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第36章

蕭蘅的烤雞蘸上宮廷禦用的調料,絲絲入味,韌而不柴,金黃油亮的表皮薄而完整,小山雞體型不大,不好吃的部位一處不留,正好夠楚昭游一個人吃。

楚昭游發誓:“朕剛才在裏面一口飯都沒吃。”

蕭蘅臉色好了些,把烤雞遞給楚昭游,“吃完回去喝點青菜湯。”

“好。”楚昭游笑眯眯地接過烤雞,上回他倆太窮了,一只雞三個人分,還被那老頭吃了大部分。

他張口啃上雞翅,不禁謹慎地環顧一圈,這回可千萬別出現什麽老頭了。

沒有老頭。

有趙金。

此刻趙金和老頭的形象在楚昭游心裏高度重合。

楚昭游警惕地往攝政王旁邊挪了挪,給他一個“別打擾朕吃雞,有事待會兒再說”的眼神。

趙金腳步一頓,楚昭游一副吃不到烤雞誓不罷休的樣子,他想了想,要是陛下在攝政王面前吐了,不僅打攝政王的臉,萬一招來太醫,事情就複雜了,遂默默回到寝殿內。

蕭蘅滅了火堆,轉眼就看見楚昭游手上的烤雞有一半變成雞骨架了。

挺能吃。

“陛下有沒有什麽想說的。”蕭蘅不經意地問。

楚昭游口齒不清:“你手藝很好。”

“沒有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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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游想了想,道:“雖然你的雞被朕吃了,但是朕已經賞賜過獵物給你,狩獵目标已經達成,下午換防之後,朕可以睡個午覺嗎?”

狄燕前陣子受涼,昨天病剛好,她現在對攝政王十分忌憚,一定要跟着楚昭游來芈丘。

芈丘的行宮比皇宮冷多了,楚昭游心疼她,好說歹說,最後拿出龍威軍的虎符,“朕調動龍威軍,和攝政王共同布防,他一半朕一半,姨母可以放心呆在宮裏了嗎?”

狄燕勉強同意。

圍場分內外兩圈防守線,外圈保護行宮安全和避免百姓闖入,內圈則在林中分散站崗,免得狩獵的君臣發生意外。午時過後,兩隊互換,龍威軍由內轉外,需要楚昭游親自下令調動。

蕭蘅唇邊譏诮的笑意一閃而過,“陛下随意。”

謝朝雲默默觀察兩人的相處情況,深覺這兩人已經到了老夫老妻的境界。

誰能想到攝政王其實和他一樣,還是個處男呢!

他目光在林邊的鬼祟的動靜掃過,恍若無睹地收回視線。

其實不是老夫老妻,是各懷鬼胎。

小皇帝吃完烤雞,心滿意足地回去,攝政王悶頭收拾火堆的餘燼,看似君臣和樂,實則各有各的布局。

林間早已風聲鶴唳。

攝政王臉色從楚昭游離開的那一瞬就沉了下來,像墨水打翻在紙面,黑得寫不下任何溫和的字眼。

謝朝雲忽然推翻之前的念頭。

他一直覺得,蕭蘅認識不到自己對小皇帝的感情就不會糾結,不會因為上輩的仇恨和不能正常相守的事實而痛苦。

但此刻,謝朝雲看着攝政王風雨欲來的臉色,和楚昭游相處時發自內心的愉悅對比,他覺得自己可能錯了。

如果注定找不到合心蠱的解除辦法,攝政王注定要因為變癡傻了結自己,那在這僅剩的、不多的清醒時間裏,為什麽還要糊塗呢?

謝朝雲看得明白,和小皇帝過招,無論輸贏攝政王都不高興。和楚昭游相處,怎麽被使喚,蕭蘅甘之如饴。

他兄弟這輩子這麽坎坷,怎麽就不能清醒而瘋狂地心動一把?

