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趙姮坐在靠窗位,窗戶不能開,深綠色的粗厚窗簾挂在她手臂邊有些礙事。

“大概要一個半小時。”周揚說。

“是差不多,挺近的。”趙姮給窗簾打結,道,“游客很多啊。”

“我估計半車人都是一家三口。”

趙姮朝過道對面望,粗粗目測,果然視線範圍內都是成人加小孩的組合。孩子叽叽喳喳一直沒安靜過。

剛打好的結立馬散開了,周揚越過趙姮,重新替她打上。

趙姮貼着車椅背,看他一繞一抽,眨眼間打好。她試着去摳了一下,太緊,估計得咬牙切齒才能拆開。

這就是男人的力氣。

後半程她靠在周揚肩頭補眠,一覺醒來,大巴車剛好停在目的地。

車中人陸陸續續下去,周揚替她把貼住臉頰的幾根發絲撥開,老蔣夫妻正好看到,二人一臉揶揄地對着他們笑了笑。

周揚臉皮厚,當做沒看見,他低頭看趙姮,見她好似沒反應,細看之下又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他不能确定。

拉住趙姮的手,他先起來:“走吧。”

一行人跟着導游先坐上景區游覽車,沒一會就看見郁郁蔥蔥數之不盡的竹子。

下車後步行,趙姮一直仰頭看着四面山林,周揚問:“看什麽呢?”

“這裏像開了濾鏡一樣。”趙姮感嘆。

周揚被她的比喻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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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像開了濾鏡,滿目翠林沒有摻雜一點枯黃的顏色,綠得極透,漫山漫山像呼嘯的海浪,雄偉又壯觀,春天果然就是萬物複蘇。

青石板邊是一條景區特制的吊環路,幾個孩子興致勃勃地要爬,大人們将他們抱上去,小孩鬧騰膽子又大,抓着吊環扭着身子,猴一樣的往前去了。

一個小孩手松了下,趙姮正好走在他邊上,她反應迅速地抱住對方小腿。

“你當心點,還是下來吧。”小孩媽媽不放心,又對趙姮道謝,“謝謝你啊。”

“沒事。”趙姮笑笑。

周揚撣了撣她手臂,剛才被小孩球鞋蹭到,留下了一點灰印。

見她時不時地瞧着那群孩子,他道:“這麽喜歡小孩?剛車上也不嫌吵。”

“小孩嘛,哪有不吵的,不過分就行了。”趙姮說。

小亞在另一邊點着頭。趙姮看到了,好笑地說:“你點什麽頭啊。”

小亞打手語,周揚翻譯:“他說你講得對。”

小亞正在吃雞蛋卷,這是昨晚特意去超市買的新鮮烙出來的,他打開塑料袋給趙姮吃。之前收到趙姮送的零食,他感覺她親切不少。

趙姮沒客氣,她拿出一根說:“謝謝。”

“你手語是怎麽會的啊?”繼續向前,趙姮吃着蛋卷問周揚。

周揚說:“我家跟小亞家算是拐着彎的親戚,以前過年的時候經常能見着,後來他要做裝修,我就把他帶出來了,之前會一點手語,之後又成天接觸,自然就會了。”

見趙姮在思考,他問:“在想什麽?”

“你這人……”趙姮頓了頓。

周揚心莫名提了下,接着聽到趙姮下半句話,“真的挺聰明的。”

周揚:“……”

她的評價來得突兀,周揚好笑地“哦”了聲。

景區飛瀑氣勢如虹,蒸騰着的水霧如同仙境。瀑布形狀錯落,當中有座橋,趙姮和周揚随着隊伍走在橋上,湍急洶湧的水聲就近在耳畔,周揚摟着她走過,替她擋住大半水花。

趙姮推推他:“慢點,拍幾張照。”

周揚拿手機讓她站好,見她貼着欄杆站,看起來有些吓人,他速戰速決拍了幾張,又讓小亞幫他們合影。

趙姮事後點評:“小亞拍得比你好。”

到了中午,終于準備吃飯,導游戴着遮陽的鴨舌帽,汗流浃背地說:“竹筒飯有兩種,一種臘肉的,一種是水果,你們看你們要吃哪種,自己商量好啊。”

