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棠闖禍

“哪日休沐了,你早點來,他巳時左右便要紮馬步了,到時咱們在旁瞧熱鬧。”嘉桐沒察覺,還在繼續說。

淩軒志慢慢回神,臉上也跟着綻開愉悅的笑容:“好啊,後日便休沐,我一定早早來。”

兩人說着話,已經進了內儀門,到了西面翠薇園的花廳前,卻始終沒見到嘉棠的身影,嘉桐嘀咕道:“看來他這次禍闖的大了,已經躲了起來。”

淩軒志道:“躲有什麽用,早晚也要出來的。不過旁人家還能尋阿娘救救場,你們家裏,阿棠可真是孤立無援。”

“他現在都這樣無法無天了,我阿娘要是再溺愛他,以後可怎麽好?還不得鬧翻了天啊!”嘉桐搖頭道,“阿爹平日管束他也不甚嚴,犯了錯再不嚴懲哪行呢?”

淩軒志也知道,太傅雖然一向對他們這些學生嚴厲,包括對皇帝都不肯容情,但對着自己的兒子卻是得過且過。不說別的,如今衛嘉棠已經十歲了,讀書卻還是有一天無一天,似乎公主和太傅都不太在意他的學業。他本來也不明白,跟着着急,後來還是在跟祖父閑聊時,才明白了太傅夫妻倆的深意。

新康大長公主是先帝的同母妹,先帝在日就時常參與朝政,影響先帝的決策。後來先帝故去,未立太子,更是說服祖父與她一起擁立了小皇帝楊劭。權勢之盛,別說在皇族裏無人能掠其鋒頭,便是一幹朝廷重臣,見了新康也要恭恭敬敬,遇上軍國大事都忘不了問她的意見。

至于太傅衛仲彥,當年未尚主時就是風靡京城的四公子之一,可說既美姿儀、又富文采。更令人稱道的是,衛仲彥文武雙全,在十幾年前随軍征讨突厥時,獨自帶着三千騎兵深入敵後、奇襲敵軍,與朝廷大軍合圍,聚殲了三萬突厥軍。

便是現在,衛仲彥除了領着太傅一職之外,還兼任着左金吾衛大将軍,統領宿衛京師的南衙禁軍,是有軍權的實權人物。

有這樣的父母,兒女确實也不需要如何上進了。而更重要的是,小皇帝一天天長大,必然要逐漸收回屬于他的權力,新康大長公主應該早有這樣的準備,她已有擁立護佑之功,想來必會全力支持皇帝親政。

這麽一來,為了不讓小皇帝心存忌憚,他們的兒子自然最好不要沾軍權,而衛嘉棠更不需要參加進士科,于是不論文武,都不需要他像別人一樣勤奮刻苦的去學習了。

另一方面,有了跟小皇帝的這份不同尋常的情份,再加上他們夫妻倆這些年的積累,她的一雙兒女,以後是絕不需要發愁不顯貴的。既然如此,何必還給孩子那麽大的壓力,讓他小小年紀便壓抑天性,過的不快活呢?

淩軒志想到這裏,不由得起了幾分羨慕之情。他父親是韓國公府嫡長子,可是他們長房卻只有他一個男兒。在淩軒志出生之前,長房不論嫡庶一共生了七個女兒才有了他,這直接導致他一人承擔了長房的全部期望和壓力,當然,其中還不包括祖父對他的期許。

“瞧你這語重心長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阿棠的長輩呢!”淩軒志揮去心頭一瞬間湧上來的壓力,繼續跟嘉桐說笑起來。

嘉桐心裏還真是覺得自己就是嘉棠的長輩!雖然她從出生起就在新康夫妻倆無微不至的關懷下長大,心理成熟度不但沒有增加,反而降低了不少,但面對熊孩子一樣的嘉棠,她還是很難不生出好好管教他的想法。

“唉,你要是也有這麽一個弟弟,就明白我的心思了。”嘉桐仰天長嘆,“我得去看看他究竟闖了什麽禍,能不能補救,就不陪你了。”

Advertisement

淩軒志看時候确實也不早了,就點頭:“好,我也該回家了。要是公主發怒,你多勸着點。後日再來找你們。”

嘉桐道:“好啊,走吧,正好順路送你。”

兩人轉身回去,到藏書樓西樓外面的時候,正碰見衛仲彥的小厮劍影陪着一個高高的少年走過來。那少年大約十七八歲,身穿藍色圓領襕衫,氣質脫俗,身姿挺拔,走起路來有一種磊落灑脫之氣,是嘉桐從沒見過的人。

兩撥人越走越近,劍影也看見了他們,忙上前行禮,介紹道:“小娘子,四公子,這位是郎君的客人,蕭公子。蕭公子,這是我們府裏小娘子,這位是韓國公府淩四公子。”又解釋,“郎君讓小的陪蕭公子去西樓取幾本書。”

