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無奈,道:
“沒事沒事,張夫人新喪家人,做惡夢。”那店主本來就對店裏多了具棺材很不
滿意,當下道:“那你也照顧着點,夜裏面叫成這樣,還讓我做不做生意了?”
趙無常道:“知道,知道。”店主人哼一聲,帶着衆小二,走了。
直到人都走了,玉夢蝶還是雙手抱定趙無常,只是發顫。趙無常騰出手來,
輕輕拍着她,道:“好了好了,只是一個夢而已。已經過去了,過去了。”玉夢
蝶哆嗦了一會,忽然低泣起來。趙無常慢慢挪動腳步,在床沿上坐下,看看玉夢
蝶在懷裏哭得傷心,一頭長發黑緞子似的波動不已,禁不住也有些憐惜。想她年
紀輕輕就守了寡,又是朝廷诰命,便日後有心嫁人,只怕也不見容于朝廷。這一
輩子,竟注定孤零零了。在心底嘆一口氣,輕輕撫着她的長發。
過了好一會,懷中人漸漸沒了動靜,只有呼吸聲沉重起來。趙無常知道是睡
了,更不敢動,竟靜靜地在床邊坐了一夜,直到東方發白。
第二天一衆人馬繼續上路,玉夢蝶坐在馬車裏,想來想去,她似乎竟是在趙
無常懷裏睡了一夜,不禁羞澀。然而這一夜,睡得卻又實在甜美。說起來可憐見
兒的,她一個年輕女人家,親眼目睹丈夫被血淋淋殺死,那是何等撕肝裂肺的慘
酷事情?一直以來夢魂欲裂,昨天不期然睡了個好覺,卻忽地覺得那蒙在眼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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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霧,倏忽間有些遙遠了,有些淡去了。
悄悄地掀起簾子偷看趙無常,那男人只給她一個粗布衣裳的背影。沒有張浩
然的俊逸,更欠了些兒儒雅,欠了些風流,欠了些氣派,欠了些說不上來的種種
東西,然而此時此刻,這些東西好象竟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倒是他騎在馬上的
背影。馬在走動,那背影似乎竟是不動的,山一樣地騎在馬上,山一樣地——安
穩。
這天晚上,趙無常不再值夜了。臨睡前,房門上被人輕輕叩響,開門一看,
卻是玉夢蝶,怯生生地站在門口,道:“趙大哥……”對于這種稱呼,趙無常依
舊不置可否,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道:“什麽事?”
玉夢蝶臉上紅了,鼓了半天的勇氣,終于把在心裏排演過一萬遍的話給說了
出來:“趙大哥,我……還是睡不着……能不能……在屏風外加一張床,你就睡
在那裏?”
趙無常微微一怔,想着跟陌生女人共處一室,可不大合規矩,尤其這個女人,
還是朝廷诰命?不過再一想昨晚那聲慘叫,終于沒有說出來,只點了點頭。于是
這個晚上,兩個人便睡在了一間房裏。房門依舊大開着,這一回,自然是為了避
嫌了。
只這一夜,玉夢蝶卻沒有象先前以為的那樣,就可以睡得安穩了。甚至趙無
常也一樣。陌生男女共處一室,雖然隔了個屏風,總有那麽點不地道不安心的滋
味。燈火一跳一跳地燃着,門開着,卻仍有一股奇異的親密感覺在室內蕩漾起來,
隔着一座屏風,猛烈地拉近屏風內外兩個人的距離。
接下來幾夜,兩人好歹熟悉了些,雖然親密的味道逐日加深,入睡前的心情,
卻不再象第一夜那樣洶湧澎湃,也算是相安無事。這樣也不知在路上走了多久,
一天夜裏,趙無常睡夢之中,忽然聽得有人哭泣。微微一驚,卻是玉夢蝶在哭。
聲音好象被堵在了被子裏,悶悶的不甚真切。
趙無常欠起半個身子,輕聲道:“怎麽了?”
玉夢蝶本來怕吵醒了他,還不敢出聲,聽這一問,哭得更傷心了。趙無常披
了衣服,轉過屏風後去,見她伏在床上,直哭得一床被子水波紋樣抖個不停。
“又怎麽了?”趙無常俯到枕邊,柔聲問。
玉夢蝶一翻身,撲入他懷中,哭道:“相公去了,只剩我一個了,只剩我一
個了!”
