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得失之間

八月份接連兩場全國比賽,好在其中一場和軍訓沒有時間沖突。莫靖言躊躇滿志報了名,積極投入到賽前準備中。楚羚依舊不參加大家的集訓,偶爾來岩壁,也只找邵聲指線保護。傅昭陽無奈,只好順水推舟,在隊裏例會上宣布将曾經獲得全國比賽名次的四五名隊員劃為一個訓練小組。

莫靖言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她尚且沉浸在即将參加大賽的興奮中。多年後,她也曾想過,如果接下來的事件沒有發生,是否就不會有以後所有一切波折?還是隐藏的問題遲早會浮出水面,命運只是為她安排了一個小小的催化劑?

在一次抱石訓練中,莫靖言在斜壁上練習挂腳時脫手落地,左腳恰好落到抱石墊的邊緣,重重扭了一下。她用手去撐,掌根也蹭破了一層皮。

“你沒事吧。”隊友們圍上來,“不要着急站起來。”

莫靖言只覺得腳踝酸麻,于是擺手道:“沒關系,沒事兒……哎呦……”她試着屈腿起身,卻發現腳跟根本不敢着地。

“千萬別動,我來幫你。”傅昭陽跨步上前,将她打橫抱起,放在一旁的長椅上,仔細檢查,“看不出明顯錯位,我帶你去醫院拍個片子。”

邵聲自小賣部跑回來,遞過一只盛了三五支冰棒的塑料袋。

“謝謝,真是疼得我都出汗了。”莫靖言伸手拿了一支。

“現在都不忘了吃!”邵聲哭笑不得,“是讓你放在腳上冷敷的!”

“少爺你帶大家繼續訓練,我帶莫莫去醫院。”傅昭陽叮囑了幾句,“一定和大家再強調一下抱石落地和保護的重點,每個人都注意一點。”

“找個人和你一起去吧。”邵聲建議,“你推着車,有人在後面扶莫莫一下比較好。”

“我去吧。”憨厚的大周挺身而出。

邵聲看了看他,微一蹙眉:“找個女生吧,照顧起來方便。”

左君和楊思睿作為宣傳組成員并沒有參加每次的訓練,另一位師姐應了一聲,随二人一起去校醫院。醫生從幾個方向拍了X光片,均未發現骨折的跡象,于是開了跌打損傷膏和正紅花油一類大衆藥物。莫靖言憂心忡忡,唯恐不能參加八月份的比賽,問道:“大夫,一兩個月能好麽?”

“這都說不準。”醫生瞥了一眼,“骨頭沒事兒,但是韌帶傷到什麽程度,多久能恢複就難說了。近期這只腳都不要用力,過幾周再來複查吧。”

傅昭陽看惴惴不安,溫言安慰了幾句,又打車帶她去了一家大醫院。大夫給出的也是相似的結論。莫靖言心中委屈,偎依在傅昭陽懷裏,喃喃道:“估計七月也不能去上海交流了,搞不好連八月的比賽也不能參加了,我可怎麽辦啊。”

傅昭陽環着她的肩膀,輕聲嘆氣:“我可怎麽辦啊……”他低頭看着莫靖言,微笑道,“我回家,怎麽向你爸媽交待?”

“那……不要告訴他們我參加攀岩隊了……”莫靖言扯扯他的衣襟,“要不然他們以後肯定不讓我玩了。就說……我是舞蹈團訓練的時候摔到了……”

“老莫當初也傷過一次,所以也瞞着家裏,你倆真不愧是兄妹。”傅昭陽失笑,“怎麽,你不想跳舞了?”

“那倒不是,以前偶爾也會扭到,但都不嚴重。我爸媽習慣了。”莫靖言嘻嘻一笑,“是不是我還能借此躲過軍訓呀?”

