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一局,賭愛】 (1)
孕婦的喜怒,非常晴時多雲,餘善謀算是見識到了。
他完全不敢再提任何關于“驗孕”或“确認”的字眼,因為只要起個頭,她就會變臉炸毛,然後自動解讀成:反正你就是巴不得擺脫我!
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啊!
雖然嘴上說着“想走就走啊,有沒有都是我自己的事”,随後卻又繃着臉,将那副他歸還過一次的大樓磁卡與大門鑰匙塞回他手中。
他看着重新握回掌中的出入許可權,心房酸酸軟軟,就算是這副撐着倔傲身量的傲嬌模樣,還是讓他無可救藥的——覺得可愛到了極點。
努力了快一個月,試圖淡掉的情感,不過才短短一秒,盡數回湧。真悲慘,他這輩子,大概就這被她掐在手掌心,翻不出去了吧。
既然注定走不了,他也不糾結了,走到哪算到哪。
至少現在,她還想要他。
一個長年缺愛、孤獨寂寞的小女孩,一旦有人真心待她,她本能會想牢牢抓在手中,她不舍得的,是被嬌寵的滋味,這點他一直都很清楚,因此不曾接受她的挽留。
他有他的傲骨,他的身段曾經也不比她低,但現在——好像被她磨得差不多了。
一種——随便啦,只要還能看着她就好的堕落,自尊放水流。
他現在,每天算準她的下班時間,來陪她吃晚餐,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她禁得起餓,孩子可耐不住。
她也沒在跟他客氣,還吃到會點餐。
拎着她昨?點的藥炖排骨進門,她正在浴室洗澡,于是他先到廚房拿碗筷。
備好餐,她剛好洗完出來,直接往客廳的地板盤腿一坐。“端過來。”
“……”唾。
懷孕的女人等級就跟皇太後差不多。餘善謀徹頭徹尾的任勞任怨,把餐點端到她面前請她享用,再自動自發去拿吹風機,幫她吹頭發。
頭發吹到半幹,她也啃完肉、喝完湯、撈光最後一條冬粉,正歪着頭打量他。
“看什麽?”長指穿在她發間,梳順發絲,還貼心地帶頭皮按摩服務。
“你态度差真多。”前陣子還一副要跟她老死不相往來的決絕,有了小孩,态度就整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又把她捧回手掌心,疼寵無限。
這是在諷刺他很現實的意思嗎?
“随便啦。”他已經自暴自棄到這種程度了。
趙之荷忽然抓住他手腕,反手一推,餘善謀沒防到這一着,跌坐在後方的沙發,她随後欺身而來,跨坐到他身上。
等一下,這是飽暖思淫欲?
他有點因應不及這急轉直下的劇情演變。“那個、之荷——”
他沒預期到這個。
本想說點什麽,她堵上來的唇,阻斷了他最後一絲理性。
比語言更誠實的,是頂在她臀下、被撩起的生理現象,多說一個字,都顯虛僞。
又不是沒做過,裝什麽清高。
心愛的女人就坐在他懷裏,香噴噴軟綿綿摸來摸去,他怎麽可能不想要?
放棄虛僞的故作姿态,他張臂擁抱,懷裏的女人比他更積極,連衣服都不脫,解開褲扣與拉鏈就直接坐上來。
“等——”柔軟小手握住他,讓他顯得有些氣弱,純男性的那一面,享受被她納入體內的過程,以致立場軟弱不堅,可是……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男人身體亢奮了,随時都可以上,但女人不是,她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他教會她的只有這樣嗎?撲上來,撕開包裝就直接開吃的急色鬼?
對,就是。
簡直不想回顧那慘不忍睹的第一次。
她調整姿勢,找到讓自己适應的角度,幾次深入淺出後,找到她喜歡的節秦,摩擦接觸中,很快進入狀況,身體熱了起來……好吧,就算一開始沒準備好,現在也準備好了。
女人也有追尋快樂的本能,而她的身體,正在嘗試、并且開發這項本能。
她自己就探索得很開心,愉快玩耍,完全不需要他友情贊助了。
她騎着他,吞吐着他熱燙的肉刃,頂弄在每一個愉悅點上,一次次摩擦深入,體溫升高,身體緊繃,而後,擁抱着一起到達極致,在深處爆發。
過後,她軟軟靠在他肩上,他挑開微微松落的浴袍,細吻優美的肩頸線條,吻着吻着,忽而将頭抵在她肩上,低低悶笑。
他怎麽有一種——被強上了的感覺?
