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瞞天過海

“把櫃子裏的包袱拿出來。”顏青手指着櫃子,氣若游絲地說。

文離打開櫃子,看到一個黑色的包袱,拿給了她。

顏青打開,一個藏青色盒子,和一件白色的衣服,“這本是想在離開顏家時穿的衣服,不知還有沒有機會穿上它。”小時候的衣服已經記不得了,再大些就是流浪時的破舊的大大的衣服,來到顏家以後,每天都是紅色,每一天……“文離,我真想有一天可以穿着白色,到中原去看看,瞧瞧那些大家閨秀,她們春游,逛廟會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什麽心情。”

文離黯然神傷,這是在交代遺言嗎?“姑娘,不要放棄好嗎?以往姑娘命懸一線無路可退,也沒見姑娘放棄啊……”

顏青點點頭,手指摸着這長長的白白的衣裙,“是啊,如果現在放棄,就再沒機會了,這兩天挑個時間,找顏修,我們三個人邊吃飯邊聊。”

“聊什麽?”文離下意識地問道。

顏青眼角一瞥,“話那麽多,你現在知道有意義嗎?”

文離一笑,看顏青恢複正常了,終于放心些。

顏青把包裹拿給他,“這個放你手裏,如果有一天我需要的時候,你把它放到希望它在的地方就可以了。”

文離不明所以,但想着,姑娘把她的退路給了他,他還是很開心的。

第二天中午,顏修剛從別的城趕回來,便被文離叫到偏堂,已經備好了飯菜。

“家主馬上就來了。”

顏修點點頭,落座。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

“要不要等你休息一下再見?看你好像很疲憊的樣子。”

顏修靠着椅背,眯着眼睛,“不用了,既然是家主召見,恐怕是很急的事情,說完再休息。”

文離靠着牆,也沒在說什麽。兩個人一直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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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顏青走了進來,“已經到了嗎?都坐吧。不知道菜有沒有涼,和不和你們的胃口。”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好嗎?我累極了,可否快說?”

文離瞪着眼睛看向顏修,“你……”被顏青一擡手阻止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顏青也不惱,“看來修師兄這幾日的生計問題并不順利,抱歉愛莫能助,還要你自己奔波。”

顏修瞟了她一眼,意思很明顯--請直奔主題好嗎?

顏青一笑,也不惱,“那好吧,我想說的是……”說完一頓,道,“兩位誰想坐上家主這個位置。”

兩個人均驚愕地看向她,顏青一臉微笑,眼神堅定,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顏修想都未想,說道,“我說過了,我只對顏家的生計感興趣,家主這個位置,血腥味太重,我不喜歡。我更怕有一天遇到像家主這樣的顏家人,防不勝防,到時候位置還沒坐熱乎便沒了命,那就有夠冤了。”話裏滿是嘲諷。

顏青依然好脾氣地聽着,然後點點頭,轉頭看向文離,“看來只有你了。”

文離先為顏青的問題錯愕,又對顏修的答覆錯愕,看看顏青看看顏修,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顏修喝完杯中酒,對着文離說,“那就你吧,先恭賀你。”說完對着顏青一颔首,便起身離開了。

文離看着顏修離開,又看看顏青,才緩緩道,“這是陷阱嗎?姑娘?”

顏青抿嘴一笑。

“姑娘不是答應我,不放棄的嗎?”

“我當然不會放棄我的生命,但我必須放棄這個位置,這個位置,只會給我帶來殺身之禍,你……不願意幫我分擔嗎?”

文離拿着的酒杯,那一杯酒始終沒有喝下去,看着杯裏的酒,緩緩說道,“這是離別酒嗎?姑娘……是想撇下我,一個人離開顏家嗎?”

這個偏堂是最密實的偏堂,不會有人聽到他們說話,文離才敢問出口。

“……有這個計劃,不離開,只有死路一條,我在顏家的使命已經完成,如果你不願做家主,再傳給別人便是……但你知道的,我有個願望,就是顏家可以不再與朝廷勾結,在江湖中立,不要亂殺無辜,不要每個顏家人都活得膽戰心驚,這樣的事情,我只相信你能做到。”

“姑娘是要把我綁在顏家了。”言語透着蕭索。

“我是把你放在我最在意的位置,這就是我的娘家,我的後盾,如果有一天我有需要,我還可以找到人幫我,這是我的私心,文離,如果你不願,再選別人便是。”

文離說不出什麽,飲盡杯中酒,死死撰着水杯,“姑娘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也要起身離開。

顏青按住他的手,“我身體裏的毒蟲要發作了,我做的試驗,有兩只兔子在毒蟲第三次發作的時候死亡。而且每次毒發的間隔都要縮短。我估計這幾天就該發作第一次了……”

兩個人一直在房間裏待到傍晚,才各自離開。

第二天,顏青自起床後便覺得渾身無力,難道要毒發了嗎?這麽快嗎?

顏青準時出現在議事堂,在高高石階上的椅子上坐好,等着陸陸續續的顏家人紛紛到來,對稍晚些的人也沒有任何計較。等人都到齊了,顏青站起身子,“今天有事嗎?無事就散了吧。”見沒人說話,剛要說些什麽,突覺頭暈,晃動了兩下倒退了一步坐在椅子上,又覺得心窩一陣劇痛,顏青右手捂着心口的位置,慢慢彎下腰,劇烈的疼痛讓顏青眉頭緊鎖,說不出話來。

諸位顏家弟子被家主的樣子驚呆了。文離見此知她毒發,飛奔上石階,蹲下身子,抓住她的腕子,“毒發了嗎?”

