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舍得嗎

段白焰飛快地皺了一下眉, 脫口而出:“你追過我?”

“怎麽沒有?連告白都是我來告的!”姜竹瀝睜圓眼,“當時追你的人那麽多,我, 我……”

她一個人,從中殺出一條血路。

段白焰沉吟一陣, 立刻反應過來他摸摸鼻梁, 輕咳一聲:“……不是那樣。”

姜竹瀝眨眨眼。

滿臉滿眼都寫着:說實話。

他有些難為情,“就……謝師宴那天, 我原本也想告白的。”

姜竹瀝蹭地睜大眼。

段白焰心虛地捏着後頸,躊躇一陣,把他眼中的當年, 講給她聽。

在他的印象裏, 高中三年兩個人靠得近, 她像只花栗鼠似的天天粘着他, 一開始是因為班主任的囑托,後來慢慢地,連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味。

段白焰察覺到了,可他在心裏哼哼唧唧, 這算什麽?他變味變得可比她早多了,他見她第一面,就在心裏惡狠狠地感慨“媽的可愛”了啊。

所以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就這麽拖到高三畢業,拖得程西西看不下去, 幾次都要慫恿姜竹瀝去跟段白焰義結金蘭, 兩人也沒有捅破窗戶紙。

直到出成績、查分, 一切塵埃落定。報志願之前,段白焰終于按捺不住了。

他想跟姜竹瀝去同一所城市,可他不知道她要去哪,也不想假他人之口。

熊恪給了一個溫柔的提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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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白焰自動理解成:要找個正式場合,當着所有人的面告白。

而那個時候,唯一能聚集起所有人的場合,就是近在眼前的謝師宴。

告白這回事,他沒有經驗,熊恪也沒有。

兩個鋼鐵男人聚在一起……糾結了三天,熊恪實在沒有辦法:“到時候那個宴會廳裏,不是會分好幾個小桌子嘛,那你就……就坐在那兒。”

段白焰嚴肅點頭:“嗯。”

“等……等姜小姐站起來取食物,從你身邊路過時,你就拽住她,然後……”

段白焰緊張地等他下文。

“大聲跟她說!”熊恪陡然提高音量,中氣十足,“‘妹妹!跟我好吧!’”

段白焰:“……”

他默默将保镖請出自己的房間。

回顧前十八年的人生,段白焰是匹孤狼,連一個能商量事情的朋友都沒有。

所以直到謝師宴開始,他也沒想好告白的方法。

謝師宴當日,同學們三五成群地坐小桌,時不時起身向老師敬酒。姜竹瀝就坐在他隔壁,跟程西西、何筱筱她們坐在一起。

他緊張極了,默不作聲地豎着隐形兔耳朵,聽見何筱筱八卦:“你們知道嗎?我最近聽說,其他班畢業聚會啊、謝師宴啊,好多人紮堆告白。”

姜竹瀝笑眯眯的,其實對她的話根本沒往心裏去:“是嗎?”

她盛了一枚愛心型的煎雞蛋,正在樂呵呵地拍照發朋友圈。

——像個傻子。

段白焰嫌棄地想。

“啊,那些人都是早戀吧?”程西西第一時間幫姜竹瀝的朋友圈點贊,“找個由頭公布一下,把地下戀情轉正?”

“也許不止,我猜還有暗戀的。”何筱筱說完這句話,眼神在姜竹瀝身上意味不明地逗留了一陣,感慨,“不知道我們班會不會有哦——”

沉寂三秒,沒人搭腔。

程西西給姜竹瀝發了個癡呆的表情包,她“噗”地一聲笑出來:“西西說得對啊,哪個傻子會在這種時候告白?不是告訴全世界,‘我們是早戀’?”

