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思瘾】

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氣——

有只廢人,趴在窗臺放空耍廢。

一個禮拜了,他還是懶懶的,不想動腦思考,什麽事都提不起勁。

呼吸時,胸腔偶爾會産生些許緊窒的疼痛感,他不刻意去想,也不刻意壓抑,因為知道,愈是抗拒,反噬的力道會更大。

所以他不逃避,誠實面對痛楚,任由那個人的形影肆虐腦海,耐心地等它變淡、變少,漸漸地,不再想起。

而後,有一天突然憶起時,發現已經不痛了,那個時候,就真的走過來了。

不過……這次數會不會太多了?他撫笑,幾乎腦袋一空閑下來,就是鑽心肆虐的疼。

好想她。

想她現在,好不好?有沒有遇到什麽麻煩事?會不會又露出那種迷路小女孩的表情?想念深寂夜裏,與她共處一室,即便沒一句交談、也沒有任何的肢體碰觸,只是靜靜相陪。

他們的生活其實無趣得很,大多時候都在各做各的事,但是偶爾擡頭,知道那個人與他在同一個空間裏,那種穩定感……也許就叫幸福。

而這種感受就是此刻,像細針戳刺着心房的來源。

他像個戒瘾患者,一口氣斷得太狠,如今正被戒斷症狀消磨意志,寸寸啃齧身心。

無解的相思瘾。

餘善舞一個小時前經過時,他側靠在窗框邊,仰望天空發呆,一個小時後經過,他依然在發呆,只不過換了坐姿。

她決定她忍耐夠了!

“喂,前面那個失業人口,你沒忘記你還要養家活口這件事吧?不要以為裝頹廢,就可以賴在家裏吃閑飯,他沒那個游手好閑的命好嗎?”

餘善謀懶懶地投去一瞥。“放心,不會餓着你。”

“誰知道?家裏開銷很大的,你快點出去找工作啦!”

後媽的刻薄臉要不要擺得這麽明顯?好過分。

“你不知道什麽叫療傷期嗎?”他才剛失戀,廢一陣子也不為過吧。

“戀愛能當飯吃?”

“……”是不能。

再多的傷春悲秋,也被現實打敗了。

“好啦!”再廢下去,後媽恐怕連他一餐吃幾粒米都要跟他清算了,好殘酷的現實。

“好還不快去煮飯,我快餓死了。”

“……”這就是人生,就算失戀再難過,還是得洗衣煮飯、操持家務。

他認命地嘆口氣,起身替家人做牛做馬。

還好她嘴臉機車歸機車,倒不算太難伺候,随便弄了一鍋湯面打發掉午餐,她也不啰嗦,來什麽吃什麽,否則心情很差的失戀人士不确定會不會一時手抖,往她後腦杓巴下去。

吃完午餐回房,打開書桌抽屜,第一眼先看見擱在上頭,她給的支票。

定定凝視了半晌,扔進抽屜深處,別開目光,不回顧。

而後,轉移目标,開始翻閱起旁邊的另一疊資料,一張張文憑、學術論文……回顧六年前的自己。

這些年,從不敢去開啓憑吊那個逝去的自己,這些,曾是他想要的人生與未來。

他其實懂小舞的用意,她是想讓他找點事做,轉移注意力,太空泛的生活容易将痛苦放大,沉浸在低情緒中抽不出來。

他不想再廢下去,既然要重新開始,他想找回過去的自己。

整理到一半,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機欲查詢目前大學師資的聘任規定,看見裏頭有趙之荷傳來的未讀訊息。

斷聯一個禮拜,她丢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我項鏈不見了!

你項鏈不見關我什麽事?

第一直覺,解讀出來的潛在訊息不會太愉快。

本能要回,下手前深呼吸了一次,用了比較溫和的詞句回覆:為什麽問我?

那廂,她回得理直氣壯:

你不是說你收納跟家務比我好?

這倒是。

從小嬌養的千金小姐,不會太注重瑣碎的生活細節,常常東西用完随手一扔,轉身就忘,下回要用就找不到了。

跟她同住這一年,他深有體悟,這部分确實是他擔待多一點,他生活習慣比她好太多。既然這封訊息沒有負面意涵,他便多問了句:什麽樣的項褲?

一條祖母綠。是我姥姥留給我的遺物,很重要。

他細細思索了一陣。

剛開始偶爾見她戴過,後來……嗯,似乎有好一陣子沒看到了。

Range太廣,沒有明确的時間點,記憶庫搜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想不起來,你自己再前前後後找一下。

結束這段沒頭沒腦的對話,過兩天,她又傳來訊息。

你上次帶回來的燒賣,在哪買的?

燒賣?

喔,對,他想起來了。她接第一樁工程那陣子,全部都要從頭學起,比一般人下了雙倍的苦工,常常連飯都忘記吃,他看了心疼,每天幫她拎晚餐回來,燒賣有買過幾次,每次都是整盒吃光,應該是滿喜歡的。

——隔壁巷子新開的一間港式餐廳,大樓管理室有放傳單。

她應該很久沒去管理室了吧?後來的挂號包裹都是他在領。

想到這裏,又補上幾句:你偶爾記得去收一下信,管理費是季繳,下個月……

不對,他沒住進去之前,她自己都打理得好好的,又怎麽會不知道管理費什麽時候繳。

快速删除未完成的文字,擱下手機。

再然後,隔天她抱怨。

樓上吵到我睡不着。

——打給大樓管理室,叫警衛出面規勸,不要自己去跟他吵,你吵不贏。

這件事,已經行之有年了。

樓上惡鄰老是放縱小孩蹦蹦跳跳像要拆房子,小孩管不動就算了,連大人也沒個節制,動不動就情緒失控,扯着嗓門吼叫,而且沒在管時間點的。

她曾經上門嘗試良性溝通,結果慘敗歸來。

講理的最怕遇到不講理的,她是有教養的大家閨秀,比蠻橫比無理,她嗓門哪那大得過人家。既然講理講不成只好拿公權力來壓制了。他錄音存證,請管委會發函給公安機關,讓相關單位開單勸導,這招有讓樓上安分了一陣子,她只要講一聲,管委會那裏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再隔天——

我有一件白色的洋裝找不到。

——送洗了。你還沒去拿嗎?

