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第33章

楚昭游紅撲撲的臉蛋就靠在自己懷裏,像一朵暫時倚在欄杆上避風的芍藥,輕輕一碰,就要落在北風裏晃蕩垂頭。

攝政王放下朱筆,拿了兩個月的刀劍缰繩,掌心的繭又覆了一層。

那處白淨透紅的臉蛋仿佛有吸引力似的,觸到的那一刻,蕭蘅似乎聽見耳邊有雪落下的聲音。

定是這樣白嫩溫熱的肌膚,才能感受到鵝毛雪的重量,像攝政王這樣粗糙的雙手,就是浸入冰水,寒意也姍姍來遲。

楚昭游眼皮動了動,剛才的馬蹄聲沒驚醒他,此時因為臉上的一點癢意,微微蹙起了眉。

蕭蘅眼角一眯,重重地在楚昭游臉上一搓,撤走的時候還惡劣地捏了一下。

“醒了?”

蕭蘅“铿”一聲把劍擱在桌子上,垂下的那只手,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腹,那裏仿佛有細小的螞蟻在哪裏爬過,攝政王兩指狠狠一碾,眼神漸深。

楚昭游半張着嘴,揉自己的臉蛋,大驚:“你捏我!你一回來就捏我?”

就不能換一種體現君臣友愛的方式叫醒他麽?

蕭蘅淡淡地看他一眼,命人加足火盆,“怎麽,要本王給你用雪洗臉?”

楚昭游“咳”了一聲,老狗賊當時沒醒,怎麽知道他掐他臉了?

小心眼,這也要報複。

他目光往攝政王肩膀上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微仰着脖子道:“攝政王傷勢如何?大楚的朝政還仰賴于攝政王,千萬要保重身體。”

蕭蘅看他一副“你最好明天就可以上朝”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他右手一動,肩膀滲出一點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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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了。”

唉?楚昭游乖巧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攥緊,揪着繡着雲龍的黃袍,“要不要請太醫看看?”

“不是設宴等本王麽,先吃。”

楚昭游接風宴設在城樓上,四周用厚重的帷幔遮風,桌子很特殊,上面是一口鍋,鍋下面挖空填充燒紅的木炭。整張桌子都暖洋洋的,楚昭呆在爐邊烤火,等攝政王等得昏昏欲睡。

蕭蘅将桌上的切薄的羊肉魚片青菜扔進沸騰的鍋裏。湯底是炖了五個時辰的老鴨湯,将碎肉和浮沫撈幹,只留最澄亮的清湯。

楚昭游一揚手,把手邊切片的老姜都倒進去,管它難不難喝,給攝政王暖暖身。

外面天寒地凍,此間溫度宜人,喝一口熱湯,配上剛燙好的小菜,哪兒都挑不出毛病。

楚昭游主動給攝政王夾菜,十分靈活,“夾菜這種事朕來就可以了。”

蕭蘅壓着上揚的嘴角。

“攝政王您金貴的手留着批奏折,不要幹這些粗活。”

蕭蘅恢複面無表情,他看着楚昭游飛快給他和自己都盛一碗湯,并叫下人上兩大碗米飯。

“吃飯吃飯,朕都餓了。”

蕭蘅看了一會兒,覺得楚昭游在沒有他的這段時間裏,确實過的如魚得水。

大口大口地刨飯,看着他吃就覺得很有食欲。

“本王在幽州背水一戰,為大楚收複兵權,陛下嘴上說擔憂,今日一見,卻是心寬體胖。”

楚昭游反應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控訴:“你敢說朕胖了?”

“我沒胖!”

他這麽玉樹臨風天之驕子,肯定是吃多少都不胖的那一撮。

兩個月前姨母還說朕瘦了呢,攝政王會不會說話?

他順着攝政王的目光,視線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朕衣服穿多了而已,姨母非要朕穿六件!能不胖嗎?”

攝政王十分幼稚:“本王剛才摸過了,不單純是衣服,陛下根本就不擔憂邊關的戰士。”

和本王。

楚昭游警惕地看着他:“這種東西摸不準的。”

蕭蘅目光一深:“難道陛下要掀起衣服給本王看?”

楚昭游捂着肚子,“那會着涼,等開春,入夏,攝政王就知道朕為了戰事和奏折,瘦了多少斤!”

他還有時間減肥。

蕭蘅冷笑着給楚昭游盛了一碗魚片,“晚了。要是本王一回京,陛下就迅速清減,朝臣怎麽看待本王?”

憑什麽楚昭游在他手裏瘦了,在趙夫人手裏就胖了?

小東西他在的時候吃得也不少,就是故意跟他作對。

楚昭游默默反應了一會兒,臉色漸漸由陰轉晴,又說他不關心,又不準他瘦回去,其實就是無中生有,找個借口指責他不夠關心他的傷勢罷了。

楚昭游想到自己一開始一天下三道聖旨,命令攝政王原地養傷,聖旨跟肉包子打狗似的。

後來他覺得攝政王這麽趕,可能是不想離京太久,讓他繼續掌權,楚昭游就不下旨了。

蕭蘅垂下眼,緩緩道:“今天是陛下生辰,陛下想要什麽?”

年關時,處處大雪封路,他沒能趕回來,足足遲了十五日,恰好趕上了楚昭游的生辰。

楚昭游有些驚訝,魏萬虹嫌棄他生辰八字和自己犯沖,記入玉碟時,往後延了十天。

姨母來了之後,楚昭游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正月十五生辰。

攝政王居然也知道?