……

楚昭游回到行宮內,突然就覺得烤雞不香了,屋裏蔓延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若有若無,多呆一秒能催吐。

“趙金,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兒?”楚昭游吸了吸鼻子,這屋子太詭異,他聞不到具體的氣味,卻能感覺到它的惡心。

“什、什麽味兒?”趙金開始結巴,他剛才拔了暮籽草碾成汁水塗在一塊帕子上,打算等時機合适在給陛下聞聞。

這帕子就在他身上

“很奇怪,就是讓人反胃。”楚昭游皺着眉頭,他今天既沒頭暈也沒見血,怎麽就反胃了?

烤雞太油膩?

趙金聞言腿一軟,虛虛扶住桌子,八尺男兒突然虛弱。

還用帕子試什麽!隔這麽老遠就能聞見味道,反應比他見過的所有孕婦都猛烈!

楚昭游靠近一點趙金,突然臉色驟變,捂着鼻子急速後退。

“趙大俠剛才是去殺豬了嗎?”楚昭游扶着桌子死死捂住嘴巴,烤雞多香啊,吐出來太可惜了。

真相襲來,趙金腦袋有些眩暈:“陛下,這是屬下新發現的一味草藥,可以驗證一些病狀,立竿見影。具體情況,屬下稍後再和陛下解釋。”

楚昭游完全沒有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你等朕消化了再來。”

趙金看楚昭游全程重視肚子裏未消化的烤雞,而不是肚子裏的……崽,心情十分複雜。

“屬下告退。”

楚昭游忍過一陣又一陣的幹嘔,成功克制自己沒吐出來。

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這就奇了,他居然有睡不着的一天。

楚昭游掀開被子下床喝水,一名大臣之子,不知道怎麽混進來的,臉上滿是隐秘的興奮。

“陛下,我們成功了,火油已經包圍了獵場,只要陛下一聲令下,讓龍威軍守住出口……”

“咳咳……”楚昭游一口水嗆到,表情空白了一瞬,難以置信道,“朕不是讓劉長钜放棄計劃!”

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到底在想幹什麽?

來人名叫楚诇,楚昭游是隔了不知道多少層的旁親,祖父是侯爵,爵位世襲輪不到他,二十三了還在學堂混日子。

他撓了撓腦袋,“可是陛下,我們成功了。”

本來劉長钜被楚昭游罵了一通,确實打算放棄,但是聽說楚昭游調動龍威軍,午後龍威軍換到外圈站崗,天時地利人和,劉長钜心思又活絡了。

他先斬後奏,聯合同夥,美名其曰幫父親做事,混入獵場前期清理工作。整個獵場外圍都用拒馬和荊棘叢圍了個水洩不通,防止無關之人進入和獵物出逃。荊棘叢幹枯易燃,被悄悄澆上了火油和硫磺,午後風大,烈火燎原。

楚昭游頭痛欲裂,他狠狠一拍桌子,罵道:“芈丘兩面都是村落,你們放火燒山傷及無辜,對得起良心嗎!你立刻去通知劉長钜,馬上收手,晚一步朕都保不住你們!”

舉朝上下難得有群對他表忠心的人,結果就是一群雞血上頭的二愣子,楚昭游不是古代人,他沒辦法不折手段地奪權。

楚诇急道:“來不及了陛下,劉兄在獵場對面,他們約好時間點火,不會輕易罷休。事到如今,陛下只要下令讓龍威軍圍住獵場,只留一個出口,文武百官皆困火場,願意忠于陛下的放其出來,不願意的就是逆臣,其罪當誅!”

燒了這一批人,再提拔一批人,攝政王就是沒死,也是有将無兵,如日西斜。

楚昭游驚訝地看着他,他以為這群人是傻了點,沒想到竟是如此狠毒。

大楚疆域廣闊,事務繁雜,能不斷壯大國力蒸蒸日上,宣政殿裏的每一個官員都不可或缺。

劉長钜竟然妄想一日之內颠覆替代,大楚未來靠誰?靠他們這些被家族棄置在學堂裏混日子的子弟嗎?

楚昭游氣笑:“你們若是成了,大楚會不會動搖國之根本?影響百姓生計?引得虎狼觊觎?”

楚诇擲地有聲:“鏟除奸臣,必有代價!陛下可還記得自己姓楚?”

