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麽不照此人鼻子上,就是一拳?

趙無常的語氣仍然非常冷靜,道:“你笑完了沒有?”

白衣人笑道:“你有話就說。這世上笑話這麽多,我又怎麽笑得完?”

“确實笑不完,”趙無常冷冷道:“再說起一件事來,也許更可笑了。那就

是有人未必不知道,故事裏的這位沐大俠,其實功夫并沒有那麽通神,可以獨戰

兩百多名大內高手,而結果竟渾若無事。”

白衣人點頭道:“這樣說,我心裏就要好受些了。要不然大家同樣是人,為

什麽沐天風打那麽多人,能夠混若無事,我就給打得完全趴下?”

趙無常繼續道:“所以那故事的結局,并不是沐大俠已經功成名就,再也用

不着為了沽名釣譽,去費勁搭救那些人。而是,當他在山中養了一年多的傷,元

氣初複,重新出山時,那世上,早是物是人非。當年被他搭救出來的人,差不多

已經死得光光了。”

白衣人笑道:“所以他實在是白費了一把力氣。因此而完全灰了心,給你留

下那樣的遺言?”

“如果不是為了在你這個故事中,從頭至尾沒有出現過的一個人,他或者還

不至于那樣灰心,”趙無常的語調低沉而有力,同時也很清楚:“然而在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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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中,這個有關随侯珠的故事,卻開始于這個人,也結束于這同樣一個人。”

白衣人嘴角又有點抽筋的模樣。但是趙無常沒有看見這個譏諷的笑容。他凝

視着的,是被小翠點燃的那支蠟燭,那蠟燭上的燭焰。燭焰細長長的,在時而撲

進來的秋風中閃爍搖動,變化成各式各樣的物事。時而象人,時而象雲,時而拉

直了又象針,時而什麽都不象。而趙無常在焰心中看見的,則是一匹馬,一匹火

紅色的駿馬。

那是沐天風的馬。

趙無常的故事也很老套。故事開始的時候,大雪紛飛,朔風呼號,滿天地一

片銀裝素裹,雪已經下得深了。沐天風騎着馬,踏着碎瓊亂玉,從遙遠的、看不

見邊的天際,答答答地,走入到故事中來。 就是在這個滄州。就是在東城門

外,林教頭避過雪的山神廟。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在雪地裏一步一叩首,與沐天

風相向而來。

孩子在祈福。祈求山神保佑他爹爹平安無事,能夠從吳王的魔爪下,安全地

逃脫出來。讓沐天風覺得可笑的是,他求的,竟然是山神。山神在中原文化中,

可不是等級很高的一種神仙。然而又讓沐天風笑不出來的是,這孩子既然已經求

到了山神,那就說明其他一些更高級的神仙,他都已經求過了。 孩子禱告已

畢,站起身來,看見了沐天風。沐天風白衣勝雪,站在這個破敗的山神廟裏,真

好象是天神下了凡。那孩子剛剛才于想象中,與神仙對過了話,一見他,就撲了

上去,叫道:“神仙救我,神仙救我!”

沐天風雪白的衣服被這雙小手揪得很髒。那孩子仰頭看他,他輕輕托起這孩

子的小腮幫,三根指尖上,唯一的感覺只有,涼,冰涼。

沐天風永遠記得,那一天,他總共只說了三個字。

“我救你。”

這是趙無常這個故事的開頭。趙無常的故事很短,才剛開了頭,跟着就是結

尾。他的結尾也很老套。照舊是大雪紛飛,朔風怒號,天地一片雪白。沐天風騎

着紅馬,剛剛養好了傷,從深山中,答答答地,也許當時他并不知道,他是在老

套地走出這個故事。 地點還是滄州。還是山神廟。人物也還是那孩子。不過

這一次,他是在推倒山神。他又看見了沐天風。沐天風依舊一身白衣,不知怎麽

地,并不勝雪了,倒象是被陽光曬了一半的殘雪。那孩子跳将起來,指着他的鼻

尖,說:“我知道了,你不是神仙!你是大俠!”

沐天風那天連一個字也沒有說。他只聽着那孩子在不停地喊:“你既然不是

神仙,又冒充什麽神仙!?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們這些冒充神仙的大俠!我

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們這些冒充神仙的大俠!”

趙無常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很短,短得足以讓小翠掉下一滴眼淚來。透

過這滴眼淚,她似乎觸摸到了沐天風那顆破碎的心。偶爾一剎那,她忽然想到,

白衣人的故事裏,好象死了很多的人。她沒有為這個故事流淚。沐天風一共才說

了三個字,她就哭了。故事跟故事,怎麽就有這麽些不同?

