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坑死人
第十八章
一大早韓湘子就打扮得美美地出門了。
前日在鑒寶軒撞見她和未央在一起,顧琏城委婉地表達了友好之意,并且誠邀韓湘子去樓上樓把酒言歡,卻把日子定在了拍賣的這一天。
他也邀請沈未央了,見她拒絕,又有歉意,說大堂會那裏給她安排好了,底價很低,只要沒有人和她競價,應該很容易會上手。
顧琏城這種人,會有歉意才怪。
未央也笑臉相送,論起說瞎話來,她敢稱第二沒人能第一,那臉上的可惜表情,對于房子的勢在必得以及大土豪劣紳模樣,可是惟妙惟肖。
一切安排穩當,早上老孫抱了幾個銀疙瘩,放在箱子的上面。
因為剛給了韓湘子五千,早早地送去了鑒寶軒,顧琏城特地照顧了下沒車沒輛的她,還是派人來接的,未央還在憂慮房子的事情,她姐姐可是在房裏換了能有十多件裙子,每換一次就跑了她面前叫她看看,後來實在不能忍,一腳踢開了去。
且不說韓湘子春-心萌動,沈未央做足了準備,叫孫叔趕車拉着銀砣子和空箱子,這就趕往了大堂會,聽說要賣沈百萬和老王爺的房宅,很多看熱鬧的老百姓也早早站了高臺下面。暖風從高牆外面吹過來,沈未央站在馬車上面,四下張望着。
大堂會四周都有禁衛軍把守,老孫給車停場外,先卸去了馬兒,撐了轅子靠牆而立。那車上一箱子一箱子擺放整齊,以花繩攏着。沈未央跳下車來,留他看護,不遠處陳子邯已經看見了她,就在那高臺以下,也有幾個小車的,都互相打量着,面露戒色。
她負手而行,到了陳小公子面前,挑眉看着他:“你來這幹什麽?”
陳子邯也是冷笑:“怎麽你來得我就來不得?欠你的銀子我會盡快還你,今日要是我相中了哪處宅院,沈公子可多多相讓啊!”
未央嘻嘻地笑:“好啊,我會讓着你,看見了嗎?那邊的一大車銀砣子,你今天要能拼過我,我就全讓與你!”
她這麽一說,在場的很多人都看了過去,箱子上面的綢布一角,能看出銀砣子的一點銀色,頓時議論紛紛,陳子邯但笑不語,二人早前在山東是死對頭,到了燕京以後這件事前兩日也不知是誰傳出去的,說這陳小公子的對頭到了京都來,同樣是倒糧大戶,可有好戲看了。
顧琏城不在,顧惜朝站在高臺上面,并由知府陪同,燕京下令史兩名各坐一處,臺上紅綢下牌上共有二十餘竹簡反着排成一排。沈未央與陳子邯站在一處,不時聽見她問他相中哪處房子了,那陳小公子也無好臉色,不多一會兒,上面布置妥當,顧惜朝高坐在旁,自有一個令史手下的青衣,拿着鼓槌站在鼓邊。
知府柳如是先是講明規則,底價由賣房者提供,竟房者若高于兩人,多者為勝,當場由令史買賣三人面議,契約當場生效。有意競者,可上高臺落坐,投簡而競,鼓聲為名,五次落實,不得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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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規則和當代拍賣很像,也難得想出這樣的規矩來,可見顧琏城是塊行商的材料。
臺上共有二十幾個位置,沈未央可不管別人,率先走了上去。
顧惜朝對她笑笑,眼中憐惜一閃而過,倒是個多情的,未央還之笑臉,甚至還對她眨了眨眼,一撩袍角這就坐了後面一排的角落裏。陸陸續續有人從下面上來,她知道顧琏城為了演這出戲,可是給她找了不少來絆腳的。陳子邯不早也不晚,搶了一個靠前些的地方,他在紅綢前面拿了不少的竹簡。
下面看熱鬧的老百姓也越來越多,矮案上面都上了筆墨,沈未央百般無聊地看着前面,令史之一捧着卷宗,開始拍賣。
四下立即安靜了下來,偶有竊竊私語地,也聲如細蚊。
第一個交出來的,是北大街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起價才只有兩千。
很明顯地,沈未央并不感興趣,這讓許多人都略感無趣。不過陳子邯卻投了竹簡,其餘也只有兩三個投了,但加銀并不多,後來到了四千五百兩,也無人再争了。
令史到前,陳小公子只說要在燕京多買幾處宅院一起交更。
之前他從山東而來,光是糧食就運了那麽多,據說欠他糧款更有六七萬,募捐還交了三萬,不能有差,這也就應了下來。
北邊的宅院多半因偏遠而價低,能過三千已經不錯了,賣房者聽這樣的價格都偷着樂,一千多銀,去掉上稅的也多幾百兩,要知道一百兩可足以一家四口人吃喝一年了。接下來仍舊都是小一些的宅院,有南有北,沈未央都未參與,顧惜朝不時把目光瞥向她,她挑眉以對,只笑意吟吟,還鬧着那個人都不敢直視了。
但凡是北邊的房子,陳子邯都拍下了。
到了後面,令史終于放出了沈家的宅院,沈未央在場一共也沒拿幾根竹簡,此時才有了點精神,因為底價只有顧琏城說的五千,雖然是廢宅,但也有人争先恐後地投了竹簡。她在後面看着陳子邯,只覺得這小公子背影也挺可愛。
一切就和她說的一樣,他做得很好。
五千起底,她在竹簡上面只加一千兩,投入令史盤中。
緊接着,聽見那邊報價,估計也是怕她起疑,所以都是一千兩,甚至還有五百的,陳子邯與她一樣,她随之再加一千,他也加了一千,她再加,他緊随其後。其中一直跟着擡價的幾個人,逐漸有放棄的了。
房價一路飙升,很快就過了萬。
顧惜朝暗暗松了口氣,而就在這時,沈未央站了起來,前面已經有人離席了,她慢慢踱着步就在鼓聲當中走了前面去,就坐在了陳子邯的旁邊。
她投了外加兩千的竹簡:“陳小公子你看,我那一車銀砣子就為這沈家宅院而來,你拍了那麽多也不差這一個,還是廢宅,不會是還在和我怄氣吧,就算怄氣也不能這樣的,這可都是真金白銀呢!”
