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領證領證

短片放完, 屏幕暗下來, 宴會廳內陷入沉寂。

月光穿過門戶,風輕輕帶起白色的窗簾,段白焰不太能分辨出姜竹瀝現在的表情,他有些猶豫, 要不要開個燈。

她很久沒有說話,他幾乎以為,她為這些年來斷斷續續的偷拍暴跳如雷, 正在憋一個大招, 來将他暴擊出局。

“……小白。”

然而最先開口的依然是她。

她聲音發澀,轉身鑽進他懷裏:“謝謝你。”

盡管這種結果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而且是最最最上乘的結果,但當它真正出現,他的腦子裏還是不受控制地炸開了一串煙花。

段白焰抱緊她:“這是我們的。”

微頓,又重複:“它不會公映, 但它屬于我和你。”

姜竹瀝埋在他懷裏點頭。

“你去波士頓, 是去拍這個了呀。”她吸吸鼻子,認真地說,“我原先以為,你去開淫亂party了。”

段白焰:“……”

他垂眼,沒什麽威脅力度地掐住她的下巴:“我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麽?”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 眼睛骨碌碌地轉幾圈,再擡起來時,眼中亮得驚人,聲音卻軟而輕:“……是段先生。”

段白焰眉梢微聳, 眼中光芒漸暗,悄悄在深處醞釀風暴。

他對這個答案顯然不太滿意,她不夠坦白,又太過委婉,需要換個場合,才能說出他真正想聽的話。

姜竹瀝知道他又起了壞念頭。

這人早年被哮喘折騰得太慘,而後一遍又一遍地得到醫生“要多運動”的囑咐,這些年來謹遵醫囑鍛煉身體,體能比四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屢屢疑心自己要被震碎。

所以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紅暈從脖頸開始蔓延,姜竹瀝推拒他的肩膀,小聲尖叫着想離開他:“是個色色色情狂……!”

她吓得都快破音了,段白焰忍不住想笑:“我們來……”

他的指尖像燃着一團小小的火焰,從她臉頰向下滑,一路滑過下巴,滑過脖頸,滑過肩膀,最終輕車熟路地落在她後背。

他一本正經:“我們來生個孩子。”

姜竹瀝被他困住,有些慌張地把頭搖成撥浪鼓:“現在不行。”

“為什麽?”

她反問:“你為什麽這麽想要孩子?”

“因為安全。”他在她臉頰上輕輕啄一下。

對于段白焰來說,婚姻和孩子都是維系工具。

盡管它們也不能給人切實可靠的依附,但它們是可以增加安全感、固定感情的砝碼。

姜竹瀝惡毒地拆穿他:“你就是喜歡年輕小姑娘。”

“我們從零開始,重新養一個小時候的你。她又乖又懂事又聽話,你可以把她打扮成小公主——”他不解,“這樣不好嗎?”

“還有另外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我們會得到一個小時候的你。”姜竹瀝提醒他認清現實,“他愛哭愛鬧又脾氣不好,我們從早到晚的工作只剩下哄他哄他哄他。”

段白焰:“……”

操,他怎麽把這個忘了。

段導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他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衣服裏,因為沒有下一步動作,姜竹瀝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你真的,真的,沒有在我們的……計生用品上,動手腳吧?”

進入21世紀,恐婚恐育成了年輕女性的一大話題。

姜竹瀝并不能免俗,連結婚她都可以說服自己,只是延長了這段戀愛的時間與跨度。

但孩子帶來的将會是一段徹頭徹尾的改革,她的生活也許會為之天翻地覆。

他幫她把舊的影響抹去了,不代表她能這麽快進入新的階段。

段白焰搖頭:“沒有。”

他的确起過這種念頭,如果真的繼續逼她,也許反而簡單很多。

但他現在考慮着她的考量,有他們各自的父母在前,孩子這件事,他必須先取得她的同意。

“你總是把我想象得很壞。”想到這裏,段白焰眼神微沉,惡作劇般地低下頭,封住她的唇。

“那……那當然——”

然而她死到臨頭還在嘴硬,腦子裏循環往複地重播剛剛那部小電影,小聲嘟囔,“我們又不熟。”

段白焰威脅:“再說一遍?”

手指毫不留情,摩挲過皮膚時,甚至帶點兒懲罰性的狠勁。

“我們……”姜竹瀝紅着臉,聲音嬌怯得帶水汽,腳趾不自覺地蜷曲,幾乎已經伏倒在他肩頭。

嘴上卻還在幼稚地重複十七歲的臺詞:“我們認識嗎?”