“呵,那就要明年和師弟師妹們一起訓練了。”

“啊……還是算了……”莫靖言撇撇嘴,“一個師姐混進來,會被他們嘲笑的。”

“你還是好好養傷吧。”傅昭陽撫着她的頭發,“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期末考試後,莫靖言的腳傷尚未痊愈,雖然已經能下地行走,但仍然一跛一跛。傅昭陽本應直接參加野外實習,他特意向導師請了兩天假,陪莫靖言坐火車回家。

二人寒假結束一同返校時,莫靖言的父母曾經在車站見過傅昭陽,對溫和有禮的他贊不絕口,這次雖然擔心女兒的腳傷,但知道有他陪同,也是一百個放心。火車進站時,莫爸和莫媽早已等在站臺上,心疼女兒之餘,免不了将她數落一番。

“你說你都這麽大了,自己還不知道注意點。”莫媽搖頭,“你總是崴到左腳,小心變成習慣性損傷。不要每次沒好利索就又跑又跳,萬一得了骨膜炎就麻煩了。這要是變成舊傷,一輩子都很麻煩啊。”她又轉向傅昭陽,“莫莫就是個小孩子,你得多照顧她,多提醒她。有時候她迷迷糊糊,你也不能太寵着她。”

“好啦好啦……”莫靖言甩着媽媽的手,“你和昭陽說的話,和我小時候你說給班主任的話一樣呢。”

傅昭陽笑:“都怪我,沒照顧好莫莫,還讓叔叔阿姨擔心了。”

他随後還要趕往實習地,在家呆不了幾天就要離開。去莫靖言家裏告別時她心中不舍:“假期這麽長,你也不在,我哪裏也去不了,真是太無聊了。還不如呆在學校,每天能去看大家訓練。”

“我怕你忍不住,自己就爬到牆上去了。”傅昭陽點點她的額頭,“謹遵醫囑,記住沒有,不許亂跑。”

“好了好了,我都記得了。”莫靖言點頭,“為了早日活蹦亂跳,我會好好養病的。趕不上今年的比賽,還有明年的喽。”

“莫莫,我在想……”傅昭陽在她身邊坐下,牽過她的手,“訓練的事情,要不,暫且緩緩。”

“是啊,”她擡了擡腳,“怎麽也要等到好利索的。”

“我是說,等到開學了,也先暫停一段時間。”

“哎呀,別聽我媽吓人。”莫靖言滿不在乎,“要是真有問題,我早就不跳舞了。”

“我知道,這樣很委屈你。”傅昭陽環着她的肩,聲音有些悶,“但是,我想,下學期開始,你先不要參加隊裏的訓練了。”

“下學期,你是說,整個一個學期?”莫靖言疑惑地問,“為什麽?”

傅昭陽沉默不語,過了半晌,緩緩說道:“等下學期期末完成隊長工作的交接,我也會退出的。”

莫靖言心中不安,試探道:“你要……寫論文麽?”

“不……”他收緊了懷抱,“我只是,不想影響隊裏的穩定。”

答案漸漸在心中清晰起來,但莫靖言仍不願接受這個假定,她心存僥幸,勉強笑了笑:“隊裏,挺穩定的啊。”

“我已經任了兩屆隊長,而且研二到研三的确要開始寫論文,準備博士考試。隊裏需要一個新隊長。”他緩緩說道,“我有一個推薦的人選。但是,也要她本人先同意留在隊裏才好。”

“你是說,楚羚師姐?”另一個想法浮上心頭,莫靖言身體僵了僵,考慮再三,忍不住問道,“我當初……就想過,上次的大學生比賽,是不是如果我參賽了,你擔心她會不參賽?”

傅昭陽默不作聲。

莫靖言心中委屈,從他懷中掙開:“她想參加比賽,她怄氣。可是,我也很想參加啊!”

“莫莫,我要全盤考慮的。”傅昭陽拍拍她的肩膀,溫言道,“我們要拿成績的。一個新人獎,和女子難度賽的前幾名是不能同日而語的。攀岩隊這麽大一個隊伍,從學校得到的經費支持非常有限。我們想要更好的裝備,更多去交流攀登的機會,請更多的高手來指點,只憑面子和熟人的照顧是做不到的。我們需要有贊助,那就需要出成績。我作為隊長,不能不考慮這些。”

莫靖言悶悶地問:“別人就不能當隊長了麽?還有何仕啊。大周話少點,但也很可靠啊。”

“不是只要爬得好,就能當隊長的。”傅昭陽拍拍她的頭發,“要在這個圈子裏有一定的知名度,有自己的人脈,熟悉裝備和各種操作,熟悉隊裏各項事務的流程。楚羚比大家都有經驗。”

