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拉開帷幕
中秋節那天，不管是對江湖人還是對民間百姓，都是極重要的，這一天也會有熱鬧的集會廟會，街上自然是人山人海。江湖上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在重大集會廟會上，無論任何江湖恩怨，請繞行。
在這個廟會剛剛開始的街上，突然熱鬧了起來，只見顏家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在街市上，這顏家人，各個都是極俊美的，今日穿的衣服又格外的特別，長衫上有非常奇特的紋理，從未在市面上出現過，這些奇特的紋理在外面那層鑲着金絲邊的錦紗的渲染下顯得那麽流光溢彩，到處是驚嘆不已的聲音。
但其實只要人俊美，穿什麽樣的衣服都是漂亮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時聽到人群中有人說，“我剛剛在顏字號布樁看到這種料子哎，還有成衣……”很快顏字號這三個字就傳播開了。
顏青聽着人群中的“顏字號”她知道她成功了。
顏修在街上目睹這一切的時候，才突然明白顏青的用意。
顏璐是極其不願出來的，她甚至想放棄這次出行，但無奈，在家主的淫威下，還是一起跟着出來了。顏青一路來看到她陰沉的臉，總是過去提醒她，“要微笑哦，璐師姐！”顏璐哪裏願意，正要瞪過去，見家主的目光掃了過來，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顏青自然是歡喜地咧起了嘴。
顏回微不可見地笑了，這一刻，他的心情是歡快的。不妄他當年抱她回了顏家，處處都是讓他意外的快樂，真的很期待，想一直看下去，看她到底還能玩兒出什麽花樣兒來，對她做的每一個抉擇都充滿了好奇！
顏家人走了一圈，便各自散去，顏青換回百姓的衣服站在藥鋪子旁邊，鋪子開業，診費免十天，所以百姓來者甚多，顏青站在一邊，甚覺欣慰。
而顏回站在對面的酒樓之上，眼睛看着顏青，目光變得幽深起來。
當一個江湖人被這種目光瞪視，或多或少，都會有所察覺，瞧瞧，連站在顏青身邊的文離，都朝他看了過來。可顏青，偏偏什麽也察覺不到。論武功，她在顏家甚至都不如門口掃地的門童，說聰明才智、反應、學習能力，在顏家也并不突出，可是說到施毒用毒……在顏家怕是數一數二的吧，至今他仍未探到她的底……，真的很好奇啊，如果和她比起來，到底誰更勝一籌？想到此，一抹詭異的笑在顏回的嘴角漾開，看得旁邊的顏璐，顫栗了一下。
會不會有一天，這個小姑娘，也會如他一般，殺了家主，站在他現在這個位置？他是該找個機會除掉她？還是，等着對決的那一天？
顏字號的布樁生意已經打出了名號，甚至有臨城的人慕名而來，借此機會，用那些在當鋪當出的銀子，在臨城籌備開幾個布樁，而醫藥局的生意也非常好，可能有再開的打算。
這些，顏青已經不管了，全權交給顏修，如他所願，做起了擔當顏家生計的人。
這又是讓大家始料未及的，好不容易在某一個方面站穩了卻又馬上跳開了。
這時的顏家，表面上處在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下。實際上，就像正月十五的猜燈謎，每個人都不急不躁，等待答案的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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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于顏青來說，顏家的生計在誰的手中，她并不關心，只要那個人順着她安排的這條路走下去，只要不讓顏家離開朝廷的牽制就不堪一擊，她就滿意了，也不妄……師傅的囑托。
當無詭傳來消息要再去一次集訓場時，顏青正在發呆，近來，當一切都步上正軌以後，她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就是因為不知道該做什麽，才知道原來等待結果是那麽的煎熬。
到了公子無詭的府上，方知宮裏傳來消息，齊王傳公子無詭面聖，新的一批刺探殺手無論是情報還是刺殺的身手，都比宮中的人馬強出許多，據說齊王很滿意。
這一次管事雖然還是那麽嚴肅，但顯然比上次親近許多。
顏青也不似上次那般，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等待着世子的駕臨，站過，跪過，坐着等過，這就是差距吧，這一次待你如座上之賓，下一次說不得就是階下之囚。
不跌宕起伏就不是官場，不刀光劍影就不是江湖。那麽，她一個江湖人參與進官場……