顏青雙眼無神,擡頭看向文離,要說些什麽,一張嘴,一口血噴了出來,倒在文離懷裏,文離抱起她去了偏堂。

這一下,衆人就都明白了。

抱到偏堂,顏并已在那裏等候,把脈,把真氣打入她的體內,見她不再眉頭緊鎖,狀況好了一些,才松了一口氣。

文離站在那裏,剛開始他以為姑娘是在演戲,按照他們商量的,她第一次毒發,要所有顏家人都知道,當他反應過來這是真的的時候,心髒狂跳,幾乎不能呼吸了。

到底姑娘估計的是不是對的,如果姑娘估計錯誤了,那怎麽辦?怎麽辦?怎麽救。

顏并長出一口氣,坐到椅子上,幸好他在顏家,這麽快就開始發作了嗎?那第二次要怎麽熬?

顏青睡了很久,才慢慢轉醒,她動了動嘴,想要喝杯水,卻沒有任何聲音,這時屋子裏就剩下文離和顏并兩個人,文離首先發現,拿了一杯水,扶起顏青,慢慢喂她喝水。

顏青終于能說出話來,“傳……話出去,明天在偏堂宣布下一任顏家家主,我……退位。”文離拿杯子的手抖了抖,“姑娘,非要這麽急嗎?”

顏青點點頭,再也不想說話,閉上眼睛。

顏并已經把消息傳了出去,早上發生在議事堂的那一幕很快就傳遍顏家,猜測近期家主或許有所變化,但沒想竟在晚上就發生了易主的事情。

第二天,顏青的身體好了些,毒蟲安分了,在小小偏堂,顏家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顏青坐在桌前,“大家都知道,我身中劇毒,不久将離開人世,既如此,這個位置對于一個将死之人,就已經沒什麽意義了。”

顏青環視一周,雖然臉色發白,頭發越來越泛黃,氣色明顯不佳,但犀利的眼神依舊,舉手投之間,仍有讓人不容侵犯的威嚴。

“從今以後,顏文離便是下一任顏家家主。”

“一個家奴,竟也攀上了家主這個位置,這個江湖真是越來越可笑了。”角落裏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衆人望去,原來是顏冰。

自從顏璐去世以後,顏冰的脾氣是越來越尖銳了。顏青瞪了一眼,“看這樣子,是有人不服,還有人不服嗎?”

沒有人說話。

“很好。”顏青一步步走到顏冰的面前,“顏冰,你有什麽意見嗎?”

顏冰譏笑,“顏家人,有說意見的權利嗎?”

顏青看着她,眼睛微眯了一下,然後笑了,“這本就是一個不留情面的世界,如果你有什麽想法或者有什麽想做的,那麽我奉勸你最好小心再小心,因為,一旦行差踏錯,就再也沒有翻身之日。”言語裏滿是威脅。

顏冰反唇相譏,“是啊,這一點在家主身上,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顏青笑道,“你還要再看得清楚些,免得踏錯一步,再無力回天。”

說完不看她,轉身看着文離,“文離,下一次我毒發,把我送到寒冰洞,如果我不幸一命歸西,那個洞就是我的葬身之處了,到時……”顏青看了一圈,“還請各位同門看在我為顏家有過一番苦勞的份上,不要阻撓,就讓我在那長眠吧。”

此言一出,衆人皆不敢置信。

這個人世間僅有的幾人知道那個洞另有玄機的,除了已經瘋了的顏末,就剩下顏并了,這裏沒有顏并,顏并被她支開半個多月,此一別,怕是再難見吧?!

此後幾天,顏青都佯裝休息的樣子,她即将毒發身亡的事情已經在顏家傳開了,再也沒有人為難她,顏家也恢複了正常。

半個月後,顏青再次毒發,文離把她送到寒冰洞的冰床上,本來因為疼痛而卷縮成一團的她,在冰床上終于放開緊鎖的眉頭,但是心跳也随着慢慢的薄弱,文離摸着脈搏,氣息全無,文離的手微微發抖,終于說道,“前任家主殁了……封洞。”

他把他的長衫脫下,蓋在她的身上,随後一個小童拿着黑色包裹走了進來,“家主,包裹拿來了。”

文離接過,放在顏青的旁邊,“姑娘,你的東西我拿來了,你……一路走好。”把她嘴角的血跡擦掉,文離緩緩起身,晃了一下身子才站住,他一擺手,屋子裏的人都撤出了,他對着顏青深深鞠了一躬。站了很久,才撤出。

幾個家奴封洞,修墳,墳的外圈又壘了一圈又一圈的石頭,文離親自做了個墓碑立在了墳前,他拒絕在今天處理一切顏家事,一直站在墓前,姑娘,我只能這樣再陪你最後一段路了,雖說姑娘說顏家有我才是姑娘的後盾,但姑娘撇下我自己走了是事實,從此以後,姑娘是打算一個人了嗎?

文離一直在墓前站着,直到天黑,山上的大風吹得他渾身冰冷冷,一天了也不覺得餓,實在站不動了,他就坐在地上,靠在墓碑上,雖然沒有眼淚,但那種憂傷任何人都瞧得出來。

當晚的深夜,顏并從外地連夜趕回來,把馬的缰繩扔給家奴就直奔家主的房間,家奴阻攔,“家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顏并眼睛通紅,一字一頓道,“都讓開。”

幾個人紋絲未動,被顏并幾下打飛,下手狠辣,幾人口吐鮮血,奄奄一息。

顏并推門而入。文離的房間漆黑一片,只見一個人影靜坐在房間裏,顏并沖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拎離了座位。“顏青死了??你葬了她??”

文離沒有任何反抗,也沒有任何言語,目光毫無神采,好不容易才定焦在顏并的臉上。

顏并不相信,仔仔細細地看着他的眼睛,持續了很長時間以後,終于松開手,文離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顏并退後兩步,靠在牆上。

文離終于開口,“姑娘走了,我把她葬在寒冰洞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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