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公子
第十七章
啪嗒!
沈未央筷頭夾着的蘑菇一下就掉落了下去,幸虧她眼疾手快,端着的飯碗一伸一縮,這就接在了飯碗裏,桌上幾個孩子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像看個怪物一樣。要知道平日她都是叫他們食不言寝不語的,每日吃飯必定叫鈴铛檢查他們的飯碗,不許剩飯粒……可就在剛才她恍惚是自己咬牙切齒地叫了好幾遍那人名字,緊接着,筷子上面的夾着的那塊山野蘑菇,她也覺得是沈從良派來與她作對的,夾了好幾次都沒能順利夾走,甚至和他這個人一樣令人惱怒……
不過糧食還不能浪費的,她不顧別人目光,暗自咬牙,飛快打掃殘餘,吃掉最後一粒黍米。韓湘子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喂,昨天發生什麽事情了?”
未央瞪她,起身就走:“十三十四十五快點吃,帶你們上街買好吃的。”
小孩子們立即加快了速度,韓湘子也趕緊放下了碗筷,起身跟了上來:“也帶我去,我今日告假了!”
沈君玉看着這一幕,只是輕笑。
未央想起什麽,回頭叫他:“爹爹,這幾日先別出門,叫人注意了去就不好辦事了。”
他明白其中道理:“放心吧,他們都以為我死了,我也不會出去的。”
她對他揮揮手,後面幾個小蘿蔔頭就跑了出來:“哥哥哥哥等等我們!”
韓湘子親親熱熱地抱着他的胳膊:“未央啊,我上次可在鑒寶軒相中了一副墨寶,你也順道給我買了吧!”
沈未央推着她:“離我遠點。”,
她當然不能,她還得打探消息呢,抱得越發緊了:“別這樣啊我的好‘弟弟’,快告訴姐姐昨晚發生什麽事了?”
二人出了巷口,後面跟着三個小家夥。
未央瞪她,低下頭來讓她看自己的後頸,那上面一道紫痕。
昨天晚上她無賴抱住了沈從良,從前對他的傷心一如既往的自動消散,她想要的東西怎麽也不想松手。可惜他轉身過來,只是對她重重嘆氣,說因為她這樣他才不能回到沈家,而且,他也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有自己想要的人,請她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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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在當場,他則直接出掌劈暈了她。
一睜開眼睛,天已經大亮,他人早已經走了。
沈未央即使是銅牆鐵壁的心,也難免真的難過,心情低落。
街上人來人往,她心如浮萍,韓湘子哈哈大笑,仍舊抱了他一邊胳膊:“我看你就死心吧,二哥能做到這樣,說不定是真的因為你一直纏着他才不回家!”
兩邊商販都賣力吆喝着,小十五抓住了她一邊的手:“哥哥,我害怕。”
她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這就牽起她的手,甩開了韓湘子。
十三十四一直東張西望,小臉上也都怯怯的,街上有巡街的小分隊帶刀走過,他們都好奇的張望。
沈未央拉着十五的手,心裏一片溫暖。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堅持着,家裏只有沈從流另外姓沈,也許錯了。
十三十四緊緊跟着她,十五是最小的女孩,才只有六歲,她回頭叫着韓湘子:“三姐,其實你說,我舍不得他是不是因為他是我哥哥?”
韓湘子眼含笑意:“當然,別胡思亂想了。”
就像是松了口氣,未央還在自言自語:“我就說麽,我怎能拿不起放不下?罷了罷了,我忽然想起十五也會慢慢長大,她們三個還連名字都沒有,連着鈴铛,都是游散黑戶,這戶籍的事情也得抓緊辦,既然來了燕京,能落在這裏最好,對對對對,我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辦……”
并非是對他念念不忘。
沈未央長長地籲一口氣,随即輕笑出聲:“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啊!”
說着已恢複往日潇灑:“走吧,哥哥帶你們上街去!”
南大街上最為繁華,一行人從巷口轉開,這就走了過去,韓湘子還惦記着那副墨寶,直撺掇着她們要先去鑒寶齋。
鑒寶齋正處繁華地帶,反正也是無事,未央并未多想,這就與她同行。
天氣很好,街上車水馬龍,因為相距不遠,一直邊走邊逛,半路十五想吃纏糖,未央給了十三一塊小小的碎銀,讓他們去買,并且指明了路,先走一步。
韓湘子十分不放心:“給幾十文就是,幹什麽給他們銀子啊,都是孩子大街上人那麽多多不放心。”
沈未央白了她一眼:“十三十四小時候就游蕩在街頭了,怕什麽,孩子麽,還是早點讓她們學會花錢用錢才好,這樣才有掙錢的概念。再說早年你游學在外的時候,少給你了?”
好吧,韓湘子語塞:“她們能找到路吧?”
真是啰嗦,未央推着她快走:“放心吧,都機靈着呢!”
她爹爹沈君玉就是菩薩心腸,撿回家這麽多孩子,都是孤子常年在街頭讨飯或者遭人遺棄的,哪個小的時候都沒少吃苦,早已習慣了在人群當中警惕,就連最小的十五,她也有自己的心計,總是讨好她,生怕把她丢下。
少時,二人站了鑒寶齋的門口,裏面的夥計早早迎了出來:“诶呦這不是我們韓大人嘛!快請進請進!”
