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第21章

一句“本王不是和你商量,不想吃就滾”卡在胸腔,蕭蘅喉結微滾動,狠狠咽了下去。

攝政王什麽時候忍過別人,就怕楚昭游又要哭。

本王行事光明磊落,就怕這種弱不禁風的小哭包。上回瞪一下就要哭,罵一句“滾”豈不是要哭得滿地打滾?

蕭蘅給自己找了一堆理由,拿出極大的耐心:“你到底想要什麽。”

攝政王真兇,連早飯吃不下都不行。

楚昭游心裏吐槽一句,忽然頓悟,他一小傀儡憑什麽和攝政王同桌吃飯呢,坐在對面是有隐藏任務在身的,他必須吃啥啥香,給攝政王營造良好的就餐氛圍。他沒做到,攝政王生氣了。

目光弱弱地往攝政王手邊瞥了瞥,白粥、酸黃瓜、酸菜餅,已經被吃過幾口了。

他拿起白瓷勺,敷衍地在自己碗裏舀了一勺滿滿瘦肉和海鮮的濃粥。

蕭蘅探手過來拿掉他的碗,把自己的碗挪過去,整個過程不到兩秒,楚昭游眼睛一眨,面前的食物就換了一份。

雖然是攝政王吃過的,但楚昭游并不嫌棄,他端起碗,山珍海味果然不能頓頓吃,一天就膩了。

蕭蘅見他終于願意小口小口吃飯,內心居然産生了一種大石落定的輕松感。

挺好養活的。

本王少吃一口就能養活一個小東西。

蕭蘅看着慢條斯理,比楚昭游快多了,等楚昭游吃完的空隙還把所有奏折看完了。

他自認為今天氣氛尚可,直接問道:“你在宮外遇見了誰,有高人指點你回宮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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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遇見了個傻子,智商沒被拉低就不錯了,有個鬼的高人指點。楚昭游揣摩了一下攝政王的話,心頭一突,他最近表現得和原主性格不符,被懷疑了?

一國之君被奪舍,分分鐘被攝政王架上柴火堆。楚昭游有些後怕,他最近是有點飄,明明知道原主見攝政王就跟老鼠遇見貓一樣,他還是忍不住跟蕭蘅對嗆,從不主動服軟。

原主叫攝政王皇叔,他也叫不出來,就差直呼大名。

蕭蘅憋了這麽久才問,是不是暗中觀察有了結果,吃一頓好的就要送朕上黃泉路?

楚昭游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捏緊,盡量面不改色:“朕只遇見了一個老生,他要回黔南老家,朕跟了他一路,跟他學《麻姑祝壽》。可惜朕學會了之後,才發現太後并不喜歡朕。”

他把頭回上朝那段說辭拎了出來,并暗示他在太後那裏受到了慘絕人寰的親情打擊,所以性情大變。

脫離了太後的掌控,誰說小皇帝不能變聰明?

蕭蘅直覺楚昭游在撒謊,他本意是想知道楚昭游對蠱毒之事了解多少。

失蹤之前,他确信楚昭游不知道,之後就不好說了。

那三天是合心蠱活躍期,楚昭游可能在宮外遇見某個高人,診斷出體內有蠱,也因此,回宮之後,這個小傀儡不僅人聰明了,也變嚣張了,不會見着他就躲,看他的眼神總是很複雜。

楚昭游似乎有恃無恐,蕭蘅所能想到的依仗,就只有合心蠱。

楚昭游觀察着攝政王的表情,似乎有點嘲諷。

怎麽,不信他的話?

楚昭游清了清嗓子:“朕給你唱一段?”

萬萬想不到,上輩子畢生所學,這輩子用來保命。

楚昭游一句話在攝政王的兩大雷池反複橫跳,離觸發攝政王雷霆之怒只差一點。

蕭蘅發現自己近來脾氣時好時壞,他會因為楚昭游一兩句話心頭火起,也會在楚昭游屢次踐踏他底線時一退再退。

他把這些歸結于合心蠱,到底發作過一次,他現在變得易怒,下回就真變傻了吧。

掌權以來,第一回有人敢在攝政王面前說唱兩句。楚昭游再清楚不過他的禁忌,說這話,不是虛僞就是存心。

“想唱是吧,行。”攝政王叫來錢世成和一隊護龍衛,“你們在這好好聽,唱不完一出不準停。”

攝政王負着手,又在楚昭游這裏攢了一肚子氣出門。

錢世成和護龍衛面面相觑:這是唱得哪出啊?

“《麻姑祝壽》。”

楚昭游撓了撓臉蛋,貼心地解答疑問。

錢世成一臉難受,他不是想知道這個。

“來來來,開場了。攝政王讓你們聽,但不代表朕免費唱,先交錢。”楚昭游伸出手,朕可窮了,有羊毛就得薅。

錢世成一動不動,還要交錢啊,那不聽了。

楚昭游唬道:“攝政王交代你們的任務,不當一回事?”

