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發不可收拾
輕快的旋律響起來時,何渡有短暫的失神。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沈瑜很了解了,沈瑜喜歡英雄聯盟,他就開始打,沈瑜喜歡打籃球,他就跟着練……可沈瑜竟然還會彈鋼琴,他從來沒見過,什麽時候學的?
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瑜說的話。
這是送給他的曲子,送給他們這個夏天。
何渡稍稍低了下頭,把臉藏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裏,即使他知道這個時候沈瑜不會回頭,但他還是不敢讓沈瑜看到自己臉上完全無法掩飾的驚喜。
因為沈瑜看到一定會慌了神。
何渡坐在第一排靠近門的那邊,這個視角來看,沈瑜端正地坐在鋼琴前,角度是45度,剛好能看到沈瑜溫潤如玉的側臉。
天鵝絨的簾子半掩,午後的陽光從音樂教室的落地窗灑進來,一半陰影,一半燦爛,沈瑜的人沐浴在陽光裏,木地板上映出一條光路,沈瑜的影子在上面拉得很長。空氣中仿佛能看到細碎的塵埃漂浮着,像是陽光下跳躍的音符。
何渡在陰影裏,看着沈瑜,他的目光像是被磁鐵牢牢吸住,一刻也不能離開。
沈瑜的身體微微前傾,後背彎出一道細微的弧度,今天他穿了件質地很柔軟的白襯衫,顯得整個人格外幹淨,纖塵不染。
沈瑜的手指細長,有時候何渡會覺得它們太過瘦弱了,但此刻跳躍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之間,他就覺得剛剛好。
Summer是一首很有名的曲子,何渡也不是第一次聽,但這次和以往都不一樣。輕快的音符像在空氣中跳躍,落在何渡的肩上手上,拉着他一起沉入名為沈瑜的河流。
沈瑜彈琴時表情很專注,他垂眸看着譜子,微微偏着頭,白淨的臉龐透着晶瑩水光,鼻梁窄挺,眼睫濃密,清秀溫潤的眉眼在輕快的旋律下仿佛變得更加柔和。
沈瑜唇角噙着一絲笑意,很淺,也許他自己都沒發覺。
這麽多年來何渡都以一個佛修的身份要求自己保持冷靜與克制,即使是對沈瑜的喜歡,對何渡情緒的影響也基本把握在他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如果不是這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度過這暗戀的七年。
但這一刻何渡毫無防備地跌進了沈瑜的琴鍵之間,跌進這個突如其來的夏天裏。
Advertisement
他的克制被沈瑜指尖輕盈跳動的旋律沖撞得一塌糊塗,心中橫沖直撞的愛意随着陽光和音符融化,如同金色的河水在教室裏肆意奔流,一發不可收拾。
何渡情不自禁地擡手,在空氣中細細描摹沈瑜的輪廓,從精巧的臉龐到修長的脖頸再到纖白的手指,像要這幅畫面長久镌刻在心頭,不論以後發生什麽,他都不會忘記這個午後,不會忘記沈瑜此刻的模樣。
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時,沈瑜長長出了口氣。
剛剛他完全沉浸在樂曲的旋律中,從開始學鋼琴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哪一次彈得這麽忘我,也許是因為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滿懷着想要将這首曲子送給一個人的心情。
剛剛他的心随着旋律輕快地跳躍,在火車上,在東山的山路間,在蝴蝶紛飛的潭水邊,在白水寺裏,在操場上……在這個夏天他和何渡留下足跡的每一個地方。
沈瑜的餘光能看到何渡,何渡一動不動地坐着,像一尊雕像,他不敢分太多的注意力過去,因為不想讓自己的演奏有任何瑕疵。心裏卻像放電影似的,不住閃回着跟何渡有關的記憶,這些記憶讓他覺得很甜,卻又很惶恐。
我是不是真的無可救藥了。沈瑜想。
這幾天偶爾鼓起勇氣思考自己跟何渡關系的時候,沈瑜最終把自己現在的感覺定性為“crush”,也就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猛烈的迷戀。
其他的詞都不重要,沈瑜只想要這句“來得快去的也快”,這也許是現在他能給到自己的全部安慰。
可以放肆,也可以收場。
但彈這首曲子的時候,沈瑜忽然就在想,crush……嗎?
