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酒肉和尚(一)
南方氣候悶濕, 密林之中尤是如此。
謝風飛扯了扯衣領口,以手作扇在臉旁扇着風。
季辭淵對那古靈一族遺址的具體位置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地跟謝風飛畫了個大圈, 說是就在這片區域內。加之此時他又被玄宗百門通緝, 畫像貼得到處都是, 謝風飛沒辦法, 只好走這些深山老林, 這才落得了現在這種情況。
“季兄, 你身為玄門年輕一輩第一人,為何連這古靈一族遺址的确切位置都不知道?!”謝風飛深受這悶濕之苦,終于忍不住,開始抱怨了。
季辭淵也是少有的心虛:“這哪能怪我?!我是玄宗第一人,除開修行, 還有許多玄門之事需要我去做, 哪裏有這空閑去那古靈族遺址玩耍?”
謝風飛想敞開衣衫散散熱氣,卻又怕這竹林裏的蚊蟲叮咬,只能半掩半遮的。一說起這古靈族遺址,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季兄, 我聽說那古靈族在全盛時, 也是大宗門, 他們即便是全族被滅,堂堂一個大宗門,再怎麽說也不會被棄之不用啊,為何卻成了無人的遺址?”
季辭淵想提醒一下謝風飛, 讓他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這樣衣衫淩亂的,成何體統!然而在聽到謝風飛的問題後,他只好先把形象的事放了放:“這古靈一族跟南山一樣,都是大宗門,我南山能自辟空間,而那古靈一族,自然也有他們自己的門道。”
“在被滅族前,古靈族人打開了他們的護族法陣。然而在滅族後,這法陣又無人能解,那古靈一族,便就成了罕見人跡的荒僻之處。”
“護族法陣?”謝風飛挑眉:“季兄,那護族法陣有何蹊跷?”
聞言,季辭淵輕咳了一聲,支支吾吾了半天,卻沒說出個什麽來。
謝風飛:“……”好了,他知道這季兄又不知道了,那法陣的蹊跷,估計只能等他自己到了那裏,再慢慢摸索了。
謝風飛嘆了口氣,心裏莫名的緊張。也不知此次去古靈族遺址,能不能找到讓他複活的方法……說起複活,謝風飛突然想到了一事,趕緊問道:“季兄,現在你的法力恢複了多少了?那禁制可有消除一些?”
“比最初時好多了,這禁制雖說不是全消除了,但也快了。現在我若是想要控制身體,應該可以一連用上好幾個時辰。估計再過幾日,我便能徹底消除這禁制。”季辭淵說此話時,還頗為自傲,似乎對自己恢複如此迅速之事,很是自得。
聞言,謝風飛突然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一口氣憋在心裏,噎得他心裏發慌:“季兄!你明明可以用自己的身子,為何不自己走去那古靈族遺址,非讓我來走?!”
“啧,”季辭淵頓時就不樂意了:“我自然是要專心突破那禁制!在這禁制之下,我用自己身子是很費力的!自然要将這力氣用在最需要的時候,哪能随意浪費?!再說了,這密林之中如此濕熱……”
謝風飛:“……”好了,他知道了,這季辭淵,根就是覺得在這密林中趕路太濕熱,所以懶得出來!
謝風飛氣得半天沒說出話來,但又拿季辭淵沒辦法,只好嘆了口氣,繼續趕路了。
直到傍晚太陽下山之前,謝風飛才終于找到了一條小河,又抓了一只野兔,捉了幾條魚,生了火便開始烤。
烤肉自是有味道,謝風飛在周圍撒了些防野獸的藥粉,這才開始動手烤肉。
謝風飛自小無父無母,這種野外打野兔燒烤之事,他沒少做,對于火候什麽的,掌握得自是十分恰當。他一動手,那肉香味立刻飄出了好遠。只可惜他此次逃得匆忙,身上未帶任何調味之物,所以這肉聞着香,吃着恐怕就不如何了。
不過此時謝風飛也顧不得好不好吃了,馬上就要天黑了,他得小心一些。
那野兔游魚在謝風飛的手裏慢慢的露出金黃之色,看着賣相竟十分不錯,連季辭淵都有些意外:“謝天師,沒想到你竟還有這種手藝。”
季辭淵雖嘗不到味道,但還是能看到的。他自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東西,光憑這烤物的色澤,他就能判斷出幾分。
“一般吧。”謝風飛稍稍謙虛了一下,又似開玩笑般問道:“季兄,你若是想吃,可以出來跟我換換。”
季辭淵:“……不要,一樣調味之物都沒有,這烤物也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罷了!謝風飛,你就想要憑這個東西将我騙出來,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謝風飛:“……”季兄真是,這身子明明就是他的,現在倒弄得像是他們兩人一起的了……
謝風飛都快二十歲的人了,自然不天真,他也只是一說而已。他笑着搖了搖頭,從那烤兔身上,割了一片肉下來,送進了口中。
霎時,謝風飛就眉頭緊皺。果然,這沒有調味之物的野味,雖皮蘇肉嫩,但當真是難以下咽。
他這一停滞,季辭淵立刻就感覺到了,霎時便幸災樂禍了起來:“謝天師,啧啧,好吃嗎?”
