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種個孩子
然而,姜寶寶今晚沒跟瀕臨卸任的段公主睡在一起。
吃完晚飯, 段爺爺拉着兩個人看了會兒老年人頻道, 電視裏重金尋子的民國媽媽哭得撕心裂肺, 段白焰嫌辣眼睛:“爺爺,您的眼睛不疼嗎?”
段爺爺淡定地勸他:“陪我看會兒吧,我就當你盡孝了。”
段白焰:“……”
他閉上嘴, 将果盤放在腿上, 喀拉喀拉地剝堅果。
姜竹瀝想了想, 蹭蹭蹭跑上樓,把之前買的保暖神器從行李箱裏拖下來。
“這個,”她眨眨眼,向他介紹那個造型怪異的龐然大物,“可以把整個下半身都裝進去,我看評論都說很暖和。”
段爺爺将信将疑, 接過來。
他試着将腿腳裝進去, 狐疑地問:“這樣?”
姜竹瀝瘋狂點頭。
屋裏裝的是中央空調,每個房間的溫度都恒定在二十多度, 段爺爺估摸着, 這玩意兒實用性不大。
然而他在裏面待了會兒,裏頭毛茸茸暖洋洋, 他忍不住……
把手也塞了進去。
再過一會兒,将整條胳膊也跟着塞進去, 像睡袋一樣, 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
屏幕裏的民國媽媽第三次爆發痛哭時, 段白焰剝出小半碟碧根果果仁,再擡起頭,他爺爺已經默不作聲地在沙發上縮成了一團。
段白焰:“……”
他放下果盤:“爺爺,還吃嗎?”
段爺爺手腳都不能動彈,看也不看他,張嘴就是一句:“——喂我。”
段白焰:“……”
挺好的,爺爺不讨厭竹瀝,挺好的:)
然而這種“挺好”,在兩個小時之後,孽力反饋到了他頭上。
看着一左一右、南轅北轍的兩個房間,段白焰微怔,然後非常受傷、非常幻滅地問:“爺爺,你不想要漂亮的曾孫女了嗎?”
段爺爺:“滾犢子,結完婚再說。”
本質上來說,他骨子裏是非常傳統的人,但他接受年輕人的思想,何況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他也不讨厭他們膩膩歪歪。
但是……
段爺爺大義凜然:“既然回來過年,就不要欺負竹瀝。”
段白焰懂了,小聲逼逼:“那明年不回來了。”
不能抱着松鼠姑娘睡……
他難過極了。
還不如住溫泉酒店。
“啧,你這話說得,跟你媽似的。”段爺爺像顆暴躁堅果,“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段白焰身形微僵,沒有說話。
段爺爺嫌棄完孫子,抱着他的保暖神器,心滿意足地上了樓。
姜竹瀝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揉揉段公主的手:“晚安,早點睡。”
面容清俊、身形高大的公主垂眼看她,默了一陣,俯身将臉湊過去。
姜竹瀝咯咯笑,吧唧一聲親在他臉上。
段白焰心滿意足,拍拍她的腦袋,輕聲道:“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去滑雪。”
雪村度假區,包含着一個巨大的滑雪場。
時節接近大年三十,人流量達到了一年中最低的時候,翌日他們到達,松軟的白雪鋪了漫山遍野,山坡上幾乎空無一人。
姜竹瀝摘下眼鏡,興奮極了:“這麽大一片,都是我們的嗎?”
段白焰幫她拉緊沖鋒衣,低聲:“嗯。”
“那我要從最高的那個索道開始滑!”
段白焰微頓,跟她一起過去的路上,極力勸說她換個中級索道。
大學時遇到合适的假期,他們倆常常一起出去玩。滑雪蹦極,爬山徒步,能一起做的旅行,兩個人幾乎都一起做過。
所以姜竹瀝很久之前,就學會了滑雪——事實上,她滑得比段白焰還要好。
達到索道頂端,她放下眼鏡,躍躍欲試:“我們要不要一起下去?”
