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攝像頭一關,徐翹就一臉怨念地搡開了程浪搭在她肩上的左手。

一開始程浪只是說,如果、萬一無法取得對方的信任,迫不得已時可以使用這樣的臺詞請他出場。

徐翹當時還思忖,梁鵲身為金祿的老人,應該非常了解她跟趙寶星的水火不容,也清楚她“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脾氣,她架勢擺得足些,話放得波瀾壯闊些,未必就會遭到“你有這麽厲害嗎”的質疑。

結果還真應了那句“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沒錢就被瞧不起。

最後還得給程浪占去便宜。

這男人連個正經表白都沒有,就越級晉升一步登頂,她可太不甘心了。

但人家偏偏是為幫她忙,又不好上去給一頓胖揍暴打。

徐翹想到這裏,附加一個眼刀子給程浪。

看他最近這猖狂樣,該不會覺得這麽句“老公”就算和她成了吧?

程浪手臂往後撤,擱在她椅背上,身體半靠椅子側緣,低頭道:“你這翻臉倒比翻書還快。”

前腳喊你老公,後腳送你炮铳。

這跟演員剛入戲,導演就喊卡有什麽區別?

“那書求你翻了嗎?不喜歡就別看呀。”徐翹揚着下巴看他。

“喜歡。”程浪答得未加思索。

徐翹看着他緩緩眨了眨眼,像在确認他在說書,還是說人。

程浪垂眼盯着她笑,像在大大方方給她确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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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風情的手機震動聲驀然響起,兩人從對視中雙雙移開目光。

徐翹清清嗓子。

程浪轉身拿起手機接通電話:“嗯,怎麽說?”

“好。”

“辛苦。”

程浪挂斷電話,重新走到徐翹身邊:“高特助已經放出假消息。”

“給你弟弟?”

程浪點頭,看了眼腕表:“這會兒應該通知到趙寶星了。”

按程浪的思路:既然趙寶星與程烨求助,程烨又轉而求助了他,那這送上門的人頭不拿白不拿,不如幹脆将計就計。

程浪當然不會透露有關羽立的任何信息,畢竟不論這信息是真是假,都可能對徐翹未來的職業生涯造成影響。所以他選擇放出有關工作室幕後老板,也就是他自己的假信息。

接下來,就等魚兒上鈎了。

——

翌日中午,徐翹在午間休息時,關注到趙寶星的工作博@趙寶星Beryl更新了一條微博。

時間是今天早上九點整,文字內容非常簡單,就一句“缪斯女神與早九點的陽光同在”,附圖一張照片,拍的是從後車窗望出去所見的,晨曦渲染過的街景。

這文藝之中透着股裝逼勁兒的風格,确實是趙寶星在微博上新立的人設。

原先那些逛吃逛吃買買買嗨嗨嗨的微博,早就被趙千金憑着“互聯網沒有記憶,有記憶也不敢拆我臺”的自信,删得一幹二淨。配合最新認證的黃V“珠寶設計師趙寶星”,趙千金如今仿佛活脫脫成了一位正處在事業上升期的才女型名媛。

而且趙寶星還挺懂營銷,在微博發布的個人照很少是小家子氣的自拍,大多都是出席某活動,或與某些名流聚會的他拍,在抓住普通網民好奇名媛生活這一痛點的基礎上,又結合了少女感和文藝氣息十足的敘述。

再加上趙寶星底子不差,百萬修圖師聖手一動,照片上的顏值算得上十分能打。所以雖然粉絲數和轉贊評數都有人造痕跡,但在上流圈各路人馬的吹捧,與成功的營銷運營下,也的确吸引到不少實打實的粉絲,已然堪稱網紅。

尤其這次廣受珠寶行業贊譽的處女作發布之後,粉絲數更翻了倍,像今天這麽一條看上去言之無物的微博,半個上午過去居然就收獲了五位數點贊。

等等,這數據會不會過分誇張了點?

徐翹重新仔細看了看這條微博,終于發現“華點”——這街景好眼熟,不就是伯格珠寶工作室所在創業園區附近的街道?照片右上角還露出了一角造型獨特的寫字樓,仿佛是特意給人看的地标性建築。

再看評論區,熱評第一條——「破案了,這是北城杏林灣附近,旁邊就是伯格珠寶工作室,羽立大概、也許、可能真是我們小星星的馬甲!」

底下跟了不少珠寶愛好者的評論,諸如“姐妹火眼金睛”“原來我喜歡的兩位珠寶設計師是同一個人這是什麽神仙緣分”“難怪羽立身份成謎”之類的等等。

再往下,還有人直接以默認趙寶星就是羽立的語氣說:「怪不得星星最近好少營業,原來是在閉關準備倫敦高級珠寶展呀。」

「趙姐姐我上次給你那枚藍寶石戒指投票了!投的時候還不知道是你呢!」

徐翹搔搔下巴,目不忍視地看着這些評論,轉頭給程浪發了條微信消息:「魚上鈎了?」

程浪:「嗯,趙家聯絡了我的人,我讓他們表達了考慮出售藝名的意思。」

徐翹:「只是說考慮,瞧把她樂的,什麽時候讓她翻車啊,看着煩人,午飯都吃不下了!」

程浪回了一條語音:“晚上就翻,在家好好吃飯,乖。”

