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第32章
攝政王走的第二天。
楚昭游努力地上朝,批奏折,看治國論。
有人在全力趕赴戰場,他怎麽能拖後腿?
二十二年的現代生活經歷擺在那兒,他曾以古代人無可比拟的便利汲取知識,如今春風化雨般反哺。
想不通的地方也有,他一般直接問大臣了,逮誰問誰,然後就驚訝地發現,上回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大臣,相似的問題卻能對答如流。
楚昭游微笑地合上奏折,很好,攝政王有你的。
臨走前耍朕一通,春風得意馬蹄疾是吧?
楚昭游氣憤地把攝政王第一狗腿錢世成叫過來。
“幽州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如實告訴朕。”
錢世成快速作答:“幽州魏史謀反。”
楚昭游雙手細細攤開一卷聖旨,拿起一旁的筆蘸了蘸墨,停在空白聖旨上方:“錢統領勞苦功高,朕給你納幾個側室如何?”
說着他下筆,邊寫邊念:“七個好,趙錢孫李周吳鄭……”
“陛下,使不得!”錢世成大驚失色,“臣被媳婦打斷腿了誰來保衛皇宮的安全!”
“你說還是不說?”
錢世成心裏暗暗叫苦,攝政王為什麽不派他去南邊,把謝朝雲留在京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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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其實就是上次陛下在宮門口遇見的那一夥乞丐。攝政王後來查出,他們是從預州流竄過來的無賴,他們被雇着從預州官府糧倉裏往外運糧,因為偷奸耍滑,被領頭人罵了懷恨在心,遂偷了幾袋糧趁夜跑了。結果發現自己惹了不能惹的人,一直有人在追他們,一路逃來京城避難。”
楚昭游:“不是個例?”
“嗯。”錢世成應了一聲。
楚昭游倏地站起來:“也就是說,攝政王去預州,有兵沒糧,奸細也沒抓出來?”
錢世成胸有成竹:“王爺肯定有辦法。”
“他從別處調糧了麽?”
“呃……應該有吧?”錢世成心說我不管這個啊。
楚昭游吃飯的時候還上火,這個攝政王怎麽回事,怎麽能讓大軍陪他一起挨餓?
一想到他們正在挨餓,楚昭游就食不下咽。
又不是誰都跟攝政王似的,能一兩天不吃飯還身強體壯!
狄燕心裏默默數了二十下,楚昭游手裏端的那碗飯還沒少一口。
“姨母做的飯,不合胃口?”
“不是!朕就是……愁。”
“愁什麽,愁上朝的事兒?不是挺順利的嗎?”簡直順利到狄燕懷疑自己這一趟幹嘛來了,跟着皇帝外甥享福嗎?
她無事可做,只好把進京目标改成了喂胖皇帝。
一天五頓起。
楚昭游皺着臉,把自己愁成帶褶的包子,白白嫩嫩,很好捏。
“梁州今年風調雨順,糧食收成不錯,有姨母姨父的地方真是一塊福地。”
“就你會誇。”
“朕打算從梁州調一些糧給預州,助攝政王打仗。魏史兵肥馬壯,若是不能一次解決,反撲過來,倒黴的就是朕了。”
他和姨母剛剛把魏史的老巢都端進大牢裏,把魏史和太後定為謀反,是不共戴天之仇。
狄燕:“亂臣賊子,那必須一次斬草除根!”
楚昭游:“那朕下旨,讓姨父派兵護送糧草,可以吧?”
“這種小事,陛下做主便可,你就是讓趙城去都行。”
“那倒是不用。”楚昭游飛快扒光了飯,把聖旨交給薛公公,又對狄燕道,“朕聽說姨母和姨父感情甚篤,三不五時傳信,羨煞旁人。”
狄燕:“養了幾只信鴿罷了。你外祖父生前就是養信鴿的。”
楚昭游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聖旨走得慢,不如姨母幫朕先向姨父傳個信?”
“可以。”
楚昭游又當場猛幹一碗湯。
狄燕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快給她胖起來,她随口道:“你需要鴿子嗎,我這邊還有幾只沒怎麽用的。”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那朕就收下了!”
楚昭游打着嗝走出福寧殿,哄姨母太難了,他好撐。
他摸了摸肚子,理直氣壯地在一小條信紙上寫下“朝政太忙,理論書太多,朕三個月也看不完,眼睛疼,不看了。”
把信紙搓成一小卷放入鴿子腳上的信筒裏,稍後有人帶着這只鴿子去預州找攝政王。
此事非常重要,一定要讓攝政王知道。
朕先給攝政王打個預防針,以防兩個月後他沒看完書被罵。
楚昭游坐在書桌邊,翻開書打了個長長呵欠。
偃武修文,攝政王什麽時候能回來幫朕分擔朝事呢?