他嗓音低沉,沉聲警告:“別動,硬了。”

***

然而,哪怕暫時擱置了孩子的事,段白焰對這件事的興趣也一點兒沒減少。

姜竹瀝這晚過得……跌宕起伏。

她猜他一定是又在腦子裏把她代入了他的某個劇本,他熱情得過分,聲音低啞性感:“叫老公。”

“你……”她仿佛在雲端起伏,話語帶着水汽,被沖撞得斷斷續續,“你真的……越、越來越過分……”

“求完婚就逼我叫……叫……”她難耐極了,努力迎合他的節奏,“嗚……這種事情怎麽強求啊!”

“快叫。”

到後半夜,姜竹瀝徹底失去掙紮的力氣,雙手才被放開。

她在他懷裏窩成一只球,昏昏沉沉地睡到天亮,夢裏一直在反反複複地想,以後再也不要穿這種腰帶能取下來的裙子,也要勸一勸段白焰,別在家裏床頭放領帶。

翌日是個大晴天。

心滿意足的伯爵大人帶着他的小嬌妻重游了一遍白天的玫瑰莊園,中午一起留在這裏吃飯。

半私人的莊園對外開價高昂,客人很少。得益于此,姜竹瀝有機會坐在半球形的竹藤秋千上吃午餐。

小桌設在圍欄內,正對人工湖,近處花影重重疊疊,天光雲影共徘徊。正裝一塵不染的服務生微微躬身,耐心地為他們介紹菜品。

提到“姜小姐”,段白焰認真強調:“是段太太。”

服務生連忙道歉,修改稱呼。

等服務生走了,姜竹瀝才耳尖紅紅地偷偷踢他:“國家不承認。”

段白焰笑着捉住她的手,摩挲那枚戒指:“那下午就去領證。”

這當然是胡話,今天是周末,民政局不上班。

不過姜竹瀝本來對這件事也沒什麽執念,提上日程之後,這只是時間問題。

比起小紅本,她更在意前一天那個被弄壞的蛋糕。她在裏面加了很多覆盆子醬,耿耿于懷,覺得可惜。

“我下午想回去……重新做一個蛋糕,就是昨天那樣的。”姜竹瀝已經吃得半飽,叉子無意義地在牛排上劃來劃去,“但四層太多了,我們兩個肯定吃不完……你覺得做個縮小版和減掉兩層,哪個比較好?”

“做個縮小版。”他幫她把沒吃完的牛排切成小塊,“這樣的話,我就可以發到微博上炫耀。”

微頓,突然想到什麽:“我還可以參與烘焙的後半程。”

如果她做直播,他就一次性炫耀個夠。

姜竹瀝眨眨眼,為他的小動作而多吃了兩塊肉:“那烘焙的前半程呢?”

“前半程我不在,下午要先去參加個淫亂party。”段白焰非常記仇,從善如流,“不過你別擔心,party很短,我會早些回來。”

為他這句話,姜竹瀝重新開啓了“甜藥”的賬號。

她要讓那些天天吼着為段白焰癡為段白焰狂、為他咣咣撞大牆的妹子們看看他醜惡的嘴臉,求完婚睡到手就立馬翻臉不認人,當着未婚妻的面就敢宣稱自己要去參加淫亂趴。

“大家下午好呀。”時隔幾月重新站在攝像頭前,她的臉沒怎麽變,身形更瘦了一點點,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很久沒見面了,你們有沒有想我?”觀看直播的人數迅速上漲,姜竹瀝笑吟吟,“我很想念你們,所以今天我們來做個蛋糕,回憶甜蜜時刻吧。”

【啊啊啊甜甜!我以為你成為豪門寵媳之後,再也不做直播了呢!】

【嗚嗚嗚甜甜瘦了好多!不要管他們說你什麽啦,吃甜食才是要緊事啊!有什麽事是吃甜食不能解決的嗎!】

【我是被微博視頻吸引來的,還是第一次在JC看小姐姐直播呢,跟在屏幕裏看到感覺完全不一樣……離這麽近也毫無瑕疵,這什麽神仙顏值 TvT】

姜竹瀝忍了忍,沒忍住:“……因為我開了美顏。”

彈幕飄過一片【哈哈哈哈哈】。

【不是說這個啦。】

那個妹子的彈幕顏色很顯眼,耐心地等大家笑過了,又說道:【我是說微博上那個呀,那個十年一瞬的求婚視頻。】

等彈幕飄過幾條【誰給我科普一下,我漏掉了什麽】、【昨天天橋上那個求婚嗎?那個好糊诶,連臉都看不清的】、【天吶我好想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十年一瞬真的是神仙微電影無誤了】——