“……”跟這男人聊天,永遠不知道他哪句公事公辦的話之後會跟上甜言蜜語。

——

徐翹勉強吃了幾口午飯,下午工作時,因為惦記着晚上吃瓜,效率有點低下。

晚上六點半,度秒如年地等到程浪一句“開始了”的消息,她迅速擱下手頭工作,拿起手機登入微博。

微博上,一條名為“梵翠槍手”的話題正在熱搜榜上持續上升。

點進話題,熱點第一正是梁鵲本人的工作博@梁鵲Lora發表的一篇微博長文,開頭第一句即簡單粗暴開門見山:「這是一則道歉聲明,我為我就職于梵翠珠寶公司後,成為趙寶星設計師的槍手一事,鄭重向所有同行前後輩、受欺騙的廣大消費者與社會大衆鄭重道歉。」

緊接着,梁鵲坦白了今年一月梵翠發布的高級珠寶系列實際上的原創者,以及與金祿珠寶的淵源,又揭露了金祿破産後,梵翠以何種強盜行徑脅迫于她,讓她從此活在另一位珠寶設計師的幕後。

最後的收尾詞是:「很抱歉占用網絡資源來解決這件事,對不起,我是真的被逼上絕路了。」

梁鵲本就是珠寶圈裏有名有姓的人物,這篇言辭誠懇的道歉聲明,加上文下有關作品初稿、一修稿、二修稿一步步成形的圖片證據,以及評論裏另附的,能夠證明梵翠“罪行”的錄音內容,一下子點燃了網民。

網友們或許不驚訝社會上存在這樣的黑心企業,卻震驚于,這回事情涉及到珠寶界鼎鼎有名的梵翠,還有梵翠那位新晉的網紅千金。

這篇長文的轉贊評數在短時間內迅速激增,有人怒罵梵翠毫無底線與下限,有人湧進趙寶星的微博指責她“卿本佳人,奈何從賊”,有人為梁鵲出謀劃策,稱願盡一切努力聲援她。

當然,也有比較冷靜的網民,覺得梁鵲本質上依然是“收錢辦事”,做了違背行業及道德準則的事,說到底是自作自受。

不過這類聲音很快被“生命安全都沒法保障了還能管道德嗎,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回複蓋了過去。

在網友不休的争論下,熱搜話題一路進入前十。

而到趙寶星微博逛了一圈的網友很快又發現了新瓜:這位趙小姐還有另一個馬甲?

有敏銳的珠寶圈內人察覺不對勁,評論梁鵲的微博:「既然趙寶星的作品是從梁鵲這裏偷來的,那麽最近網傳趙寶星就是羽立的消息也是假的了?難道梁鵲才是羽立真身?」

梁鵲特意澄清回複了這條評論,表示她并不是羽立。

底下立馬有人下結論:「那趙寶星就更不可能是了啊!」

很多原本并不認識羽立的人順藤摸瓜地搜索起事件起因。

大衆視線被轉移,有人挖掘出趙寶星最新兩條微博的貓膩,發現她對于自己是否是羽立一事,始終堅持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暧昧态度,與此同時又在刻意散布一些微妙信息,引導網友主動認證她就是羽立。

好些年沒見過綠茶氣這麽沖鼻的網紅了!

這個發現迅速散播開去,一條名為“趙寶星冒名頂替”的話題後來居上,超過了“梵翠槍手”的熱度——畢竟在微博範疇內,比起黑心企業,網紅醜聞可能更吸引吃瓜群衆。

網民們撸起袖子,朝趙寶星微博蜂擁而去,很快發現,趙千金删掉了最新的兩條微博。

「這心虛的速度跟臉皮的厚度是成正比的嗎?」有人驚嘆。

徐翹樂了,吃瓜吃得胃口大開,因為程浪遲遲沒到,決定跑去餐桌邊偷吃阿姨做好的晚飯,剛夾起一只基圍蝦,聽見玄關那邊一聲“咔噠”。

徐翹保持着叼吓的動作,一臉“糟糕被抓現行了”的表情看着程浪。

程浪笑着走過來:“偷吃不用打報告。”又解釋晚到的原因,“路上有點堵,今晚體育館舉辦慈善晚會,來了很多名流,市中心車流量很大。”

徐翹“咦”了一聲:“那你沒去參加嗎?”

“這不是家裏有人等嗎?”

“搞慈善是大事,你這人怎麽這麽不務正業啊?”徐翹一邊吃蝦一邊觑他。

“我讓高特助替我去了,你放心,善款一定到位,好嗎?”

