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病房
車回體育館時,一片死寂。
沈瑜手緊緊地攥成拳頭,等他反應過來時,指甲已經在掌心深深掐出好幾道印記。
“給他撥電話。”沈瑜說,聽到自己的聲音很遠,好像在另一個世界。
“號碼?”韓牧問。
沈瑜艱難地打開手機,調出何渡的手機號,幹脆直接把手機塞到韓牧手裏。
他現在沒法撥電話,因為手一直在抖。
幾天前他心裏還在埋怨梁姐,做事太不小心,惹上麻煩還要讓何渡去擺平,一點不知道疼人。
現在臉打得也太快了。
肆無忌憚地挑釁信工大,明明何渡也試着阻攔過了他卻視若無物,雖然他并沒主動想過讓何渡去幫他解決,可沈瑜一直都很清楚,如果他真出了事何渡一定會擋在前面。
怎麽偏偏脾氣上來就忘了。
怎麽這個沒心沒肺、自私自利、濫用何渡的人就成了他自己。
而且這次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何渡單槍匹馬,對面可不是三個或者五個人,如果何渡真出了什麽事的話……何渡的眼睛可不太好,他說過的。
“我為什麽會被那麽沒邏輯的一條微信騙過去。”沈瑜喃喃自語着,感覺要瘋,“正常情況下怎麽可能會被騙過去。”
“那會兒咱們都太激動了吧,激動降智商。”韓牧安慰着,“先別想這些了,就祈禱何哥人沒事兒吧。”
沈瑜看了眼韓牧手裏自己的手機,還在一刻不停的給何渡撥着電話。
卻一直沒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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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崩潰地覺得,也許連最後這個祈禱都沒法成真。
如果真那樣的話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回到體育館,場地上已經只剩大群志願者在忙亂地收拾,現場一片狼藉,沈瑜幾步跨過一地碎紙屑和椅子,沖到剛才給他們指引的志願者面前。
“你是師大的選手吧?”那個志願者被沈瑜吓了一跳,看着他愣了愣神才問道,“有什麽事兒麽?”
“信工大校隊的去哪兒了?”沈瑜問,“你看見沒有?”
“他們比完賽很快就走了。”志願者說。
沈瑜咬咬牙:“你知道這附近如果要打架,最合适的地方在去哪兒?”
“打架?”志願者有點驚訝,又有點擔心地打量了沈瑜幾眼,“一直往南走,有個舊體育場……”
“謝謝。”沈瑜沒等他說完,抱了抱拳,掉頭沖了出去。
跑了沒幾分鐘,沈瑜就感覺自己這波操作有點腦殘,他只知道體育場在南邊,不知道具體在哪條路上,手機在韓牧那兒,而韓牧他們幾個被他遠遠甩在了後頭。
好在沈瑜随機應變,直接抓了個路人問路,連着被人指了三次路之後,沈瑜終于看見了小樹林中掩映着的鐵絲網圍欄。
沈瑜腳步一停,整顆心都難以抑制地往下沉。
這可真是個太合适打群架的地方。
沈瑜繞着圍欄走了小半圈,找到一個入口走進體育場。
籃球場,羽毛球館……這地方看着不像是有人的樣子,地上也沒留下什麽痕跡,沈瑜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唯一能選的就是地毯式搜索。
這個體育場可能是某個單位以前私有的,有很多道伸縮式的欄杆,一重一重地擋着,轉來轉去很容易迷路。
體育場被圍在一片小山丘裏,山丘上不知道在弄什麽,安着雪亮的風車般轉動着的遠光燈,随着天色漸暗,光芒越來越明顯,如同末世一樣,晃得人心慌。
有點風,南國的風不冷,但讓人煩亂。
沈瑜草草轉了一圈,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腦殘了,可能何渡他們根本就不在這兒,但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他就發現自己進來的那個地方,轉彎處另外還有一道門。
這道門邊的伸縮欄杆是半伸半縮的狀态,剛才沈瑜看到的所有欄杆,不是完全縮起來沒卵用的,就是完全打開擋住路的,這個顯然不正常。
沈瑜一咬牙,快步沖了過去。
沖過那道欄杆,進了另一片空曠的場地,是半個廢棄的籃球場,沈瑜剛一站定,不遠處山頭上,一道雪白的光猛地閃了一下。
光芒之下,沈瑜一眼看見地上斑斑點點的血跡,蜿蜒着一直拖向視線盡頭。
他的人一瞬間懵了,腦袋裏面全是轟轟的炸雷聲,雪白的光又一閃,驚心動魄的一瞬間,沈瑜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這道白光刺穿了。
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瑜哥!”韓牧氣喘籲籲又焦急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在沈瑜背後響起來,接着忙亂的腳步聲沖到沈瑜身邊,一雙手穩穩扶住了沈瑜胳膊,“瑜哥你沒事吧……我的天吶,這是……”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沈瑜看着地上的血跡,聲音在不住發抖,手指又是一陣麻,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血沒有多到讓人一看就覺得要涼的地步,但是也不怎麽少,一個人如果流這麽多血,狀況再怎麽說也不是很樂觀。
如果……何渡真出了什麽事兒的話。沈瑜很苦情偶像劇地想,我甚至還有那麽多話沒跟他說啊。
“就算這真是何哥也不會有太大事兒的……應該。”韓牧在沈瑜身邊蹲下,摟着他的肩膀,“別太擔心了瑜哥,別緊張。”
“我知道。”沈瑜勉強自己笑了笑,“要真有事兒現在警戒線已經拉起來了對吧。”
“那你這可能都不是有事兒的範疇了。”韓牧苦笑了一下,“咱們現在也只能……”
話音沒落,沈瑜的手機響了。
兩個人一開始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三秒,沈瑜大喊了一聲:“手機!”
