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第29章

“本王還不至于。”蕭蘅看了一眼耍賴的楚昭游,火氣頓時充盈胸膛。

楚昭游攤手:“看吧。”

蕭蘅有點信了。

睡了一個晚上,蕭蘅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同時,昨晚被楚昭游威脅産生的怒火,竟然也詭異地壓在了心底,和之前一個月一樣。

他和楚昭游說兩句話,就會易怒得不像自己,但同時氣又消得特別快,絕大多數時候,事情過了,他就很難再去掀起波瀾。

冥冥之中,他告訴自己要忍,不知道是認命還是不舍得。但莫名其妙壓制下來的火,總會在某個時刻燎起,因為蕭蘅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忍着楚昭游。

攝政王揉了揉太陽穴,楚昭游講話有多氣人,他清楚的很,為什麽還屢次中招?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理由,嘴硬道:“昨晚的事,下不為例,別以為本王真拿你沒轍。你替謝朝雲攔一次藥,本王服藥還你一次,那姑娘是無辜之人,你趁早把她放了。一年內,本王決不為難你。”

兄弟如手足,可以用來合理解釋任何不合理。

攝政王說完之後,長舒一口氣。至于一年後,合心蠱發作第二次,是時候決定他和江山的去留了。

楚昭游:“攝政王對朕好一點,朕保證那姑娘過得很好。”

“你是不打算放人了?”

放了人質,被秋後算賬怎麽辦?楚昭游另起話頭:“朕的姨母要來京了,希望攝政王給朕留點面子,大家表面君臣,萬事太平。”

這個消息是陸勃告訴他的,趙夫人一行人即将抵達京城,本來幾日前就該到了,路經明縣時,突逢大雨封山,滞留了七日,直到泥水幹了才能上路。

趙城讓手下功夫最好的一百名士兵,喬裝成商隊,沿途采購,護送夫人上京。狄燕眼光好,貨物到了京城賣出去,這一百來號人的盤纏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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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城是一州大将,沒有朝廷的指令,不得擅離職守。狄燕又不管不顧走得相當匆忙,他只好八百裏加急,上書攝政王,請求提前進京述職。

蕭蘅對于楚昭游姨母的存在毫不意外,若是沒有他的首肯,楚昭游哪能送得到信。

兩年前,暗衛探訪得知,趙城夫人就是小皇帝的姨母,蕭蘅便知道這一層關系遲早要揭開,留着也是隐患,他正好試試趙城。

楚昭游認為自己捏住攝政王的把柄,終于敢提姨母的事。

他摸了一把楚昭游的後頸,楚昭游凍得一激靈。

楚昭游條件反射往後瑟縮脖子,反而和蕭蘅冰涼的手掌接觸面積更大了。

就非要報他冷水洗臉之仇?

蕭蘅目光落在楚昭游腦袋後仰,露出的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

沒有紅印,沒有掐痕,瑩潤如初。

他手腕一擡,放開楚昭游。

他就說昨晚只是虛虛籠着楚昭游的脖子,頂多虎口托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頭,幾根手指甚至沒碰到。

這個人就吐得七葷八素,眼淚大把往地上砸。

碰瓷本王呢?

随即想到楚昭游的易吐體質,蕭蘅後怕地把手背到身後。

金貴,碰不得。

楚昭游豎起領子,把自己後脖子捂嚴實了,“幹什麽!幼不幼稚!”

攝政王原話還他:“冷清醒了嗎?上朝。”

楚昭游被拖着上朝,他腳步拖沓,寧死不屈,他好心準時叫攝政王起床上朝,竟然被恩将仇報。

“朕還沒吃飯。”

“本王也沒吃。”蕭蘅觑着楚昭游抗拒的模樣,突然改變主意,挑眉,“不是說給陛下留點臉面?”