心情好複雜。
趙之荷瞟他一眼,也不問他笑什麽,眯着眸,頰容蹭蹭他,一臉吃飽喝足、謝謝招待。
……根本把他當人形按摩棒了吧?享用得很徹底。
他報複地在她頸子重重吮了一口,想找回一點男人的主場優勢……算了,他早就沒什麽主場了,還不全是他們女王的場子嗎?
“明天日升年度聚餐,要不要來?”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慵懶地賴靠在他壞中,開啓閑聊模式。
“不方便吧,我已經不是公司的員工。”拿什麽身份出席?怪尴尬的。“明天我就不來了,你照顧好自己,酒別碰,知道嗎?”
“沒辦法。這種場合,難免要過個場,怎麽推?難不成說‘我懷孕’不能喝酒”?慢條斯理補上一句:“除非有人替我擋酒。”
“……”
“我頂多答應不開車,坐計程車。”
“好,停,夠了。我去。”不用再暗示更多了。
一整個兵敗如山倒。
日升員工的年度餐會,辦在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
酒過半旬,總要起來走動交際一番,所謂人脈,通常都是在這類時刻,掌握住機會建立起好關系,他八面玲珑,誰都不得罪,每個點拿捏得恰如其分。
他的情報網會強,不是沒道理的。
盡管看過很多遍,趙之荷心裏還是有些許違和感,或許因為,他從來不曾用這些技巧對付過她,在她面前,什麽招都不用,單單純純就是他,才會每次都敗下陣來,任她吃定。
日升的職員,有些見過他,但大半都沒有,只是口耳相傳,聽過總公司那個很厲害的餘顧問,是以,多數人還是以這個職稱來稱呼他。
打滾商場多年的周總——目前是日升的最高管理人,他眼不瞎心不盲,一雙眼看得比旁人透徹,什麽鬼顧問,今晚分明就是家眷身份來的吧。
“沒想到真讓你得手了。”兩人在角落談話時,周總啧啧嘆息,“果然高啊,你知道我們這朵趙氏之花,陣亡在她裙下的烈士沒有成千也有上百,我當初還真沒料到你摘得下來。”
餘善謀淺笑,淡淡回應:“原來我們女王腳下亡魂這麽壯觀,我也差點戰死了。”不過靠一只精蟲險勝而已。
言談間,巧妙地将自己掃到戰俘區。
周總那番話也沒什麽惡意,就是很純粹的男人語言,他只是不想拿這點來說嘴,之荷不是他虛榮的勳章或戰利品。
“那是。你為她費了多少心也不是看不出來。”摯下這朵絕世名花,也算他應得的吧。
他再兩年就要從日升退下了,餘善謀在這個時候将趙之荷送到他手邊來,要他照應,真可謂用心良苦。
兩年,足夠他将趙之荷調教到獨當一面,一邊替她穩住場子,一邊磨着她,教會她生意場的眉角,為她管理日升累積實力。
若說這是追女孩子的手段,那也算殚精竭慮,為她用盡人脈了。
“周總這情我領了,未來有需要我的地方,那也是一句話的事。”
“幹脆。”周總與他碰了碰杯。
敘完話,轉身欲離,見趙之荷站在斜後方睨他,喜怒不顯,一臉深思。“我都不知道,你跟我們周總還有私交。”
到底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趙之寒有意無意暗示她,別放了這個男人。
周總特別關照,無私地傾囊相授,帶領她熟悉公司營運。
這些,背後都是有原因的。
“我沒有藐視你的意思。”他沉吟了下,斟酌詞彙,一時不确定她會否覺得被過度幹預而産生侵犯感。“周總在營造業很多年,你想經營好日升,從他身上可以學到不少——”
趙之荷一個跨步上前,吻上他的唇。
她只聽到,他人即便走了,也沒為她少費過心,未來兩年都替她打點好了。不用趙之寒說她也知道,這樣的男人,她這輩子找不到第二個。
“……”餘善謀來不及反應,她已退開。
眉心一蹙,探手拉回她,張口噙吮,确認那一秒嘗到的味道是——“你喝酒?!”