顏青正在胡思亂想，連一身黑色官服的無詭進來都沒察覺。
無詭站在門口，瞧着發着呆的她，當她集中精神與他談判的時候，當她說着谄媚的話拍他馬屁的時候，都不曾出現過這種表情，這種，帶着憤世嫉俗的、厭倦的、疲憊的表情……
他的心裏，突然生出一種怪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他很不舒服，他輕咳一聲，“你這個江湖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嗯？如果我是一個想殺你的人，你現在豈不是一具屍體？”
顏青聞言手一抖，擡頭見到無詭，臉上漾開洋溢的笑容，“世子殿下，您回來啦！”
這個笑容太燦爛，從厭倦一下子轉到谄媚，轉得太快，無詭心裏一顫，別過頭，徑直走向主位。
顏青笑容一頓，目光随着無詭的身影走着，仍沒停止那種谄媚的笑。
無詭嘆息一聲，“如果你仍然是那種表情的話，那你出去吧！我沒話跟你講。”
顏青聞言，笑容慢慢收斂，歪着頭凝視着他，淡淡道，“世子殿下是唯獨不喜歡我對您的谄媚，還是因您常常對別人谄媚而感到無比厭煩呢？”
無詭冷哼一聲，“果然，能說出這麽犀利的話的才是你！……你送來的那幾個人倒是難得的人才，你不會再帶回顏家吧？”
“家主的本意應該是想讓他們回顏家吧，但我不想，帶回顏家，他們的下場一定是死。”收起了那別扭的谄媚，顏青覺得她輕松多了。
“哦？為何？”無詭好奇地問着，這樣的人才，不是該留着嗎？
顏青滿臉的嘲諷盡現，“家主一定會時時懷疑他們被你們收買，到時，不管真假，結果都是被顏回殺死。所以，”顏青懇切地望向世子，“世子殿下，您若有心收留他們，請您務必用人不疑，他們不過是讨生活而已，只要您真誠待人，他們勢必會為您拼上性命的。”顏青低下頭，看着裙擺，聲音降低了許多，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在這裏賣命，總比在顏家好，肉體上的疼痛忍一忍就過去了，心靈上的百般折磨，如何承受得起？”
無詭望向她，此時的顏青正低着頭，雖說是說給他聽的，倒像是呢喃自語，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但無詭突然想到，如果能看到她的表情，是不是像剛進來時看到的那幅落寞、厭倦的樣子？“既然，顏家是這麽的折磨人，姑娘……為何不離開呢？”這句話，不知不覺地說出了口。
顏青驚訝不已，猛然擡頭，撞見他憐惜的目光，她微的一愣，然後笑了，“世子殿下，您忘記了吧？我們之間的交易還沒有完成，我離開了，誰來替您完成？”
無詭突然想到，對自己一時沖動的話懊惱不已，是的，別說他現在沒資格管這些事，就算有，他也不會做，因為，還有一個需要她拼了性命才能完成的事情，那就是殺顏回。
兩個人都故意繞開了這個話題，聊了幾句。接來了宮裏交接刺探殺手的人，便一齊前往集訓場。
到了集訓場，見到了那三十五個人，各個身着黑衣，面容冷峻，比之前的樣子看起來訓練有素許多。
正常的交接以後，那個宮裏的人帶着這些人分批離開了。
照事先約好的，無詭留着顏巴等人，要培養出一批屬于他自己的刺探，這種事情被齊王知道了，豈不謀逆？“世子殿下，您要萬分小心。”
無詭明顯一副該離開的樣子，顏青一笑，“別急，好歹與他們相識一場，臨別前也該道個別。”
顏青看着這幾個人，從一個個的臉上望過去，從此以後，這些人就踏上了他們人生中的另外一條路，跟着無詭，會比跟着顏回強嗎？
顏青飛身上馬，“各位師兄，下次見面已成陌路，大家各自珍重，告辭！”
五人齊刷刷行禮，“護法珍重！”
彼此做了最簡單的道別，就離開了。
過了岔路口，該與無詭分別之時，便聽無詭說道，“顏青？”
“嗯？”沒想到公子直呼了她的姓名，轉頭看着無詭，簡單的紅衣裝扮，半绾的發髻上三支發簪依舊，緞子般的青絲随風飛揚，她騎在駿馬之上，說不出的英姿飒爽，與他平日裏所見的大家閨秀很不同。無詭停頓一下，看着顏青。
顏青對他直呼姓名并未在意，見無詭沒有說話，便問道，“世子殿下，有什麽吩咐嗎？”
“我能與你單獨說說話嗎？”無詭終于開口說道。
顏青想都沒想，便說好。
兩個人牽着馬走在千年古道上，在這個一馬平川的土地之上，想隐藏個人很不易，挑在這個地方說話，是有什麽秘密嗎？
無詭站下，看着遠方，顏青也随之停下。
一抹殷紅色的夕陽挂在天上，大片大片的白色雲朵在夕陽的映輝下呈現出如火焰一般的嫣紅，晚風徐徐地拂送來一陣陣花木夾雜的幽香。
顏青看得呆了，這麽美的景色，原來不停下，是看不到的。
“姑娘，你在顏家幾年了？”無詭緩緩開口。同樣的‘姑娘’兩個字，文離喚起來有尊敬的味道，他喚起來，竟有些……寵溺的味道，是她聽錯了嗎？
顏青遲疑了一下，應道，“有……七年了吧！”
“這些年間，你就沒想過要離開嗎？”無詭看向她。
顏青輕哼了一聲，“離開？逃亡嗎？”
