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胡同鬧鬼
“打個手電。”何渡說,沈瑜立刻用空着的左手摸出手機,打開手電像揮舞寶劍似的往前面一指。
白色的光柱裏,映入眼簾的是縫隙中的幹草垛,還有幹草垛上一床還在微微蠕動的小粉繡花被。
沈瑜愣住。
他第一反應是看何渡,何渡也一臉懵逼。
為什麽城市裏會出現幹草垛這麽奇怪的東西?為什麽幹草垛上會有一床會動的繡花被?剛剛的場面确實很詭異,但是小粉繡花被的登場讓場面在詭異中帶上了一點土氣搞笑。
幹草垛的尖是垮着的,看來是塌了一截,這也許可以解釋剛才窸窸窣窣的響聲,但是繡花被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出現在這個地方都是非常神奇的,更神奇的則是它會動。
沈瑜依然毛骨悚然,但與此同時他又覺得這個場景有點滑稽。
“看看周圍。”何渡輕聲說。
沈瑜把手機舉高了點,四周好像都沒有什麽異樣。
沈瑜又把手電光打向小花被,現在小花被已經像一塊普通被子一樣徹底陷入靜止,仿佛剛才都是沈瑜他們的幻覺。
何渡拉着沈瑜的手忽然緊了緊,沈瑜立刻看向他,何渡用目光示意他方向,沈瑜大氣都不敢出,向着小花被微微掀起的一角看過去。
他看到一只腳,從小花被裏露出來,有點僵硬地靜止着。
沈瑜罵了一句“我操”,趕緊把目光從那只腳上移開,感覺整個人都有點發麻。
何渡的手稍微用了點力捏了捏他:“沒事吧?”
“沒事。”沈瑜咬着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別發顫,“這他媽……活的死的?”
“不知道。”何渡低聲說,沈瑜這才發現他的聲音裏也透着點兒緊張,“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不過還沒變顏色,就算死了應該也沒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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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死多久麻煩都大了好吧!”沈瑜感覺自己臉都綠了,“怎麽辦啊!掀開看看?”
“看毛,碰着就說不清楚了。”何渡說,“報警吧。”
“好。”沈瑜緊張地點頭,把手電關了,準備撥號。
就在他按了兩個“1”之後,小粉繡花被裏突然有個男人低沉地說了一句:“別報警!”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沈瑜頭皮都炸了起來,他吓得“啊”一聲慘叫,就連何渡也大叫了一聲,拽着他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完全擋在沈瑜前面。
沈瑜再一次打開手電,現在他手都在抖了,他小聲問何渡:“哎,世界上沒有鬼吧?”
“有鬼我就超度了他。”何渡咬咬牙說。
“一起一起,我會念地藏經。”沈瑜說,“咱們怎麽搞,掀開被子直接打?”
“操!別打!沒完了!”繡花被裏男人的聲音吼道,這次他的聲音不低沉了,反而顯得很惱火。
接着,在手電的光柱下,一個腦袋從繡花被裏探了出來。看起來是個挺年輕的男人,但是一臉的窘迫和憤怒。
“你是人還是鬼?”何渡盯着男人問。
這個問題很直白,沈瑜緊張地瞪着男人,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了胸腔。
“他就是個老色/鬼!”男人還沒說話,被子裏頭突然又響起一個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非要搞什麽情/趣出來睡,我就跟你說會被人看見吧!你個%¥#@……”
何渡和沈瑜對視了一眼,兩個人表情都呆滞了。
一瞬間,場面就從恐怖片變成了搞笑片,還是冷到北極的那種搞笑片。沈瑜思維徹底脫線了。
為什麽能在這麽一條破胡同裏遇上深更半夜打野/戰的小情侶啊!
