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清峰一見

顏青就算曾推敲過,也只是帶着假設的猜測。但真的知道答案,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顏青問道,“前輩是顏末老家主嗎?”

對方沒說話,是因為一個人獨處太久,已經不知道怎麽說話了嗎?

顏青頭未動,看着顏末,問道,“你能打昏他嗎?”

顏并想都未想,“不能,剛剛他那随便的一掌,差點要了我的命。”

顏青的手向後腰摸去,“那你可以把這個打到他附近嗎?”

顏青聽到可以兩個字後,在身後把小瓷瓶打開,遞給顏并,随後往旁走了兩步,老者的目光随着她而動,顏并見此快速将瓷瓶打到老者的身前,老者反應相當靈敏,以為是暗器,伸手一抓,藥便散開了,老者倒地不起。

顏青見老者倒下了,轉身查看顏并的胳膊,明顯的凍傷,“這要放溫水裏才行。可是現在又沒有溫水……”

顏青對着凍傷的紅腫處哈着氣,“這樣暖一暖能好一些,回去再處理吧。”

顏并因為她的這個動作,心裏實實在在地顫動了一下,抽回了手,“……我們還是去看看老家主吧!”說完往老家主那走去。顏青突然想到自己的舉動,雖然江湖女子不拘小節,但……似乎不該如此,臉也微微的紅了。

顏并蹲下搜他的身,在內懷掏出來一塊破布,是用血寫的,可以看出年代已久。

五兒,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見你。

記得我們的約定,這次修煉以後,我便親自娶你入門,不能讓你頂着肚子被人笑話,我要給你個家。

看這樣,我是出不去了,顏擂給我下毒,使我急火攻心,我這幾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常常不知身在何處,我怕有一天,我什麽都忘記了。

如果有一天我什麽都忘記了,你要怎麽活,孩子要怎麽活?

記得嗎?我們的孩子,名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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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看完以後,雙手無力的垂下,名為回,是指顏回嗎?五兒,是指五嬸子嗎?這麽說來,五嬸子當年是顏末老家主的未婚妻,顏末便是顏回的父親,那麽當年顏回殺死顏擂,竟然屬于誤打誤撞為父母報仇了?

這麽說來,如果不是顏擂,那麽顏回也不會性格詭異,顏家更不會有以後的遭遇不測。

顏回的天賦異禀也是遺傳自顏末老家主的。

顏并見她發呆的模樣,也拿起血書看了一遍,震驚不已。

顏并扶起老者,背在身上,“洞內有些許的風,水也在流動,應該有另外的出口,但我們今天不找了,原路返回吧。”

顏青點頭,兩個人心事重重一路往回走。出了洞口到了冰室,顏青見兔子體內的毒蟲安分了很多,看來冰室确實有安撫毒蟲的功效,至少可以拖延時間研制出毒物喂食毒蟲,使一人一蟲得到共生。

顏并又把冰塊堆砌起來,起身的時候,看了一眼四周,“好像有人來過。”

顏青在顏并封洞口的時候也有疑惑,也沒說什麽。

顏并背上老者,顏青拿着裝兔子的筐,拿着火把向外走去。

回到顏家,顏青便把老者給了文離,讓他好生照看着,并要他放話出去,“老家主顏末還活着,是顏擂陷害,顏回殺掉顏擂,無可厚非。”

此事,再一次江湖嘩然。

顏并皺着眉頭聽她對文離下命令,待她說完,他忍無可忍道,顏回都死了,你為什麽要把此事張揚出去,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顏青讓文離下去照辦就是,對顏并說道,“人活着也好,死了也罷,這些都是事實。跟對我有沒有利沒有關系。”

顏并嘴角微翹,目光帶着嘲諷,“是因為你覺得對顏回有一份虧欠嗎?有必要活得這麽清清楚楚嗎?”

