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褚恒之那兒窩了十日後,關雲希終是回到關府了。
錦香瞧見她時,高興得不得了,但一見到她的傷,眼淚立即就掉了下來。
“哭什麽,你家小姐好得很,死不了。”
關雲希對這丫頭一受驚就掉淚的習慣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才想哭呢!受這個傷實在冤枉。
錦香大概是被她家小姐吓太多次,受不了了,負氣道:“小姐還是快嫁給姑爺吧!有姑爺盯着,小姐才不會有事,不然奴婢這條命,遲早被小姐給吓沒了。”
一提到褚恒之,任關雲希臉皮再厚,卻也破天荒地臊紅了。
這幾日,他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不僅照到她的傷勢,連其他不該照顧到的,他也都滴水不漏地“照顧”了。
明明留她在褚府是為了養傷,可是到頭來,她覺得褚恒之根本是養她來“吃”的吧!
她受傷趴在床上,卻成了可以任他宰割的羔羊,他抹藥就算了,抹着、抹着,那手就不規矩了,不規矩也就算了,能把她摸得舒服也是一樁美事,但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
她一直以為自己臉皮夠厚,自己才是吃定他的那一個,卻沒想到這男人一旦認真起來,專找她的敏感處整治,除了不碰傷口,全身上下都逃不過他的手,把她拈弄得臉紅氣喘,情欲難耐,偏偏他還道貌岸然,一本正經地對她說,她身上有傷,不可行床事。
天殺的不可行床事!既然心疼她的傷,幹麽還要挑逗得她氣喘籲籲?要麽就是把她弄得欲火焚身時突然結束,不肯給她,要麽就是把她弄到哭着求饒才肯罷休。
她敢肯定,褚恒之絕對是積怨已久,公報私仇,借照顧之名,行淫靡之事。
如此來來回回,她的傷是好了大半,但身子卻也累得很。
“小姐,您的臉怎麽那麽紅啊?”
關雲希嘆了口氣。“當然紅了,我這是上火了,怎麽不紅。”
她非常肯定,她的男人學壞了,但絕對不是她教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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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關府後,關雲希乖乖待在房裏休養,看起來十分安分。
躲在暗處的暗衛,奉褚恒之的命令暗中護着她,從白日守到晚上,沒見到關姑娘出來,正想去探一探,忽聞錦香的聲音。
“小姐說想喝湯,你去廚房告訴廚娘,把炖好的雞湯熱一熱端過來。”
婆子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暗衛聽到這裏便放心了,又繼續躲在暗處,靜靜守着。
他心想,大公子多慮了,關姑娘的傷才好了一半,回來後又犯困,大部分時間都在屋裏,哪有可能跑出去?何況天冷,眼看又要雪了,這一晚是不可能亂跑的。
雖然暗衛心裏這麽想,但大公子嚴令必須寸步不離地守着,他只得繼續盯着。
到了隔日,暗衛聽到聲音,瞥去一眼,見是錦香出來倒水,心想是關姑娘醒了在梳洗,不疑有他,繼續打坐養神。之後早膳和晚膳都有人送來,看似一切正常,但暗衛心裏卻覺有些奇怪。
從昨日到現在,那關姑娘都躲在屋裏沒出來,他一個外男只敢守在院子裏,不敢進屋去探,兔得觸了大公子的逆鱗,但一直未見那關姑娘的身影,越想越不對勁。
為此,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拿起小石子,運力打出,挂在窗外的燈罩被打落,掉在窗臺上,發出劇烈的響聲。
不一會兒,錦香匆匆提裙奔來,見到窗臺上掉落的燈罩,急忙命小厮來收拾,卻不見屋裏有任何詢問或動靜。
暗衛越想越不對勁,又抓了只貓兒和老鼠,悄悄來到窗邊,趁人不注意,把老鼠和貓兒都丢進屋裏。
不一會兒,屋裏傳來重物撞倒之聲,只聽得錦香的尖叫,再無其他人的聲音。
錦香被屋裏的老鼠和貓兒給吓得跑出屋外,她正想喊人來,卻又趕忙捂住嘴,面露猶豫和掙紮,最後竟是悶不吭聲,只能任那貓兒追老鼠,鬧得屋中不寧靜,卻不肯叫人來。
暗衛臉色劇變,暗叫不好,立即現身,抓住錦香,劈頭質問。“你家姑娘呢?”
錦香乍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先是吓呆了,接着尖聲大喊。
“淫賊出來啦——”她一邊喊,一邊從袖子裏掏出辣椒水。
暗衛沒料到這招,被她噴了一臉辣椒水,疼得倒抽口氣,錦香趁此拿起藏在院子裏的木棒就往他身上打,一邊打,嘴裏還一邊怒道:“小姐說得沒錯,果然有淫賊盯上她!臭淫賊,我家小姐早躲到別處去了,你休想傷她!”