韓湘子往裏面瞥了下,勾着眼笑道:“有什麽好貨色嗎?今個大公子在嗎?”
這夥計也是與她混鬧慣了,引她們往裏走還不忘與她嬉笑:“不知韓大人到底是想問人呢?還是想問貨?”
沈未央立時皺眉,她聽着這大公子三個字,疑惑地看着湘子:“大公子?”
這夥計扯着嗓子高喊了一聲上茶,這才回頭看他:“這位公子可是沒來過燕京的吧?我們大公子都未曾聽說過?”
韓湘子在後面扯了她一下不叫她問,只管拉她往左一轉,這就到了內廳左堂。
堂中正中擺放着一副墨寶,上面手抄佛經,筆鋒優美又不失靈性犀利,未央上下看了看,落款琏城。
“怎麽樣?”韓湘子挑眉笑道:“大公子筆跡值得珍藏,就當你送我的好啦!”
“不怎麽樣,”沈未央走開:“這東西要是他送給你的,你好生收着還可以,不過是手抄佛經,擺在這個位置,卻不知這大公子的真跡是值錢還是不值錢呢!”
“喂喂喂,”韓湘子一把抓住她:“別這麽說,大公子可是說了,這副墨寶五千白銀,哪個收了去,擇日在京宴請相見,多好的機會,可惜我沒有,你姐姐我這麽多年,可真就求你這一次,好不好?”
她雙手合十,只一副求求你了的模樣。
沈未央無語:“五千兩可在京中北大街買個不錯的宅院了,韓湘子,你這是看上人家了?”
這家夥臉色微紅,惱羞成怒了:“你說的這什麽話,京城當中哪個姑娘不喜歡大公子?哪個不想俘獲他娶家裏來!”
未央繼續無語:“我就不想。”
韓湘子身材嬌小,站在她的身邊很是嬌俏,這財神爺好容易來了,當然不能給她放走:“別這樣未央,五千兩對于你來說,小小雨啦!”
小小雨?
毛毛雨?
沈未央嘆氣:“不是我不舍得,他手抄佛經擺出來明碼實價,實則并無佛心,允諾宴請買主,不過是為人錢財,這樣的人,哪有半分真心。”
韓湘子只愣愣看着那副墨寶:“我當然知道,但是但凡有一點點可能,也想試試,就像你念着二哥一樣,不給我去撞南牆的機會,我怎麽回得了頭啊!”
五千兩,那都得是銀砣子,用車來拉。
未央左右看了看,鑒寶軒并無客人,只櫃上擺放着多是玉器金器,她曾對此有些研究,走過去看了看,真假參半。顧琏城連自己的墨跡都拿出來收羅金銀,國庫應該空得不能再空了,她想了片刻,立即答應下來。
“好吧,五千就五千,”她轉身笑:“就拿這銀錠子打一次水漂,萬一哪日你不喜歡了拿出去賣給冤大頭。”
“好!”
韓湘子與她擊掌,回身去外堂尋那夥計交訂金。
旁邊案上放着諸多宣紙,牆上貼着不少游子比拼的字跡,未央看了看,再看那顧琏城的佛經,不由笑出聲來。
那樣一個人,高高在上的大公子,想要的不過是雲上的風景。
這就是雲泥之別,她站在案前,提筆寫下,佛曰:以物物物,則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則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實,名物不實,是以物無物也。
她筆體自成一派,潦草而又随性,想放下筆去,想了想在下面又在一頁小紙上寫了一行小字,大公子墨跡可值五千,未央則無價。
可謂狂妄。
但是她既然來了,這五千花了,總得有點什麽作用。
兩日後就要競那宅院,這點銀子就當是給她在燕京開個頭罷。
久不見韓湘子回來,她返身走出。
外堂堂中首位正端坐一人,他雙眸如墨,一身錦衣,掃過來的目光撞見她也是怔了怔。
能把繁花似錦的錦衣穿成這樣有韻味的,還真就只有顧琏城一個人,不管是什麽樣的花式,他氣場太足,全都變成了配村。
韓湘子與顧惜朝站在一起,都在旁邊。
而與他鄰座的卻是一名女子,她二十歲上下,頭戴金玉冠,身穿鳳紋流水裙,一雙美目盡含笑意,正對着他笑。
“不知大公子這銀子籌了多少?皇姐這海口誇得也太大了點,若是不能成可別逞強,畢竟她也不在……”
話未說完意識到這還有外人,立即端茶抿了口,只當從未說過。
顧琏城淡漠的臉上,只剩無情:“謝二皇女提點,太女殿下說出去的話,也是金口玉言的。”
……
不管她們是什麽情況,沈未央都未太注意,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所謂的二皇女身後,就在那裏,站着一個人,他有着代表着賤民蠻夷的褐色眸子,熟悉的身姿一如傾長。原來他在這裏,原來他在那裏。
只瞬間失神,未央只當沒看見他,欣然上前。
韓湘子連忙過來引見,可惜二皇女并無此心,已經起身要走了:“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先走了,大公子好生的給皇姐辦事,告辭。”
“送二皇女!”
“……”
未央腳下未停,到底與沈從流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