楚昭游點頭:“嗯。”

餓着肚子上朝,朕的胃很沒面子。

“今日起,本王罷朝一月,這一個月的政事,陛下自己處理,上朝別遲了,谏官會彈劾。”

“……”

眼看攝政王往外面走去,方向與宣政殿相反,沒有上朝的打算,楚昭游一下子懵了。

他想起蕭蘅每天批不完的奏折,臨近年關,各地擠壓的政事刑獄統一上報審核,還有官員調任政績考核,各地雪災緩解事宜……

楚昭游突然被生活壓垮了小肩膀。

攝政王自己能幹,六部直接向他負責。

他想起歷史上被累死的皇帝。

戲子誤國。

楚昭游心虛地想,怎麽能讓一個唱戲的治國呢?攝政王被氣傻了?

薛公公來接楚昭游上朝,帶了一件厚厚的龍袍,自從攝政王敲打內侍監之後,宮裏給陛下做的衣服質量迅速往上蹿一個檔次,好些薛公公都沒見過的布料,一摸,手感都不一樣。

這一對比,太後養皇帝,養得忒糙了些。

楚昭游對薛公公訴苦:“攝政王說朕這一個月都要一個人上朝。”

薛公公先是一喜,覺得陛下可以趁機拉攏朝臣,接着就和楚昭游一樣皺起了眉。

陛下從未學習過治國之策,太後找的太傅,盡教些“之乎者也”。

那些侍讀就更不用說了,太後從自己黨羽中精心挑選的公子哥,陛下當年只是和他們一起上了五天學,回來便迷上了唱戲,別的也學不進去了。

很明顯,太後知道攝政王讨厭戲子,就想方設法讓小皇帝染上這個嗜好。誰知小皇帝天生愛戲,太後只是恰當地引導了他的興趣,多的也沒做,小皇帝便一發不可收拾。

如今宣政殿裏,站着的絕大多數是攝政王的人,陛下壓不住是其一。其二,攝政王治國有自己的一套,陛下要是領會不到深意,貿然下決策,初次親政就耽誤了一方之事,有損聲威。

楚昭游随便吃了幾口上朝,堅定認為攝政王是在報昨晚之仇。

說什麽替謝朝雲還他一次,今天就不肯上朝了。

不就是生朕的氣。

宣政殿的大臣伸長了脖子,只見陛下不見攝政王,他們面面相觑,把目光投向了楚昭游。

攝政王和楚昭游站的方位不一樣,楚昭游每次上朝都能觀賞到百官敬畏地看着攝政王的表情。

這回輪到他自己了。

薛公公:“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戶部侍郎跨出一步:“鎮州雪災,受災百姓兩萬三千多戶,戶部拟派發棉衣木炭藥材赈災,請陛下核定數量,指派官員火速前往鎮州。”

鎮州在大楚中北部,緊鄰京師,氣候偏幹,今年大雪來得又早又大,百年難得一遇。

其他人有些驚訝,沒想到戶部侍郎帶頭上奏,他們本打算當回悶葫蘆,然後把奏折往攝政王府一遞,等攝政王批閱。

兵部侍郎突然小聲道:“還想着等攝政王批閱?我這邊有個消息,不一定準。”

他賣了個關子,旁邊的官員頓時屏住了呼吸。

兵部侍郎:“陛下把蕭王爺氣得一個月不想上朝,也不批奏折,你們誰有緊急的事,趕緊上奏,別等了。”

楚昭游:“……”

你們上朝為什麽能講悄悄話,還說得那麽大聲?

朕都聽見了。

所有人一聽,看了看手裏的奏折,再看看戶部侍郎淡定的背影。

戶部侍郎和蕭九走得近,他的意思,就代表了攝政王的意思。

攝政王讓他們只管上奏,別管其他,好讓大夥們都評判一下小皇帝的治國能力?

懂了。

楚昭游從薛公公手裏接過戶部的奏折,打開看了一眼,他看得比較慢,不像攝政王一目十行,還能一邊看,一邊問上奏人一些犀利的問題。

楚昭游旁觀了一陣,常常替回答不出的大臣捏一把汗。

多尴尬啊,像坐第一排被老師提問回答不出來的課代表。

他感覺自己現在做閱讀理解,甚至算了幾道把赈災數目除以受災人數的數學題。

應該沒問題吧?

