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觀念沖突
新康不解:“什麽和親?”
嘉桐憤憤回道:“他們說東/突厥部有和親之意,已接洽幽州刺史,阿爹也知道的!”
衛仲彥看着負氣的女兒無奈一笑:“現在只是有這個提議,誰說就要和親了?”
“我知道呀!可是那個蕭漠明明就是贊同的!”
嘉桐之所以會這麽生氣,是因為她先前在茶樓已就此事與蕭漠發生了争論,不過似乎也不能稱之為争論,因為在嘉桐發表了見解之後,蕭漠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就像看一個不懂事小女孩一樣的,不肯多說了。這讓嘉桐更加惱火。
“你們怎麽會提起此事?”新康問道。
怎麽提起的?嘉桐回想了一下,哦,好像是雲州的話題告一段落,衛嘉棠意猶未盡的插嘴,說要是能把東/突厥部也打下來就好了,那時再建一個都護府,就不怕不太平了。
誰知蕭漠聽了卻說:“一旦開戰,兵兇戰危,結局如何實難預料。且我朝如今與突厥各部交好,邊貿繁榮,我朝能用絲綢瓷器換來良駒好馬,百姓也能互通有無,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若輕啓戰端,有害無益。”
衛仲彥就教育嘉棠:“聽見了沒有?以後好好跟你蕭大哥學學,不要信口開河。”
嘉棠嘿嘿笑了兩聲,竟然沒有反駁蕭漠,老老實實受教了。
“不過東/突厥部老可汗年初去世,繼任的這位可汗是老可汗的兄弟,聽說與我大趙并不親近。”蕭漠以閑談的口吻說起了邊境大事,“太傅昨日問起幽州事,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竟然就這麽直接問起了朝政大事!他不過一個未及第的士子,身上連一官半職都沒有,竟然就敢這麽向朝廷重臣探聽國事!嘉桐實在有些驚訝。
更讓人驚訝的是,衛仲彥沒有任何不悅之色,還點頭說道:“正是。”
蕭漠似乎沉吟了一下,然後擡頭看向衛仲彥,問道:“聽說新可汗有意求娶我朝公主?”
新康聽嘉桐如此這般學了經過之後,失笑道:“這個年輕人有點意思,他問這個做什麽?”
“可能是想探查我的意思好推測朝廷動向,進而向朝廷進言。”衛仲彥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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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康聽完丈夫解釋,不由詫異的望了他一眼,說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好脾氣了?竟然甘為人梯?”說到最後竟笑了起來。
衛仲彥也失笑:“什麽人梯!我也不過是想探探這少年的心胸見識到底如何,所以就任他講說了。”想從他這裏走捷徑不是不行,但得有真本事,衛仲彥要不是看蕭漠确實出類拔萃,也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
“唔,那他是什麽看法?”新康笑問道。
蕭漠的看法嘛,簡單總結一下就是:如今東/突厥部正是新老交替的時候,若新可汗主動提出和親,證明他還是想與趙國保持交好往來态勢的,只要他肯稱臣納貢,不劫掠邊境百姓,維護邊貿通商,那朝廷為了國家大計,和親之事就不無不可。
新康聽這話也有道理,又問嘉桐:“……那你生的什麽氣啊?”
嘉桐回道:“我們大趙如今國富民強,又有精兵百萬,憑什麽還要以委曲求全、下嫁公主去和親,來獲取一時安定啊?且不說那新可汗提出和親,是真心與我國交好,還是只是為了麻痹我國而使出的權宜之計,只說去和親的公主,好好一個女孩兒,不過十幾歲,就被迫背負起這麽沉重的擔子,去國離鄉,從此再不能見父母親人,您不覺得很殘忍麽?”
新康的神色嚴肅起來,她目光銳利的看向嘉桐,問道:“這是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我自己想的。”嘉桐也不閃避,正視着母親繼續說道,“阿娘,以婦孺換安寧,真的可取麽?如今西突厥部已滅,東/突厥部不過茍延殘喘,我大趙卻正是如日中天,難道在這個時候,我們還要以和親這樣犧牲一個女子一生幸福的方式去換安寧麽?”