“手機!”韓牧手忙腳亂地把沈瑜的手機掏出來,屏幕上閃閃的兩個大字:何渡。
血好像在這個時候才重新流回了心髒,稍微感覺到一丁點溫度。
韓牧按了下接聽鍵,遞給沈瑜,沈瑜剛要接過來,一瞬間腦海中卻突然冒出來很多離奇的情節,比如對面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你好我是醫生,你到XX醫院來認一下屍體”……
“你接。”沈瑜咬牙,“是他你再給我。”
韓牧哭笑不得地看了沈瑜一眼:“你腦子裏每天都在想什麽啊。”
然後韓牧對着手機說:“喂……不是,他怕你出事,不敢聽電話。嗯,我這就把手機給他。”
沈瑜全身的力氣都被這句話抽幹了,他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韓牧直接把手機遞到他耳邊,何渡的聲音在沈瑜耳邊響起的瞬間,沈瑜感覺喉嚨一陣發緊。
“你在哪兒?”沈瑜劈頭蓋臉地問,“有沒有事?”
“我沒事兒,別擔心。”何渡猶豫了一下,“在醫院現在。”
“這叫沒事麽。”沈瑜咬牙,“哪個醫院?嚴重不嚴重?”
何渡報了醫院名字,在那邊好言好語地安慰着:“真沒事兒,就一點皮外傷。”
“有沒有事我說的算。”沈瑜說,“等我,我們馬上過去。”
——
進了醫院,找到住院部,再上三樓到普外科,醫院裏濃重的藥水味讓人心裏一陣壓抑,雖然何渡說了自己沒事兒,可沒見到他,沈瑜還是沒法放下心來。
301,302……拐角處的313,孤零零的一個病房門,沈瑜剛要去推,一個小護士從裏面走了出來。
沈瑜沒多想,一把攔住她:“美女,病人情況怎麽樣?”
小護士警惕地看了他幾眼:“你說37床?你是他朋友?”
“對。”沈瑜說,雖然其實根本不知道37床是不是何渡,但就當是了,“他現在怎麽樣?”
“沒事,住兩天觀察下有沒有腦震蕩就行了。”小護士說,“你可以直接去看他,那個病房就住了他一個。”
腦震蕩?沈瑜一陣懵,不過這個詞聽着總比其他的好一點。
沈瑜沒再多想,迫切需要看見何渡的心情壓倒了一切,他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病房裏只有一張病床,另一張似乎是壞了,只剩下半截鋼架子。所以這間病房裏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正在病床上看手機。
頭上裹着沈瑜之前只在電視劇裏見過的白色紗網。
他擡頭看了沈瑜一眼,半邊兒眉毛都被紗布蓋上了。這應該是何渡有生以來的顏值低谷,可此刻在沈瑜眼裏,他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沈瑜鼻子一酸,腳已經不聽控制地沖到了何渡床前,他單膝跪下來在床邊看着何渡,嗓子緊得說不出話,眼睛更是狠狠一陣發酸。
何渡低頭和沈瑜對視時,眼睛裏好像有星光在閃。
就在沈瑜的眼淚馬上要掉下來時,門忽然又一次打開了,沈瑜驚恐地回頭,被甩在後面很久的海哥神奇般沖了進來。
海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何渡床前,一把握住何渡的雙手:“何哥!你怎麽這樣了!疼不疼!會不會有後遺症!”
……沈瑜的眼淚唰的縮了回去。
何渡看向海哥,眼裏露出笑意:“我沒事兒,就是受了點皮外傷。”
“何哥你……為我們做到這種程度,我真的是無以為報。”海哥動情地說,“以後我就是你小弟了,為你當牛做馬,在所不辭,真的。”
何渡樂得偏了偏頭:“這倒也真的不必。”
海哥一進門就奪去了病房的全部存在感,何渡現在也只能看着海哥沒法搭理沈瑜,但沈瑜竟然覺得只要能呆在這兒,呆在何渡邊上,看到他還好好的,自己就一陣安心。
一旁,韓牧清了清嗓子:“海哥,你之前是不是說拿了總冠軍要吃餃子來着?”
“嗯?”海哥詫異地看回去,“我是這麽說過,但是現在你還有心情吃餃子?”
“不是我有沒有心情,而是咱們拿了冠軍,軍功章有何哥的一半,你不能因為何哥住院了,就連餃子都不給人家吃了。”韓牧振振有詞地說,“而且還得是咱們自己包,自己煮的餃子。”
沈瑜瞬間明白了韓牧是什麽意思,心裏一熱。
“那咱們回去包個餃子,給何哥帶過來?”海哥已經被韓牧這套“要讓為我們付出了很多的何哥心情愉快地感受勝利喜悅”的言論說服了,“那也不能讓何哥一個人呆在這兒啊,太孤獨了。”
“沈瑜留下呗,他倆關系好。”韓牧輕描淡寫地說。
“成。”海哥一個點頭,“來來來,跟我走。沈瑜,好好伺候何哥啊!”
“好。”沈瑜沖着門口應了一聲,心情終于稍微輕快了一點,“會的。”
再轉回頭,病房已經徹底安靜下來,沈瑜有點感慨,兵荒馬亂的日子終于過去,總算他們能好好說上一次話,居然還是在病房裏。
沈瑜轉過頭,與何渡目光相對,何渡眼裏滿是笑意,唇角綻出個淺淺的酒渦。
沈瑜心裏忽然一陣疼,何渡這樣開心的笑,他已經太久沒看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