豎着長長的耳朵,拼命偷聽的段白焰:“……”

他悲傷地猜測,一定是因為她從小到大太乖了,真的絲毫沒有違背過校規,才對“早戀”這件事這麽介懷。

他低頭看着自己搖不起來的尾巴,又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說。

酒過三巡,陸陸續續地,開始有男生喝酒喝上頭。

他想起身向老師敬酒,剛一站起來,就眼睜睜看着一個小姑娘助跑幾步飛奔過來,一頭栽進他懷裏。

她手中拿着的半杯酒,盡數傾在他身上。

段白焰:“……”

小姑娘瞬間憋紅一張臉,趕緊抽了幾張紙,低頭就要幫他擦褲子:“對不起對不起,要不我把你的褲子帶回去,洗幹淨再……”

段白焰皺眉,握住她的手腕:“放開。”

他十八歲時就深谙霸道總裁的套路,認得眼前這姑娘是同班同學,可每個集體裏都有被邊緣化的人,他想不起她叫什麽。

那女生捏着紙巾,紅着臉:“段白焰。”

他面無表情。

“我……我喜歡你,很久了。”女生忸怩,“很久之前,就一直注意着你……你,你,你能不能考慮一下,跟我……”

她話還沒說完,身後的人開始起哄,“wow……”

然後驚呼聲一道高過一道:

“在一起!在一起!……”

“答應她!答應她!……”

……

段白焰的火氣蹭地竄上來,想也不想:“不能。”

女生眼圈瞬間紅了:“你連想都不想一下……”

“你不如去找個真霸總潑杯咖啡,看他是會邪魅一笑,還是會覺得你好清純好不做作好讓人心動。”段白焰氣得發笑,“還有,你無不無聊?覺得人多了我就會答應?以為我會照顧你的面子?”

姑娘眼眶紅紅:“……”

他問:“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周圍起哄的聲音逐漸減小下去。

姑娘紅着眼,捏扁手裏的塑料杯,說:“你很過分。”

周圍的同學默不作聲,目光都聚集在兩個人身上。

“我就是這樣的人。”段白焰語氣平靜,“不知道,你對我存在什麽誤解?”

女生微怔,把他話裏的意思理解為嘲諷,眼睛一眨就落下淚來:“你這種人,不會有人喜歡你的。”

段白焰反而平靜下來。

如果他沒有看錯,剛剛這個姑娘跟她的小姐妹們面紅耳赤地坐在另一邊商量了很久,她才倒了半杯酒,然後一頭栽過來。

他原以為她們再商量什麽不得了的大事,結果商量到後面,就商量出個這。

他冷笑。

而姑娘越哭越厲害,眼淚不要錢似的掉。到最後,抽抽噎噎地罵起人來。

“那個……”終于有人忍不住站出來,打圓場,“今天畢竟是謝師宴,都不要搞得大家下不來臺吧……”

段白焰沒覺得他做錯什麽事。

可其他人不這麽想。

不知是誰開的頭,人群窸窸窣窣,最後好像達成了某個共識,一個聲音明顯高出聲:“道個歉吧……”

其他人紛紛應和:

“是诶……道個歉吧……”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都各自退一步……”

段白焰沒打算道歉,但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程西西是對的,告白成功的一定都早有預謀、互相屬意。因為在謝師宴上告白,本身其實是個糟糕的決定。

因為一旦被拒絕,就不會有後路。哪怕嘴上放下,心裏仍然介懷,當着所有老同學的面,簡直此後二十年的同學聚會都不敢來。

可他不想為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妥協。

那姑娘還在抹着眼淚嘟囔“你這樣的人以後肯定不會有人喜歡”,段白焰想,如果他真的那麽冷酷無情,他早打她了。

有男生走過來,小聲勸他:“就稍微安慰她一下,也不是多大的事……”

“憑什麽?”段白焰反問,語氣頗不耐煩。

“哎……”那男生愣了愣,像是沒想到他絲毫不留情面,“大家畢竟都是同學……”

“今天起,就不是了。”段白焰拿起外套,冷笑,“我的學校,她考不進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宴會廳,背後響起沖天的哭聲。

外面天色正晴,陽光垂落,可他原本的計劃全部被打亂了,心裏堵得厲害。

走出去一段路,理智緩慢地回落,他才遲遲意識到,一直有條尾巴悄悄跟着他。

段白焰心裏一跳,回過頭,果不其然,是姜竹瀝。

他有些緊張,想解釋剛剛那個姑娘的事,可打了半天腹稿,最終也只憋出一句不冷不熱的:“為什麽跟着我?”