這麽冷的天,每天準時醒來上早朝要了他的老命了。
預州冷不冷,蕭蘅走得那麽匆忙,禦寒的衣物都準備好了麽?
楚昭游撐者下巴看窗外的一方天地,京城已經開始下雪了,紛紛揚揚,沉寂大地。
崔庚雙手發顫,也要用凍僵的手指寫下最真實的起居注:“攝政王離開第三天,陛下夜裏醒來三次,茶不思飯不想,批奏折時偶然看着窗外發呆,衣帶漸寬人憔悴。”
崔庚自言自語:“這裏劃掉,應該是衣帶漸窄。”
“朕不打擾您自娛自樂。崔大人,別念,做人留一線。”楚昭游建議,“您有這功夫,不如去書店接寫笑話本的活兒,朕不管你接私活。”
崔庚:“臣惶恐。”
就是不肯分心的意思了。
楚昭游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從蕭蘅走後,崔庚這個攝政王第二大狗腿子,就開始瘋狂記錄他的私生活,連他今天吃的米飯是糯米還是梗米都要記錄,差點被狄燕打殘。
攝政王給他加了多少工資啊,這麽不要命。
楚昭游瞪了崔庚一眼,繼續看書,這史官分明就是胡說八道。
他吃好喝好睡好。
……
蕭蘅趕路極快,幾乎是到了預州,才看見楚昭游的鴿子。
看完紙條,蕭蘅眼裏浮出星星點點的笑意,這麽點事也值得大費周章地送過來。
幸好本王大發慈悲,讓他有機會送本王出城,提點他幾句。
不然這小東西一看他不見了,沒人幫他處理政事,指不定要躲在哪裏哭。
某人想要楚昭游送他出征,又別別扭扭找什麽迎接姨母的理由,心裏不承認,此刻卻又心情極好地回信。
“認真讀,本王要抽查。”
看着信鴿消失天際,蕭蘅回營房打開地圖,凝眉沉思。
那麽多糧食,能藏到哪兒去?
蕭蘅在地圖上畫了幾個點,他發現得早,糧草來不及全部運到幽州,肯定是在離糧倉不遠,又朝着幽州的地方。
“明日突襲此處,聽我安排……”
兩個月太長了,蕭蘅迫不及待想要回去過年。
楚昭游捉到回來的信鴿,使勁扒拉,發現只有一句話。
他翻來覆去看了又看,确定上面沒有任何軍事相關的事。
鴿子飛躍崇山峻嶺那麽辛苦,你忍心只寫一句話?
朕難道是要跟攝政王打情罵俏嗎!朕只是想盡快得知前線的消息!
楚昭游氣得把信紙夾在了《治國策》裏面。
随着攝政王離京一個月,楚昭游身邊出現了好幾個暗地裏投誠的大臣……之子。
他們一腔熱血,以複興楚氏為己任,完全看不出老爹是攝政王的得力助手。
其中以禦史大人的長子劉長钜最為激進,已經給楚昭游謀劃好了奪權藍圖,仿佛只要按着他的方式做,不日就能把蕭蘅踩在腳下。
楚昭游不忍駁他們一腔忠心,敷衍地揮手讓他們先回去,從長計議。
他有個疑問,為什麽劉長钜話裏話外把攝政王當傻子,那種計劃也能行得通嗎?
光是他自己看着都覺得不行。
攝政王是傻的麽?
楚昭游不想打擊年輕人的積極性,拐彎抹角地問他是不是掌握了其他消息。
劉長钜梗着脖子:“沒有其他原因!這一定能行!”
楚昭游:“退下吧。”
急功近利,是個傻的。
……
蕭蘅剛抵達預州,就立刻突襲某處山寨,搜到足夠十日的官府糧草,舉兵壓在州界,大膽又狂妄。
魏史以為他至少會把所有糧草都召回了才打,沒想到他這麽狂。
一個沒真正打過仗的後生,他拖也能拖死他。
十日之後,攝政王斬下魏史首級。
魏史人頭落地時,毫無預兆的,預州和幽州燃起滔天大火,幾個放火點都是糧草重地,本來應該成為攝政王大軍新的糧草補給地。
遠方赤焰灼眼,大雪落滿弓刀,軍中忽然傳出消息,攝政王孤傲自負背水一戰,他們雖然打了勝仗,卻馬上要進入糧草不足的窘境,恐怕都走不出幽州。
蕭蘅重罰了幾個鼓動士兵去搶百姓過冬口糧的兵痞,殺雞儆猴。
将軍主帳裏,燭光映雪。
蕭蘅冷冷看着蜷縮在地上的周奇。他一直找不到其餘糧草所在地,今天倒是知道了,可惜都燃着大火。
“比起錢世成和謝朝雲,周奇,你才是我從小就認識的兄弟,也最讓我失望。”
周奇吐出一口血,“我們從小就認識,為什麽你當得攝政王,我當不得?在京城裏,認識我的人,還不如遠在西邊五年的謝朝雲多!”