楚昭游抿了抿唇,他可記得對面的是攝政王,有些東西不能要。

“那攝政王誇一誇朕吧。”楚昭游補充,“皇帝當得不錯這點除外。”

蕭蘅臉色一僵,他剛才确實想說這個來着。

這兩個月,他在幽州,楚昭游主持朝政,不出大錯,算個合格的帝王了。

不合情境的溢美之詞堵在攝政王腦子裏,他一一駁了回去,幹巴巴道:“戲唱得不錯,但本王不喜歡聽。”

楚昭游微笑,果然,這就是攝政王的生辰禮,毫不意外。

蕭蘅從袖子裏掏出一塊黑乎乎的鐵塊,抛給楚昭游。

楚昭游雙手接住,拿在手裏,辨認了一會兒,才看見正面有個“幽”字,背面一個“兵”字。

他震驚地擡頭去看蕭蘅,只見他看着遠方,不帶感情道:“陛下這兩個月朝事處理地不錯,數名大臣都寫信誇你,讓本王安心處理幽州事宜。幽州兵權應有陛下的一半,但它不是龍威軍,只有一塊虎符。”

都給他了?

楚昭游驚訝地說出話,目光從攝政王受傷的肩膀掃過,覺得手裏的虎符有些燙手。

“陛下現在可覺得皇位穩固?”

“呃……”

蕭蘅進一步道:“那就把本王的恩人放了,給她一筆錢,安排好去處。本王不喜歡欠人太深。”

楚昭游捏緊了虎符,他都快忘記這件事了。

“朕只是收留那位姑娘,不久前,她的家人來了,就把人接回去了。”楚昭游舉手保證,“她走的時候還胖了五斤!朕絕對沒有對她不好。”

蕭蘅狐疑地看着楚昭游,半響道:“那就好。”

他傾向于楚昭游已經把人放了,因為小東西看起來又軟又良善。攝政王府繼續尋人,對方若是有意相認,總能找到的。

楚昭游已經從蕭蘅手裏拿了龍威軍,現在又多一塊幽州虎符,一切來得太輕易,他想了想,還是把它還給攝政王:“朕不要。”

蕭蘅待要拒絕,腦海中忽然浮現周奇的話,“你想給就給,想收就收……我不想要。”

“那你就自己憑本事來拿。”蕭蘅收回虎符,撥了一下楚昭游的領子,“吃飽了麽,回宮了。”

楚昭游感受了一下,“沒有。”

蕭蘅一噎:“吃這麽多,敢瘦下去,本王找你算賬。”

楚昭游打了個嗝兒,想,攝政王真是好面子,為了向大臣們展示朕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很滋潤,不惜親自給朕布菜!

……

攝政王喂人喜好涮肉,楚昭游有些積食,晚上狄燕給他做長壽面的時候,就有點吃不下。

但這是二十年來,姨母第一次給他做壽面,就算糊成一坨疙瘩,也得笑着吃下去。

狄燕:“我第一回擀面,賣相不佳,要不你別吃了,姨母再做一碗?”

楚昭游看了一眼手裏的海碗,他好不容易吃了二十分之一,再來一碗不是得重新吃?

“很好吃,姨母做的,不管什麽樣,都是珍馐佳肴,獨一無二。”

楚昭游微笑地誇着,突然喉頭一緊,趴在桌子上吐了出來。

狄燕連忙用帕子給他擦嘴:“昭游!怎麽了?”

楚昭游有點丢臉:“對不起姨母,朕實在太飽了,不如留着明天吃。”

“都吐成這樣了,還管什麽壽面。”狄燕小題大做,“趙金,過來給陛下把把脈。”

幽州将軍府雖然人口簡單,但起初狄燕什麽肮髒把戲沒見過。楚昭游臉色都白了,別是面裏讓人下什麽毒了!

趙城派趙金保護狄燕,一則是他武功高強,二則趙金略懂醫術,他小時跟着游醫行走江湖,專門學稀奇古怪的病症,讓他治常見病反而不如郎中。

趙金被狄燕的着急感染,一臉凝重地把脈。

楚昭游淡定而有心得,朕以前也吐過好幾次了。

豐富的臨床經驗,讓他迅速想到了原因,今天攝政王肩膀流血了,他又看見血,還吃得這麽飽。

殊途同歸,吐了。

見楚昭游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狄燕氣得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認真點。

趙金眼裏閃過小小的疑惑,“陛下脈象紊亂,前所未見。”

狄燕緊張:“能看出是什麽問題嗎?”

趙金又把了一下,“亂中有序,細細探查,似乎是和、和……子嗣有關。屬下學藝不精,需要再想一想。”

狄燕聞言臉色驟變,按住楚昭游:“此事不宜聲張,有了确切結果再說。”

子嗣相關,她一下就想到,魏萬虹說的話。

攝政王是不是真的下過藥?想讓楚昭游後繼無人?

當時她不信,因為攝政王不必使這樣的下三濫手段。

萬一是真的呢?

楚昭游:“太醫也把過脈,他們沒說什麽要緊的。”

“就是太醫才不可信。昭游,有趙金在,治好之前別找太醫。”

狄燕言語之間,篤定趙金能治好,還怕攝政王那老狗賊發現。

趙金默默捏了一把汗。

他就沒有這樣的自信。

陛下他的脈象,是真的很複雜啊!

楚昭游和狄燕都一臉嚴肅,甚至想的人也一樣——蕭蘅。

不同的是,楚昭游憂慮姨母和攝政王杠上,吃了虧。

狄燕心裏先把攝政王罵了一遍,轉而憂慮楚昭游的前景。

趙金看看這如出一轍、不是母子勝似母子的二人,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奇特的想法。

他早就說過,看陛下的臉色有個作弊的好方法,那就是和狄燕對比。

他腦子裏驟然浮現趙夫人在梁州孕吐的情景,頓時打了個寒顫。

學醫害人,趙金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楚昭游:你們都在慌什麽,朕這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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