……

另一邊,謝朝雲翻身下馬,劈頭蓋臉地問道:“那群人你都看見了,你到底想怎麽處理?”

蕭蘅漠然道:“我說了,有本事他就從我手裏來拿。”

“拿了你又不高興,這不是找虐嗎?”

蕭蘅頓了頓:“所以只能他自己來拿,不要妄圖找別人幫忙,烏合之衆,他們也配?”

“意思就是,陛下開口,你白送。那你搞這麽多幹什麽?”

蕭蘅咬牙:“虎符送他,他偏不要,要聯合外人對付我,我就讓他知道,他和江山只能靠本王!”

謝朝雲想,攝政王這思路挺清楚的,在小皇帝的一群豬隊友面前孔雀開屏,高下立現,小皇帝可不就死心塌地了。

蕭蘅:“既然被教唆兩句,就想要本王的命,我就讓他無人可用。”

輕飄飄一句話落下,似乎決定了某些人的命運。

“不對,偏了!”謝朝雲頭痛,“你既然喜歡人家,就不要做讓他無法接受的事!”

蕭蘅不會打算順勢把那群人困在火場燒死,小皇帝受得了這場景嗎?

蕭蘅驟然沒聲,目光淩厲地盯着謝朝雲,一字一句:“你再說一遍?”

“不要刺激陛下。”

“上一句。”

“……你喜歡他。”

好一些時候的都沒有人說話。

蕭蘅聲音忽然輕了下來,繞過了喜歡這件事,像是自言自語,裹挾着無盡的迷茫和不解:“本王沒打算刺激他,可是他卻想引本王入火海。”

他只想讓楚昭游看看效忠他的人有多蠢,沒有一個能幫他批奏折。

樹林裏跑出來兩名護龍衛,神色慌張,“主子,西邊突然出現一只巨蟒,圍住了禮部侍郎,屬下怕傷及大人性命,不敢輕舉妄動。”

“本王去看看。”蕭蘅聞言,深深望了一眼楚昭游的宮殿。

這一眼似乎很長,長到攝政王把門上的圖案和屋檐的燕尾脊都看了幾遍,也沒看見有抹明黃色的身影出來。

又似乎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蕭蘅幾個縱身,身影化為一點消失在芈丘上方。

謝朝雲啞然,攝政王這是想再給楚昭游一個機會挽回?只要還沒抓住那群人擺到明面上對峙,蕭蘅寧願演個戲,讓楚昭游随時叫停?否則他現在直接進去把楚昭游抓出來質問就行了。

西邊猝然蹿起猩紅的火苗,一股濃煙直沖天際。

下一刻,楚昭游一陣風似的從殿裏沖出來,聲嘶力竭地喊道:“蕭蘅,回來!”

謝朝雲眼神一亮,他兄弟也不是沒戲啊,小皇帝看起來不想要他的命。

趙金猛地逮住楚昭游,心有餘悸,他就沒見過陛下跑這麽快過,“陛下,西方起火了,不要進去。”

謝朝雲知道這火其實是護龍衛故意看着劉長钜放的,提醒同伴可以動手抓人了。這火燒不起來的,火油被換成了水,都是濕柴,看着煙大罷了。

他鼓勵地看向楚昭游:“陛下,周大人遇險,攝政王進去救周大人了。”

追進去,追進去!不然你家攝政王心裏得瘋。

楚昭游臉色着急,他知道這火困不住蕭蘅,就怕他忙着救人自己斷後。

人在山火面前是渺小的。

“笨死了,這種圈套也進!”楚昭游罵道,他還是得進去看看,能叫停一個放火人是一個,總不能每個人都像楚诇和劉長钜一樣說不聽。

謝朝雲指路:“那邊。”

趙金焦急地拉住楚昭游:“不能去!”

陛下早上慢悠悠地走馬觀花,這種程度差不多,再多就不能了。

謝朝雲目光往趙金身上一放,這位大兄弟你怎麽回事?

楚昭游顯然聽不進趙金的,阻止山火人人有責。

“趙大俠,山下是百姓,山裏可都是朕的臣子。”

趙金急得額頭冒汗,把楚昭游拉到一旁:“可陛下肚子裏是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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