接着工作人員上前,開始教他們做竹筒飯。

天氣漸漸熱起來,但身處山中,溫度最适宜不過,趙姮走了那麽久也沒一滴汗,周揚倒跟導游一樣,嫌熱地撩了下衣擺。

工作人員教他們:“先把竹子按竹節據斷。”

每個人都去試了試,趙姮拿着鋸子,周揚替她扶竹子,鋸子一點一點往下,不一會就鋸出一個竹筒。

接着還要鋸開一個可以裝米的口子,趙姮比劃了幾下,鋸刀差點割到手,周揚抓住她,抽走鋸子說:“行了,還是我來吧。”

周揚三兩下就鋸出了一個完整的切口,趙姮拿着切出來的竹片說:“下個我要試。”

周揚想了想,沒有打擊她,他蹲邊上看着她下刀,小聲提醒:“當心。”

提醒三回後,他抓住趙姮的手,說:“你看着。”然後帶着她,小心翼翼地鋸着竹筒。

總算成功了,趙姮拿着切口不太整齊的竹片,笑了下,扭過頭,在周揚下巴上親了一口。

周揚一頓,他四下一掃,見沒人留意,他摟住她肩,擋住周圍人,也快速地親了她一下。

洗幹淨竹筒,飯菜裝進去,然後堆在炭火上烤熟,在趙姮餓到極致的時候,終于能吃了。

周揚戴上手套,學着工作人員的樣子,撬開竹筒,臘肉蔬菜飯香味撲鼻,趙姮沒忍住,她挖了一勺,先嘗一口,然後再挖一勺喂給周揚,她哈着嘴散熱,說:“特香。”

周揚一口吞了,點點頭,然後笑她:“知道你餓得像什麽嗎?”

這種比喻肯定沒好話,趙姮說:“像什麽?餓死鬼?”

像他老家門口的小土狗,但這話周揚還是不說了。

來前趙姮以為游覽項目不會多,畢竟兩天一夜價格實在便宜,誰知活動項目竟然層出不窮,下午還可以去玩漂流。

三面都是崖壁,遠處竹林幽深,溪水清澈,導游說:“這裏水淺,沒什麽危險性,但咱們還是要按規定穿上救生衣啊。”

趙姮穿戴好,和周揚一起坐進皮筏,水流托着她,慢慢地溫柔搖晃,她有點恍惚地想,大學前她舍不得在玩上面花錢,工作後她是舍不得時間,前二十七年的人生裏她只顧着忙碌,從沒一刻能像現在這樣靜靜地呼吸,坐在水上觀山賞竹。

她握着身邊人的手,朝他看去。周揚搓玩着她的指骨,問:“怎麽了?”

趙姮搖頭,她看一眼他拆線不久的手說:“你手破相了。”

周揚問:“醜嗎?”

“醜什麽,又不是臉。”

突然一個踉跄,皮筏撞上岩石,同坐的人沒能穩住,慌張大叫,四肢撲騰,轉眼就翻了船,沒給其他人一點反應時間。

接連兩艘皮艇同遭意外,周圍人大聲呼喊,轉彎處湍急的水流已經把人沖散。周揚從水裏鑽出,幾乎半秒都不到,就朝一個方向游去,水面被他破開成路。

“趙姮——”他一把将人抓住。

趙姮是不會游泳的,她嗆到了水,幸好有救生衣托着,她沒有沉下去。被迫飄離周揚的那一刻無盡的恐慌将她緊緊包裹住。

“阿揚——”她含含糊糊地喊。

“趙姮!”

趙姮胡亂地抓住伸來的那只手臂,她費力地攀到他身上。“抓緊。”周揚說。

落水的人陸續上岸,虛驚一場,幸好水淺,又不是急流湧灘,最後沒出大事,導游趕緊善後。

周揚替趙姮解開救生衣,問:“沒事?”

趙姮搖頭,她頭發滴着水,驚慌後的疲憊感襲來,她軟綿綿地靠在周揚身上。

周揚抱着她,摸摸她頭發,順手給她長發擠了擠水。

導游一個個安撫,這行人脾氣都不錯,沒一個鬧事的。輪到老蔣夫妻,導游逗留地久了一點。

趙姮有些冷,縮在周揚懷裏朝那邊看,問:“怎麽了?”