顏色顯眼的妹子又解釋道:【就是那個視頻呀,我覺得小姐姐現在的長相,比過去還要好看呢。】

姜竹瀝一愣。

***

然而她還是決定,先把蛋糕做完。

做到一半,段白焰準時返回,推門而入。

他把時間掐得剛剛好,洗完手跑過來幫她畫奶油。

青年身形高大,穿着高領的灰色毛衣,一點也不避諱iPad的攝像頭,将她放在自己懷裏,大手握着她的手,在蛋糕最上面擠出歪歪扭扭的笑臉。

彈幕一片尖叫。

一直到晚飯之後,姜竹瀝才突然想起:“昨天那個短片,好像被發到微博上了。”

等她打開微博,微博已經炸開了鍋。

不知道是誰發的,發酵速度飛快,轉發和評論蹭蹭上漲,勢不可擋地朝熱搜上沖。

評論區五花八門:

“所以段導結婚是真的,昨天那個天橋求婚也是真的,現在鎖死跑不掉了。不過看樣子這些素材應該準備了很多年啊,難道高中時就覺得一定會在一起嗎?這是什麽神仙愛情?段白焰是穿越來的嗎?”

“論#一個直男導演的浪漫# 這個短片再一次證明了,小白的團隊真的是百萬配音千萬剪輯……不管怎麽樣,還是祝福他們吧TUT”

“啊啊啊我不承認!姜竹瀝配不上我們小白!她配不上!@姜竹瀝和小白分手了嗎 ”

“樓上?我還覺得大豬蹄子配不上我甜藥姐姐呢,段白焰的女友粉是都有什麽病?”

……

段白焰在腦海中飛快地進行回憶。

昨天在場的,除了相熟的朋友們,還有莊園的工作人員和一些不算太熟的明星。他沒有明确地說禁止外傳,所以,大概……

“算了。”他放下手機,懶得追究,“傳就傳了吧。”

經過最近的事情,段白焰整個人都佛了很多,沒什麽能比她還在他身邊更加重要,他已經修煉成仙,外物都可以不予理會。

姜竹瀝咯咯笑:“你現在就像一個行走的‘人淡如菊’表情包。”

他又開始脫她衣服:“你試試看。”

“你今天下午不是才參加過淫亂趴嗎!”

“我精力過人。”

被他折騰一宿,姜竹瀝第二天也忘了這回事。

她大幅度地減少了網絡社交,看不到微博評論。

三次元的生活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反而很多老同學看到視頻,發消息祝她幸福,拜托她婚禮時一定記得邀請自己。

在此之前,姜竹瀝不知道她竟然被這麽多同學默默記挂着,這種祝福給她帶來額外的幸福感,每天都開心得冒泡泡。

然而“十年一瞬”還在繼續發酵。

段白焰遠遠低估了自己的國民度,圈內明星的祝福一波接一波,幾欲再一次帶着微博的服務器駕鶴西去。

有網友調侃:“這可能是段導這輩子最溫情的四十分鐘。”

然而視頻播放次數多了,有人眼尖地指出:“段白焰那時的拍攝手法和風格,都跟現在很不一樣。”

他這麽一提,竟然真的掀起一波陰謀論:

“段白焰的父親也是導演,你們還記得嗎?他們以前的風格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不過段白焰這些年風格變了,才慢慢從他父親身上脫離出來。”

“哇,你們看過段白焰最早的獲獎電影嗎?那年頭通稿不多也就他和他爹玩這套,簡直全世界都把他吹成天才,可別瞎扯了難說他的作品都不是自己的。”

“排,這真不是陰謀論,小段導的獲獎電影到底是誰拍的至今是圈內十大未解之謎,也就仗着段導退圈早,死無對證。”

……

陰謀論發酵速度更快,于是一位影評人大V有理有據地拉完整部片子,根據這四十分鐘,分析出了段白焰作為一位導演的成長史。

他早年的鏡頭運用和聚焦視角跟現在很不一樣,難得找到一個始終如一的參照物,對比度一下子明顯起來。

大V搖頭晃腦:“天才選手早年雖然跟父親風格相近,但明顯比父親稚嫩得多。他成長速度很快,你們不該因為這個,就煽動陰謀論。”

于是段白焰的黑粉迅速攻陷了大V的微博,問他是不是收了錢來洗白的,跟段白焰的粉絲吵得不可開交。

姜竹瀝氣急敗壞:“這一代網民都是弱智嗎?創作風格變化不是很正常?!人連性別都能變呢,還不準變一變鏡頭方向?”