段白焰不可能承認自己是個菜雞,所以他非常認真地猶豫了一下,躊躇着開口:“如果離得太近,我們的滑雪板很容易被攪在……”
“一起”兩個字還未出口,姜竹瀝拽着他滑了下去。
耳畔風聲驟急,餘光之外松林白雪,他只能看見女生白皙的皮膚,和她帽子下北風吹亂的細碎毛發。
段白焰發了一秒鐘呆。
下一秒,就被自己的滑雪板狠狠絆倒了。
雪地很軟,摔下去的沮喪遠遠大于疼痛感,他在雪坡上滾了三百六十度,以一個奇異的姿勢,悲慘地看着姜竹瀝絕塵而去。
段白焰:“……”
段公主躺在原地,決定生十分鐘氣。
然而不到五分鐘,姜竹瀝就回來了。
她鎮定自若地滑回他身邊,幫他撿起掉在一旁的手杖,瞪大眼睛從上而下地看他:“小白,你不要躺着不動,會着涼的。”
段白焰眨眨眼,悶聲:“我站不起來。”
姜竹瀝一拍腦袋。
滑雪板的底端是為減小摩擦而設計的,雪坡整體又是弧形,一旦在坡上摔倒,就很難自己站起來。
她換了個方向,用索道的傾斜角度撐住自己的身體,認真地低下頭,踩住他一側的滑雪板:“我踩住你了,起來吧。”
段白焰的眼睛一眨不眨,沒說話。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她那幅護具眼鏡實在大得過分了,長發垂落,臉小小的,下巴白皙得像上好的瓷器。
見他不動彈,姜竹瀝又問:“要不要我把你拉……唔!”
她話沒說完,段白焰像雪地裏蹿起來的一匹狼,毫無征兆地跳起來,惡狠狠地把她撲倒。
他咬住她的唇,呼吸交融,冷熱交替。她吓了一跳,趕緊眼疾手快地摘掉滑雪板,下一秒,就被他帶着一起從雪坡上向下滾。
“你這個神經病……”圍巾被掙紮開,有細碎的新雪順着脖頸掉進來,姜竹瀝紅着臉想推開他,然而越掙紮就滾得越快,“你是有什麽皮膚饑渴症嗎……段白焰!”
中級索道不長,滾了沒幾圈,兩個人就停下來。
姜竹瀝被他按在雪地裏,眼前暈了兩秒,擡起頭,看到撐在自己腦袋兩側的手,和他肩膀後一望無際的天空。
段白焰胸膛起伏不定,滾燙的呼吸落在她臉上。
他按着她,許久,慢慢平定呼吸,眼瞳深不見底:“竹瀝,昨晚沒跟你住在一起,我特別難受。”
“……”
“我們現在,”他舔舔唇,“來栽種一個孩子吧?”
說着,他還真的伸出手,伸向她的領口。
姜竹瀝微怔,耳尖通紅,擡手掐他的脖子:“你這個禽獸啊啊啊——!”
滑雪場依山而建,整體呈半弧形,索道的終點是一個巨大的懸空平臺,被圍欄圍着。圍欄之外,是一個無人的雪山山谷。
她一叫,對面的山谷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震驚的姜竹瀝:“……”
她掙紮着想爬起來,看看對面發生了什麽。
卻被段白焰強硬地按回去。
他按着她,有模有樣地伸出食指,壓在唇上小聲提醒:“噓,小點聲,對面雪崩了。”
姜竹瀝驚呆了:“……真、真的嗎?”
“真的,不信我吼給你看。”他頓了頓,退開一段距離,朝着山谷大吼,“我——愛——姜——竹瀝——”
對面的山谷:轟隆隆隆——
有點感動又有點震驚的姜竹瀝:“……”
她掙紮着坐起來,看了半天,才看明白。
那個雪山山谷也是個景點,為了滿足部分游客模仿日本小清新電影劇情的需求,特地開辟出來,供他們喊山。
“我知道了——!你不要吼了——!”她也跟着大聲叫,“會——雪——崩——的!”
“竹瀝——”他繼續吼,“我們幕天席地——來生個孩子吧——”
“你要不要臉——”
兩個人一聲接着一聲,對面的雪轟隆隆地崩。
屋內暖意融融,段爺爺站在樓上,捧着一杯熱水立在窗前。
清晨時分雪就停了,外面天光明亮,遠處雪地裏傳來一陣一陣的笑鬧聲,帶着山谷的回音,落到他耳朵裏。
他沉默了一陣。
“熊恪。”他說,“你走吧。”
熊恪站在他身後,腰杆挺得筆直,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
“一晃眼,這麽多年……”段爺爺眯着眼回憶,似乎有些感慨,“小白竟然也要成家了。”
熊恪抿着唇。
“我那個時候老是想着,不放心他,要在他身邊放個靠譜的人。但是現在……”段爺爺轉過來,“他長大了。”
他也要有妻子,有孩子。
熊恪還是沒有說話。
“或者,”他頓了頓,問,“你想留在段家?”