暗衛被辣椒水刺激得睜不開眼,只能一路被錦香追着打,最後趕忙施展輕功逃跑,還不小心跌了一跤,差點又從屋瓦上滾下來。
他逃得狼狽,雙眼疼得掉淚,腳下卻不敢耽擱,只想着趕緊回去報告大公子,不免心中叫苦。完了,人真的不見了,而且何時不見的都不知道,他明知回去肯定會被大公子扒一層皮,但也不敢不回去請罪。
原來,關雲希一回關府沒多久就使了計,悄悄離開了。
她知道褚恒之不放心,肯定派了人暗中守着她,所以她若要離開,必須有人幫忙,而最适當的人選,當然還是她的笨丫鬟錦香。
她告訴錦香,她身上的傷是一個淫賊的傑作,這個淫賊肯定還會再來,而錦香一聽,立刻表忠心。
為了救小姐,她願意拚死豁出一條命。
于是關雲希告訴錦香,這件事不能讓老爺和夫人知曉,免得他們擔或心怪罪,她受的傷就不好隐瞞了,同時也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況且這事傳出去有礙她的閨譽,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私下處理,于是就有了這出辣椒水當暗器、棒打淫賊的戲碼。
她告訴錦香要表現得一切正常,湯藥和三餐照送,才不會讓人懷疑,她則打扮成婆子的樣子假裝幹活,藉機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溜出去。
當暗衛急着回去禀報褚恒之時,關雲希已經出了城,前往巫江寨。
她進入巫江寨,被人領到山寨內,見到此時已經成為大當家的石陌塵。
石陌塵看到她,似乎早料到她會來一般,只瞟了她一眼,便命令其他人。“都退下。”
手下們得了大當家的命令,退出廳堂。
關雲希這次回來,便發現了其中的改變。
她一進寨,沒瞧見瘦猴和胖虎,就連柴狼和熊海也沒見到,而石陌塵身邊這些手下卻都是新面孔。
她一直在處面暗中調查,并将有用的消息秘密送回山寨,為的便是裏應外合,讓石陌塵和幾名寨中大老好好相商,找個時機脫離山匪的身份。
況且褚恒之告訴她,錦衣衛已經插手這件事,更讓她覺得不能再耽擱下去。
錦衣衛可不比官兵,他們是皇帝的劊子手,連申冤的機會都不會給,尤其領頭的還是那位陰辣狠毒的冉疆,她就更必須加快步來警告石陌塵。
可她卻沒想到,石陌塵會夜闖褚府去劫蘇琉璃。
她今日來,便是要問清此事,可往昔與她交好的那些弟兄,一個個都沒見到,而此時再見到石陌塵,她發現他身上的戾氣比往昔都重,他的眼神更是冷漠得讓人覺得陌生。
“熊海和柴狼呢?”關雲希問。
石陌塵看着她,沒有回答,卻是慵懶地高坐在虎皮椅上,渾身散發着山匪頭子的危險氣勢,淡淡地反問。
“只有你一個人來?那個姓褚的呢?是不是不戴着面具,就不敢來見人了?”
他知道褚恒之的身份了——雲希心中訝異,但面上卻不驚不怵。
她早知道石陌塵的能力不在她之下,只不過他願意屈居當二當家,而且不管她說什麽,他從來不違逆她,甚至處處幫着她。
對她而言,他是生死之交,亦如親兄弟般重要,但現在眼前的男人,卻讓她感到陌生。
是什麽改變了那個總是含笑望着她、目光溫和、性情內斂的二當家?讓他變得如此陰郁狠戾?
“我今日來,正是要告訴你這件事。褚恒之是刑部尚書大人的公子,他對咱們寨中弟兄并無惡意,相反的,他正極力幫助咱們歸順朝廷。”
她瞧見石陌塵嘴角的冷嘲,又想到上一回的教訓,繼續強調。“他雖是官宦子弟,但你放心,他很可靠,我願意用性命擔保。”
石陌塵臉上沒有欣喜,亦無意外,一如先前般冷淡漠然,好似她說的話只是一件不足為道的小事。
“用性命擔保?這倒是合我的意,我本想抓他表妹來要挾他,現在有他的未婚妻在手,那也是一樣的。”
關雲希心中一驚,适才退出的手下們出現在四周将她包圍,堵住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她皺眉,冷盯着他。“這是做什麽?”
