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艾貢被幾個壯實的族人架着,一時間沒法撲在艾隆身上。那兩個負責醫治傷口的女人看到艾隆的模樣也是一愣,而後便沖夏川和深藍他們招了招手,比劃了幾個動作,示意他們把艾隆抱回去。
夏川依舊保持着按着脖頸傷口的姿勢,沒有松手。深藍在勞拉的幫助下,一把抱起了艾隆,而後和夏川一起保持着同頻率的步調,回到了圍牆裏去。
艾貢站在原地一臉茫然地站了一會兒,似乎連回去的門都已經摸不到在哪裏了。他腳下步子很亂,自己絆了自己一下,踉跄了兩步後一把拽住其中一個架着他的族人,有些急切地說了一句什麽,而後被人又架着回到了圍牆裏,跟在夏川和深藍他們身後,直奔向專門放置傷患的地方。
首領也來了,正站在門口等着。一看到深藍手裏抱着的艾隆,臉色便變得十分難看——自責中帶着濃濃的悲傷。
這麽一番經歷下來,加上眼前的傷者,首領以及這部族中的其他人,包括深藍和夏川都明白了正門坡下的那群野獸始終不離開的原因。它們只是保持在一個不近不遠,雖然傷不了人,但也不會損己的距離裏。使得全部族的人對它們始終保持着戒備和警惕,一直對峙着,生怕它們攻上來。它們牢牢攥着全部族的注意力和視線,成功地來了一出調虎離山,使得另一小批野獸趁着注意力的空檔,從別處繞了進來。
夏川他們只覺得那些野獸不可能這麽簡單,也不會有那種強攻的習性,但怎麽也沒想到它們居然還會這招,頓時也有些脊背發涼的感覺。
偏偏得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之後,首領還不能讓正前方的人撤離,因為那些虎視眈眈的野獸也并沒有離開。而與此同時,他還得注意派人注意着其他各處的動靜。
這是個非常難以平衡的狀态——
安排去其他地方的人過多,會導致人員分散,那麽正面窩着的那群野獸,說不定還會趁機來一波攻擊,撈走幾個人是幾個。而散落在圍牆其他地方的人,也會因為勢單力薄而處于危險的境地。
要是不安排去其他地方的人,集中力量和正面的那群野獸對峙,那麽很可能導致艾隆的事情重演,再多出幾個傷者。
身為首領,自然不可能将注意力只集中在某個受傷的族民身上,他要保證的是更多人的安全。于是他結結實實地抱了抱艾貢,又拍着他的肩膀神情悲傷地說了一串話,便離開了這邊。
邊走邊招了其他幾個壯實的族人,低聲交代了幾句話,一邊說着一邊還伸手在部族那些土屋之間點了幾下。徹底交代完這才離開這裏,又朝正門奔去。
深藍抱着艾隆,夏川按着艾隆最大的出血口,兩人一路小心地走進了傷員專待的那間大土屋中。
那兩個醫生沖夏川他們比劃了一下,示意他們将那孩子放在最中間的位置。
艾隆就躺在火焰旁邊,兩個女醫生一臉憂傷憐惜地彎腰幫他處理着身上的血跡,艾貢則直接撲跪在了艾隆身邊,雙眼通紅,無聲地流着眼淚。他并沒有死死抱着艾隆,妨礙醫生清理,但是目光卻仿佛釘在了艾隆身上,茫然而絕望,眼睛一眨都不眨。
貼牆睡着的丹尼斯此時也被動靜驚醒了,他懵了片刻之後,沖夏川招了招手,壓低了聲音,悄悄問道:“這是——怎麽回事?”盡管剛睡醒,腦子還有些迷糊,但是他也敏銳地感覺出了屋內氛圍的不正常。他甚至都沒敢伸手指向艾隆的方向,只是努了努嘴,微微示意了一下。
夏川同樣壓低了聲音回答:“野獸攻城,被咬了。”他簡單地概括了一下,而後三言兩語地給丹尼斯說了個大概。
丹尼斯掃了眼艾隆身上觸目驚心的血跡,問道:“有救?”