他沒有等答案便離開了。

是覺得有一份虧欠嗎?是因為看了信件心生憐憫嗎?還是因為本就是同命相連的人?

把他殺了家主是為父報仇這件事傳出去,對自己是沒有好處,也幫不上他什麽忙,但好歹這麽做,他的人生不是那麽漆黑一片,是不是會安心些?

顏末已經什麽都不記得,這樣也好,可以在顏家安度晚年。

顏青在偏堂站了很久,文離開門也沒察覺。

“家主,下午有個孩童在我出門的時候對我說,姑娘三日後務必前往清峰寺。”

“孩童?是陷阱嗎?”哪個人想除掉她?

“那姑娘去嗎?”

就算是想要她的命,也不用這麽急于一時吧,她的命,很快就要沒了,莫不是,怕她死不了嗎?還是她想多了,有人請她吃齋菜?想到這裏,顏青輕哼一聲,“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麽陷阱。”

三日後,顏青如期而至。由小和尚指引,來到福安堂。顏青嘴角微撇,沒覺得有什麽好怕的。

一進屋便看到一位身着黑衣的公子站在窗前,背對着她。光暈打在他的身上,清清冷冷的感覺,這個人世間能讓她覺得再燦爛的笑也清清冷冷的,只有那麽一個人,那就是公子無詭。

“原來是你找我。”顏青問道。

無詭轉回身,打開手中的折扇,“是我,見你一面真是費盡心機。”

“您這麽冠冕堂皇地見我,會讓人起疑心的,對您不利。”對她更不利。

“是對我不利,還是對你不利?”公子無詭倒是極懂她的心思。

顏青一笑,“剛見面不必這樣針鋒相對吧,我還是希望您有個讓人不疑心的理由。”

“看來我不解釋清楚,姑娘是不會安心坐下來聽我說話了。”

顏青沒說話,沒承認,也沒否認,等着他的下文。

無詭說道,“此時此刻在旁人眼裏,我現在應該在福祿堂與方丈閑談,而福安堂與福祿堂是有密道相通的。”

顏青笑言,“還是公子英明。”

無詭哼了一聲,坐在屋內唯一的小桌旁,桌上兩個齋菜,顏青落座,“看來公子和清峰寺的關系不一般啊!”

無詭眼睛一瞟,說道,“在外逃難了那麽多年,也不是一無所獲。”

顏青哈哈一笑,“公子……坦率得讓我心虛,……說正事吧公子,您不說出來,這齋菜我也吃不下去。”

無詭也不賣關子,說道,“宮裏的內線傳來消息,皇上要除掉你。”

“除掉我?”顏青一頓,問道,“難不成因為官鹽?”

“或許吧,也或許這只是一個借口,想殺你是因為顏回,畢竟,你是最後一個知道秘密的人。”

“看來,我只有死了才能解脫。”顏青拿起杯子,“還要謝謝公子的大恩,如果以後有命,我會報答的。”

無詭不以為意,問道,“姑娘,你信我嗎?”

顏青微笑着看着無詭,慢慢地問道,“您現在是世子的身份,還是公子的身份?”

“如果世子的身份,我今天就不會過來了。就算我說是公子的身份,姑娘還是不會信我吧!”無詭其實一直都知道。

“如果您是公子的身份,那我對公子至少是五分信,這五分,是把您的話裝到了腦子裏,我要想一想,查一查才知道該不該信。”

無詭聽聞此言,無可奈何地喃喃道,“姑娘的性子還真是不信人啊,我要付出到什麽程度,姑娘才能把我的話直接聽到心裏?”

顏青沉默了一陣,才說道,“公子,您流離失所這麽多年,等待的是什麽,您心裏清清楚楚,這樣的您,無關利益才會對我付出,只要與您的利益相違背,我猜想您甚至會賣了我。”

無詭皺着眉頭沉默片刻才說道,“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我還不确定會如何選,但姑娘,你記住這一句話,我是你的退無可退,到生死攸關的時刻,記得來找我,我至少要保你一命。”

想起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她以為他是在說奉承話,第二次聽到時,她只是記住了這句話,這一次聽到時,她竟有些相信了,她想着,是不是就算是謊話聽多了,也會讓人誤以為真呢?

