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夏悅過了海關之後重新壓上了帽子,大半視線被隔絕前還是注意了下旁人的目光,想看看會不會有人覺得她很詭異。
她想得簡單——從國際到達出來的衆人大多推着大號行李箱,力圖把限定重量用到最大,回國的留學生、來旅游的旅游回來的,基本沒有例外。如夏悅這般挎了一個大型運動包往外走的實屬罕見。
不過……夏悅笑笑,倒也不當回事——是她的毛病有複發跡象,又開始想太多。無論是歸鄉或是旅游都令人興奮,再加上長時間的飛行帶來的疲憊,誰有心思注意身邊走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幾年沒踏上這片故土,或許是近鄉情怯?就當是吧,畢竟這裏的确是她的故鄉,她也的确一走多年,也的确因為一些原因……并不願意回來。
夏悅想起走的時候她的D國朋友琳娜看她收拾行李最後卻只搞出一個大包來,大呼小叫萬分費解,然後攤手表示可算是信了夏悅這不是要回國,她待不了多久又得回來了——誰能就帶着這麽一個包的東西生活?
不過夏悅那時候沒有提醒她,自己一個中國人,回到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有房有車熟人遍地,就算她什麽都不帶也能活得好好的。
她覺得琳娜之所以沒往這處想,是因為琳娜不認為她在B市有那麽強的“生存痕跡”。畢竟夏悅從不主動提,偶爾被問及也不願多說,一副陌生疏離的模樣。
怎麽可能呢。
其實是她這多年逃避才更執拗而可笑。
首都機場這幾年沒變過,為了方便外國友人又處處标識清楚,夏悅沒費力就跟着人流找到了等出租車的地方,又沒費多長時間就上了車。
她有幾年沒打車,對于操作流程生疏了,再加上回到這座城市時那都已經陌生的社交困難又開始冒頭,夏悅一時竟不知道是不是要先開口——好在司機先生及時拯救了她:“您去哪兒?”
夏悅緩過神來,從容又裹上了全身:“您好,明悅路,酒吧街。”
司機愣了一下,才說:“哦,好。”
夏悅看他這個反應,知道自己一路觀察的“有沒有人覺得我奇怪”總算是有了對象,竟然如釋重負地樂了下。
剛剛這位司機習慣性地下車給她開後備箱,卻見夏悅自顧自地打開後車門上了車,現在又聽說這位女士出了機場不找個住的地方先去酒吧街——這當然是挺奇怪的。
夏悅對于這種“奇怪”倒是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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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随身挂着的小包裏取出一枚國內的電話卡安上,感覺心更定了一些,登上微信劃拉幾下看這一路有沒有什麽新消息,通知了琳娜、母親和阿郁她已經落地,就……就沒什麽事情好做了。
明悅路酒吧一條街在城中心,機場在遠郊,開過去時間不短,而很長一段時間內周圍的景色也沒什麽值得欣賞,實在是有點無聊。四年了,過了四年再回到這座生她養她二十多年的城市,夏悅沒想到最深刻的感覺竟然是這個。
故作陌生太久,好像真的陌生了一樣。
但是夏悅不喜歡冷場,她這人有個毛病,如果現場沒人說話、那她一定要挑起話頭,不能冷了氣氛。可能是少年時班長幹多了,對于氣氛和諧有種強迫症。
“師傅,這兩年B市的路有沒有好走點?去明悅路這條路堵嗎?”夏悅這一開口,和剛剛都不一樣了,語氣松快下來,帶出了些鄉音,徒增随意與熟悉。
司機師傅也笑了,顯然也是個B市老人兒:“姑娘,這是幾年都沒回來了?上學?”
“上學和工作,有四年多沒回來了。”夏悅答着,好像純是工作繁忙似的,絲毫沒有不願回來的樣子,“B市變化大嗎?”
“不大。前些年變化太多了,日新月異的日子如今過去了,就是在那個大基礎上變呗。”後座的這位女士褪去了有幾分違和的精英範兒,更像是B市大妞,司機師傅樂得多聊幾句。
夏悅也就和司機師傅就這樣扯着閑篇兒,從B市這兩年多了什麽好的壞的政策、聊到了現在出租行業,天南地北扯了個遍,總算是快到地兒了——“诶姑娘,給你放哪兒啊?”