她挑了挑眉。“沒有。”
不信的話,再嘗一次。她主動送上軟唇。
餘善謀認認真真地嘗了,舔盡她唇齒間的味道……嗯,可能是誤判,這淡淡的葡萄香比較像是汽泡水,沒有明顯的酒精味。
“樓上有房間。”她抵着他的唇,低語。
好大的誘惑但——“不怕你爸宰了你?”
在員工餐會上中途退席,公然跟男人舌吻開房間,她還想不想留點名聲給人探聽?
這個上流圈最高潔無遐的名媛千金,名聲都快被他敗光了,她到底知不知道?
“沒關系,我哥會頂着。”
“你哥?”哪位?
“趙之寒。”不就是他替她要來的嗎嗎?不是大哥、二哥、三哥……這種虛浮的名稱定位,單單純純的一聲哥,唯一的。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勇敢出那一步,不會是現在的趙之荷。
“嗯,那很好。”他輕吮她嘴角,那朵幾不不可察的淺淺笑花。她終于有哥哥寵、有哥哥護,會笑了。
她回吮。“房間,去不去?”
“……”他八成是全世界定力最差的男人,被她随便一個眼波流、含嗔帶媚的水眸一瞟,就心神蕩漾,把持不住自己……
張手往纖腰一攬,開房去。
中午剛過,忙完自己的事,餘善謀便順道采買些生活用品過去,并且問了藥妝店的藥劑師,添購孕婦所需補充的營養保健品。
進門後,他先将采買的物品一一放置到固定位置,保健品擱在她房間的梳妝臺上,觸手可及的地方,方便她睡前服用,否則她一定會忘記。
忙完,又順手收拾起家務,換下來的衣服收進洗衣籃、看完的雜志收好放在客廳桌幾下、喝過的水杯洗好放回杯架、用過的吹風機擱回五鬥櫃——打開櫃子第二層,他停下動作。
衛生棉。
而且是整條未拆封,前幾天并沒有,這是近期買的。
她買衛生棉做什麽?
一個懷孕的女人,買衛生棉做什麽?
有些什麽,隐隐在心頭浮動——其實一直都有,隐如細絲,要真對陰謀與陷阱的敏感度這麽低,哪還能活到現在,他只是選擇不去深究,不願質疑她,對她說的話照單全收。
力持鎮定地關上抽屜,來到書房那扇門。
這道門,從他這次回來後就一直是關着的,心裏隐約知道裏頭有秘密,卻始終沒有去開啓,因為覺得,既然她選擇了對他關上門,他就應該尊重主人的意願,但是這一刻,他迫切地想要答案,證實心中那道猜測。
旋動門把,沒有上鎖,她其實也沒想真防得那麽牢。
書桌上,擱着她的行事歷。他往回翻,每月規律的特殊符號注記,有基本推理能力的人都知道那代表什麽,一直到上個月,都有。
簡單推算了一下,一秒、兩秒、三秒——他忽地笑出聲來。
原是低低地、輕輕地,到最後忍不住,蹲下身去笑到眼淚都飙出來。
他完全弄懂這陣子她究竟在瞎忙些什麽了!
那幾天,是她的危險期,他們幾乎都有做,而且,完全沒避孕。
他居然被一個女人給陰了。
他笑到打跌,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趙之荷,有你的!連這種招都使得出來。
這真的完全超出他預料,她心性太正直,怎麽也料不到她會詐坑他,難怪每次要她驗孕确認,她就像被踩到尾巴的母貓,原來是心虛,惱羞成怒、先發制人來着?