新康不動聲色的與丈夫交換了一個眼神,忽然緩緩露出一個微笑,問女兒:“那依我們阿喬之見,此事該如何是好呢?”
嘉桐回來的時候已經想了一路了,聽見母親問,就答道:“當然是婉言拒絕,若是那新可汗不滿,敢以武力相脅,咱們打他就是!正好可以趁此機會,一展我朝軍威。”
“打完之後呢?”新康又問道。
嘉桐答道:“打敗了他,打痛了他,他就老實聽話了呀!”
新康和衛仲彥看着女兒亮閃閃的眼睛,一齊笑了出來,嘉桐不明所以,卻覺得父母都不是贊同的神色,好像是覺得她天真可笑,不由氣餒,問道:“阿娘覺得不妥麽?”
新康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我兒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不過,你并不知道那些外族人,他們最喜歡逞兇鬥狠,卻輕易不肯服輸,有的時候,哪怕你打敗了他十次百次,他痛極了,也還是不怕你,還敢趁你不備就從背後咬你一口,實在是惱人的很。”
衛仲彥看出女兒的沮喪,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解釋道:“漠北之地不比我中原,冬冷夏熱,若是一旦遇上雪災旱災,他們不南下劫掠,就只能餓死。在這樣的情境下長大,自然都長成了個豺狼性子,為了吃飽,為了活下去,也就不知道怕了。”
“既然他們是豺狼,那和親不就成了羊入狼口了麽?”嘉桐嘟哝道。
新康大笑:“你這孩子!”
嘉桐辯解道:“難道不是麽?再說既然他們是這樣的人,和親恐怕也起不到什麽作用吧?”
“你以為和親只是送一位公主過去麽?”新康收了笑,輕輕一嘆,“少不了還要賞賜錢帛。”
嘉桐皺眉,更加有底氣了,質問道:“這不是養虎遺患麽?”怪不得後世有人推崇明朝,說明朝“無漢唐之和親,兩宋之歲幣”,是最有中華底氣的,果然和親什麽的,太憋屈了!
新康卻道:“那也分怎麽養,若是李成那種養法,将虎養的肥肥的,動也動不了了,不就能殺了給小狼崽子分肉了?突厥各族,本來就不是鐵板一塊。”
聽話聽音,嘉桐終于察覺母親的意願,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難道您也贊同和親?”
新康不閃不避,正色答道:“若是在權衡了利弊之後,和親是最好的選擇,又有何不可?”這話跟蕭漠的意思差不多。
“可您說了,和親還要賞賜他們財帛,有這份錢,何不……”
新康挑眉道:“何不打他們是不是?傻孩子,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你以為打仗打的是什麽呢?是錢!你爹當年曾經領兵征讨突厥,你問問他,大軍在外,一日光糧草就要多少錢?”看女兒怔住了,新康緩和了語氣,又道,“錢的事說完,還有人。阿喬,我問你,和親的女孩是人,那軍中的士卒呢?”
嘉桐一瞬間就明白了母親的意思,打仗總是要死人的,那麽死了的士卒就不可嘆可憫了嗎?她動了動嘴,想說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戰死沙場是死得其所,可是她又無論如何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抿緊了唇。
看女兒不作聲,新康想了想,還是加了把火:“除了軍中士卒,還有邊境的百姓,一旦開戰,戰火波及之處,有多少人會家破人亡?阿喬啊,其實軍國大事,有時候也不過都是一筆賬,只看怎麽算劃算,就怎麽辦了。”
原來這些事在他們眼裏是這樣的,嘉桐被新康一番話說的悵然若失,只覺得自己的價值觀受到了極大沖擊,這時候再想自己先前那番言論,果然有些幼稚可笑了,一個女人的一生幸福,又如何與三軍将士的安危和邊境百姓的福祉相比?難怪蕭漠當時會不屑于跟自己争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