楚昭游合上奏折,面容鎮定,他道:“百姓受災,朕甚憂心,今年宮裏開支削減五成,一同添進這裏。王大人以為,誰可當赈災欽差?”

原本宮裏開支最大的就是壽康宮,說是盤剝了宮內七成油水也不為過。皇帝這邊待遇差了,宮外的魏府卻肥了。

太後如今被軟禁,省下來的錢正好赈災。

戶部侍郎答:“臣以為,陳坪可擔此任。”

楚昭游搜索了一下這個人,記憶中,他好像聽蕭蘅給他安排了幾次差事,可以用。

而且陳大人年輕,抗凍。

楚昭游點點頭:“朕記得陳大人就是鎮州人,對受災一帶比較熟悉,就派陳大人去吧。”

又有人上奏了幾輪,朝臣這才驚訝地發現,他們陛下記性很好,雖不理政,卻能在平日上朝旁聽中,把大小官員記得一清二楚。

接下來上奏的官員更多,雞毛蒜皮到軍事調動,楚昭游能看懂的就是問問大臣的意見,馬上決斷,聽不懂就讓他們把奏折交上來,容後再議。

本來怕楚昭游胡亂拿主意的大臣也放心了,人可以藏拙,但不能剛愎自用。

楚昭游手邊已經積壓了十幾本奏折,接下來又是一本雲裏霧裏的,大都是攝政王下旨開展到一半的事,沒頭沒尾,大臣也不能耗着早朝給他科普。

太多了吧。

能少一本是一本。

楚昭游環視四周:“此事衆愛卿可有主意?”

大臣們不說話。

大殿靜默了三秒,君臣共同反省。

半響,禦史提議:“攝政王肯定有辦法。”

“對,攝政王現在肯定在府中。”

甚至有人明目張膽地暗示:“解鈴還須系鈴人。”

楚昭游默默捂着餓扁的肚子,一同操作猛如虎,上朝變回二百五。

他以前怎麽不覺得早朝時間這麽長?事情這麽多,一件又一件,他的知識盲區被挨個戳了個遍。

他擺擺手:“下朝,朕心裏有數。”

薛公公抱着一打奏折,有些納悶。

朝臣居然沒有為難陛下?

攝政王的人要是抱團欺負陛下,早朝失序,他和陛下兩個人的嗓子哪吼得過一堆人。

殺雞儆猴或許有用,問題是,也沒人替陛下殺雞。

薛公公想的,楚昭游心裏也知道。

狗逼攝政王,明明和朝臣打了招呼,卻偏偏還要加上一句,是朕把攝政王氣得不上朝。

小心眼,不就是說他昨晚被氣暈了麽。

楚昭游有氣無力:“薛公公,朕要吃蟹粉獅子頭、蝦仁雞丁、黃焖魚翅、荷花酥……”

他報着菜名,忽然想起鎮州雪災,“算了,給朕一碗蛋炒飯,多灑點蔥。”

……

蕭蘅出宮的時候,正好碰上謝朝雲。

謝朝雲盯着這個時間出宮的攝政王看了又看,沒忍住道:“你和陛下打了一架?”

看起來還輸了。

蕭蘅看傻子似的,“滾。”

謝朝雲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自己照照鏡子去,這裏都紅了一塊,一看就是掐的。”

普天之下,敢掐攝政王的,不作他想。

蕭蘅一愣,他向來對身上的傷痛不上心,不是傷筋動骨,懶得分一絲心神。

楚昭游給他冰水洗臉之前,還掐他臉了?

都不用問,問就是叫他起來上朝。

“本王罷朝了。”蕭蘅大步踏離皇宮。

謝朝雲腳步一頓,他得了空,剛要去上朝。

“為何?”

