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傾城一笑不語

沈瑜打了十年籃球,從初中到大學都在校隊,曾經差點成了籃球特長生,也去打過省級的高校比賽。

但是在防過何渡的第一波假動作之後,沈瑜沒有半點猶豫地把他劃進了“必須打起精神對付實在不行還得下點兒黑手”那一檔。

小豆包們圍觀得熱情高漲,棋逢對手的狀況也讓沈瑜興奮起來。

打籃球組織一次進攻限時是24秒,超時就是犯規,交換球權,何渡晃了幾次沒晃過,螞蚱在邊上吼了一聲:“還有4秒!”

沈瑜松了口氣,何渡估計是突不進來了,防他投籃就行,三秒,兩秒,一秒……何渡估計也沒辦法了,不得不在最後時刻起跳,頂着沈瑜的防守強投。

姿勢完美的後仰跳投,兩個人同時轉頭看向籃筐,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接着在籃筐上跳了兩下,彈了出去。

沒進。

沈瑜盯着何渡,何渡在他的目光下挑挑嘴角:“好可惜。”

“厲害啊。”沈瑜感覺自己眼睛裏有點兒冒火,驚喜歸驚喜吧,還有一點微妙的來氣,“還有什麽你不會的嗎?”

“很多,只不過打籃球剛好不是。”何渡笑笑,螞蚱在邊線把球扔了回來,何渡把球給到沈瑜手裏,“換你了。”

沈瑜挺喜歡單挑,這種全憑個人實力的街頭感讓他覺得很酷。他以前打球很獨,進了校隊打控球之後,強逼着自己習慣分球,但單挑還是最讓他熱血贲張。

尤其還是何渡這麽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打了幾個回合,互有勝負,後面沈瑜已經忘了自己是在暑期學校的操場上,甚至忘了還有一圈小豆包在圍觀。

直到何渡說“休息一下”的時候沈瑜才發現,小豆包跟大媽們都散了,就剩下螞蚱在哀怨地把裝滿籃球的沉重球筐推回辦公室那邊。

“……五點了?”沈瑜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去看看放在場邊的手機。

“是,放學了。”何渡笑了笑,場邊有兩瓶冰水,好像是螞蚱買的,何渡擰開一瓶遞給沈瑜,自己擰開另一瓶,一口氣灌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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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喝水一會兒準胃疼。”沈瑜皺了下眉頭。

“沒事兒,我皮實。”何渡抹了下嘴。

“能這麽說一看就不常打球。”沈瑜啧了一聲。

“我本來也不常打啊。”何渡笑起來。

“接着編。”沈瑜瞪着何渡,“你這個叫不常打,財會學校校隊那幾個還是收拾收拾趁早退隊算了。”

“他們本來也應該退隊,菜的摳腳。”何渡說,“但是我真不常打,好久沒碰手都生了,要不第一個球不會打鐵的。”

“還好意思說。”沈瑜繼續瞪着他,何渡縮了縮脖子,但臉上一點緊張的情緒都沒有,反而笑吟吟的。

“你這水平怎麽沒去理工校隊?打主力沒問題的吧。”沈瑜又問,順便趕緊回想了一下,這學期還跟理工校隊打過,肯定沒多出來何渡這麽個人。

“我打不了。”何渡說,“我眼睛受過傷,不能參加這種對抗特別激烈的運動,可能會視網膜脫落。”

沈瑜愣了愣,腦袋嗡的一聲,像是有人在裏面狠狠敲了一下鑼。

震得頭有點暈。

他傻了半天才說:“不能打籃球,能在胡同裏一打五?”

何渡低頭笑笑:“就知道你得這麽說。”

“什麽叫就知道啊,這是事實。”沈瑜的聲音不知不覺間高了半個調,“打架特光榮麽,球都打不了去打架?哪天打着打着chua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你就滿足了是嗎?”

何渡沒說話,還是一直看着地,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也不是主動去打架的。”

“視網膜它要脫落還看你主動不主動麽?”沈瑜問,感覺自己眼睛在冒火。

何渡還是沒說話,沈瑜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擔心當然是擔心,生氣卻也沒有太多立場去生氣,最後嘆了口氣:“那不說別的,你以後盡量少打架行麽?”

“好。”何渡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擡頭看着沈瑜笑了笑,“怎麽讓你說得跟我天天在街頭尋/釁/滋/事似的。”

“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沈瑜又瞪了何渡一眼,他這麽答應了,沈瑜的心才稍微安定下來。

“眼睛怎麽傷的?”沈瑜又問,“打架打的麽?”

“不算是。”何渡頓了頓,“讓人揍的,就上初中那時候。”

沈瑜又愣了,這一次他倒是明确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那種突然爆發在血管裏,瞬間充斥了每一個神經元的心情,叫做憤怒。

“我就操了。”他咬着牙說。雖然說髒話不好,但是一時之間,他竟然說不出任何其他話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何渡勾了勾嘴角,沒說話。

“就當時初二那幾個傻逼麽?”沈瑜問,他無意識地攥着拳頭,聽到自己的指節被捏得咔嗒作響。

他還記得那天小光頭蜷縮在地上的樣子,更多的……他沒見過,可現在似乎已經可以想象。

“不光是他們,那會兒看我不順眼的人還挺多的。”何渡說,“中考完我本來都不想接着念書了,感覺這麽讀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

豈止是沒有什麽意思,簡直是煎熬吧。

“後來為什麽又念下去了?”沈瑜問,他必須得轉移個話題,因為現在他的人都快要被憤怒燒穿了。

“因為向往花花世界,不想皈依我佛。”何渡說。

“就這個德性的花花世界,根本不值得。”沈瑜嗤笑,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何渡還是說給自己。

何渡也笑了笑:“可是總有些值得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他走上來,順着沈瑜的後背撸了幾把:“順順毛,沒事兒了瑜哥,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沈瑜閉上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轉回頭看何渡。何渡離得很近,眼睛裏閃爍着泉水般清亮的光。光芒順流而下,靜靜撫平他心頭全部的躁動。

“好,沒事兒了。”沈瑜嘆了口氣說,“記着你答應我的話了嗎?”

