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徐翹和電影裏的女主人公在同一時刻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火箭升空般原地彈起。
“啊——”這是電影裏女主人公替徐翹喊的。
徐翹一個激靈杵在沙發邊,眼睜睜看着程浪失态地躬起背脊,開始确認自己剛剛幹了什麽好事。
剛剛電影進入關鍵情節,她太過入戲,去抓抱枕慰藉忐忑,抓了兩下沒抓到,第三下終于抓着了……
抓着了一大團說軟不是很軟,說硬倒也沒那麽硬的東西。
徐翹看了眼随她起立而掉落在地的那對抱枕,打出個冷嗝,緩緩擡起自己這只曾經在牌桌上翻雲覆雨的右手。
她這手氣真的不錯,前有醫院睡夢裏拍了程浪一屁股,後有公寓跨年夜精準打雞,回回都是一爪致命。
徐翹不忍直視地,比了一個抓的手勢,一擡眼,在昏暗明昧的光線裏,對上程浪看過來的眼神。
她飛快把罪魁禍“手”藏到身後。
程浪皺眉低頭,輕輕抽了口氣,好像暫時失去了跟她算賬的行動力。
徐翹心裏咯噔一下。
不會壞了吧?
她猶猶豫豫地,邁着進兩步退一步的探戈步伐,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從下往上觀察他的臉色:“對,對不起啊,要……要給你叫救護車嗎?”
程浪掀起眼皮,一言難盡地看着她,深呼吸調整着心率:“不用……”
“真沒事?”徐翹蹲在地上,十根手指無措地彈撥着空氣,回想着程浪當初的“十五分鐘”,腦子一抽憂心忡忡道,“這樣以後不會連十五分鐘都沒了吧?”
程浪的目光凝滞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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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翹一把捂住了自己這張閃電也攔不住的快嘴。
她的老天鵝!
酒後斷片的人追憶什麽限制級往事,這不是穿幫了嗎?
“哦,我是說那個,電影的進度條……”徐翹企圖若無其事地圓過去,看見程浪發黯的神情,發現已經于事無補,猛地跳起來開溜。
她這一後撤,眼看就要撞上身後的玻璃茶幾,程浪立刻伸手去攔,手臂打橫一圈撈上她腰。
徐翹被撈得一個趔趄朝前栽去,下一秒,一雙腿分跪在他身體兩側,手攀着她的肩,沉沉坐上了他的膝頭。
明滅不定的光影裏,她看清了程浪額頭淋漓的汗,還有凝視着她的眼神。
他的眼底,像有個深不可測的旋渦要将她吸進去。
她晃了晃神,剛要離開他,手一推出去,忽然聽見一聲婉轉的低吟——來自持續放映中的電影。
緊接着,兩道喘息交替起伏着越來越瘋狂。
徐翹像被雷劈了似的,讷讷眨了眨眼。
程浪的目光跟着從她臉上移開,望向電視屏幕。
徐翹透過他的瞳孔,看見電影畫面裏,女主人公正跟她的男朋友在公寓的沙發上一二一,一二一。
連女上位的架勢都跟此刻的她和程浪很像。
不是,這電影怎麽還在她背後擺她一道呢?
你一恐怖片女主,你被吓到了需要發洩情緒你可以自立自強地去跳繩,去跑圈,為什麽非要拉着你男朋友做運動?
徐翹發現程浪攬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緊了一些。
隔着毛衣,都能感覺到他掌心燙得驚人。
她倏爾松開搭在他肩上的手,扭頭就要朝旁邊爬去。
“等等。”程浪收回目光,啞着嗓子叫住她,手上使了點力道把她箍進懷裏,好像在掙紮着嘗試什麽。
徐翹動彈不得地靠着他:“等等等什麽……?”
再等下去電影不會照進現實吧!
“我……”程浪閉了閉眼,“不太舒服。”
“不舒服還是叫救護車吧,”徐翹欲哭無淚,“我剛才勁兒好像是使大了……”
程浪閉着眼搖頭:“你別動就行。”
“我不動你就舒服了嗎?”徐翹偏頭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和額頭上越來越細密的汗珠,表示懷疑。
“嗯。”他沒肯放開她,但也不做多餘的動作,攬在她腰上的手老老實實一動不動。
徐翹聽說過男人那地方很脆弱,看他這症狀,估計後勁真的很疼,終于放棄了挪動。
被抱一會兒也不少塊肉,人家被他弄成這樣怪慘的,她就勇敢承擔一下錯誤吧。
她帶着一絲絲歉疚去看他,見他緊閉的雙眼下,細密的睫毛正微微顫動,覺得有點神奇。
這男人睫毛好長啊,而且這種脆弱時分的反差萌居然顯得很可愛……
她伸出一根食指,朝他睫毛輕輕戳過去,即将觸到他眼下的時候,猛地收回手。
徐小仙女,孟浪了,孟浪了啊!
她撇開頭,慶幸電影的BGM把自己“齊個隆咚嗆咚嗆”的心跳聲完美地遮掩了過去,過了會兒,保持着半跪半趴的別扭姿勢,清清嗓問他:“你好點了沒……”
“還好。”程浪點點頭。
“你剛那樣子不像還好啊,”徐翹喪起臉,“你別逞強好吧,萬一真出了岔子,回頭找我賠我又賠不起。”
“我心裏有數。”程浪睜開眼來,她剛那一爪子沒那麽嚴重,他的後續症狀是因為發病,而現在,即便他還抱着她,窒息感和壓迫感卻也緩解了下來,他的神色輕松一些,擦着她耳朵壓低聲道,“你不用擔心十五分鐘的事。”
有力氣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是吧!