謝風飛:“……”
他決定不與季辭淵一般見識,又是一聲嘆息,再次割了一片肉放進嘴裏。
謝風飛一連吃了好幾片肉,緩緩地放下了刀具。
當真是食之無味……
“謝天師,怎麽了?”季辭淵的聲音裏,依舊是帶着些幸災樂禍。
“無事。”謝風飛也不想讓季辭淵看笑話,不過……他全身上下就最厚的一塊皮估計就是臉皮了,當下便豁了出去:“季兄,我這是為了你好啊,我要是不吃,最後将你餓出了毛病,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哼,反正現在餓的是……謝天師!小心,有人來了!”季辭淵正跟謝風飛打着嘴仗,突然間,便感受到了一道生人的氣息,霎時變了語調。
聞言,謝風飛一驚,趕緊撲滅了火,縱身一躍,藏進了一旁的樹林之中。
“那人的氣息停了下來,想來也正藏在某處。”季辭淵繼續道。
如若這是玄宗來追捕他們的人,恐怕這次他們還不好脫身……
只是無論是謝風飛還是季辭淵,都未曾想到,玄宗竟然會派人來這種深山野林來追他們……
季辭淵已經做好了準備,如若待會情況不對,他會立刻突破禁制,掌握身體的主動權。
謝風飛也緊張極了,屏住呼吸在那樹叢裏蹲得老老實實的,連蚊蟲的叮咬都不甚在意了。
然而許久過去,謝風飛未動,那人也未動,一時間,雙方竟然僵持了起來!
“季兄!這可如何是好啊?!”謝風飛郁悶至極:“他不動,我們便不知他在何處,但……我們跟他可耗不起啊!”
季辭淵自是知道耗不起,那人按兵不動,極有可能是在等援軍,若是待得那時,他恐怕就真的跑不掉了!
季辭淵略一思忖,便當機立斷做了決定:“謝天師!東南方向,準備……嗯?”
就在季辭淵正準備給謝風飛指出逃走之路時,突然間,他們對面的一片樹叢中,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刷的一下探了出來!
只見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僧人,生得還有幾分眉清目秀的樣子。
謝風飛:“……”
季辭淵:“……”
“季兄,玄宗與佛門……是分開的吧?”謝風飛略帶遲疑地問。
季辭淵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他也十分困惑:“按常理來說,玄門與佛門雖有交流,但都是各不相幹。難不成……難不成此次他們為了抓捕我,竟然還跟其他宗派通了消息?!”
季辭淵越說越生氣,最終罵了起來:“那些老不死的真是!當真糊塗至極!老子哪裏像是靈曉那種兇殘至極的惡人啊?!待我恢複實力後,一定要讓他們好看!”
謝風飛:“……”說實話,季兄是不是靈曉他不知道,但……這性格脾氣,倒是挺像那兇殘之人的……
謝風飛知道季辭淵只是說說而已,并不會真的去讓人好看。但季兄平日裏性格就很高傲,說得多了,一傳十,十傳百,說不定就真有人信了……
然而還沒等謝風飛與季辭淵仔細思考一下“和尚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個問題,突然間,那光頭在偷偷摸摸看了看周圍後,一下子了起來,走到了謝風飛之前升起的火堆前。
只見那人身穿一身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破舊僧袍,腳上穿得草鞋也破了好幾個洞,看上去寒酸至極。
然而就在那窮和尚走到那火堆前之後,突然眼睛一亮,随後便猴急地從腰間抽了一把刀出來,割下一片肉就送到了自己嘴裏!
謝風飛:“……”
季辭淵:“……”
“季兄,我是……看錯了嗎?”
“……沒有!他就是吃了你的烤肉!”
那和尚一口肉送進口中,嚼了兩下,頓時就皺起了眉頭,估計是發現謝風飛未放任何調味之物了。
他搖了搖頭,笑着從自己的包袱裏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開始往那烤兔和烤魚上撒。
謝風飛:“……”
季辭淵:“……”
“季兄,他是打算……将我的兔子和魚都吃掉嗎……”
“你說呢?!這酒肉和尚!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霎時,眉清目秀的和尚,似乎也變得猥瑣了起來。謝風飛嘆了口氣,問道:“季兄,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總不能蹲在這裏看他吃肉吧?”
“……他娘的!真想教訓這酒肉和尚一頓!”季辭淵的語氣,聽上去憤概至極。
“季兄季兄!冷靜!”謝風飛趕緊勸了他幾句。這季兄,又開始想替天行道了……
談話間,那和尚在自己撒了一堆調味之物後,又吃了一片割下來的兔肉。這一次,他在嚼了兩下後,表情雖稍稍好看了些,但依舊是皺着眉。
他放下刀,又拿起那些瓶瓶罐罐撒了撒,重新吃了一片,估計還是不滿意,到底還是嘆了口氣。這時,那和尚突然朗聲道:“那位仁兄,你會調味嗎?”
謝風飛:“……”這……是在叫他嗎?
季辭淵:“……謝天師!你怎不藏好?!”
“季兄,我是按你教我的隐息之術來藏的啊!”
“那是你學藝不精!”
謝風飛:“……”
那酒肉和尚見謝風飛沒動靜,笑了笑,再次朗聲道:“仁兄?我真的發現你了,你快出來吧。這野兔和魚烤得如此标致,涼了就不好吃了,仁兄怎忍心浪費?”
……标致?!謝風飛苦笑一聲,這和尚,竟将這食物比作了美人……
也罷也罷!謝風飛深吸了一口氣,從藏身之樹上一躍而下,在那和尚身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