“記得了。”何渡笑着重複了一次,“以後盡量少打架。”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暑假已經過半,省決賽開賽在即,海哥開始每天在群裏嚷着準備返校練習。

暑期學校的兼職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最後一天沈瑜只有兩節課,中午吃完飯何渡說:“瑜哥,下了課來音樂教室一趟吧?”

“成啊。”沈瑜熟練地把何渡的西紅柿雞蛋扒到自己碗裏,把自己的魚香肉絲換給他,“你要幹嘛?”

“答應給你吹葫蘆絲的,一直沒練好。”何渡笑了笑,“但是既然最後一天了,還是吹給你聽吧。”

“好。”沈瑜若無其事地忽略了自己的心跳加速,這些日子以來,連心跳加速好像都成了習慣。

下課之後,徹底解放的沈瑜活蹦亂跳地沖到教學樓,音樂教室那邊還沒下課,應該是在最後的收尾階段,沈瑜在門邊聽着何渡說,回去之後要多練習BLABLA,接着門轟地一下開了小豆包們嗷嗷亂叫着湧出來。

沈瑜震驚地看着蜂擁而出的豆包大潮,等到他們跑光了,他再擡頭,何渡站在音樂教室裏,沖他笑了笑。像是在說,瑜哥你來啦。

噗通。

沈瑜深吸口氣定了定神,走進音樂教室,順手帶上了門。

何渡在沈瑜關門的時候,認真地握住了手裏的葫蘆絲,這個動作讓他的手指顯得很修長,像是件藝術品。

“來吧何老師。”沈瑜笑了笑在何渡對面坐下,盡量讓自己的注意力不要放在何渡身上。

何渡捏着葫蘆絲,盯着沈瑜看了會兒,挑了下嘴角:“我忽然緊張了,怎麽辦?”

“那你就當底下觀衆都是蘿蔔白菜。”沈瑜指了指自己鼻尖兒,“看我,心裏美大蘿蔔。”

何渡一下笑出了聲:“好的,一首《月光下的鳳尾竹》,送給這顆蘿蔔。”

接着何渡按了一下手機,前奏聲響起,沈瑜正想調侃一下他吹個曲子還帶前奏,何渡已經閉上眼,指尖按動氣孔,溪水般的樂聲從竹管中流淌而出。

霎時間,沈瑜的眼前仿佛出現了月光,微風,還有搖曳的竹林。

何渡的水平怎麽樣沈瑜無從判斷,應該不會有多好,沈瑜聽到了幾處滑音的瑕疵,但這不重要,就像月光從不是完美的月光,竹林也不會是無瑕的竹林。

在午後的琴房裏,陽光流瀉在地上,何渡長身而立,清雅而寧靜。這一刻他整個人好像都在發着光,沈瑜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短短的三分多鐘,何渡放下葫蘆絲,手機播放器裏的前奏也逐漸遠去,琴房裏安靜了十幾秒,沈瑜終于緩過神來。他先是長長吹了一聲口哨,接着用力鼓起掌來,拍得手心都在發紅。

“別鼓掌。”何渡短促地說,也許是沈瑜的反饋太熱烈了,他臉上竟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很好聽。”沈瑜由衷地說,想了想又很浮誇地加了幾個形容詞,“天籁之音,天衣無縫。”

“天花亂墜。”何渡樂了,“我剛差點讓口水嗆着。”

“沒事兒,根本沒聽出來。”沈瑜說,這時他的目光飄到教室一角的那架鋼琴上,內心忽然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沖動。

即使知道可能會真正意義上的獻醜,即使他從來沒想過要為別人做這種事,但這一刻沈瑜覺得自己大概被什麽勇氣小精靈附體了,內心深處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錯還是對,但他就是覺得一定要做這件事,這是對何渡的一種報答。

于是沈瑜站起身:“你送了我一首曲子,我也送你一首吧。”

何渡愣了下:“你是……要唱歌嗎?”

沈瑜笑笑,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坐下,然後走到那架鋼琴邊。

翻起鍵盤蓋的時候他想,希望這架琴平時有人彈有人調,要不就露大怯了。

“瑜哥。”何渡的聲音在沈瑜背後響起,帶着他從沒聽到過的驚詫還有期待,“你要給我彈鋼琴?”

“對,我會彈琴,沒想到吧。”沈瑜在鋼琴前坐下,彈了個音階,又試了試踏板,運氣還行,音挺準的,踏板也沒卡住。

“太驚喜了。”何渡在他身後笑了笑說。

沈瑜拿手機搜了下譜子,縮放到勉強一屏幕能塞下的地步,一會兒要是有看不清楚彈錯的,那就指望何渡聽不出來吧。

心砰砰跳得很急,很久沒有過這種緊張的,想要在誰面前表現一點兒什麽的感覺。

沈瑜沒轉頭,他現在不敢去看何渡的臉,手指拂過琴鍵,帶起一串清脆的滑音,恰到好處掩飾住他此刻突然加速的心跳。

“這首曲子叫《summer》,送給我們這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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