“巫江寨的弟兄不打算歸順朝廷,不過現在扯上錦衣衛,這事就不好辦了,如今只有用你來當人質,好逼迫褚恒之來幫我對付錦衣衛,相信以他的能力,必能說服冉疆。”
關雲希終于變了臉色,她昔日的好兄弟、好夥伴,她最倚仗的二當家,竟是背叛她的人!
“是你?”她難以置信,吶吶地道:“原來是你……我就覺得奇怪,明明說了,一切都布置妥當,官府卻臨時變卦,原來是你從中破壞……”
她臉色蒼白,心頭好似被人重重插了一刀,讓她有些天旋地轉。
“為什麽……葉楓這麽相信你,你卻背叛了她……”
石陌塵變了臉色,只因她在此時此刻,忽然提到那個女人的名字,如同将長膿的傷口再度裂開,讓他記起一切痛苦的根源。鮮血染上他的手,蒙蔽他的心,讓他墜入黑暗深淵,再也回不了頭。
“她是我的女人,你不配喊她的名字。”他聲冷如冰,陰沉地警告。
關雲希驚愕地望着他,那陰冷的神情充滿執念,而她卻直到此刻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我的女人?原來,他一直是這麽看待她的。
“抓住她!”
命令一下,周遭的手下大刀齊舉,朝關雲希一塊兒湧上。
關雲希在山裏奔逃着,她中了石陌塵一掌,傷了內力,卻拼着一口氣,突破重圍,鑽進地道,逃了出來。
她能逃走,全仗着對山寨地勢的了解,以及對密道的熟悉,這一點是連石陌塵都料想不到的。
雖然沒讓石陌塵得手,但這裏是他的地盤,這裏的人也全是他的手下,她雖逃得了一時,但心裏很清楚,石陌塵為了抓她,已經放出山哨,出動所有守在山間各地的巡哨,打算全力圍捕。
憑借自己對地形的熟悉,以及了解對方人馬的習性,他們要抓她也沒那麽容易,畢竟她曾是大當家,這山寨是她一手建立起來的,人也是她訓練出來的,所以如何躲藏、如何避開陷阱和巡哨,都難不倒她。
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找個地方運功療傷,想辦法熬過去。
她在山間躲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她喝雪水、吃樹根,甚至刨地挖蟲裹腹。
時值冬日,能吃的東西不多,躲藏更是不易,她能支撐半個月已經是奇跡,最終還是被石陌塵找到了。
重生前,她雖然偶爾能與他打成平手,卻知道他是故意讓她的,總覺得摸不清他的武功高低;重生後,她的武功更不如他,現在卻親眼見到他的武功深度,竟能在十招內便将她擒住。
“我把你四肢打殘,吊着你的命,一樣可以威脅褚恒之。你猜猜,當他收到你一只胳臂時,會是什麽表情?”
關雲希被他掐着脖子卸了一條手臂,只稍再用力,她的左手就會廢了。
她望着他陰狠無情的眼神,原來在她看不到的時候,他竟是如此可怕而殘忍。她突然感到萬分悲傷,曾經與她出生入死的知己、曾經把酒言歡的夥伴,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放掙紮,用着僅存的力氣和意識,沙啞地開口。
“你曾說過,我上天遨翔,你便跟随;我折翅落地,你亦不棄。言猶在耳,為何你卻失約了……”
石陌塵渾身劇震,那恍若深不見底的黑眸有了一絲波動。
“你說什麽?”他怔怔地望着她,掐住她脖子的手勁也輕了些。
“二弟,你說過待弟兄們有所歸屬、完成大業的那一日,你要親手挖出藏在後山大樹下你親手釀的酒,陪我醉上一場的……”
石陌塵瞪着她,臉上的邪氣消失了,只剩驚異以及難以置信。
“你怎麽知道?你叫我什麽,你……”
這眼神、這語氣,以及這說話的樣子就像她,那個他藏在內心深處的女人。
他死死地盯着她,透過那雙悲涼卻微笑的眼,好似瞧見了另一個靈魂,那是他忘也忘不了的眼神。
當她死在他懷裏時,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因為他的錯估,讓她丢了性命。饒他計劃了那麽久,暗中破壞,就是不願她在完成大業後便想遠走天涯離開他。他想盡辦法留下她,只要她還是大當家的一天,她就不會棄弟兄而去,也不會棄他而去,他們還能秉燭夜談,聽着她喊他一聲“二弟”,看着她眼中對他的倚賴。
她還能倚仗他的輔助,需要他随侍在側,為她分憂解勞,而不是把山寨弟兄交給朝廷後,就浪跡天涯。
他不要她離開,也不準她棄他而去,就算是當個背叛者,犧牲弟兄的性命,他也要留下她。
但是,她卻死在他懷裏,從那一日後,他入魔了。
可現在這個被他掐住脖子的女人,卻用着與她相同的語氣、相同的眼神,說出了她在世時,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這怎麽可能?是他産生幻覺了,還是她就是她——葉楓?