他吸了吸氣,努力收住笑,揩揩眼角的淚花,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前前後後、細細回想一遍,從每日簡迅、到詐孕挽留、再到企圖弄假成真……
“笨蛋!”真的是……笨蛋。
這麽舍不得我走,為什麽不早說?
他要是知道,他在她心裏有這麽重要,重要到不惜耍弄她最看不起的下流招也要留住他,又怎麽會舍得離開她半步。
将行事歷擱回原來的位置,環顧室內一圈,打量這間他曾睡了一年的空間,有點熟悉,又有些陌生。
角落那張單人床撤掉了,原本用來讓他放衣服雜物的簡易組合櫃也拆掉了,但是書桌上的文房四寶還在,他看過的書、用過的東兩,都穩妥地放置在它該在的地方。
所以那一天——她其實一直偷偷跟着他?只是他不曾回頭,看不見她始終在身後牢牢跟緊他的腳步,一點也不想被他抛舍。
看到他把這一年來所有屬于她的一切全扔了,她是不是很難過、很受傷?
他安安靜靜繞回她房間,推開更衣間的拉門,那是極私人的、完全屬于她的空間,他從未開啓過。
“原來……都在這裏啊。”她将置物間,分了一處給他。
那些曾經以為,注定要割舍的一切,都她妥善地收拾起來,擱進她的私密空間。
輕輕撫過整齊吊挂在衣杆上的男性衣物,他微微揚笑。
既然你不讓我走,那我就賴住下來了。
趙之荷回來的時候,他斜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她很少看到他睡看的模樣,大多時候,他總是在沉思,思慮太多,腦袋總不得歇。
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很放松,像是什麽都放下了,怡然,自在。
如果是這樣,那她不想要他回公司了,過他想過的日子能這般自在的話,那就不要回來。
她放輕腳步走近,在那有限的空間裏,把自己塞進去。
“回來了。”胸臆間微沉的重量落下他便醒了,低頭瞥她一眼,挪了挪身,收攏臂膀将她抱妥。“晚餐想吃什麽?”
“随便。”
他貪了一小會懶,掌心挲了挲她背脊。“有件事跟你說。我接了一所大學的聘書,目前暫時兼幾堂選修課暖暖身,從下學期開始,正式擔任財經系的授課講師,未來如果狀況上許可,我還想回去把未完成的博士學位完成。”
趙之荷掀眸,試圖拆解這段話的臺詞,發現解碼失敗,“所以?”
只是閑聊一下他的生涯規劃?
“所以我以後,就只是個窮酸教書匠。”請多多指教。
“再然後?”她還是沒聽出重點,這哪裏有問題?
“再然後,這個男人既沒‘錢’途,還有很重的家庭包袱,你會不會嫌棄?”說到這個,忍不住吐吐苦水。“你都不知道,我才失業賴在家裏幾天而已,就已經被小舞嫌棄,急巴巴趕我出去找工作,說家裏不養吃閑飯的,你說過不過分?惡不惡質?!”
如果是這個問題的話——
她思索了一下回他:“沒關系,我養你。”她家底夠厚,錢不是問題。
“……”算你狠,有辦法殺光所有的氣氛。
明明意思就是:你窮,沒有大好前途,沒關系;你有家累,沒關系,我賢慧持家,你盡管去做你喜歡的事。
正常版應該要是這樣吧?
她完全簡化,整個面,只挑重點說、而且一針見血地說,把原本很溫暖貼心的事,說到男人整個涼風飕飕,心髒不夠強、慧根不夠粗的,現在腳程應該已經到達巷子口招計程車了。
他低笑出聲。“好啊,我讓你養。”
趙之荷想了又想,補上一句:“學者路……沒有不好。”學術領域,原本是他最想走的那條路,雖然繞了一圈,但他走回來了,沒有放棄理想。
名利雙收,也沒有特別好。她家裏滿滿的銅臭,誰又快樂了?