蕭蘅臉色很差,終于想起他昨晚進宮的本來目的。

問楚昭游和陸淮善傳遞什麽消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要寫在小将的掌心上。

楚昭游用行動告訴他答案,他拜托陸淮善找虎符,找毒|藥。

确實見不得人。

蕭蘅不打算告訴謝朝雲自己身上多了一種毒,他漠然道:“不是你建議的,遠離楚昭游試試。”

謝朝雲:“以前也沒見你遵守。”

還是吵架了吧?估計這回吵得兇。

蕭蘅不理他。

謝朝雲只好去上朝,待會兒看看小皇帝的臉色,就知道了。

忽然,攝政王折返叫住謝朝雲:“你也不用去。”

楚昭游本來看謝朝雲的眼神就不對,現在兩人間又多了一個救命之恩。

萬一……本王以後行事豈不是很棘手?

共處一室?不可能。

蕭蘅知道謝朝雲不喜歡上朝,今日這麽積極,估計是想在大臣面前感謝陛下,給楚昭游提提聲望。

救命之恩,他已經替謝朝雲還了,兩清。

謝朝雲腳尖點了一圈:“你就放着陛下面對一群虎狼之臣?”

不用他進去看着?

“本王自有安排。”蕭蘅想,什麽叫虎狼之臣,他組建的文武班底,自然能領會他的意思。

……

楚昭游吃飽了,抱着一打奏折去找攝政王。

大臣們言語之間,多次暗示他這些奏折很緊急。

誰能想到攝政王撂挑子不幹了呢。

攝政王府沒人攔他,薛公公被攔了。他熟門熟路地走到了書房前,奏折放在地上,先喘口氣。

一名暗衛從屋頂落下來,雙手抱拳道:“陛下,攝政王不在書房。”

楚昭游眨了眨眼,他都來到書房門口了,攝政王還能不見人?

“朕等着。”

楚昭游尋了一個石凳子,乖巧地坐着。

當初攝政王把福寧殿的東西扔了,換上了一些綠植。

楚昭游環顧周圍,發現攝政王那時真的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在布置。

福寧殿裏有的植物,攝政王院裏都有。

牆角的紅梅開了小小花苞,襯得白牆像雪一樣。

京城今晚可能會下雪。

楚昭游剛這麽想着,親衛送來一張毯子和一盆炭火。

這是讓他繼續等的意思?

楚昭游分明聽見書房裏有動靜,攝政王故意看他好戲吧?

世上還沒有朕見不到的人,來都來了,不如給攝政王唱一曲吧。

他故意高聲問:“蕭七,你說攝政王不在書房?”

“回陛下,攝政王去城樓巡視了。”

楚昭游點點頭:“那朕唱個曲兒,攝政王聽不到吧?”

親衛嘴角抽搐,誰都知道攝政王讨厭戲子,陛下還特意跑到他府裏唱。

“這……”親衛為難,可攝政王在啊。

楚昭游已經拉開嗓子,精挑細選一句詩:“如今聖明朝,養育無羁孤。君臣逸雍熙,德化盈紛敷……”

院內一片靜默,陛下是誇自己?

楚昭游打算循環這一句,沒還沒到第二遍,攝政王便鐵青着臉出現在前面,表情像是要殺人,嘴上卻只會一句話。

“閉嘴。”

門外,謝朝雲拉着錢世成:“走,帶你去攝政王府看好戲。”

攝政王讓他沒事不要來了,便撺掇錢世成:“你說有重要的事要彙報。”

錢世成:“好。”

他确實有事。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跟着謝朝雲進去,突然聽到一段戲詞。

親娘啊,是真的看戲,說不定還要錢。

他頓時後悔進來。

謝朝雲也聽見了,他還聽見攝政王那一句咬牙切齒包含無奈的“閉嘴”。

他只覺得,這對君臣這麽幼稚,為什麽還沒有亡國?

作者有話要說:

防杠指南:攝政王不是單純被氣得不上朝。

我強調一下,本章四舍五入就是五千!作者收藏過萬依然有效,完結之前肯定有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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