾天不見,好像又帥了。哈哈。”

張青的話引來在場的人的哄笑,都是善意且縱容的笑。

莫回輕蹙眉頭,心裏像哽着什麽東西,難受得幾乎要蹲下來休息了。

“你怎麽了?”那抹磁性慵懶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幾乎輕輕碰觸上莫回有些蒼白的肌膚,引來了她敏感的輕顫。

莫回擡眸,才發現原來她真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蓋,瘦削的臉埋進膝裏。她看見那個男人就蹲在離她很近的距離,純黑的眼裏盛滿濃濃的關心,飛揚入鬓的眉輕輕皺起,眉間擰成一個好看的模樣,連唇也緊緊抿着。

只是輕輕一擡眸,她便看他看癡了。

是多久沒好好看他了?他的模樣只能在夢裏出現,只有他無情的決絕,幹淨俐落的轉身,俊逸臉上的不耐煩。

她卻從未看過他這樣的表情,溫柔得讓人想流淚。

“是不是腿痛得厲害?”章淩碩濃眉再擰緊了幾分,他仔細看着她左腿膝蓋上的紫色痕跡,上面還有血跡,可見傷口并沒有得到十分妥善的護理。

他的聲音讓莫回回神,看到他手上的動作,她連忙揮開他的大手。嗓音冷冷清清,仿佛拒人于千裏之外,“我沒事,用不着你多管閑事!”

莫回幽幽起身,無視鎮上的目光都停在她和他的身上,若無其事的拿起古樸的青花瓷碗,神情自若的盛粥,來到無人就坐的小桌子靜靜地吃着。

鎮民們也習慣店家老板不愛答理人的性子,停了一下,又繼續聊起熱鬧的話題。

他們在聊什麽莫回無心細聽,只是腿打顫得嚴重,背後卻一直有一道炙熱的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章淩碩也不以為意,不顧其他鎮民的探視,調整了座椅的角度,好整以暇地看這小女人的舉動。她很安靜,模樣乖巧地坐在旁邊喝粥,她很小,很瘦,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浮現着暗青的血管,細細的手臂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仿佛一用力碰着,她就會碎。

平凡的五官,沒有讓人驚豔的地方,卻足夠耐人尋味。

勉強的說,她全身上下,只有一頭黑得發亮的頭發可以入眼,齊肩的發随着喝粥的動作,一前一後的飄蕩着。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是個有故事的人,否則為何她一坐在那邊,連空氣流動都緩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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