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第52章

京郊龍盤虎踞,龍威軍駐紮在山裏,道路蘊含陣法,要順着兩塊虎符上紋路的指引,方能推開一座石門。

蕭蘅看着兩邊的樹叢和石林,越發覺得自己跟過來是明智之舉,若是讓楚昭游住進龍威山,他日要找必得費一番功夫。

無虎符者不得進龍威山,陸淮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沒看見攝政王堂而皇之地跟進來。

主要是小皇帝知道後面有人,也沒趕走不是。

絢爛的落日綴在群山之巅,練兵場寬闊雄渾,将士點兵完畢,依次歸入石室歇息。

陸淮善讓出自己的住處,楚昭游不好意思:“我突然來此處,給陸叔添麻煩,怎麽好意思再占長輩的居室。”

一口一個叔,還身懷六甲,陸淮善艱難地板起臉:“陛下何出此言,聖駕光臨,蓬荜生輝,龍威山條件艱苦,陛下要是再推辭,就跟着攝政王回宮去享福。”

楚昭游:“……我方才粗粗看了一下,此地雖是練兵寶地,但生活着實貧乏,陸叔還是多向攝政王上書,撥點銀兩修繕。就這麽定了,攝政王就在外面,陸叔你自己去談吧。上次修皇陵的錢也沒怎麽動,一塊支過來。”

陸淮善領兵在這裏駐紮了幾十年,征戰沙場者功勳赫赫,駐紮深山亦是傲然忠骨。先皇把他當底牌,從不讓陸淮善和朝臣交流,見面只憑兩塊虎符,這與他如今沉默寡言的性子不無關系。就是每次涉及楚昭游和攝政王的事,又變得話多而犀利。

幸好這是偶爾說上一句,沒到攝政王面前揭他的底。

士兵送來簡單的晚餐,陸淮善幫忙擺好盤子,又道:“天底下哪兒都不比宮裏好,陛下将就着用。”

楚昭游啃了一口饅頭,嘴硬:“很好吃,我能吃三個。”

饅頭不比宮裏蓬松,陸淮善見楚昭游一次只能咬一小口,懷疑三個他得吃到明天去。

“現在攝政王不在附近,聽不到咱君臣談話。”陸淮善言簡意赅地問,“陛下到底對攝政王是什麽想法。”

楚昭游不說清楚,陸淮善無法把握對攝政王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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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着橫眉豎眼,剛才在馬車上,陸淮善幾乎要以為陛下和攝政王撕破臉了,轉頭又沒事人似的,讓攝政王跟了進來。

要知道,龍威軍的進山之路乃虎符絕密,攝政王今天跟着進來,以他的智慧,走一遍就該把路線記得清清楚楚,改天若有二心,他馬上能帶軍進山,将楚昭游手裏唯一的兵馬覆滅。

說陛下忌憚攝政王吧,在軍國大事上毫不防備,說信任吧,其他的私事一件不說。

陸淮善算是知道的多了,他總覺得陛下和攝政王之間,不應該有那麽多矛盾。

楚昭游啃着饅頭:“因為我還有些事沒對陸叔言明,實在是不好說,讓朕想想。”

最不能說的,就是他不是原主這件事。萬一有人認為他弑君借屍還魂,比攝政王篡位還早,那可就說不清了。

向攝政王解釋他已經解蠱,是不能再拖的事,可是楚昭游無法解釋他為什麽當初不認識攝政王。

怎麽看都像他趁攝政王癡傻時,喬裝改扮接近,哄騙取得他的信任,最後給他解蠱,以求懷孕自保,完成先帝的計劃。

權勢越大,越是麻煩。

如果,他們不是攝政王和皇帝,那該多好。

楚昭游垂眸,他的每一步,攝政王都能解讀出奪權的陰謀。

攝政王說的話,句句落在威脅篡位上。

楚昭游今天吹了一路山風,有些頭痛,他放下吃了不到一半的饅頭:“我飽了,陸叔,可以幫我找一套平常換洗衣服麽?”