夏悅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手一顫,道:“您看着哪兒方便給我放路邊兒就行,裏面也不好走,您就別進去調頭了。”
“得嘞,那就這兒吧,”司機師傅靠邊停了車,“您怎麽付?”說着便下意識要開後備箱——哎錯了,這姑娘人家就沒拎着箱子來。正反複猜着這件事兒呢,手機一響、車款到賬了。夏悅姑娘拉開車門道了聲謝,毫不拖泥帶水的下車離開了。
司機師傅樂了一聲,覺得自己也是沒勁,萍水相逢一有點趣兒的路人而已,他倒認真上了。
夏悅背着大包往街裏面走,兩邊打量着。
她一直不常出入酒吧,上次來也是偶然,其實對這種文化有點好奇的,只不過一直沒有機會——哦,今天也不算機會,她是有事來的。
四年多過去了,夏悅還真不保證自己能找到地方,沒準重新裝修一番之後她就不認識了,只記得是在道路西側,一路走一路一家家看……
多慮了。
夏悅推了推帽子,仔細看了看門臉——這家店還真是一點都沒變。簡單的黑色底色上用白色油漆刷了兩個字,別的什麽都沒寫,不過放在酒吧街這種各有各的風格的地方倒也沒多特殊。
夏悅推門進去,想着四年多前這兩個字剛被油漆刷上,油漆還沒幹——“穿越”。
推門的動作引起了門鈴作響,夏悅撐着門把自己背着的大運動包讓進來費了不少力氣,然後進來一擡頭就看見了裏面低頭按着手機的大美女——大美女這段日子的發色是紅色。
“穿越”是家清吧,環境比較安靜,桌上地上徘徊着不少貓,或害羞或慵懶地“各自為政”。夏悅倒是沒見過這個——上回來的時候只聽了這想法,貓還一只都沒見着呢。
“嘿寶貝兒,你這幹什麽呢?我進來半天你都不帶看我的。”夏悅終于在紅發大美女對面落座,包扔在一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大美女——商郁立刻把手機鎖了放一邊,眼角挂着調侃的笑意、上上下下打量夏悅:“你好像瘦了。”
“哎我就愛聽這話。”夏悅笑嘻嘻看着酒水單,研究着點點兒什麽。
商郁這時候卻又補上了下半句:“哦,也可能是鏡頭顯胖,你其實沒什麽變化。”
夏悅捏着酒水單,擡眼瞪着商郁,咬牙切齒道:“我真是謝謝您了。”然後轉身指着商郁面前那杯說再來一杯,與好姐妹共進退。
商郁咬着吸管,朝着周圍打量了一圈:“诶,悅啊,你說這基本都是小情侶來的,倆人在這兒一窩一下午,咱倆是湊的什麽熱鬧?是不是特有違和感?”
夏悅也轉轉身子掃了一圈,發現商郁這話還沒錯——然後她眨眨眼睛,含情脈脈與商郁對視:“咱倆不像嗎?”
商郁假意起了一身雞皮,道:“和你還是算了,我大學的時候雖然和楚一戲精上身裝過拉拉一起買水果吧,但和你在一塊兒絕對不行。夏悅,你就差把‘直’這個字放成最大字號貼臉上了,比阿喚還明顯。”商郁話音一頓、覺得自己放松過了頭兒,真是什麽都敢說了。
果然。
“喵嗚——”商郁手中正逗着的貓叫喚一聲,像是受了某種刺激跳開,遠離了她倆這一桌——說準确點兒,遠離了夏悅。
“哎,你說動物是不是都通靈啊?”夏悅的笑容就沒放下來過,這時目光落在尋到了新落腳處的貓貓身上,盈盈笑意甚至有點瘆人。
動物是不是通靈,能辨別人類的虛情假意。
商郁正色、坐直了身體,敲敲桌子:“夏悅。”她沉聲叫着。
夏悅回神,搖搖頭故作輕松:“沒事。話說這麽多年過去,阿喚還和原來一樣嗎?和我一樣整個人是個大寫的‘直’、卻厭男症晚期?唉,四年多了,人當然會變的。”她仿佛一點沒受影響,提起這個名字磕巴都不打一下。
商郁卻沉默皺眉,不想她提這個名字的樣子,努力想尋個別的話題讓夏悅別沉浸其中——“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去見見大家?留在B市的人還挺多的呢。”
完。
商郁話都說完了才覺得不對,她這是老友相逢興奮過度、話說的沒邊兒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奇怪的是,夏悅卻并沒有什麽激烈的反應,商郁小心翼翼地打量她時夏悅好笑地沖她擺擺手:“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商郁,你知道我的,我絕不會跟你生氣,也絕對不會四年了還被那事兒折磨到聽都不能聽。”
夏悅環視四周,偷偷指着幾個高中生模樣的客人說:“你看,咱們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我看他們就像看自己從前,而我估計故事也類似。你覺得那個姑娘,就齊劉海兒那個,像不像梁茶當年?哈哈哈那時候她還有劉海!再說邊兒上那男生,那副欠抽的樣子有沒有點兒周校洋的味道?”
“你看,這孩子們一波一波就長起來了,重複我們的故事,而我們留下的溝溝坎坎也早晚被填平。當初走的時候我也放狠話,說我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不要再見那些人回憶那些故事。可這才沒幾年,我就覺得當時是太天真了。”
她又指着商郁面前的飲品,敲了敲冰塊兒的位置:“你看,冰塊兒一化,是不是就別稀釋了、味道就淡了?我啊,一樣的,人生苦短,四年了這事兒都不淡,那我就別活了。”
商郁盯着她的眼睛,問:“那你為什麽現在還這個樣子?”
夏悅理所當然道:“淡了不代表我就忘了啊。”然後她重複:“我沒有忘。你再給我多少年我都忘不了。你可以說因為我一路順風順水、就栽了這麽一次,要死要活挺難看……我認。”
商郁還想說些什麽,一個小哥哥卻走到桌邊、放下了夏悅點的飲料……還有兩張已經泛黃的紙片。
“你們信不信——貓有九條命?”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求收藏麽麽噠,感謝大家支持!
“穿越”是酒吧的名字啦,這個文和穿越沒關系的!(倒是可以猜一猜穿越的老板是誰!聯系一下系列文~
這一章的時間線是《故作雍容》正文結局的十年之後~
首日雙更!一會兒還有一章,別漏哦!
以下是不定期掉落的“還記——三次元篇”!大家看個樂就好~
三次元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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