好像真的有一點被他慣壞了。

他有些傷腦筋地想。

每天、每天,都有一些很瑣碎的生活雜事:抽油煙機壞掉了、家裏淨水器的濾心是用什麽牌子、午餐不知道要吃什麽……

公司對面有一家焗烤——本能打到一半,忽覺這情況有些說不出的詭異感,好像、好像他只是一個在遠方出差的老公,而她則是有些許生活障礙的老婆……

超荒謬。

他打住,迅速掐斷偏離的绮思。

這樣,要怎麽淡得掉,失戀複原期只會無限期延長,好不了。

他看看手機,凝窒了好一會,才打下:我們是不是……暫時不要聯絡比較好?

這封訊息傳出去之後,手機靜了。

一天、兩天、三天……一個禮拜過去,她沒再傳來只字片語,他卻還是會不由自主,下意識地留意手機動靜。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好蠢,強迫将注意力由手機上抽離,連手機沒電,也刻意地不急着充電,反正現在,他是閑人一個,不會有什麽人、什麽事迫切需要聯絡他。

一直到晚上,伺候完家裏的兩位大爺,陪吃陪笑陪睡完,回到房間,想起扔在插座旁被遺忘的手機,拔掉充電器重新開機,一道新訊息跳進眼底——

我那個沒來。

他呼吸一窒。

女人說的“那個”,還是什麽?除了此刻腦海裏那個,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他手微顫,頭皮發麻地回訊:

“那個”……是我想的那樣嗎?

不要緊張,也許不是。

他做了好幾次的深呼吸,等她明确的回應。

左等右等,怎麽也等不到,分分秒秒的難挨。

回看了一下她傳訊的時間,十個小時以前的事了。

好吧,他猜她是在報複。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個”,可以想知她在傳訊時會有多焦慮,男方拖着不讀不理,遲遲等不到回應,确實是會讓人很生氣。

他等了一個小時,才等到另一頭回訊——

對!

很簡潔的一個字,完全得出怒火滿滿。

他旋即回訊:你在家嗎?方不方便去找你?現在。

好。

還是只有一個字,顯然火氣未消。他一秒都不敢耽擱,抓了車匙,飛車前去找她。

氣氛,很尴尬。

畢竟,他這輩子還沒有讓女人懷孕過,而且……還是一段已确認破局的關系。

從他來到現在,她就是抱膝坐在沙發上,埋頭不吭一聲。

這樣僵到地老天荒也不是辦法,餘善謀硬着頭皮打破沉默:“怎麽回事?你要不要說清楚一點?”

“……就是沒來!”她悶悶地吐聲。

“怎麽會?”完全本能反應,他們有避孕。“你驗過了嗎?”

“就是會!”她像一頭敏感又焦躁的母貓,瞬間被他的質疑惹毛。“它就是不來我有什麽辦法!”

“好好好,我不是那個意思。”可能他表現出來的态度讓她有所誤解,他并沒有要推卸責任的意思,只是一直以來,都習慣先百分之百确認訊息無誤後,才能判斷下一步該怎麽走。

“你先驗一下好不好?真的确定有了,我們再來談要怎麽處理。”

趙之荷看了一眼他遞來的驗孕棒。“算了,你走吧。”

她看起來,像是對他失望透頂。

“之荷——”

他還想說點什麽,她怒道:“我的孩子,不用你‘處理’!”

“……”他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表現或許讓女方感覺不是太舒服,她會這麽生氣不是沒道理的。從接收訊息到現在,情緒有震驚、有錯愕,還有很大成分的措手不及,心慌意亂,以致沒太照顧到她的感受。然而由她話中,也不難聽出端倪……

“你想生?”是這個意思對吧?他應該沒有誤判。

她意味不明地瞟他一眼。“不行嗎?”

“沒有。”只是有些意外而已,他還以為……“不管怎麽樣,我們一起面對。”

“就算我想生?”

“嗯,就算你想生。”孩子在她肚子裏,她有絕對的身體自主權,即使是孩子的父親,也不能說什麽。“但是,讓我陪着你好嗎?”

“你不是說不要聯絡了?”

他嘆息。“情況不一樣了啊。”孩子也有他一半的責任,他沒那麽渣,哪能當沒這回事,轉身說斷就斷?反正這條感情單行道都走那麽久了,那絲絲縷縷的酸楚滋味,一抽一抽地,疼着疼着也就習慣了吧……

才稍稍被安撫下來的趙之□,瞬間又被他那一臉無奈惹惱。“這麽勉強可不要來!”

“我沒有勉強。”只是有點認命已。

話沒說完,她已經怒摔驗孕棒,轉身回房,留下一臉錯愕的他。

這種失态的潑婦行為……真是那個優雅名媛趙之荷嗎?

原來懷孕真的會讓人個性丕變,他開始有感了,孕婦的情緒起伏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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