她在他的書房裏看到過一疊一疊的筆記本,像每一位普通的編導生一樣,段白焰也曾經整夜整夜地反複看劇拉片。

她能靠近他的生活,所以她很清楚。他的天賦是被雕琢過的,只是這種鬼斧神工的強大動力究竟來自哪裏,目前尚未可知。

“不要看了。”段白焰看到的評論比她更多,沉默地拍拍她的腦袋,“沒事。”

他和他父親的争議由來已久,錯過了當年的最佳澄清機會,現在解不解釋,都很尴尬。

所以他打算冷處理。

但姜竹瀝很怕他不開心。

她也是隔了幾天,才知道他那天的“淫亂趴”到底是幹嘛去了。

他們遠離人世、醉生夢死的那段時間,《止戰》沖到了春節檔前三。

餘茵剛剛接手一檔爆紅的網絡訪談節目,想借着這個由頭采訪他,他特地去見了她一面,當面拒絕,也當面道謝。

他的故事裏有太多姜竹瀝的影子,他想把她得隐秘一些。

然而他的小姑娘,現在正在費盡心思地誇他:“你比以前溫柔,溫柔好多好多。”

“我以前什麽樣?”他閑閑地玩她的頭發。

“不管是哪路前輩、找你有多重要的事,只要你不想出席,就讓助理打發。如果他們打你私號,你就罵髒話。”

“……”

他對自己感到一言難盡,“……那确實挺兇。”

“所以你現在特別好。”她小聲說,“應該得到獎勵。”

段白焰捧着她親了一口。

她乖乖趴在他懷裏,試探着問:“我們去領證吧?”

松鼠姑娘軟綿綿,毛茸茸,現在完完全全地屬于他。

他找不到比現在更好的時候。

段白焰抱緊她:“好。”

***

過程比想象中要短一些。

離開民政局,驕陽強光迎面打下來。

姜竹瀝仍然像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嘟嘟囔囔地低着頭翻備忘錄:“我們一起去買菜吧,家裏沒有葉子了。”

段白焰沒問家裏的阿姨幹嘛去了:“好。”

“你前幾天說你想喝什麽湯來着?山藥排骨還是墨魚?”

他垂眼看她,聲音很溫和:“墨魚。”

“那我們一起去買。”她小指勾着他,走出去一段路,有些難耐地舔舔唇,“……不行,我還是覺得渴,要不你在這兒等等我。”

沒頭沒腦地環顧一圈,她指着路旁的7-11:“你想喝什麽?”

從走出民政局開始,段白焰就有些無措。

口袋裏的小紅本發燙,他把她帶到路旁的陰涼裏,抿唇:“你等等我,我去買。”

他腦子有些亂,直覺自己必須得做點兒什麽。

但具體要做什麽,沒有人教他。

拿着水從7-11走出來,段白焰擡頭,一眼看見坐在樹蔭裏的姜竹瀝。

陽光透過巨大的樹冠,光斑搖晃着下落,綴滿她的裙擺。

她沒有看手機,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專心致志地等他回去。

沒有來由地,他突然想起那年他們去山上度假,爺爺到車站送他,旁敲側擊地問:“你跟那姑娘什麽關系?”

他怕他糾纏,答得特別敷衍:“朋友。”

“哪種朋友?”

段白焰頓了頓,說:“一起吃飯的朋友。”

——一起“吃飯”。

他從來沒告訴過姜竹瀝,為什麽那年燈謎會之後,他的願望是“幫我打飯”。

離開爺爺後的這麽多年,他獨自生活,家裏的飯桌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永遠空蕩蕩,沒有人陪他吃飯。

于是在他眼中,“吃飯”變得異常私密,也異常鄭重,只有最最親密的人,才能一起吃飯。

他應該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希望,她能成為家人了。

段白焰微微閉眼,嘆息,然後走過去。

“竹瀝。”他将水遞給她,“是這個嗎?”

姜竹瀝點頭,接過來。

她乖乖喝水,用餘光瞄他。段白焰的目光安靜而認真,在她身上燃燒。

“是我的錯覺嗎?”姜竹瀝眨眨眼,“你最近笑得很頻繁。”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打轉,沉吟半晌,低笑:“多年夙願了結,喜不自勝。”

姜竹瀝不太明白,但她握住了他的手,小聲說:“恭喜你。”

十指相扣,段白焰突然改了主意:“我們走吧。”

天空藍得這麽敷衍,那些事情繼續冷處理下去,是沒有用的。

姜竹瀝的眼睛眨啊眨:“去哪?”

“去征戰最後一個沙場。”

他握着她的手,微頓,回過身,鄭重地看過來:“記得把手握緊一點,段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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