夏川搖了搖頭,沒說話。
丹尼斯一把摸過自己藏在床頭的防水袋,從裏面摸索了半天,把和藥物相關的東西全都摸了出來,一一比對着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沒有合适的藥,其實有也沒用,畢竟這孩子被那野獸的牙割到了喉嚨。”
這即便放在現代,醫療設施齊全的情況下,也是個十分要命的事情,更何況在這種原始的環境下……
他們根本做不了什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艾隆在極短的一段時間裏再無動靜。那兩個女醫生低着頭手裏輕輕地做了幾個簡單的動作,艾貢卻恍然未覺似的,一直跪坐在地上,緊緊攥着艾隆的一只手,目光茫然表情空洞,似乎還在等那個男孩醒過來。
夏川和深藍對視了一眼,只覺得這種氛圍實在不适合被打擾,于是沖丹尼斯擺了擺手示意了一下,便悄悄地出了土屋。
兩人先是穿過層層土屋,回到他們住的那間摸出了夏川那柄匕首,而後出來朝正門那邊望了一眼。
就見首領他們依舊手握火把,圍趴在圍牆上。有幾個看不過去的,直接将石箭朝坡下投了過去。只是似乎收效甚微,衆人依舊沒能松口氣。
夏川沒再上圍牆,而是走到門邊觀望了一下,發現那群野獸只是略微後撤躲開了石箭,而後又重新圍聚起來。
圍牆裏的人沒再繼續投擲武器,畢竟距離太遠,沒什麽準頭不說,力道也不夠足,投擲出去也是徒勞,并不能改變什麽。
“不會在這邊攻上來的。”深藍站在夏川身邊瞥了一眼,拽着夏川繞到一處沒人注意的地方,兩人一前一後翻出了圍牆,沿着圍牆的外圍走了兩圈。
确認沒有什麽躲藏在牆根伺機而動的野獸後,兩人幹脆下了坡,直奔正門腳下的野樹林。
夏川将匕首的鞘重新別回腰間,而那柄冒着寒光的匕首則在他手裏靈巧地轉了一圈,而後牢牢被握住了。部族裏的人在這種野猴手裏吃過苦頭,所以對它們有很深的畏懼心理,但是夏川和深藍可沒有。
這兩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幾乎渾身都挂着膽,根本沒什麽所謂“怕”的時候。
他們甚至沒有采取什麽迂回政策,而是直奔那群野獸而去。
在這兩個人手裏,還沾着先前那幾只野獸的血和氣味。這種味道對同類野獸來說,絕對是最具有震懾力的東西。所以他們還未曾靠近,那群虎視眈眈的野獸便敏銳地嗅到了他們身上的味道,而後龇着牙,喉嚨裏粗重地“呼嚕”了幾聲,腳下卻是遲疑着默默朝後退了兩步。
夏川手裏匕首一轉,雪亮的匕首刀刃即便在夜色中也足以讓人看得清楚。
他倒是還有意對峙一下,能不費一點力氣,直接把這群野獸吓走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深藍卻沒這麽講究,他憋着的火氣在之前那三頭野獸身上似乎沒有宣洩幹淨,此時沖到這麽群野獸面前,簡直就像是掉進羊圈中的狼一樣。
夏川一撒手,他就直接撲向了那群野獸。
那群野獸怎麽也沒想到這兩個單槍匹馬殺到面前的人完全不按照牌理出牌,一聲招呼不打居然就直接撲上來要揍它們!