無詭對顏青語氣裏的輕蔑充耳不聞，“它日若你離開顏家，尚無可去之處，那麽，你可以來找我……雖然不能給你奢侈的生活，但簡單的衣食住行，還供得起。至少，可以保你平安。”
“……”顏青偏過頭看着無詭的眼睛，确定他是真誠的以後，她報以溫柔一笑，“我可以……叫您公子嗎？”
見無詭點頭，顏青接着說道，“公子這一番心意，顏青心領了，它日若有命離開顏家，我會考慮的，到時，您別嫌麻煩就好！”
“你在敷衍我嗎？”
“公子，您現在是心軟了嗎？……像您這樣的人，一出生就背負了很多東西，心軟，是成不了大事的。您是做大事的人，請不要把精力浪費在無謂的感情上。”
“在顏家待久了，都會變得如此冷漠嗎？我說了就算的，姑娘記在心裏，它日用得上的時候一定不要心慈手軟。還有，那件事情……不要拼着命去做，以姑娘的才智，總會想出個萬全之策的。”
顏青的不可置信連掩飾都掩飾不了，流浪前的自己還太小，已經記不清生活是什麽樣子，爹娘平日裏如何對她，怎麽想也想不起來；乞讨的那三年，為了活下去，變得更圓滑，別說城裏人的三六九等之分，就連乞丐間，都要分出個強弱來；在顏家七年，只知人情冷，不知人情暖，在外執行任務受傷，沒人會救你，不殺你已是手下留情，能不能活命，全靠自己……以至于此刻的顏青疑惑地看向無詭的眼睛，這世間真的存在這種無緣無故的付出嗎？還是……他另有所圖？
無詭轉頭看見身後逐漸靠近的文離，問顏青，“姑娘疑心太重，莫非，連文離也不曾全信過嗎？看來他已經着急了，我們就此別過，各自珍重吧！”
顏青放下心裏的震蕩，“希望我還有命和公子再見，也希望再見之時，我可以拿着那個人的人頭，換您手裏的鹽權。後會有期！”
兩個人騎着快馬往顏家走去，文離不清楚他們談了什麽，只覺得姑娘的表情奇怪，有時候眉頭緊鎖，有時候又微微笑着。
到了顏家，顏青沒有直接見家主，而是拐進了火房，原來是特意去看顏靈兒，看來，姑娘的心情偏向于愁悶。
嚴格來說，顏靈兒不屬于江湖人，是一直在火房幫忙的小丫頭，比顏青到顏家的時間還要早。
顏青有時候會給她一些碎銀子，衣物也會分給她些，應該算是很親近的人。
以往顏青心情愁悶之時，總會抽出時間與顏靈兒說說話，只是聊一些家常，就倍感放松了。
兩個人坐在石階之上，文離站在不遠處閑逛着，這種姑娘家的家常，他選擇不去聽。
“青姐姐，我今天練武了哦，等我以後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的時候，青姐姐，我保護你好不好？”
顏青摸摸她的頭，很溫暖地笑了，“好啊！等靈兒長大了，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的時候，靈兒保護青姐姐。青姐姐就不會那麽累了。”兩個人相視而笑，文離因站得不夠遠，聽到一些，直翻白眼，往旁邊又挪了挪。
顏青對靈兒到底有多好，文離這兩年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衣食住行自然是不必說，顏青若有機會到城裏，勢必會給靈兒帶些不值錢但好吃的小糕點和便宜又好玩兒的小玩意兒。
在顏家能像靈兒這樣無憂無慮地做個燒火丫頭的，能有幾個？！如果不是顏青暗中的保護和周旋，靈兒恐怕早已變成冷血殺手了！
顏青給靈兒拿出了路過城裏時買的小吃，她很開心地抱住顏青的脖子，說了好一會兒子的話，顏青覺得累了，睡倒在靈兒的腿上。靈兒就會很安靜很安靜，一動不動，在顏家，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就算是個小孩子，也看得清清楚楚，青姐姐對她的好，她都知道，那個人對她的好，她也都知道。
看到這安靜的一幕，文離沒有吃驚。
在顏家，能讓姑娘一點都不設防的，只有這個靈兒了，對他恐怕也不會這般信任。
本來，顏家的生計問題，顏青已經不管了，但醫藥局臨時出現問題，顏修又不在，顏青只好前往處理。
然後，有人來報，漠觀樓離閣的《九轉斷魂內功秘笈》丢失，顏青大驚。
常會有人擅闖顏家，不光是因為顏家有着令人豔羨的珍貴寶貝，更有讓武林人心心念念的武功秘籍，都藏在漠觀樓裏，樓有三層，一層名為有閣，收集的是相對來說最不值錢的最普通的貨色，二層名為英閣，是部分憑本事的顏家人可看的，三層名為離閣，大概只有家主能看了吧！顏青也只是進過英閣而已，而文離就算是再有本事，也沒有資格進入英閣。
離閣的秘笈丢失，這恐怕是除了她和文離以外，每個顏家人都喜聞樂見的吧。就像很早以前，她也冷眼旁觀甚至幸災樂禍地看着上任護法在處理這等麻煩一樣！
顏青心力交瘁，馬不停蹄往回趕。
剛到顏家門口，就見站在一旁靜候的顏豐，拿着雙刺刀，見到顏青，招呼都不打一聲，飛身沖到顏青面前，都是見血封喉的殺招，顏青連連退讓，險險斃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