熊恪眉頭微動:“段先生,您确定,小段先生他以後不會又……”
“不會了。”段爺爺搖頭,“他現在,有活下去的理由。”
熊恪默不作聲,目光越過桌案,落在窗外潔白如新的雪地上。
“所以熊恪,如果你仍然想離開段家,現在立刻走。”段爺爺說,“再晚一些,也許我會後悔。”
空氣之中靜默了很久。
熊恪沉默着,像是終于下定決心。退後半步,深深鞠下一躬:“段先生,珍重。”
許久。
書房的門發出咔噠一聲輕響,被人打開,又重新關上。
***
從滑雪場回去,段白焰大概吸太多冷氣着了涼,下午又小小地犯了一把病。
姜竹瀝給他喂了藥,把他裹得嚴嚴實實,塞進被窩。
段白焰的眼睛是內雙,一旦生病,就襯得眼角那顆小淚痣格外可憐。他縮在被窩裏,語氣虛弱,低聲叫:“竹瀝。”
“嗯?”姜竹瀝正在給他加毯子。
“生個孩……”
她氣急敗壞:“睡你的覺!”
解決掉不情不願閉上嘴的段公主,姜竹瀝下樓,翻出先前準備好的餃子皮和肉餡。
剛剛包好兩個餃子,段爺爺從樓梯上走下來:“咦,竹瀝,你包餃子怎麽也不叫我們?”
“我們只有三個人……”姜竹瀝想了想,實話實說,“其實也吃不了多少。”
所以她幹脆一個人動手了。
段爺爺捋開袖子,開始洗手:“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姜竹瀝一開始以為,爺爺是來玩的。
但包了幾個,她驚奇地發現:“爺爺包得不錯诶。”
段爺爺嘿嘿嘿:“之前小白奶奶還在的時候,我經常給他奶奶打下手。”
姜竹瀝很好奇:“除了您之外,小白從沒跟我提過他其他的家人。”
這問題問得九曲十八彎,段爺爺是只老狐貍,怎麽可能聽不懂。
他一邊包餃子,一邊笑:“因為小白的爸媽是兩個混球,擱我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姜竹瀝:“……”
如果他是說自己兒媳婦混,那她尚且能理解。
但連帶着兒子罵進去了……
姜竹瀝不太能想象,這到底是對什麽父母。
她主動把話題扯開。
段爺爺年輕時去過很多地方,眼界開闊,能侃的事很多。
兩個人一下午包完了所有餃子,姜竹瀝洗洗手,“我上去看看小白。”
“去吧。”
她走出去幾步,段爺爺把餃子放好,頓了頓,又忍不住:“竹瀝。”
“嗯?”她回過頭。
“對小白……對小白好一點。”不知怎麽,段爺爺說後半句話時,竟然有些艱難,“他……以前,過得不太好。”
姜竹瀝站在樓梯上,愣在原地。
***
段白焰這一覺睡了很久。
屋子裏太暖和了,爺爺和姜竹瀝都在身邊,他被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包圍着,連夢境都變得溫和。
再睜開眼,已經入了夜。星辰如燈,雪山如夢似幻。
他動動手指,手邊傳來一陣暖意。
段白焰愣了一下,按亮床頭夜燈:“竹瀝?”
姜竹瀝昏昏欲睡,一下子醒過來。
她坐在床邊揉眼睛,像只乖巧的小羊羔:“你醒了?”
“為什麽不躺下來?”段白焰掀開被子,大方地發出邀請,“來。”
姜竹瀝沒有猶豫,鑽進去。
她剛剛不敢動,是怕弄醒他。
然而現在必須要承認……還是被窩裏面更溫暖。
她身上暖暖的香香的,段白焰抱着她,呼吸平穩。
兩個人很少有蓋着被子純聊天的時候,姜竹瀝非常珍惜這個機會:“小白。”
“嗯。”
“剛剛,爺爺給我看了你小時候的照片。”
“……嗯。”
她誇他:“你小時候真好看。”
段白焰默了默,睜開眼,眼底慢慢浮起笑意。
他聲音有些低啞,顯露出別樣的性感:“然後呢?”
“你小時候好白。”她舔舔唇,“那時候,你還經常穿短袖。”
段白焰愣了愣,眼中的笑意漸漸消散。
他不再說話,唇角莫名變得蒼白。
“可是後來,”她絮絮叨叨,“我都沒有再見你穿過短袖了。”
不是一天兩天,她很早就注意到這件事了。
高中的時候,哪怕夏天三伏烈日,他跟男孩子們打籃球,也固執地穿長袖。
她知道他小時候接受過許多哮喘的治療,沒完沒了,沒能根治他的病情,卻耗盡了他的耐心。他手上盤踞着無法消除的針眼和疤痕,性格一天天變得陰郁。
然而,然而……
“從小到大——”她的額頭抵住他的胳膊,聲音減低,手藏在被子裏,撫摸他的手臂。
針眼是摸不出來的,然而從手肘向下,她的指尖慢悠悠地,停在了他手腕內側。
“你是不是很讨厭……”
黑暗中,她輕聲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