如果本質裏,就是個儒雅的學者風骨,硬要他壓抑本性,去過爾虞我詐、将本圖利的生活,只會一日日消磨他對生命的熱忱,而這種日子他已經過了六年。
她只是想表達,她還滿開心他走回自己的路,她很想看看小舞說的那個,很文青的他。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溫存地親親她發心。
“還有,工地坍方那件事……”她遲疑地啓口,見他笑意略失,還是決意把話說完,“那十九個傷患,都有得到很好的醫療照護,逐步複原中,後續的保險理賠、還有生活上的安頓,我已經處理好了,沒有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她猜,他最想聽到的,應該是這些。
沒有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沒有任何一個家庭破碎。
從頭至尾,她不作多餘的安慰,也無法言不由衷說“我明白你的不得已”,錯的就是錯的,人命無法如此雲淡風輕。
但她也知道,他是為了她。全世界都能指責他,獨獨她不能。
這是他們的共業,罪不是他一個人背,是他們一起。
但凡傷害,都需要時間去複原,她能做的,只是極力補救,傾聽每一戶傷者的需求,給予最适當的援助。
撫平創傷,然後,他心裏的罪,才能放下,不用在夜深人靜,埋頭寫忏經。
餘善謀驀地收緊臂膀,傾前吻住她的唇。
她從來都沒有掩飾過對他作法的不認同,但是,她選擇了走到他身邊,陪他一同承擔、面對所有的後果。
她看的,是那個真實的餘善謀,善的、惡的,好的、壞的、對的、錯的……她都看在眼裏,那樣的真實,比任何虛浮空泛的嬌飾詞彙,都來的真切。
一個女人,會那樣無條件包容他的全部——包含她不喜歡的部分,與他同擔榮辱,這若不是愛,還能是什麽?
趙之荷被他吻得有些喘不過氣,咬了他一口。
他低笑,将襯衫下擺從窄裙裏抽出,大掌由下方探了進去,隔着內衣罩住豐盈乳胸,動作不激進,只是調情似的揉捏,培養情韻。
她正要坐起,他完全料準她的行為摸式,翻身将她壓在身下。
“慢慢來。”重點是,老被女人騎在身上,像什麽話?
他俯首細細親吻,愛撫,徐徐拂熱體溫,不為生理性的肉欲激纏,而是純然的兩性親密、耳鬓厮磨,醞釀更深一層,屬于心靈層面的溫存韻致,肢體纏膩間……不經意瞥見一抹銀光,他順勢往沙發隙縫摸索而去,勾出一條銀鏈,串連的墜飾随後露出。
他似笑非笑瞥她。“迷糊蛋,你不見的項鏈是這條?”
“咦?”
咦什麽咦?再強的收納能力也經不起她這樣搞。
她雙掌珍惜萬般地捧住,來回擦拭墜面。“這是我姥姥給我的遺物,不能丢。”
“外婆?”
“外婆的妹妹,算是姨婆,我都喊姥姥。她沒有結婚,沒有兒孫,把我當親孫女一樣疼,以前我什麽心事都會跟她說。”姥姥過世以後,她沒有人可以說心事,常常覺得很孤單。
長指撫開她的發,眸光柔暖。“以後,心事可跟我說。”他們幾乎不曾像這樣,身體貼着身體,親密地分享心事,未來這種溫存時光應該要多一點。
她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姥姥說,我個性和她很像,要找到知心人不容易,她曾經因為這樣,錯過了一個很在意的人,她甚至不知道,那個人到底知不道她很喜歡他,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生性冷調,來不及暖,他就轉身走掉了,姥姥為此遺憾了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再看別人。”
她們雖然慢熱,但是長情。
他轉身的時候,她也很慌,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跟姥姥一樣。
她只是還沒有厘清心裏諸多複雜的感受、不确該如何表達,但是她知道,不能讓他走,他是自離開姥姥之後,她感覺最貼近心房的人。
雖然,她還搞不憧那到底篡不算愛情,抑或只是伾賴、害怕孩戛、渴望被愛……這太自私,但她就是本能地想要抓住他,不願放手。
她不想跟姥姥一樣遺憾一輩子,于是無所不用其極留下他。
餘善謀回應她探來的掌,以沉毅力道,五指交握。“娃姥走很久了?”