最終沈瑜沒有任由突如其來的迷惑打亂他的節奏,他閉上眼睛再次跳進回憶裏,将這首summer完整地彈完,他想要這麽一個銘記,不論結果會如何。
不論結果會如何……
沈瑜坐在琴凳上,轉過臉,目光便剛好與何渡相對。
視線交彙的剎那,何渡沖他笑了笑。
大概有半分鐘的沉默,之後何渡如夢方醒般鼓起掌來,掌聲把這一片混雜着些許憂傷的暧/昧氣氛打碎,沈瑜笑着站起身,沖着何渡的方向行了個禮。
“還行禮。”何渡勾勾嘴角,“很專業啊瑜哥。”
“那必須的。”沈瑜也笑笑,“不要吝啬你的掌聲。”
于是何渡又鼓了一波掌,接着他問:“你是學過鋼琴嗎?特專業的那種。”
“倒也沒多專業,就小時候做過幾次彙報演出。”沈瑜說,“好多年沒碰了,還沒忘也是不容易。”
“何止是沒忘,非常好聽。”何渡說,“是我聽過最好聽的一版summer。”
“滾啊。”沈瑜笑起來,“你這個濾鏡太厚了。”
何渡笑笑換了個話題:“餓了沒,吃飯去吧。剛那首鳳尾竹吹的我整個人都有點空虛。”
“好。”沈瑜說,“我也餓了其實。”
“吃什麽?”何渡又問。
“那肯定空虛的人決定吃什麽啊。”沈瑜說。
何渡笑起來,想了一會兒他說:“吃砂鍋去吧,想吃粉絲了。”
暑期學校旁邊是條小吃街,何渡說的砂鍋店就在這條街上,出來的時候剛好是飯點,店裏頭人很多,多到整個屋子裏一眼望去全是人頭,而且只有角落裏有個連座的地步。
要是平時,看到這種人山人海,沈瑜估計拉着何渡就走了,但現在他老覺得有一點對不起何渡,而且砂鍋的味道被風扇送着飄滿了整個飯館,聞起來也确實是過于香了,所以他就像趟地/雷陣似的,越過各種各樣的書包和人腿,鑽進了角落裏。
“我去點吧。”何渡說,“你想吃什麽?”
“牛雜的吧。”沈瑜想了想說,“加點辣。”
“那咱倆點個大份的得了。”何渡說,“我也想吃牛雜的。”
“行。”沈瑜說。
于是他看着何渡也跟趟地/雷陣似的越過各種各樣的書包和人腿到了前臺,這種小館子人力很少忙不過來,除了點單做飯之外基本上全自助,何渡在前頭點完了菜,就沒再費勁進來,拿着單子靠在前臺邊上等。
沈瑜的視線不自覺地往何渡那邊瞄,又趕緊收回眼光有一搭沒一搭地看手機,生怕跟何渡眼光對上,不過差不多在他第八次偷看何渡的時候,何渡的目光剛好轉過來,兩個人非常突然地四目相對。
媽诶!沈瑜在心裏大叫了一聲,頓時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擱了,好在何渡一如既往地沒有太大反應,沖他笑了笑目光又轉回後廚,滿臉期待地等着他們那個大份砂鍋。
等了大概有十分鐘,砂鍋總算做好了,何渡端着個托盤再次趟着地/雷陣回來,沈瑜站起身就手幫他把盤子接過來,然後何渡很輕盈地跳進來,坐在沈瑜邊上,掰開手裏的一次性筷子,遞給沈瑜一雙。
那個瞬間沈瑜忽然産生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雖然外面人聲鼎沸,腦袋挨着腦袋,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們,這些客人們反而形成了一堵人牆,把他們兩個關在砂鍋店的小角落裏,與世隔絕。
在這方小世界裏只有他們兩個關注着彼此,就像那天在夜行的客車上一樣,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吃飯啊。”何渡拿筷子敲了下他手背,“相面呢?”
沈瑜猛地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對着個砂鍋發起了呆,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拿過自己面前那碗米飯扒了兩口,接着伸筷子去夾鍋裏的牛雜。
何渡皺了下眉:“小心……”
他的話還沒說完,沈瑜已經叫了一聲“卧槽好燙”,筷子“啪”一聲從他手裏掉到地上,沈瑜伸出半截舌頭使勁哈着氣。
何渡嘆了口氣,擰開剛拿的豆奶遞過去,沈瑜含糊不清的謝了一句,趕緊灌了兩口。
冰涼醇厚的豆奶總算是稍微中和了燙到發痛的感覺,沈瑜覺得自己剛才都意識模糊了,剛做好的砂鍋啊!怎麽想的夾了塊牛肚就往嘴裏放啊!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現在舌頭上肯定起泡了。
“你說你是不是餓得失了智。”何渡又嘆了口氣,“小貓舌頭還吃這麽着急。”
“誰小貓舌頭了!”沈瑜不服氣,“你吃一口試試,誰吃誰燙好吧!”
“所以我不吃啊。”何渡樂起來,“知道燙還吃那不是傻麽。”
“靠。”沈瑜瞪着他,雖然舌頭很疼但還是跟着笑了起來。
其實現在有一個挺嚴肅的問題是筷子掉了。按理來說只要去前臺再拿一雙就行了,但是比城牆還厚的排隊人群讓沈瑜實在是沒有再去拿雙筷子的閑情逸致,就在他糾結的時候,何渡把自己的筷子遞過來:“用這個吃吧,別再給扔地上了。”
沈瑜接過筷子,有點發愣:“那你呢?”
“你先吃呗,我等會兒再吃。”何渡笑笑,“反正你也懶得去拿我也懶得去拿。”
“那你多可憐啊。”沈瑜感慨着,小心翼翼地又夾了塊牛雜吃,然後把筷子遞回去,“你一口我一口,好吧。”
何渡愣了愣,接着眼裏漾出笑意,跟他剛才那種習慣性的笑容完全不一樣,像是沈瑜這句話觸動了他什麽神經,熟悉的酒渦讓他的笑容看着很甜。
“別樂了,趕緊吃。”沈瑜拍了他一巴掌,把筷子塞在他手裏,“間接接吻都成習慣了真是。”
這話沈瑜就是順嘴一說,何渡卻忽然看了他一眼,往邊上湊了湊,在他耳邊低聲說:“要不然……咱倆試試直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