周揚抱着她,搓搓她的胳膊,說:“去看看。”

兩人走近,才知道他們夫妻剛才偷着把救生衣塞進自己包裏,導游好聲好氣地跟他們解釋這不能帶走。

趙姮覺得有點尴尬,周揚沒說什麽。老蔣見到周揚他們都過來了,讪讪地扯了下妻子,将救生衣物歸原主。

大家沒再耽誤,離開這裏直接坐車到了住宿點。住宿的地方是景區外的農家樂,一到房間,趙姮先去洗澡,出來剛好喝上一杯溫水。周揚把她的長發撇到後面去,說:“剛吓到了吧?”

“還好。”趙姮嘴硬。

周揚問:“現在好點沒,冷不冷?”

“不冷了。”剛才是真冷。

周揚摸摸她的手,說:“別感冒了,待會出門還是要披件外套。”

“知道了。”趙姮說,“別待這了,你也快去洗一下啊。”

“包裏有零食,你先墊墊肚子。”周揚進浴室了。

“我不餓。”趙姮道。

她跟到浴室門口,說:“你衣服脫出來給我。”

“幹什麽?”

“我去漂一漂,晾幹了好帶。”

周揚把衣服都遞出來,趙姮拿着兩人的衣服走到外面,借了點洗衣粉,也不用臉盆,只簡單地就着水龍頭搓洗了一下。

洗完回來,她把衣服曬在房間裏的衣架杆上,周揚把衣架挪到窗戶口,保證明天上午就能裝包。

晚飯衆人一塊吃,席間都喝了一點酒,吃完還有節目,但趙姮不想動了,周揚陪她回房間,靠床上看了會電視,九點多兩人就關了燈。

隐約聽到什麽聲音,趙姮說:“你聽到了嗎?”

“嗯?”周揚聽了會,遲疑道,“牛?”

趙姮稀奇:“我也覺得是牛叫,這裏還養牛啊?”

“鄉下地方,養什麽都正常。”周揚翻了個身,貼着她問,“見沒見過牛?”

“見過,”趙姮道,“小學的時候春游秋游,在路上見過。”

“那騎沒騎過?”

“……你還騎過牛啊?”

“以前去鄉下玩的時候騎過。”

“沒被牛踹下來?”

“……牛又不會高擡腿。”

趙姮:“……”

周揚好笑地撫了撫她肩膀。

趙姮鑽到他懷裏,周揚順勢将她抱住。“你家住鎮上?”趙姮問。

“嗯,住鎮上,在我們縣醫院邊上。”

“那應該是好地段吧。”

“地段還行,房價漲不高,我們家住的那房子是我爸當年托關系買的,才花了四萬,過了二十年,它也才十幾萬。”

“那房子現在還在?”

“早賣了,一半錢當年給我爸治病,還有一半就在那八萬塊裏。”

趙姮在他胸口蹭了蹭,她手抱住他肩膀。

夜色朦胧,這裏像世外桃源,青山綠水,閑雲野鶴,微風送來竹葉的清香,趙姮在這環境中慢慢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被震醒,吓一跳睜開眼,她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

周揚撐起來,握住自己的腳說:“腳痛。”

趙姮把燈打開,“腳怎麽了?”

周揚抽痛,“不知道。”

他腳也沒外傷,就是一陣陣地疼得受不了,趙姮伸手去摸。他腳大,腳皮還厚,趙姮的手又白又細,對比明顯。周揚一時忘記疼痛,她也不嫌他腳臭。

趙姮摸了摸,說:“看不出什麽,要不然現在去醫院吧。”

“用不着。”周揚又感覺好一些了,他不當回事,“不痛了。”

趙姮蹙眉:“你別犯懶,現在就去吧。”

她轉身要下床,周揚一把将她撈回來,“要去也等回去再說,三更半夜的上拿找醫院。”

見趙姮還是不放心,他道:“真不痛了,可能是抽筋了。”

趙姮:“……”還真有這種可能,她瞪他一眼。

周揚笑笑,他關上燈,把她按回枕頭。

次日還有最後兩個游玩項目,第一個是竹海迷宮,第二個是渾水摸魚。

周揚的腳有些疼,他裝作沒事,拉着趙姮走進竹海。

迷宮是有地圖的,游客只要在規定時間內到達出口,就能得到禮物。

趙姮和周揚頭靠頭地商量了一會,擇定一個方向走。四周都是竹葉的沙沙聲,放眼全是一樣的景,只有擡頭看到太陽,才能準确辨認東南西北。

但走了一陣,他們還是迷路了。

趙姮道:“怎麽辦,要不叫人?”