他當膩了暗衛首領,只想證明自己當行走在陽光下時,也是能在預州和幽州呼風喚雨的人物。
所有人聽到他的名字,像聽到攝政王三個字一樣害怕。
蕭蘅居高臨下看着他,“若是直接提出,你我身份互換也不是不可。”
“你自然幹什麽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虛僞!面上假惺惺地看不上皇位,卻把皇位吊在小皇帝面前,他一伸手就打!你什麽都不在意,但又什麽都是你的,想給就給,想收就收……我看不上。”
提起楚昭游,蕭蘅眼神驟深,此刻,他身邊應該已經圍了一群蠢貨了吧。
老皇帝留的後手,愚不可及。
蕭蘅閉了閉眼,心裏因為周奇的話,産生了一點波動。
本王才不會打他!
楚昭游幹了那麽多過分的事,本王打過他了麽?
明明照着他的計劃走,現在卻不想繼續了。
本來想留給楚昭游看看他們有多蠢。
但要是讓那圈蠢貨把楚昭游傳染傻了就不好了。
從他知道楚昭游給他送信送糧開始,這場戰役他就急不可待地想要結束。
就在這個時刻,周奇眼神一厲,抓了地上的劍刺向蕭蘅。
果然,只有小皇帝才能讓攝政王分心。
蕭蘅閃躲不及,一手抓住身旁的木案,掌風施加于上,“嘭”拍了過去。
周奇連帶沉重的木案一起摔在了地上,發出瘆人的悶響。
與此同時,劍刃入肉,蕭蘅肩膀上溢出鮮血,沿着劍身在地上滴成一朵朵血花。
“王爺!梁州的糧草到了!”
親衛闖入營中,被眼前的一幕驚呆。
周奇動彈了兩下,臨死前聽到蕭蘅的糧草到了,眼睛瞪得圓圓的,死不瞑目。
蕭蘅捂着肩膀,指縫裏全是血,他啐了一口血,斬釘截鐵道:“班師回朝。”
“王爺您的傷!不如在這裏……”
蕭蘅重複一遍:“即刻回京,不管它。”
……
攝政王受重傷的消息傳回京中,滿朝嘩然。
攝政王居然會讓自己受傷?
楚昭游也是不可思議,蕭蘅不是鐵骨鋼筋麽?
受傷了?
不養傷回什麽京?
他上次被蕭蘅回了一句話就不肯再用飛鴿傳信了。
寧可派人去問,還能從他嘴裏多得一些戰地實況。
在開戰期間,楚昭游每頓吃得很少,總覺得自己一個沒什麽貢獻的皇帝吃得太好有愧于良心。
但架不住姨母一天五六頓的投喂。
蕭蘅在回京的路上,不斷收到京城方面派來的問候。
他每回都要問一句“陛下擔心否?”,得到肯定的答案,就出手賞賜。
于是楚昭游打的官腔,例如“朕十分憂心攝政王傷勢”,在傳信人口中,漸漸變成了“陛下擔心得吃不下飯,瘦了一大圈”。
根據兄弟們說,這樣說有賞。
而且他們也沒胡說八道,陛下每次交代他們的時候,可不是欲言又止,愁眉不展,就是最後說出來的那句都一樣罷了。
蕭蘅吃着不斷升級的洗腦包回京,披星戴月趕路,抵達城門時,已經是新一年正月十五。
騎馬要握缰繩,蕭蘅的肩膀在反反複複的愈合滲血中,纏了半個月的紗布。
他一擡眼,就看見楚昭游在城門中設宴,小小只的身影包在毛絨絨的衣料裏,乖巧地坐在圓桌一角打盹。
這麽冷的天,等多久了?
蕭蘅心裏湧上複雜難言的情緒,像有柔軟的棉花包裹住冰冷的刺刀。
他坐到楚昭游面前,下一刻,臉色倏地拉下。
誰騙他擔憂過度茶飯不思?
不僅沒瘦,楚昭游他分明是吃好喝好,胖了!
蕭蘅抄着楚昭游的腰,把他扶正,靠在自己身上。別以為悄悄胖在肚子上他就看不出來了!
神經麻木的攝政王拉着老臉,感覺肩膀上的傷口都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