可惜不容他深思下去,背後強大的殺氣迅雷不及掩耳地襲來,石陌塵只來得及回身,卻難以擋住那男人的殺招,挾帶內力的一掌重創他的胸膛。
石陌塵被震出幾丈遠,在地上翻滾幾圈後倏地爬起,單膝跪地,狠狠瞪着對方。
他看着褚恒之将關雲希護在臂彎裏,一身的殺氣與他的戾氣不相上下,如同虎豹相殘後的對峙。
石陌塵腹中氣血相撞,那一掌怕是已經震碎了他的筋骨,傷了他的髒腑,他活不成了,但他不在乎性命,是死死盯着他懷中的女人。
“又是你:……”石陌塵恨得咬牙,聲力竭地吼着,“上次是你,這次又是你……硬是把她從我身邊搶走,她是我的女人,把她還給我!”
褚恒之聞言皺眉,當石陌塵像發瘋似地沖過來時,他冷冷地拿出扇子,朝他射去,扇尖劃過石陌塵的頸子,留下一道血痕,阻擋他的來勢,也讓他斷了聲砰然跪地。
他死時,身體僵立在那兒,一雙眼仍不瞑目,直直地盯着他懷裏的女人。
褚恒之不再看他,緊張地盯着懷中的女人。他找了她半個月,幸好及時趕到,他不敢想像若是再遲一步,她會落到什麽下場?
“別哭,沒事了,我在。”他極力安撫懷中的女人,親吻她臉上的淚,用他的披風将她包覆,隔絕這冰寒的雪氣。
他的懷抱溫暖了她的身子,親吻也融化了她的淚水。
在關雲希絕望的時刻,他終究是趕來了,而他臉上難掩的緊張和憔悴,清楚地告訴她,他為了找她而夜不成眠。
這一刻,她終于想起來了,為何她一直覺得好似在哪兒看過這件披風。
前世她身死,屍身放在義莊時,身上覆蓋的就是和這件一模一樣的披風。
同樣的滾毛邊、同樣的紋路,以及那鑲在領口處的玉穗。
“原來是你……”
她流下眼淚,嘴角卻上揚,這是她感動歡喜的淚水。
“是你披風覆蓋我身,不讓我死時暴屍裸身,憐我衣不蔽體,護我一分死時的尊嚴……謝謝你……”
褚恒之怔怔盯着她,直到她微笑着閉上眼,他才猛然心髒陡跳,驚出一身冷汗,伸手探她鼻息,知道她還活着,只是昏過去時,他才大大松了口氣。
他抱起她,用披風護得嚴實,急速返身。
這回關雲希卧床養傷,足足養了一個多月。
除了肩傷複發,還有內傷,加上被卸了的手臂雖然接了回去,卻也傷了筋,必須好好療養。這大大小小的傷加在一起,夠錦香哭天兒抹淚了。
關雲希懶得解釋,她只覺得疲憊不已,畢竟不是鐵打的身子,這回她是真的得乖乖養傷了。
她不知褚恒之是怎麽處理的,關家兩老知道她受了重傷,卻也是絕口不提,只有關夫人來哭了一場後,欣慰地告訴她,幸虧褚家不嫌棄,她算是出頭了。
關邦則要她好好養傷,說褚家已經派了媒人來提親,待她傷好,過了年春暖花開時,就讓他們成親。
關雲希瞧這個“老爹”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心裏不禁啧啧稱奇。
褚恒之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讓她這對“爹娘”都不忍苛責她?連錦香也不知道其中緣由,只道褚恒之親自送她回來後,便與關邦密談了一個時辰,最後是關邦親自把人送出去,同時還點頭說一定照辦。
她卧床的這一個多月,兩耳不管窗外事,倒是得了一段清閑贍養的日子。
這其間,褚恒之來看過她兩次,她本以為他會生氣,他卻一反常态地對她溫柔以待,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告訴她,錦衣衛插手了巫江寨的冤案,不會冤枉好人。
她懂他的意思,錦衣衛一旦插手,便不是她一個官家小姐能掌控的事了。
褚恒之看出她的憂心,低頭在她耳邊輕語。“相信我。”
短短三個字道出他的承諾,一如當初他說要幫助她那些弟兄,他便會做到。
關雲希感激地朝他一笑。“謝謝你。”
而他的回答卻是貼住她的唇,探入火舌,與之綿密糾纏。
她只能搖頭嘆息,婆子和丫鬟都還在呢!這男人真的是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