徐翹耳朵一燙,一把推開他,麻溜爬起:“你住嘴,住嘴!就非要把話說破了讓人下不來臺嗎?”
“我要是真想,”程浪從汗濕的狀态裏抽離出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那天早上就會在電話裏拆穿你。”
“……”
她的演技竟然爛成這樣。
幸好早幾年星探要拉她進演藝圈的時候被她拒絕了。
“你還不如直接拆穿我呢!”徐翹冒火地看着他,“看猴兒耍戲這麽久很開心嗎?”
程浪太陽穴有些脹疼,不知是發病的後遺症,還是因為她的蠻不講理。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垂眼看着她搖頭:“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猴子。”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麽誇還怎麽跟他吵?
她啐他:“你身體好了就可以走了!別在這油嘴滑舌的!”
程浪就着電視的燈光看了眼腕表:“等零點過了,你不趕我也得走。”
“嗯?”徐翹愣了愣。
“我一會兒要飛倫敦。”
徐翹低低“啊”了一聲,明白過來。
她以中國人的思維在理解元旦,覺得這不過是個陽歷新年,可對倫敦來說,今天就相當于農歷除夕,他父母和爺爺都在那邊,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什麽可憐兮兮的“第一次一個人跨年”,根本就是假話。
“家裏長輩等着你啊?那你早點回去呀……”徐翹摸摸鼻子。
“現在這樣也不晚,倫敦差這裏八小時,我落地剛好是新年淩晨。”
“這也太趕了吧。”她吃驚。
“沒辦法,想在零點準時跟你說聲新年快樂。”程浪笑着看她,“人家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不能少,不是嗎?”
徐翹心窩子一酸,眼眶又有點發熱了。
她躲閃着他炙熱的目光,捶他肩膀一拳:“幹嗎學我爸說話!付版權費了嗎你!”
——
新年的第一個夢裏,徐翹夢見了久無音訊的爸爸。
夢裏徐康榮背上扛着好大一座金山,一路吭哧吭哧地喊她:“翹翹,爸爸東山再起了!快看爸爸給你背回來的這座金山,閃不閃?”
她淚流滿面地朝他奔過去,說爸爸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那當然,人家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不能少!”徐康榮樂呵呵地說。
她哭着抱住了他,結果剛抱上,卻發現他的臉一點點變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樣樣換成了程浪的。
“怎麽是你?我爸呢?”她踉跄後退,想脫身,卻被他死死锢在懷裏。
他咬着她耳垂笑:“他不會回來了,以後我當你爸爸。”
徐翹猛地驚醒,坐起來呆了片刻,拍着胸脯定了定神。
程浪昨晚真的等到零點跟她說了“新年快樂”才走,他走以後她居然該死地失眠了,翻來覆去地想着他上飛機沒,落地沒,趕上倫敦的新年沒。
想到天光大亮,手機傳來一聲震動,程浪發來消息說,他到倫敦了,晚點有件禮物會送來她家。
然後她終于扛不住睡着了,只是睡着以後,夢裏還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男人。
徐翹感覺自己有點偏頭痛,摁了摁額角,忽然聽見門鈴聲。
難道是禮物到了?
她踩着拖鞋小跑出去,透過門鏡往外一張望,傻在了玄關處。
門外的女人失去耐心,又摁了一遍門鈴。
徐翹難以置信地,緩緩打開了門。
朱黎一見她剛睡醒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新年第一天,你睡懶覺睡到飽,我起了個大早趕到這鄉下地方給你這小公主拜年!”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徐翹怔怔看着她。
朱黎走進來,踢掉高跟鞋:“你男人跟我講的啦!”
——
把朱黎迎進門,徐翹才知道,這就是程浪口中的“新年禮物”。
原來早在很久之前,朱黎到處找不着她,就曾經求助過程浪。
程浪當時明明曉得她在米蘭,卻跟朱黎表示了抱歉,說自己并不知情。
朱黎無計可施,只能暫時放棄,直到前天那場微博熱搜,讓“羽立”這個名字進入了她的視線。
她順藤摸瓜找到伯格珠寶工作室,聯系過去的時候,程浪終于松口給了她答案,跟她說,他元旦會回倫敦一趟,徐翹一個人在北城可能很無聊,讓她有空去陪陪她。
“有了男人忘了姐妹,大小姐你可真是好樣的!”朱黎盤腿坐在沙發上,從進門開始一直罵罵咧咧到解釋清楚事情經過。
徐翹這時候卻還沉浸在回憶當中。
她隐約記起來,平安夜那晚,程浪問過她,如果朱黎再來找她,她願不願意見。
當時她沒有一口回絕,程浪應該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才會在之後把她的行蹤透露給朱黎。
她回過神來:“哎呀,你別給我淋狗血啦,我這不是不想把你家搞得烏煙瘴氣嗎?”又癟癟嘴裝可憐,“我想等功成名就再來孝敬小朱總您的。”
朱黎被她一提醒,記起比利時那場珠寶設計大賽:“哎說起這個,行啊徐千金,這麽多年深藏不露,連我都不知道你這一手這麽牛逼,你要是早點入行,你家那設計團隊哪能給梵翠挖去……”
“你說什麽?”徐翹一愣之下打斷她,“我家設計團隊沒散夥嗎?”
這回換朱黎愣住了:“你不知道這事?”
徐翹搖搖頭:“你意思是,趙寶星她家,把我們金祿整個設計團隊連根帶走了?什麽時候的事?”
朱黎驚了驚:“有段日子了啊,當初外邊鬧得腥風血雨,各種亂七八糟的,你是活在夢裏嗎?”說完後反應過來,“哦,你是活在你家男人給你造的銅牆鐵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