“再走走看吧。”

趙姮同意,又走了一陣,這回輪到周揚說:“你累不累?”

“還好。”

“累的話就叫人吧。”

趙姮想了想,回頭看身後的路。已經走了這麽久,她不想半途而廢,咬咬牙,她說:“再堅持堅持吧。”

周揚看她額角已經流汗,他用手抹了一下,道:“算了,別走了,回頭你要腿酸。”

“沒事,再走走吧。”

周揚無奈,拉着她繼續往前,在迷宮裏繞來繞去,不知拐錯幾個彎,依舊看不到盡頭。

太陽高懸,已經正午,這回兩人都累了,他們在一處臺階坐下,周揚點着一支煙,抽一口,說:“還要走啊?別走了。”

趙姮敲着小腿點頭:“行吧,不知道是不是就我們沒找到出口。”

兩人都放棄了,周揚重新拉她起來,替她撣了撣屁股上的灰,正要打電話,忽然聽到遠處的人聲。

兩人對視一眼,循聲走過去,拐過兩個彎,從竹林中穿出,竟見到三兩堆游客和工作人員。“出口”二字被雕刻在石山上,就豎立在側。

走過許多彎路,原來出口竟離得這樣近。

總算是再一次彙合了,走前周揚下水摸到一條鲫魚,裝進塑料袋中打算帶回去煲湯。

這湯他們第二天晚上才喝上,殺好的魚在冰箱裏放了一天一夜,此刻炖好依舊鮮美。

趙姮給他盛碗湯,說:“早知道我也下水去摸了。”

周揚笑着說:“你別跌水裏就謝天謝地了。”

“不是有你麽,你撈我啊。”

“行行行,”周揚說,“那下次再去玩。”

正聊着,周揚手機響了,他放下湯碗去接電話,“舅媽?”

趙姮喝着湯朝他看。

周揚聽了一會,道:“沒問題,明天七點是吧,我來車站接你們。”

等周揚講完電話,趙姮問:“你舅媽要來?”

周揚點頭:“我舅舅身體不好,他要過來看病。”

“什麽病?”

周揚搖頭:“不知道,沒說,明天我六點多就要出門,你自己吃早飯。”

“嗯,你外面自己買點。”

第二天早上六點不到,周揚就輕手輕腳起來了,這細微動靜還是把趙姮吵醒,他摸摸她臉,輕聲說:“你接着睡。”

“嗯……”趙姮沒睜眼。

周揚收拾出門,開車到車站,等了沒多久,就接到了舅舅舅媽。

舅舅是被攙着走出來的,周揚眉頭一皺,上前扶住人,“怎麽了,摔了?”

舅媽道:“哪裏是摔了,是痛風,都有兩年了,現在越來越嚴重,聽說這邊醫院有專家,我才求着他過來看的。”

說着瞪丈夫,“他本來不想麻煩你,可我們人生地不熟,他這腳又這樣……”

“說的哪話。”周揚把人攙緊,“看腳要緊,走吧。”

“哎哎。”

周揚帶他們到醫院,專家號他們早叫晚輩在網上預約了,所以流程進展很快。

舅舅坐在醫生辦公室,看着周揚走到窗口,盯着他的腳看了會,說:“你腳怎麽有點跛?”

“嗯?”周揚低頭看了下,說,“最近腳疼。”

“弄傷了?”

“沒。”

舅舅皺眉:“你不會也痛風了吧。”

周揚:“……”

舅舅立刻深入想到,“你去挂個號,你外公也有痛風,我也得了,搞不好你也有呢?”

周揚一想,也覺得自己這腳痛得不正常,過了會他去挂號,檢查結果下午出來,醫生看了看說:“尿酸偏高……你這是痛風啊。”

還真是……這病有的煩了。

周揚搓了把頭,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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