顏青沒有說什麽,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豆腐,無詭嘴角稍微翹了一下,知道這話不管說多少次,她也不會當真的,“既然只有五分信,那你不怕這菜下毒嗎?”

顏青反唇相譏,“您請善于用毒的顏家家主吃飯,您對我才是全信,您的全信,我不該辜負才是。”

無詭哈哈大笑,兩個人在這種愉快的氛圍內吃了飯,便告別了。

顏青剛回顏家,文離便責問道,“姑娘出去竟然一個人都沒帶,顏家仇人遍地,被盯上了可如何是好?”言語很嚴厲。

顏青繞開了這個話題,“郁家的事情還是沒有任何進展嗎?”

文離知道她故意跳開話題,氣得直握拳,答道,“沒有。”

顏青自言自語道,“能把這件血案抹殺得這麽幹淨的……怕是跟王室有扯不清的關系了。”

文離放棄追問,轉回身欲出門,出門前定住身體,道,“姑娘,你與我之間的距離,真是越來越遠了,遠到,我再努力地奔跑,也追不上姑娘了!”

顏青沒動,神色黯然地低下了頭。遠嗎?……會生死離別嗎?

是她放棄了嗎?她艱難地活了這麽多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保着小命,那又能怎麽樣呢!旁人不過一句話,一家老小的性命,就都沒了,坐上家主的位置也不過如此,她的命,從來都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一個人在偏堂待了很久,茶壺中的水早已冰涼,她沒有點燭火,也沒有讓任何人服侍,火盆中的炭火已經熄滅,這個小小屋子在這個初冬顯得如此冷,是心裏冷,還是身子冷?顏青這麽想着,亦沒有動。

人生,連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嗎?

就算她想破頭也不知該如何才能拯救自己,她能做的,一直在做的,無非是逃而已。

除了死能讓她解脫,她還有什麽辦法?

這時門被推開,顏青沒有看過去,文離走到牆角用火折子點開燭火,看到顏青,一臉鐵青色走過去,“你一晚上都待在這裏?”

顏青目光呆滞,緩緩看向文離,好像沒有理解他的話一樣。

文離看她的樣子便知道從他離開以後她便再沒離開過,“你可知道我們找你都找瘋了??”

顏青目光依然呆滞。

文離自覺不對,蹲到她的面前,摸了摸她的手,冰冰冷冷,再看火盆裏的火早已涼了,“怎麽了,姑娘?”

顏青目光恍惚,嗓子沙啞,呢喃道,“文離,這一次我沒辦法了……”

文離把她的手握在手裏,暖和她的身體,“是跟清峰寺的見面有關嗎?”

顏青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

“是……無詭嗎?他為難姑娘了嗎?”

顏青點點頭,又搖搖頭。

文離皺着眉,見問不出什麽了便問道,“姑娘,我可以抱你回去休息嗎?”

見顏青沒有拒絕,文離伸手把她抱了起來,走過那條長長的路才到歆園,她做上家主以後,也沒有搬離住所。

她的頭一直埋在文離的胸前,緊閉着眼睛,不說話,手一直緊緊地抓着他的衣服,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渾身上下泛着悲涼,文離煩躁了起來。

把她放到床上,蓋上被子,文離輕輕說道,“睡一覺吧姑娘,我守着呢!”顏青點點頭,雖然很快便睡了過去,但滿臉是汗,一看就是在夢魇裏,文離皺着眉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有幾個時辰,顏青悠悠轉醒,看着一直守在床邊的文離,說道,“文離,我沒有辦法了,這一次不管如何,都要死。”

“到底是什麽事情,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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