所以,她就是被照顧的,我就是被放棄的?莫靖言心中憋悶,話堵在嘴邊卻說不出口。

傅昭陽從身後将她抱在懷裏,低聲說:“我不希望你想太多。我希望你能一直都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等交接結束,我會陪你一起退隊,以後這些事,就和咱們沒關系了。”

傅昭陽參加野外實習之後,莫靖言在家安心養傷,無法外出讓炎熱的夏天顯得格外漫長。她每天的娛樂就是坐在竹席上吃冰鎮西瓜,看同學們買來的影碟。一個多月下來,已經将近幾年來流行的港劇和日本偶像劇都看了個遍,免不了為了劇中人物的感情糾葛和分分合合而唏噓感慨。有時候她看了一天日劇,頭暈眼花,傍晚趴在窗邊看暮色中的街巷。

夕陽消失在樓群之後,天空漸漸褪去明亮的光彩,燦爛的玫瑰色霞光轉瞬即逝,寧靜的寶藍色從天幕正中洇染開來。樓下有小孩子的笑鬧聲,廚房裏傳來爸媽炒菜的油煙氣,莫靖言一時怔忡,仿佛自己還在中學,每天也是這個時間回到家,放下書包,看一集動畫片,吃飯時和爸媽說說學校的趣事,為了做不出的題目而撓頭,打電話請教一下成績優良的好友。也會有男生用各種方式表達對她的關注,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一同出去逛街游玩的邀約,莫爸莫媽有所耳聞,但看到女兒接電話時淡然的神色,便都放心下來。

只有莫靖言自己最清楚,那些男孩或開朗或沉靜,舉止間都掩不住孩子氣,話語氣度流露出少年人的青澀和稚嫩。她心中記挂的,是一個讓人感覺溫暖心安,又放松自在的傅昭陽。她喜歡他鎮定自若的神色,和緩體貼的語氣,喜歡牽着他的手,倚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曾經以為無論有任何艱難險阻,都有他為自己披荊斬棘,然而此時此刻,最令自己煩悶不安的心事,居然也來自于和他的這段感情。

莫靖言想起邵聲說的那句話,忍不住輕聲嘆息。“人家最想得到的你得到了。既然是贏家,就得大度一些。”她的确得到了別人最向往的感情,然而她最想得到的那份安心和寧靜,為什麽漸漸地摻雜了不安和惶恐呢?如同漸變的天色,誰能挽住夕陽不落?

莫靖言的傷勢不算特別嚴重,假期将要結束時已經可以正常行走簡單跑跳,醫生叮囑近期不要從事劇烈運動,以免腳踝再次受傷。爸媽本想勸說她不要參加軍訓,但她打定主意不參加第二年的補訓,于是拿了處方條,安慰父母道:“這樣更好,我去了還能偷懶。站軍姿、走正步、急行軍什麽的,教官都會睜一眼閉一眼。”爸媽拗不過她,征求了醫生意見後才勉強同意。

莫靖言在軍訓前兩天回到北京。攀岩隊已經結束在外地的全國比賽返回學校。隔不久将在郊區舉行另一場全國邀請賽,已經有許多高手雲集京城。一些知名戶外品牌也關注了此次活動,傅昭陽連日來各類活動安排不斷,他去火車站接了莫靖言之後,二人就鮮有獨處聊天的機會。她第二日就要出發軍訓,傅昭陽當晚還有和贊助商的飯局應酬,他說了要早些回來,但等到□點還沒有消息。

寝室裏的姐妹們一個假期不曾見面,叽叽喳喳聊個不停。楊思睿作為報道小組成員随同攀岩隊去了全國比賽,說起趣聞轶事來眉飛色舞。莫靖言的假期乏善可陳,想到未能參加的比賽心情有些低落,又覺得自己那些千回百轉的心思過于小氣,不應當在室友面前流露出來。于是她借口去洗澡,回來時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在校園裏閑逛。她從小賣部買了橘子棒冰出來,看見邵聲騎車去往運動場的方向。莫靖言料想他要去岩壁,忍不住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我承認,我也想很快把這一段結束……我期待着少爺的出手。。。但他是這樣的人麽。。。看文的都出來在這兒冒泡啊。。。作者會督促你們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