陸淮善突然注意到,楚昭游今晚都沒有自稱“朕”,他眼眸一深,提了提氣,道:“可以。”

……

兩方行動畢竟差了一個時程,謝朝雲前後腳來到龍威山,大部隊已經進去了,不知蹤影。

蕭七到達時,恰好看見謝朝雲一臉郁悶地從一座山石後面繞了出來。

“你來得正好,和我研究一下怎麽進去,我有要事要和攝政王說。”

蕭七面無表情:“謝将軍的要事,不會是和陛下有關?”

“可不是,急死本将軍了,誰知道你主子那張嘴一會兒不見又該說什麽要命的話。”

“蕭七你不知道,陛下可能就是蕭豫道的救命恩人!我得趕緊告訴他。”謝朝雲有些得意,他是紅娘沒跑了。

蕭七:“嗯,屬下也要趕緊告訴主子,陛下懷的孩子是他的。”

“對,我的事比較重要,待會兒讓我先說……不對!”謝朝雲一口氣噎住,痛心道,“懷孕?孩子!蕭七,你怎麽為了先說編這種事情?”

“是真的。”蕭七往前趕,選了一條路,一頭紮進去。

“是我耳朵有問題嗎?”謝朝雲覺得自己的消息突然不值錢,過于遜色,他是不是也得編一個,比如攝政王合心蠱已經解了,見到攝政王的時候比較有面子?

一刻鐘後,謝朝雲懷疑人生出現在原地。

不僅是山門進不去,還因為他兄弟居然在一夜之間,老婆孩子熱炕頭,并且長命百歲。

還找什麽,不如回去找人給自己說媒。

他搭着蕭七的肩膀,“沒有虎符,我們得想個其他辦法聯系攝政王。”

前方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謝朝雲一打響指,笑容和煦,“來了。”

按捺不住,趕來看熱鬧的錢世成:“……”

都看他幹嘛?

……

蕭蘅估摸着楚昭游氣該消了,敲了敲他的門。他們不是兩情相悅,楚昭游不想給他解蠱,蕭蘅倒是能咬着牙理解。

畢竟他自己也是,哪怕當時苗若秋是唯一的希望,他也沒動過念頭。他要求楚昭游不娶妻生子,首先律己,再律人。

屋子打在山壁上,一半是石洞,地龍都接不上。楚昭游那麽金貴,怎麽能住這種屋子,比皇陵還不如。

“本王進去了。”

蕭蘅腳步一動,踢到一盤東西。

他垂眸一看,突然心慌,“你在跟本王賭氣?”

楚昭游坐在床邊,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衣,目光緊緊盯着門上的人影,他無意識抓着粗制的床單,道:“沒有。”

他有些緊張,怕在自己不能和攝政王好好談話,甚至神經質地推了一張桌子擋住門。

他本人是不怕挑釁攝政王的,但他現在不是一個人,總是有多一些的顧慮。

他們可以隔着門吵架很多次,但一次都不能動手。

蕭蘅頭痛地揉了揉額頭,看着地上的龍袍和王冠,“那陛下這是什麽意思?”

“我可以不要皇位,只希望站在外面的也不是攝政王……”楚昭游鼓了鼓氣,是小黑是蕭蘅都好,或許他們抛開身份,可以說一說陰差陽錯的事。

攝政王一下子冷笑着打斷他:“那還能是誰?”

秦飛塵還是陸勃,還是消失無蹤的那個人?!

被耍、被騙、被下毒,遠不及楚昭游這一副要馬上跑路的樣子讓他心慌。

他甚至沒反應過來,楚昭游的行為與最初惹他生氣的點南轅北轍。

荒唐極了,攝政王再一次認識到,自己有多卑微可笑。

他什麽都不怕,只要楚昭游不離開他。他甚至可以不解蠱,只要剩下幾個月他和楚昭游間沒有第三個人。

楚昭游有前科,上一次他脫下龍袍,換上花旦的戲服,就從宮裏失蹤了,回來時揣着別的男人的孩子。

以為自己脫下龍袍,就可以擺脫他了麽?