“屬下不敢!”護龍衛齊聲。

“那猶豫什麽,你們趕緊把錢交出來,回頭去攝政王那裏報賬。”楚昭游給他們支招,公費聽曲,還是國家級藝術家主場,你知道一票多貴嗎,朕今天只收你們一人一兩銀子。

楚昭游豎起一根手指頭,聽到就是賺到。

護龍衛內心毫無波動,誰敢聽戲找攝政王報賬啊,要錢不要命。

楚昭游看向這裏最有錢的首領。

錢世成苦了臉色,攝政王為什麽不能把錢付了再走,現在這小皇帝各個追着要錢。

更可怕的是,他沒錢。

錢世成一梗脖子:“末将沒錢,錢都在媳婦和娘那裏。”

楚昭游瞄向他的靴子:“愛卿就沒有藏點私房錢?”

“……”錢世成認命地脫下靴子,倒出他攢了一年的銀子。他滄桑地嘆了一口氣,那日他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一個花旦十臺戲。

小皇帝比他媳婦都手黑。

護龍衛肅然起敬,錢統領真人不露相,他們以為頂多只有幾文錢呢。

楚昭游從桌上拿了個碗接下銀子,錢世成一帶頭,其餘人只能老實掏錢。

楚昭游颠鍋似的聽了個響兒,坐回椅子上。

錢世成和護龍衛産生一個錯覺,其實攝政王本意就不是羞辱陛下,而是讓他們給陛下送錢。

據傳,陛下唱戲并不咋地。

他們不約而同繃住臉色,怕露出嫌棄的表情被趁機加錢。

楚昭游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波流轉:“瑞霭蟠凝金闕下,和風飄拂绮筵前……”

錢世成驚詫地看着小皇帝,那三天真的去學唱戲了?

字正腔圓,婉轉動聽,和大楚戲院裏的都不一樣。

錢世成這個大老粗也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明明戲子下九流,但他們聽楚昭游開口時,渾然覺得自己應該穿上最莊重的朝服,凝神細聽,不錯一句。

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帝王,才能有這樣的效果嗎?似乎又不止這樣,追根究底,是唱戲者本身不覺得戲子低賤,他唱出來的便如陽春白雪。

護龍衛齊齊震撼,聽着聽着竟有些癡迷,居然覺得這錢花得值。他們一定是花錢太多,心痛傻了。

這出戲很短,唱完時衆人都回不過神來,這就完了?

楚昭游親切地看着他們:“還有錢嗎,朕還唱。”

護龍衛唰地後退一步,沒了。

楚昭游數了數銀子,一共二十兩。攝政王就應該把全皇宮的人都叫過來,他開一個千人場,馬上富得流油。

護龍衛不敢跟攝政王報賬沒事,他找個機會說就好了。

等于他現在賺的是攝政王的錢,那有什麽要緊?

小黑還欠他錢呢。

他叫來薛公公:“這些你幫朕保管,有什麽要用的,從裏面拿就是。嗯……先幫我買一套戲服,要便宜的。”

本來攝政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薛公公有渠道免費弄到皇帝的特供戲子行頭,但是攝政王将內侍監大清洗之後,不知道有意無意,把這個渠道給砍了。

福寧殿的東西被攝政王扔了個幹淨,楚昭游決定按照原主的喜好裝修回來,但其實他個人也偏向蕭蘅的審美,就只打算買一套衣服挂着最顯眼的地方意思意思,能把攝政王惡心得以後再不踏入福寧殿一步最好。

錢世成以為這出戲就這樣結束,誰知當晚攝政王就把他叫去詢問。

“他唱得如何?”攝政王一手背在身後,右手執筆練字,一副随口打聽的淡然。

被特意叫過來的錢世成欲言又止,不敢說實話,在蕭蘅面前誇人唱戲,那跟投奔仇敵有什麽區別,他馬馬虎虎道:“不錯,确實是學過的,王爺可以放心。”

“還有呢?”蕭蘅皺眉。

錢世成又加了幾個字:“餘音繞梁。”

蕭蘅還是不滿意。

錢世成搜腸刮肚:“此、此曲只應天上有……”

越誇蕭蘅臉色越差,表情好像自己的什麽寶貝被人搶先觀賞了。

不止一個人,一堆人。

蕭蘅摔筆:“本王是問你他生不生氣!”

“不生氣。”還很高興地搜刮了他們的錢袋。

蕭蘅卷起案上的宣紙,把它卷成一筒投進花瓶裏。他就知道,只有他被氣的份,楚昭游臉皮厚着。

錢世成見今天攝政王似乎對戲也不那麽排斥了,裝模做樣地一聲長嘆,“唉!”

攝政王眼皮都不擡:“月俸又上交了?”

要說錢世成也是活該,自己藏不住錢,攝政王一發錢或者賞賜,迫不及待就回家跟媳婦炫耀,然後就被沒收,回回都這樣。

錢世成:“這回連私房錢都被盤剝走了。”

蕭蘅滿臉嫌棄:“就你那藏了一年才一兩的私房錢?夫人不是嫌你腳臭不會翻你的官靴麽。”

藏錢秘訣被揭穿,錢世成老臉一紅,“哎,這回可不是我媳婦。”

他譴責地看着攝政王,你也不管管,放着我們一群兄弟被欺負。

蕭蘅莫名其妙,難不成還能是他媳婦?