那少年拱手為禮,目光微微避開嘉桐,落在淩軒志身上,言道:“某名蕭漠,幸會。”聲音如金石交擊,清越動聽。

原來這就是那個父親贊賞過的士子,嘉桐還記得父親對此人評價不錯,不由又多打量了幾眼。見他雖是一副标準士子裝扮,身上也沒帶什麽貴重飾品,但氣質卻不輸任何世家公子,不卑不亢不說,甚至還比一般的世家子多了幾分英俠之氣,讓嘉桐不由得想起一句稱贊美男子的話: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怪不得阿爹喜歡他,這人從氣質上就跟阿爹有些相像啊!嘉桐正想着,那邊淩軒志已跟蕭漠通了姓名,嘉桐趁着兩邊都說完了話,問劍影:“阿爹呢?還在悅性齋?”

“郎君正在吟風軒見客,還沒來得及回悅性齋。”劍影答道。

看來阿爹還沒發現嘉棠闖的禍,嘉桐忙着要去看嘉棠做了什麽,就說:“那你快陪蕭公子去吧,我去送送淩四哥。”

劍影應了,兩下作別,嘉桐和淩軒志繼續往外走,劍影則引着蕭漠進了西樓院內。

“這位蕭公子什麽來歷?”淩軒志好奇問道,“太傅竟然舍得借書給他。”

各大世家大多都有藏書,且多半都為世代積累而來,幾乎家家都視為傳家寶,輕易不肯示人,何況外借?

衛太傅更是愛書惜書之人,他的藏書都是他自己和新康大長公主多方辛苦搜集得來的,一向寶貝的很,他們幾個學生都還因學問不足,未能借到太傅的書,如今一個不知名的士子竟然就得了太傅青睐,借到了西樓的藏書,怎不叫淩軒志驚訝?

嘉桐能理解淩軒志的驚訝,就笑着解釋道:“聽說是蘭陵蕭氏族人。阿爹說他有見地,學問好,文章寫得也好,好像還見過他父親,對他父親也很欣賞。”她已經不止一次從父親那裏聽說這個人了。

蘭陵蕭氏?他怎麽不記得蕭家後輩中有個叫蕭漠的?淩軒志想不起來,就暗自記在心裏,打算回去打聽打聽。

兩人說着話就到了悅性齋外面,淩軒志告辭出去,嘉桐自己過月亮門進了悅性齋外的長廊,外面侍候的小厮見了她都忙不疊行禮,嘉桐正想問問裏面有沒有人,就聽見窗內傳來一聲怒喝:“去把衛嘉棠那個混小子給我捉回來!”

正是她阿爹衛仲彥的聲音,看來這家夥犯的事發了,嘉桐忙快走幾步到了門口,揚聲問:“阿爹,怎麽了?”

“阿喬?你怎麽來了?”衛仲彥說着話走到門口,門邊小厮已經掀開簾子,嘉桐邁步進去,正要答話,卻在看清了屋內景象之後先驚呼了一聲。

“這,這是阿棠弄的?”

衛仲彥的書房一向布置的雅致清新,多懸挂花鳥山水畫,讓人見了心生愉悅之感。可是此時此刻,東面牆上高挂着的《寒山獨釣圖》中那片白茫茫的雪山已經覆蓋了一串新鮮墨跡,就連江畔釣魚的老叟也已被一塊墨跡遮住,整幅畫再看不出原先的意境。

再往裏走,作為隔斷的八扇絹畫落地屏風更是慘不忍睹,原本畫上振翅欲飛的仙鶴,背上多了一團氤氲的墨團,像是有人試圖擦掉濺上去的墨汁,結果适得其反,使墨汁浸染的範圍更大。

繞過屏風再看,衛仲彥平時常用的書案上狼藉一片,紙張散亂、筆架翻倒不說,連青玉鎮紙上都沾染了墨跡,更不用提那裏外俱黑的白瓷筆洗了。

“這,這是怎麽弄的?”嘉桐看着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嘴都有些結巴了。

衛仲彥平時的風度蕩然無存,氣呼呼的回道:“除了他還有誰!”說完轉身又叫人快去把衛嘉棠找過來。

剛才嘉棠跑的飛快,他又穿的深藍衣裳,嘉桐并沒看見他身上有沒有墨跡,可是能把父親書房弄成這樣的,也确實除嘉棠外再無別人。

看着滿室狼藉,嘉桐求情的話說不出口,也就幹脆不求,只勸道:“阿爹您先別生氣,等找到阿棠了好好問問他再說。”一邊說一邊上前去扶着衛仲彥往西面走,那裏離書案遠,并沒被“污染”。

她把衛仲彥扶到湘竹榻上坐下,又讓人送了杯茶過來,忙前忙後,好容易哄得衛仲彥平靜了些,罪魁禍首嘉棠小朋友也被捉了回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