蕭蘅并無當皇帝的野心,他心心念念的,是将這盛世江山換楚昭游一顆心。

面前的大門緊緊關閉,甚至用桌子遮擋,蕭蘅能猜到楚昭游的用意,怕他一言不合闖進去,傷到孩子,因為以前他們吵得多兇,楚昭游都不會這樣防着。

他只好把憋屈撒在那盤衣服上,腳底一動,王冠震起,落入掌心,繼而覆手将其砸向下一層的石墩。

王冠上鑲嵌的寶石在石頭上炸開,四處飛濺,劃出的弧線極為耀眼。今年新制的王冠,全是今年初各地進貢給宮廷和攝政王府的上等寶石,有價無市,攝政王府一顆沒留。

皇位本王也不稀罕!

動靜并不大,甚至在夜間練兵的嘈雜聲掩蓋下,攝政王控制着不驚動楚昭游。

不能吓他,心裏有句話在說。

但盛怒之下,他忘記考慮王冠在門上投下的影子。

“出來拿衣服,換回去。”

楚昭游臉色一白,他抹了把眼角,不再說話。

這是他所能想到,最簡單的談話了,還是不行麽?

一塊藍色寶石飛到陸淮善劍上,“铮——”一聲敲出冰涼的脆響。

陸淮善神經随着斷開,實在看不下去了,把蕭蘅從楚昭游門前扯了走。

“你給老夫過來。”

蕭蘅雙目赤紅,掙開陸淮善。

陸淮善正要拿劍抽一頓,就看見蕭蘅折返,把一直捏在右手的一個紙包,壓在了龍袍上。

掌心被紙包燙紅,他仿若未覺,沉着氣敲了敲楚昭游的門,“出來拿。”

他一來就去山上給楚昭游找吃的,怕軍中的夥食簡陋。但近一點的野雞早就被龍威軍日日練兵吓跑了,有也被抓得幹淨。蕭蘅翻到山頂,才抓了一只他滿意的山禽。

肉質要鮮嫩一些的,烤出來比較容易啃。

陸淮善這下是真的有些昏頭,他一口氣把蕭蘅領到了遠一點的僻靜處。

“将軍有話要說?”蕭蘅負着手,“和陛下一樣的話就不必說了。”

陸淮善不是忠于楚昭游嗎?眼睜睜看着楚昭游産生棄掉皇位的念頭,也不阻止一下?

只有本王一直靠得住!

陸淮善撥了一下劍解氣:“糊塗!他那是想退位嗎!他那是想跟你談談!”

談家事。

蕭蘅不能理解,兀自生氣,本王求着他當皇帝還不行!

“有什麽天下大事,不能穿上龍袍再說!”

話音剛落,萬野沉寂,陸淮善還未說話,突然被一道外音打斷。

“攝政王!陛下就是你恩人——!”

錢世成站在一處巨石上,面向回峰怪林,聲嘶力竭。

“攝政王!你蠱已經解了!!”

“你要當爹了!!!”

另外兩道稍遜一些的聲音加了進來。

山谷餘音回蕩,三人宛若迷路的傻狗,站在高處,齊刷刷嚎叫,希望他們主子嘴巴閉上,耳朵靈光一點。

蕭蘅怔了一瞬,愣愣地看向陸淮善:“陸叔剛才想說什麽?”

陸淮善按了按額頭,補充道:“十月初,陛下給了我一包藥,說如果一個月後他沒找老夫拿,就把虎符和藥一起送到攝政王府。”

四周空氣像抽空了一般,蕭蘅瞬間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不是毒|藥。

孩子是他的。

他痛苦時曾遇見楚昭游。

他就是那個……畜牲。

作者有話要說:

陸淮善:現在知道叫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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