錢世成老淚縱橫,“陛下唱戲,收了兄弟們每人一兩。”

攝政王:“……”

“一群廢物,自己去庫房領錢。”

……

十月十五,梁州督軍府的趙夫人收到一封京城來的信。

蓋着皇帝的私章,拇指大小的火紅漆印。

狄燕兩指捏了捏薄薄的信紙:“聽說我那侄子和魏萬虹決裂了。”

她把信扔給一旁的丈夫趙城,“都快過了十年了還來找我作甚,燒了,我不看。”

“好。”趙城憨厚地把信揣進衣服裏,“我這就燒了。”

過了兩個時辰,趙夫人風風火火過來揪住丈夫的衣領:“信呢。”

“燒了。”

“你敢!”趙夫人橫眉豎眼,熟門熟路地找出那封信,指尖有些顫抖地打開。

只一眼便淚流滿面。

信上什麽也沒寫,只有兩個字。

“姨母”。

她仿佛聽見,姐姐唯一的孩子隔着千山萬水的呼喚。

趙夫人從這兩字迅速腦補出侄子在宮內備受欺淩,被魏萬虹罰跪、被蕭蘅磋磨的悲慘情景。

“當時昭游才不到十歲啊,我鬼迷心竅才會記恨了九年。”這些年越是想,她越是後悔,明知道魏萬虹不是人,明知道昭游年紀小,她還是一走了之,把侄子留給那個女人撫養。

但狄燕又很要面子,這麽多年,小皇帝不給她臺階下,她橫着心不認侄子。

“我要進京,你別攔我。”

十月二十二,楚昭游收到了趙夫人的回信。楚昭游看完之後,扔進火盆中。

他也不能光等着姨母來給他做主,得像個辦法從太後手裏拿回虎符。他手裏若是一點本事都沒有,姨母進京被攝政王和太後欺負怎麽辦。

他這邊謀劃着怎麽借力打力,太後比他更快一步找上門。

“哀家最近時常門夢見先皇,囑咐哀家給陛下張羅婚事,可攝政王在前面攔着,哪有大臣敢把女兒送進來?哀家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人攝政王管不到。”

楚昭游直覺是她侄女,魏霜霜。

太後下一句話就驗證了他的猜測。

楚昭游嘴角一挑,他腦子壞了才娶太後安排的女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兒臣擔憂,攝政王不讓。”他理直氣壯。

太後眼神一深,小傀儡現在還會用攝政王來堵她的話了。

“他讓不讓是一回事,朝堂是讓蕭蘅壓制久了,忘記這回事,讓他們想起就好。陛下先與霜霜見幾面,哀家放出風聲,攝政王迫于壓力,也得同意。

楚昭游眼珠一轉,太後今日态度很強硬,以他現在的能力,拒絕不了太後。攝政王掌權之前,太後在宮裏嚣張了十幾年,總有些蕭蘅沒有清理幹淨的勢力。

又沒人幫他撐腰,惹急了太後不是辦法。

“母後以朕年幼為由,收走虎符,如今兒臣到了成家的年紀,可否把虎符交由朕保管。”楚昭游黯然道,“朕和陸将軍說好,朕親自去,半塊虎符也可奏效,可朕連半塊都沒有。”

“陸淮善當真如此說?”

“自然。”楚昭游暗示魏萬虹,“攝政王近日很忙,似乎準備出京,朕正好可去找陸将軍。”

找陸将軍?趁機讓攝政王有去無回?

太後果然立刻想到了這一層,“你想如何?”

楚昭游适時表現出一點拙劣的野心:“成家立業。”

“先成家,後立業。”太後一錘定音,“虎符哀家放在霜霜那兒,你去找她拿。”

魏萬虹其實不信小皇帝能搞出什麽名堂,不妨讓他試試。皇帝和攝政王才是不死不休的天然政敵,她一個太後,坐山觀虎鬥就好。

總歸虎符在她手裏也沒什麽用。

……

謝朝雲說在京外找到了一點線索,不過還不确定,希望攝政王自己走一趟看看。

蕭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麽人,當了三天傻子,什麽也沒留下。

他一聽謝朝雲說有線索,便準備啓程。臨走前才突然發現,自己潛意識裏竟然這般看重。

玉白的骨節在鬥篷的系帶上飛快地拉扯扣緊,蕭蘅忽然想起一件事:“看着點陛下。”

是“看着”,不是監視。

錢世成:“屬下明白。”

上馬之前,蕭蘅又道:“別讓他和太後接觸。”

小東西玩不過太後的。

錢世成:“呃……”

“嗯?”

“啓禀王爺,太後悄悄給陛下安排了一門婚事,明天要出宮見魏霜霜。”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太後想借輿論壓力,但是攝政王管過這個麽?

王爺還沒娶親,小皇帝才十九就想娶老婆,沒門。

這門親事注定得吹。

蕭蘅手握在缰繩上,道道浮出了青筋。

背着他見魏霜霜?

他此行是要去找人,馬車都備好了。蕭蘅卻在此時産生了一些咬牙切齒的猶豫。

先找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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