“六年有了吧……”
“六年啊……”他沉吟了下,“所以那一天,你是去送姥姥最後一程?”
“哪天?”
“我們相遇那天。”也是他人生最痛的一天。“你自己都那麽難過了,還有心情幫陌生人撐傘?”
她先是困惑,隐約摸索到一點遙遠記憶裏的殘影,逐漸瞠眸。“所以——那才是你的一見鐘情?”這個男人,暗戀了她五年?!
她記得那道伫立雨中的蕭索身形,無知無覺,無思無想,單薄得毫無存在感,像是風一吹,就會随着片片煙塵消逝在空氣中。
相同的憂傷頻率,觸動了她,當時只覺得——原來這世上有人比她更可憐、更孤獨。
她不卻道自己一時的恻隐之心,會換來某個男人五年的惦記。
他苦笑。“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不過再見傾心這一點,倒是很明确地感到了。
他不像某只雷龍,被踩到尾巴要三天後才感知得到痛覺。
說不定,這是姥姥的守護,她走了,卻安排他們的命運在那一天産生交會,讓他代替她,陪伴在她心愛的孫女身邊。
他解開項鏈環扣,替她戴回頸項。
她探手,抓握住他。“那現在呢?”
曾經的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現在呢?
他未語,順勢啄吮纖頸,接續未完情韻。
“現在呢?”她固執地,又問了一次。還在嗎?
現在?他笑了笑,話尾落在柔軟唇瓣間——
“萬劫不複。”
【終章 一局定終身】
餘善謀上完課,走出教室,遇到隔壁研究室的助教。
“餘老師,你怎麽還在這裏?”
他有些莫名,“不然我該在哪裏?”
“有個大美人來找你,我以為你約會去了。”口氣聽起來滿滿的羨慕嫉妒恨。
“美人?”
“正翻了。根本人生勝利組吧你!”要顏值有顏值、要涵養有涵養、要學識有學識、要人緣也深受學生愛戴推崇、還有個條件好到不行的女朋友,一看便知是家世良好的千金閨秀,一個人的身家,靠的不是外物陪襯,而是氣質,那股子雅韻,是金錢堆不出來的。
這兩個人,完全樹立了男女擇偶标準的最高标。
餘善謀挑挑眉。“我大概知道你說誰了。對,是我的。”
會讓男人一眼就贊嘆正翻了的氣質美人,應該也就那一個了,差點追掉他半條命,才終于讓她成為他的。
緩步走回研究室,門外亭亭而立的佳人偏首朝他望來,溫淡面容完全沒有久候的不耐,淺淺地,微揚唇角。
很淺,真的淺,淺到幾乎不算是笑,但他分辨得出來,那一抹只給他、不同于旁人的獨特容韻,凝望他時,眸心會漾着淡淡的光。
他加快腳步,迎向她。“怎麽來了?”
“丞皓發燒,學校老師打電話給我。”
他撈出手機看了下,有未接來電,大概上課沒接到。
“然後?”
然後她去學校接了丞皓,看完醫生。“他說想吃粥,家裏冰箱空了。”就出來采買,順路接他回家。
“嗯。”他将手伸向她,等待她放入掌心,牽着手一起回家。
他現在,日子過得無比單純,完全适應校園生活,因為交通便利,幾乎連車也不常開了,上下課都跟學生一起擠公車,樸實到讓人無法想像,他曾是那個立足于政商界翻手作雲、覆手作雨的強人。
簡單、樸實,但,心寬自在。
她偏首,觑了他一眼,唇心蠕了蠕,沒發聲。
回程路上,她開車,他坐副駕,順手翻閱學生下課時送上來的各式紙條、卡片。
原本只是給學生一個發問表達的空間,以便調整教學方針,到後來,演變成與學生之間的貼心小互動,偶爾會收到幾張感謝卡表達敬仰。
趙之荷沒忍住,在下一個紅燈,開口問:“你有近視?”