白衣人微笑道:“看來你的故事,比我的要有市場。”

趙無常道:“既然故事都印證完了,吳歌的事,嗯,也許你還不知道他的名

字,就是被你插在假山上的那個镖師,他的事,你給我什麽交待?” 白衣人

道:“你等着,我找你。”

趙無常點點頭,道:“不過我認為,你若在貴鄉這樣耗下去,我也就不用指

望能等到你了。”

“家破人亡,還談什麽故鄉?”白衣人冷笑一聲,忽然一扣酒杯,道:“丫

頭,倒酒!”

小翠大吃一驚。她站在趙無常身後,本來以為已經妥妥貼貼。眼見兩人說得

緊湊,只希望白衣人将她忘了。哪知道過了這麽長時間,他對她還念念在心,居

然又提出這種要求來?

白衣人見她不動,冷笑道:“很好,你就站在那裏。我就不信,你還能一輩

子站在那裏了不成?”

小翠暗暗叫苦。她是聰明人,見這兩人還你等着、我等着的,可見白衣人的

報應,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不會來到了。所以就算今晚自己靠了趙無常,逃得性命,

這以後呢?牙一咬,上去執了酒壺,往白衣人杯中注酒。 白衣人見她果然過

來了,倒也有點佩服,贊道:“好丫頭!還真有這個膽量!”

小翠道:“膽量是沒有。只不過你提醒了我,縱然趙大俠罩得我一時,我總

不能靠他一世?”

白衣人哈哈一笑,喝了那杯酒,一擱酒杯,忽地縱聲長嘯。小翠手一抖,卻

見夜幕底下,一道淡白色的身影宛如輕煙劃過,徑投西南方去了。那樓底下各路

救兵吃了白衣人無數的虧,雖然良久不敢再躍上來,聽得這番動靜,卻各挺燈籠

火把,哄哄然往西南方追将過去。 小翠身上發軟,一屁股攤坐在椅子裏,幾

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逃得了性命。咬咬手指,很真實地疼痛着。眼前趙無常走

過來,拿了她剛剛放下的那壺酒,斟滿一杯,默默然喝了。

小翠笑了起來,忽然很想跟這個一句話便退走了惡魔的人說話,一出口,才

發現自己的聲音非常微弱:“你喜歡喝酒呵?改天,我請你喝酒?”

趙無常扭頭打量着這個姑娘。這丫頭生得倒蠻俊,就是給這一吓,現在終于

現出後怕來,臉色蒼白,伸指一戳,就要連人帶椅子倒下去的模樣。微微一笑,

又倒了杯酒,遞過來,道:“那倒不必。不如哪天有空,我請你吧。” 小翠

捧着那杯酒喝下去了,總算好了一點,道:“那怎麽成?你救了我的命呵。”

趙無常淡淡道:“你錯了。除了職責所在,我從來不救任何人的命。”

這話卻有些深奧了,聽得小翠暈乎乎的,一時也沒辦法吃透。眼前一花,不

知怎麽地,忽然晃出白衣人蒼白的笑臉,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雙手一緊,使勁

抓着扶手,抓得指節都有些發白了,低聲道:“他是誰?”

四、九命妖龍

依小翠的智慧,當然不難猜出,白衣人,就是後一個故事中的那個孩子。那

孩子在故事中沒有留下名字,事實上,他的名字是象烙鐵一樣,烙在了沐天風的

心上。

“你記住!我姓龍!我叫龍在天!終有一天,我要掀翻了這個江湖!我要掀

翻了這個人間!”

這句話是沖着沐天風的背影甩下的。而沐天風已經答答答地,在雪地上走遠

了。走出了随侯珠的故事,也走出了他熱血奔騰的年輕時代。他的雪衣已殘,他

曾經火紅的駿馬不再鮮豔。而天地依舊一片蒼茫,從蒙古大漠長驅而下的朔風,

如同萬馬千軍,從華北平原上呼嘯而過,卷起北方鬥大的雪花,如刀如劍,兇狠

地劃過肌膚,割過血肉,留下道不盡的心痛、磨不滅的滄桑。答答答地,那馬蹄

聲去遠了。

沐天風的故事就這樣永遠地結束了。然而,那孩子的卻才剛剛開始。他姓龍。

這是一個并不常見的姓。在滄州的盜竊高手中,更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所以

不難推出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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