轉眼間男人和女人已經隔着被子旁若無人地對罵起來,這種場景沈瑜并不想看,他咳了一聲:“那什麽,你們玩好哈。”
說着沈瑜尴尬地關了手電,何渡二話不說,拉起沈瑜轉身就走。
一時間胡同裏又恢複了黑暗和寂靜。
何渡只聽得到兩人的腳步聲,還有自己擂鼓般急促的心跳。
感覺得到指間沈瑜的溫度,他無意識回扣着自己的手指,指節摩挲帶着沈瑜的體溫,何渡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希望天永遠不要亮,路永遠沒盡頭。
前面就是胡同口昏黃色的路燈,走到巷口,何渡戀戀不舍地放開手,回頭看時,沈瑜的神情似乎有些微愣怔。
他的劉海因為跑得着急有些許淩亂,讓何渡有種想伸手為他捋順額發的沖動,一張小臉白皙溫潤,仿佛自帶柔光……還有那雙眼睛,沈瑜的眼裏藏着白水寺的春秋冬夏,山岚溫柔,水波脈脈,何渡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法通過這道關卡。
何渡笑了笑,這個表情能讓他最快速度冷靜下來:“剛那個太神奇了,是吧。”
“卧槽,是啊。”沈瑜也緩過來,笑了笑,“他們是不是腦瓜熱出病了,在這種破地方打野/戰,也不怕被蚊子咬出毛病來,最牛逼的是還裝屍體想吓我們……”
何渡被他說得樂起來,兩個人肩并肩地笑了好一會兒。
笑的差不多了,停下休息的短暫靜默裏,只聽沈瑜低聲說:“謝謝。”
“嗯?”何渡挑了下眉,“又謝謝。”
“這次必須得謝謝。”沈瑜的聲音有點含糊,“就那什麽,雖然剛才的情況其實沒什麽大事,但是沒看清狀況那個瞬間,你把我往後拉來着,對吧。”
“啊。”何渡笑了下,“換個別人我多半也會這樣,這個是本能。”
“但是當時在那兒的是我,不是別人。”沈瑜說,“所以四舍五入,你又救了我一命。”
“不客氣。”何渡說,“趕緊回宿舍吧。”
他不太敢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雖然從小在白水寺裏學到的就是遇到這種情況要挺身而出,也就是所謂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但為了沈瑜入地獄的那個瞬間,何渡心裏的感覺還是挺不一樣的。
他怕再說下去,自己會做出什麽不受控制的事兒來。
出了胡同再往師大走就都是大路,兩個人肩并肩走着,不時有車從旁邊的馬路上穿過,帶起短暫的喧嚣,随後再歸入深夜的寂靜。
沈瑜腦子裏還是亂的,他甚至不太敢看何渡。
想明白何渡那個把他護在身後的小動作之後,他心裏就是滿滿的感動。不管何渡能為多少人做這種事兒,至少這“多少人”裏有他一個。
沈瑜記得小時候,他、沈夏、沈經國和那女的一起過馬路,綠燈亮起的時候,兩個大人在同一時間去牽沈夏的手,然後沈經國才有點尴尬地回過頭來,拉着沈瑜說兒子,跟我走。
事情發生的當時沈瑜不覺得有什麽,可這麽多年反複的回憶中,這類事情很多,每一件都可以為他的痛苦加碼。
他有時候也想過,自己心理狀态跟家裏的環境有沒有關系,但最後他想有又能怎麽樣,難道能揪着沈經國的領子讓他補償自己麽,他如果有一絲一毫想補償的心事情會發展到這樣麽。
所以沈瑜就再沒有去糾纏過什麽性格和家庭的關聯,暴躁就暴躁了,小心眼就小心眼了,害想咋地。
直到何渡擋在他前面,那些在心底沉睡已久的細小渴望才再一次冒頭,可沈瑜知道這樣是不行的,何渡只是一個剛認識不久、關系還不錯的朋友,他沒義務,也承擔不起自己的依賴,這件事情需要慢慢調整。
現在,至于現在……沈瑜在心裏嘆了口氣。現在,挺好的,先這樣吧。
就這麽一直走到了師大門口,兩個人都沒說話,在南門外發了半分鐘的呆,何渡才說:“快點進去吧。”
“嗯。”沈瑜笑了笑,沖何渡揮了揮手。剛往校門裏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了什麽。
他趕緊轉身,快步沖出來,一邊跑一邊喊着:“何哥!”
何渡已經走出去一小段路了,聽到沈瑜的喊聲他站住,回過頭,臉上帶着些不解。
“怎麽了?”何渡問。
“你去哪兒?”沈瑜問。
“回學校啊。”何渡說。
“理工有宵禁,十一點關校門,你回哪兒去。”沈瑜說,“我去年去理工打過比賽,還被關在學校裏頭了。”
何渡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笑了:“這你都知道。沒事兒,師大邊上小酒店很多的,也不貴,我随便找一個湊合一晚上就行了。”
“你一早就是這麽打算的吧。”沈瑜嘆了口氣,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其實說真的,你偶爾也可以讓我幫你個忙什麽的。”
“嗯?”何渡看着他。
“走吧。”沈瑜說,“我們宿舍空着兩張床,給你湊合一晚上還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