之前的調虎離山計證明這種野獸極為狡黠,很難對付。此時在面對深藍簡單粗暴的進攻後,也有些慌。不過它們本能的習性使得它們根本不用過腦,就直接選擇了四散奔逃的方式。
約莫八只野獸,“呼啦”一下,瞬間散了開來,朝八個不同的方向跑去。它們的速度極快,軀體算不上小卻靈巧至極,三兩下便沒了蹤影。
夏川和深藍也不是傻的人,他們并不追求一網打盡,夏川單純是想把他們趕走,也算是報答一下這部族裏的衆人。而深藍的動機則更加純粹了,這人單純就是心裏窩着火,想找東西發洩發洩,并不會去管發洩對象是人是獸還是物,是單個還是一群。
兩人幾乎是在野獸散開的同時,一人盯着其中一個方向開始窮追猛打。
不過夏川是裝的,深藍是真的。
夏川并沒有跟出去多遠,只确認那些野獸一時半會兒根本回不來,便剎住了步子,手裏一下一下轉着那把匕首。
而深藍則以極快的速度,三兩步便追上了其中一只。撲過去雙手拎着兩只前爪,一下子便變被動為主動,狠狠将那野獸揍了一頓,幾乎只給它剩了半口氣。
他追了一個有一個,在極短的一段時間裏便接連放倒了三只,而後意猶未盡地掃了眼四周,發現剩下的幾只已經徹底沒了蹤影,想追也沒方向可以追,這才拍着手上的塵土,拾撿起那三頭野獸奄奄一息的身體,二話不說便挂在肩頭,仿佛挂了三件新制的硬毛狐裘似的,凱旋而歸。
“我覺得這玩意兒味道應該不錯。”除了天和地,什麽都敢吃的深藍順手擡起挂在胸前的一條野獸前爪,沖夏川揮了揮,這麽說道。
夏川:“……”
兩人溜溜達達地扛着戰利品上了坡,回到了圍牆裏。
看到了全程的原始居民們被他們吓得不清,站成了一排結實矮壯的羅馬柱,一臉“卧槽”地迎接兩位功臣回來。
深藍擡手撓了撓脖頸,大概被那野獸的皮毛紮得有點癢,也不樂意再繼續背下去,幹脆把三頭野獸拎下來,丢在了地上,沖首領以及其他部族居民比了個“你們自便”的手勢,便攬着夏川大步朝兩人的土屋走去。
沒了虎視眈眈的野獸,衆人這才放下了一點緊繃的弦,紛紛從圍牆上下來,圍到了那幾頭野獸身邊。
一場危機似乎就這麽過去了,由于夏川和深藍的參與,簡直順利了不知多少倍。
從前到後所花的時間并不算久,在深藍和夏川回屋的時候,天甚至還黑得深重,半點兒要亮的架勢都沒有,再好好睡一場覺也不成問題。
只是深藍并沒有打算安分睡覺……
照顧着他遜于常人的視力,夏川先他一步下了兩層臺階,進了屋內。然而他甚至還沒站穩,就感覺身後一道極大的力道鉗住了自己的肩膀,一個晃神間,他便被深藍推到了牆邊,脊背狠狠撞在牆上,兩腿間擠進了深藍的一條腿。
“繼續!”深藍将他抵在牆上,說了這麽兩個字,便低下頭想親他。
結果剛偏了頭,深藍便感覺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他垂眼瞄了一眼,發現是夏川手裏的匕首,只不過并不是匕首的刀刃部分,而是柄部。
夏川撩起眼皮一臉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過完今天就到頭了?”
深藍眨了眨眼,搖頭道:“當然不是。”
夏川又道:“我活不過明天了?”
深藍連忙搖頭:“怎麽可能!”
夏川面無表情:“那你有覺不睡非要趕在今天滾一身土泥幹什麽?”
深藍:“……”
他被堵了個啞口無言,一方面總覺得之前親那幾口根本不過瘾,一方面又覺得确實是該睡覺的時候,明天也不是不過了……他遲疑了片刻,還是不忍心拖着困了的夏川陪着自己鬧,于是擡手擋開了脖頸間的匕首柄,又趁機湊上去在夏川嘴唇上重重親了一口,親出了幼稚而誇張的響聲,道:“你的意思是,以後時間長着,我想親就能親?”