趙無常恻然,摟着她,道:“不哭,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呢。”
玉夢蝶搖頭道:“不,不!我不要一個人,不要一個人,好哥哥……”話到
這裏含含糊糊地斷掉了,兩只手摸索着,順着趙無常的胸口攀上來,湊在他耳邊,
低聲道:“好哥哥,好哥哥……”
趙無常心頭狂跳,只覺玉夢蝶臉上肌膚發燙,在他耳旁蹭來蹭去。櫻桃樣豔
紅水靈的嘴唇渴了似的,狂亂地親着他的脖頸。一只手在他腋下動作着,動作着,
終于解開了他的小衣,順着胸膛慢慢地滑下去、滑下去。
“好哥哥,”玉夢蝶呢喃道:“你不喜歡我麽?我可是想你,想得都要發瘋
了呢……”
趙無常僵硬得無法動作,聽任她蛇一樣地纏附在他身上。半晌,澀然道:
“是麽?要是你知道,我已經跟龍在天訂下生死約會了呢?”
身上的那條蛇,不動了。玉夢蝶挨了一拳似的落回床上,見了鬼一樣瞪大眼
睛,叫道:“你!你——!原來你一直知道,我要做什麽!”
趙無常不答,只從床邊慢慢站了起來。玉夢蝶眼中簡直就要噴出火來:“你
一直就知道!你一直就在看我的笑話!”
“誰看誰的笑話,還不知道呢,”趙無常淡淡道:“或者是你一直把我當成
笑話在看吧。看着我這條魚怎麽上鈎,去替你丈夫報仇?好象你丈夫的命是命,
我的命,就不是?”
玉夢蝶鼻子都快氣歪了,怒視了他半天,忽然笑了起來:“哈哈!你已經與
龍在天訂下生死約會!只怕尊夫人還不知道吧?怪不得年內不出镖了,是準備與
她生離死別了吧?結果還是被人家趕了出來,哈哈哈,這才可笑呢!這才真正是
笑話呢!”
趙無常大怒,恨不得照她鼻子就是一拳,忍了半晌,終于道:“龍在天雖不
會來殺你了,難道我就殺不得你!?”
“你這是恐吓!”玉夢蝶大叫道:“你滾,你滾!”
七、赴約
這一架吵過,兩人自是一拍兩散。于是這一镖也就只能老老實實地走下去,
再也不指望能夠香豔起來了。走到十一月下旬,終于到了紹興。趙無常帶着人馬
将靈車、細軟開進張家大院,任務就此完成。本待要走,玉夢蝶卻差人傳過話來,
要留大家吃頓便飯。 中華乃禮儀之邦,镖師們一路辛苦送她到家,吃這一頓
飯,自然也是題中應有之義,趙無常倒不便拒絕。當晚,镖師、趟子手們在花廳
開了一席,趙無常卻被邀至東暖閣,由玉夢蝶親自招待。
玉夢蝶千裏奔波,這一路走下來,容色已經清減了不少,更不用說時時看見
趙無常,還要忍一肚子悶氣。此時到了家,有了安頓的感覺,精神似乎又振奮起
來,兩腮也微覺見紅了。酒席上執着壺,頻頻給趙無常斟酒,道:“趙大哥,路
上的事,嘻,不提了。我倒是還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同意。”
趙無常拿不準她又會有什麽花樣,道:“什麽事?”
玉夢蝶道:“你既跟龍在天訂下約會,到了那一天,通知我一聲,我也去看,
成不成?”
趙無常皺眉道:“那又有什麽好看?兩個人你死我活的打架。”
“就是你死我活的打架,才好看呀,”玉夢蝶笑道:“再說,無論是哪個死
了,我都高興得很。龍在天死了,我算是報了仇;要是你死了呢,也頗讓人解氣,
嘻嘻!”
趙無常哼一聲,倒也知道這是百分百的真心話。此時唯一覺得慶幸的就是,
終于把這麽個刺頭給送到地頭了。這一頓飯吃過,兩人便是分道揚镳,以後再也
不會扯上什麽關系,不亦快哉!思想着,只聽她又道:“成不成?”趙無常答得
也爽快,冷冷道:“不成!” 話音剛落,一個丫環進來禀道:“奶奶,外面
有個小乞丐,要見趙镖頭。”玉夢蝶道:“乞丐?我倒不知道,趙镖頭原來還跟
乞丐沾親帶故。”趙無常也不理她冷嘲熱諷,道:“說了是什麽事麽?”那丫環
道:“好象是有一封信,要親手交給趙镖頭。”玉夢蝶道:“還通禀什麽?是趙
镖頭的親戚,你讓他進來就是。”那丫環遲疑道:“是,不過,他髒得……”一
句話沒說完,趙無常站起身來,出去了。
外面院子裏,果然站着個髒得沒法形容的小乞丐。一張臉黑得跟衣服辨不出
什麽區別來,隔着十丈的距離,都能準确無誤地聞到他身上的臭味。這樣一個人,
如果不是礙了趙無常的面子,只怕是連張家大門,也根本進不來的。趙無常走過
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