“沒有。”他摘下那副無度數的眼鏡,擱到置物箱,笑笑地解答她的疑惑。“怕吓到學生,戴個眼鏡會好一點。”
畢竟在那樣的環境待了一段時間,有時專注于思考時,還是會不自覺流露出太淩厲迫人的氣場,把同學到不敢講話。
終于後知後覺,留意到她的異樣。“你不喜歡?”
“不喜歡!”連想都沒有。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真的将其解讀為厭惡。
餘善謀研究了一下她沉悶的神色,暫時沒研究出更深一層的意涵,于是一笑置之。
回到家,他将購買的食材放進冰箱,再開爐火利用中午的剩飯熬粥。
趙之荷進房探視了一下孩子的述況,确認安好,再無聲地退出來,關好房門,來到廚房時,他正在切高麗菜絲。
她輕巧地上前,環抱住。
他回眸,笑睇身後貼纏的佳人。“怎麽了?”
她不語,主動往他頸項襲擊。
“等一下,我在煮粥——”而且這裏是廚房,未成年的身教不宜,已成年的會虧死他們,最重要的是——他那裏很敏感,她這樣又吸又咬,他會忍不住!
“丞皓吃過藥睡着了,暫時吃不到。”
“小舞——”
“她去參加社區活動。”行程比他們還滿。
“……”好,不忍了。
關掉火,反身将她壓向流理臺,深吻。
她配合得太熱情積極,害他差點忍不住,直接在廚房上演一場活春宮。
那太荒唐。
他吸了吸氣,被撩起的欲望,正隔着衣物,頂在她柔軟私密間,而她的腿還圈在他腰上……有一度,他真的想在這裏直接上了。
天哪,他已經淪落到這地步了嗎?他家女王勾勾手指頭,他腦袋便完全當機,只想匍匐在她腳下。
雙掌捧住麗容,一方面是有效杜絕她再攻擊他,害他理智崩盤,另一方面,也方便細細審視她。“不開心?”
她悶悶地,搖了一下頭。
最好這副表情是沒有。他認真回溯了一下。“真這麽讨厭那副眼鏡啊?”
“不是……不是眼鏡的問題。”
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副模樣的他,有多招蜂引蝶?
斂去社會精英形象,如今的他,多了幾分溫潤如玉的書卷氣,別人怎麽看她不曉得,但是她覺得現在這個暖暖內含光的他,比前那個更加讓她不想放手。
她站在教室外,默默看着他上課時的談吐與風采,這種學識豐富、氣質出衆的年輕講師,在青春洋溢的女大學生眼裏,是天菜等級,随随便便就能撈到一籮筐仰慕與崇拜的芳心。
“我讨厭你那樣!”說不出來的讨厭,又說不出來的喜歡。
“……”再度中箭。
幸好餘善謀終究是餘善謀,懂得讀言語之下,真實的意喻。
他抵着她的額,低低笑道:“趙之荷,你到底知不知道?”
“什麽?”
你在吃醋。
這是哪來的戀愛低能兒啊?說她是雷龍,雷龍都會生氣!要不是他太堅強,幾個餘善謀都不夠她玩,他現在懷疑,那成千上百的烈士,根本都是被她氣跑的吧?
本來就有點小別扭的趙之荷,見他迳自開懷,莫名被笑出一肚子火,惱怒地咬他一口。“你到底笑什麽!”
他還是笑,不答,捧抱起她,回房開動了。
當晚,趙之荷在餘家留宿。
一次、兩次、三次下來,留宿的次數一多,大家也心照不宣,沒當她是客人了。
剛剛,哄餘丞?睡時,孩子甚至問她——
步入房中,餘善謀靠坐在床頭看書,朝她望來一眼。“皓皓睡了?”
“嗯,沒再發燒,明天如果情況有好一點,應該可以去上課。”
他點頭,安心又将視線放回書上。
過了一會,沒等到她上床來,疑惑地再度擡眸。“怎麽了?”
她隔了點距離坐在床尾,欲言又止。“剛剛,皓皓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讓她反應如此微妙。
“他說——阿姨,你會當我媽媽嗎?”
餘善謀靜了靜。
她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所以也回答不了丞皓這個問題。
“你是不是……”她艱難地頓了頓。“早就知道我騙你?”