夏川瞥了他一眼,收起匕首去翻身上了那張簡陋至極的“床”,面朝牆壁側躺了下來。
“噢,不開口那就是默認了啊。”深藍跟夏川相處了這麽久,早就摸清了夏川的脾氣,這人尴尬的時候會轉移話題,不好意思的時候則會面無表情直接避開詢問者的視線去做別的事情。
這種話說一半,突然上床躺着的舉動,顯然就是後者。
深藍頓時心滿意足地颠颠跟在後面,也翻身上了床,把面朝牆壁的夏川翻了個身,當成人形抱枕那麽摟着,閉上眼繼續補眠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半夜上火,後半夜打架的緣故。兩人還真挺困的,那魚帶來的效果總算沒能再次蓋過睡意,這次沒花多久時間就睡熟了。
因為深藍帶回來的三頭野獸,首領這兩天依舊不用帶領人出去打獵,自然也不用起個清早。而這部族裏各個人的善意都十分明顯,早上愣是安安分分地沒發出多少聲音,做什麽事情都輕手輕腳的,所以沒把夏川他們吵醒。
于是,他們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近午。
醒來之後,兩人簡單洗漱了一下,剛要出門,就看到勞拉拽着艾倫,身後還跟着一個高個兒身影,遠遠沖他們打了個招呼,而後不由分說一個接一個地擠進了夏川他們的屋子裏。
那高個兒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在傷員屋裏躺了兩天丹尼斯。
“你這就能下床了?”夏川略有些訝異地掃了眼他的後背。
丹尼斯小心地活動了兩下筋骨,十分不客氣地坐在了床邊,道:“诶——你別說,這裏原始歸原始,草藥的藥性還真是強得不可思議。就那兩個女人給我塗的那一坨爛樹葉子,效果簡直出奇地好,厚厚敷了兩天,傷口就全都長合了,只要我動作不大,不把剛開始結的疤扯破,就沒什麽大問題。”
夏川點了點頭。
因為剛洗漱完的緣故,夏川的襯衣領口并沒有扣上,而是敞着兩顆紐扣。
丹尼斯聊着聊着,眼睛無意間掃過夏川脖頸的時候神色一頓,剛轉走的目光又猛地轉了回來,重新落在了夏川的脖頸上,而後擡手指了指他的頸側,道:“……你這是什麽情況?”
“嗯?”夏川發出了一聲疑問,而後注意到了丹尼斯視線的落點。
勞拉聽了丹尼斯的問話,也跟着看了眼夏川的脖頸,然而微微咳了一聲,表情有些古怪。
夏川皺了皺眉,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頸側:“怎麽了?有傷口?”
“傷口?我看看。”深藍原本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聽聞這話,立刻湊頭過來。
丹尼斯面皮一抽,幹笑兩聲道:“傷口倒沒有,就是有幾塊有點紅。”
夏川聽完略微反應了一下,而後總算想了起來——昨晚深藍在他的頸側吻得又重又久,還咬過幾口,十有八九留下了一點印記。
看清那些痕跡的深藍:“……”
夏川:“……”
一時間,房間裏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過了片刻之後,丹尼斯那個棒槌哪壺不開提哪壺地道:“等等,我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你這是誰啃的?你不是基本都跟金大腿在……一……塊……好吧我明白了,當我沒說話。”
他昨夜在傷員室裏也沒能好好睡,也是剛醒沒多久,一時間腦子有點糊,沒轉得清這當中的關系。結果說了一半才想起來,最開始發覺夏川和深藍有點兒不大對勁的正是他自己。
他被深藍和夏川盯得背後有點發毛,為了挽救一下氣氛,又幹笑着補充了一句:“呵呵呵呵,我就是沒想到你們發展得這麽快,沒有別的意思。”
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