“怕你出事呀。”姜竹瀝無辜地眨眨眼。

段白焰喉結滾動。

“還有就是……那個。”姜竹瀝低着頭,聲音很小,猶豫了一下,才道,“你不要覺得,沒有人喜歡你。”

她輕聲說:“我就很喜歡你。”

濃蔭蔽日,夏日的蟬鳴一聲一聲落在耳畔,段白焰眼前發白。

“段白焰那個人吧。”姜竹瀝低頭踢石子,“雖然他冷漠無情脾氣壞……”

他:“……”

“刻薄嘴毒愛逃課……”

他:“……”

他滾燙的心迅速冷下來。

她沒注意到他的表情,還在低着頭小聲嘟囔:“待人苛刻,心眼小,還老是兇我……”

段白焰忍不住:“差不多點兒行了啊。”

“但是……”姜竹瀝停住。

但是段白焰超級超級喜歡你。

他默不作聲地想。

“但是他長得好看。”

段白焰:“……”

OK,fine。

姜竹瀝微頓,又輕聲說:“而且,我喜歡他,想跟他戀愛。”

段白焰愣愣地看着她,怔了半天。

等他回過神,心早在她開口的那一瞬間,就已經軟得稀巴爛。

“段白焰。”她轉過來,眼底流露出藏不住的緊張,表情卻很認真,“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段白焰無法回答。

她開口的時候,他覺得有五百只小天使撒着花在他腦袋旁狂吹薩克斯,他震耳欲聾,他喜極而泣。

他連一秒也不想矜持:“好。”

姜竹瀝低下頭,難過地蹭蹭地面:“好吧……我就知……等等?”

她猛地擡起頭,難以置信:“你再說一遍?”

段白焰嘆息。

看樣子,她在來之前,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所以她不是裝的……她是真的傻。

段白焰哭笑不得,握住她的手。

“我說,”他難得耐心,低聲重複,“好。”

夏季烈日炎炎,熱氣從腳底向上蔓延。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水到渠成。他沒見過比這更順利的收尾了,簡直不亞于電影的happy ending大結局。

段白焰低頭看她的眼睛,她也在望着他,眼底一片亮晶晶的光芒。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拒絕她,她可能會找個角落躲起來哭唧唧,但她不會罵他。

“不不不,不不——”聽他講到這兒,姜竹瀝連忙嚴肅地打斷,“我會罵的,會的,我會罵得超大聲。我還會哭,嘤嘤嘤得撕心裂肺的那種。”

段白焰:“……”

“因為你以前一直都……對我愛答不理,所以你答應了,我當然意外。”她控訴得有理有據,“直到現在,也還是一直忽冷忽熱。”

段白焰突然急了。

他什麽時候愛答不理了?拍電影還允許人物有畫外音呢,她就不能自己腦補一下嗎?

段白焰有些挫敗地垂下眼,低聲問:“你知道,當時為什麽答應得那麽爽快,沒想着讓你再追我一下嗎?”

姜竹瀝眉峰微聚。

她想提醒他,這種吊着別人使勁作的行為,一般高發于風評不太好的女性。

但她不敢直說,只能配合着乖乖搖頭:“不知道。”

他低聲:“因為舍不得。”

他希望她依附,希望她依賴——這二者的根本都是在為別人提供安全感,而不是讓對方變得更加忐忑不安、患得患失。雖然他嘴上不承認,可心裏從來不想看她吃苦頭。

姜竹瀝點點頭,不為所動:“喔。”

“當年,我沒有讓你追我。”段白焰的朋友們雖然都不怎麽靠譜,可江連闕的确教會了他循循善誘。微頓,他擡眼看她,“可是現在,我來追你了。”

“——你舍得,再教我等嗎?”

微風輕拂,她若有所覺,也望向他。

四目相對的瞬間。

他頭上迎風招展的長耳朵,凳子下毛茸茸的的大尾巴,和那一對尖尖的邪惡牙齒——

全都一起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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