要問出這句話,很困難,她糾結了三個月,一直問不出口。
如果他根本沒發現,問了豈非不打自招?
她本來就是抱着瞞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多一天就多一點機會,可是一天又一天過去,她愈來愈覺不對勁,他後來絕口不再提驗孕的事,她喝咖啡,他沒意見,她穿高跟鞋,他也沒說什麽。
她肚子沒變化,他更是不吭一聲,甚至、甚至一點都不擔心太過頻繁且熱烈的性行為會動到胎氣。
她不認為自己的演技有那麽高明,高到完全看不出破綻,她愈到後來就愈氣虛,他怎麽可能完全不起疑?更別提都三個月過去了,他連産檢都沒提。
她已經可以完全确定,他是真的知道了。
餘善謀瞟她一眼,終于想說了啊,還為她打算一皮天下無難事,裝死到底。
是說,這事本來就瞞不了多久,大家一起裝瞎總有個限度,難不成她接下來可以告訴他,她懷的是三太子,孕期需要三年六個月嗎?
“你這招兵不厭詐使得還不錯,不過底氣足一點會更好。”他還有心情點評。
“你——”他真的知道!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知道了還依然對她千依百順、呵護備至。
“不生氣?”
“為什麽要生氣?”超淡定的。
“我坑你。”如果有人這樣詐她,她一定會非常生氣。
見她一臉氣弱又理虧,他失笑。“你坑了我什麽,你能逼我勃起,逼我跟你做愛,逼我體內射精嗎?”男方如果沒有意願,她坑得了他什麽。
“……”所以,他完全知道她想做什麽,并且态度良好當個配合度十足的被害者。“……還有一件事。”
“嗯?”
“我懷孕了。”
“……”一陣靜默。
“這次是真的!”她加重語氣強調,将始終藏在身後的手伸出來。“剛剛驗的。”
驗孕棒。
清清楚楚浮出兩條線。
“……”難怪終于肯說了。是抱着攤完睥,有人就算想翻臉,她也已經弄假成真了的如意算盤是吧?
趙之荷屏息,不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神情變化,直到他輕笑出聲,朝她張開手。
她籲了口氣,這才慢慢挪挪挪地挪進他懷中。
“安心了?”将她摟進懷裏,下巴輕挲她發頂心。他走不了了,就算走得了,也不想走。“真的不生氣?”她觀察他,研判那裏頭有無一絲遭人設計的不悅。
他搖頭,笑了笑。“我很開心。”他很早就準備好,要當她孩子的爹了。
“荷,我們結婚吧。”頓了頓,開始自報身家:“你可能會有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她有時白目得讓人很想給她巴下去,不過大多時候還是很貼心可愛的,你還會有個現成的孩子喊你媽,不過我覺得他挺滿意你,應該不會耍叛逆跟你作對、讓你很難教,最重要的是,你會有一個錢賺得不那麽多,但發誓會一輩子對你好、疼你寵你的老公。”
她想了下,覺得自己也該禮尚往來——
她有一個很軟弱、一輩子只能依附丈夫的母親……算了,這沒什麽好提的。
她還有一個無情又涼薄的父親,窮得只剩錢……別吧,這個說了更心塞。
“……我有一個哥哥,不太好相處,如果你讓我哭,他會揍你。”想了又想,只剩這一點能拿出來說說嘴了,雖然跟她理想中溫柔寵溺的好哥哥有一點點距離,不過這個版本也沒有太差。
平常就是一副——懶得理你,有人讓你不爽再來跟我說。
好像沒太吸引人,于是她又補上幾句:“錢我來賺,家我會養,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這樣的老婆,應該不算太差吧?
“聽起來很不錯,對吧。”他微笑,“這一次,我們談的交易,是一輩子。”
她想起,他當初說的,用一杯咖啡的時間,換她一輩子。
他真的做到了,那一杯咖啡,改變了她一生——
“好,成交。”
“……所以,他求婚了?”
“嗯。”淡應了聲,大部分專注力都放在挑衣服上,選了兩款,左右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