他說着,拿遙控器打開了客廳的電視,朝她招招手,讓她到沙發這邊來。

“這會兒看什麽電視啊?”

“飯前開胃。”程浪笑了笑,“慈善晚會正在直播,現在剛好輪到趙寶星小姐出場。”

徐翹一愣之下“哇”了聲:“那剛剛删微博的不是她本人?”

“應該是運營團隊,她可能還不知情。”

徐翹摩拳擦掌地走到沙發那頭,在程浪身邊坐下。

電視屏幕上,趙寶星一身仙女裙走過紅毯,正在展板前拗造型,看這矜貴得體,沐浴着閃光燈的姿态,估計确實還沒得到消息。

等她走過場,畫面一切,轉到了采訪通道,滿臉寫着“有大料”的記者朋友們正在翹首以盼趙寶星的到來。

鏡頭裏,趙寶星款款走入通道,記者們瞬間湧了過去。

趙寶星一怔之下微笑起來,看這表情,似乎對于自己近期高漲的人氣感到十分滿意。

只是她剛預備跟記者和鏡頭打招呼,沖在最前方的一位記者忽然高聲問:“趙寶星小姐!請問您對于此刻微博熱搜上兩個關于您和梵翠珠寶的話題怎麽看?”

趙寶星一愣,還沒作答,又有另一位記者緊接着問:“請問梁鵲設計師的微博長文內容是否屬實?梵翠珠寶是否确實脅迫了梁鵲設計師為您充當槍手?您又是否在主觀上刻意引導網友輿論,冒名頂替新秀設計師羽立小姐?”

徐翹看見趙寶星整個人打了個晃。厚重的妝容也掩蓋不了她的臉色迅速轉向蒼白。

趙寶星慌忙搖頭:“不是,這是個誤會,梵翠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我也沒有……”話剛說到一半,一名助理穿越火線似的急急沖過來,把她從記者的包圍圈裏扯了出去。

趙寶星被助理拖得踉跄狂奔,右腳高跟鞋一不留神飛了出去,一個抛物線落得老遠。

她正要去撿,助理回頭看了眼跟過來的記者,把她生拉硬拽地拖去了安全出口。

“這智商基本告別洗白了吧,”徐翹一邊笑一邊點評,“都不知道網絡上到底什麽情況,有沒有确鑿證據,就敢直接否認,那不是自打嘴巴,惡化事态嘛!”

回想着趙寶星剛剛甩飛高跟鞋的畫面,徐翹笑到直飙眼淚,抱着肚子往旁邊倒去。

程浪下意識接了一把,攬住她的肩。

她像被電到似的躲開去:“幹嗎?”

“你靠過來的。”程浪疑問,“我以為你有需要。”

“……”他才有需要!他滿腦子都是需要!

她用眼神給他個小徐飛刀,坐端正繼續看電視。

屏幕上,鏡頭重新切回到歲月靜好的紅毯現場,下一位是毫不知情好姐妹正在遭難的溫玥。

“喲,溫小姐欸!”徐翹沖程浪擠眉弄眼。

“怎麽?”程浪淡淡反問。

“你老相識啊。”徐翹聳聳肩,模仿着溫玥當初在國展中心的口吻說,“程浪,真是你,好久不見。”

程浪被她逗笑:“那一面之後到現在,确實又稱得上一句好久不見了。”

他似有意似無意地在對她解釋什麽。

徐翹舊賬重提:“那我倒是後來在湯森的珠寶拍賣會上見了她一面,還因為某些人輸了她一條手鏈呢。”

程浪笑得無奈,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偏頭看她,認真詢問:“你要是還對這件事耿耿于懷,我賠你好嗎?”

“不要,”徐翹搖頭,“現在不稀罕了!”

“那你現在稀罕什麽?”程浪側身面對她。

“我就稀罕當個事業型女強人呀!”徐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的畫架邊,欣賞着今天剛完成的項鏈設計稿,滿意地點點頭,想起件事,看向似乎正在沉思什麽的程浪,“項鏈設計圖完成了,我得去跟費老師和羅莎姐親自交代打制的事,剛好趙寶星的事情也解決了,明早我就搬回工作室。”

“是搬回工作室,還是搬回公寓?”程浪揚了揚眉。

“有區別嗎?工作室那邊沒了威脅,公寓那邊當然也安全了。”

程浪沉默下來,下颌緊繃,神情難得有些肅穆。

徐翹遠遠看着他,隐隐預感到好像要發生什麽。

過了會兒,程浪起身朝她走來,整個人好像籠罩在低氣壓下:“這裏不好嗎?”

徐翹氣勢減了一半:“我只是想回歸正常工作……”

“工作室那邊打點好了,你當然可以過去,但下班以後回這裏住不好嗎?”

徐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跳快得像在擂鼓。

她定了定神,剛要說她有什麽理由,用什麽身份繼續住在這裏,程浪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低下頭來鄭重道:“在外當珠寶業的女強人,在家當我的女朋友,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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