陳子邯不為所動,也加上兩千。
沈未央對着老孫招手:“給那些銀砣子打開,叫陳小公子看看!”
老孫得令,拆開繩子來,他站在車上這就扔下一個大銀砣子來,足有幾百的架勢。
繼續加價房價又到一萬四了,就在未央拿着筆墨沉默不語的時候,車轅忽然倒了,上面那幾個銀砣子顫巍巍地這就倒了下來。
她神色大變,眼看着老孫一旁差點被砸,因此而跳了開來,立即奔了高臺邊上:“箱子!箱子!快點!”
她不叫還好一點,老百姓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也是不争氣,老孫手忙腳亂,可還是有些箱子掉落開來,裏面的物件這就噼裏啪啦地落了地上,定睛一看,哪還有銀砣子,裏面方方正正都是青磚塊!
沈未央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竹簡子全都拂了地上去。
陳子邯也站在高臺上面觀望:“啧啧啧這都是青磚塊呀,那些個銀砣子能有多少,萬八千兩哪不是了,竟然還敢來燕京逞能,沈公子你自己看看……”
說着,就在那竹簡上面大力一劃:“再加一千,一萬五,你要是超過這個價格了,自當給你,反正也就是個廢宅,給你也罷。
這個口氣倒像是故意為難她了。
旁邊跟着擡價的那兩位立即撤回了竹簡,開玩笑這要再競下去,陳小公子一撒手,可不就是坑了自己?
沈未央已經下了高臺,在他們的眼裏,或許這也是她灰溜溜最狼狽的模樣。
孫叔還在整理那些箱子,見她下臺,連忙上前:“公子怎麽辦,我一個人也擡不動。”
她連連擺手:“罷了罷了,給我的銀砣子都放車上,小心點,那些不要了。”
他趕緊地上車,這也手腳利落。
眼看着沈家這張揚的馬車,一溜煙逃也似地走了,老百姓們可不怕熱鬧是哈哈大笑,都起哄了,五聲鼓落,陳子邯勾起了唇角。
顧惜朝站在臺上,還沒反應過來。
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令史到了陳小公子的面前,剛開口說了要他兌銀,準備交予地契房契,他只是一攤手:“我沒銀子。”
下面百姓嘩然,她連忙走了過去:“怎麽回事?”
陳小公子伸手入懷,這便拿出了一張字據來:“不過我有這個,這是朝中征糧的字據,上面有太女印章女皇加印,總共是糧銀八萬兩,林林總總我剛才競了十六個北街宅院,共計五萬七千兩,加上這沈家的宅院,一共七萬二,顧大公子與我說這些銀子過兩天就給我,正好連稅都交了,也不叫他操心了。”
顧惜朝腦中嗡嗡作響,是進退兩難。
知道他是拍了前面的小宅,但因為都不多銀子也沒太注意到底是幾個,聽他這麽一說忽然察覺到故意來。
陳子邯雙手奉上,只是疑惑:“怎麽了?顧大人?國庫該不是沒有銀吧?”
她冷汗直冒,這話當然萬萬不能說,只得硬着頭皮接了過來,勉強壓住了慌亂:“陳小公子莫說笑話,只不知你拍了這麽多的宅院,有什麽用處?”
陳子邯卻是看着令史:“好了,把房契給我罷!”
前面已經準備好了的在案上,按照規矩上面并沒有賣方的名字只有手印,他面色平靜,一一都按了自己的手印。
令史看向顧惜朝,臺下百姓議論紛紛,她用力捏着那張字據,堂會後臺早有人去通知了顧琏城,這一幕不知該如何收場,可陳小公子已然收回手來,揚聲問道:“顧大人?”
她心裏惱怒,卻不得不應了聲:“給他。”
令史連忙整理好,都交與了他。
誰也沒想到,明明能募到更多銀子的機會,忽然賠了夫人又折兵。
眼看着陳子邯揚長而去,顧惜朝簡直是欲哭無淚。
那老王爺的舊宅也無人再拍,她呆坐在臺上,眼看着臺下百姓逐漸散去,已經不知道是哭還是笑了。
知府柳大人,以及兩個令史,還不知怎麽個底細,只見她未開口,也沒敢走。
高臺上面還有小童過來倒水,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端着托盤,一一送茶。
不多一會兒,顧琏城匆匆趕來,他乘車而來,顯然是已經得了消息,平日沉穩十分的人,腳步也不禁急了又急,這就上了高臺來。
顧惜朝迎上前去:“大公子……”
她都要哭了,顧琏城臉色沉沉:“怎麽回事?你仔細給我說一遍!”
顧惜朝這才從沈未央帶銀砣子來,到陳小公子與她鬥嘴,再到在臺上兩個人針鋒相對,最後沈未央無銀敗露,擡價的那些人見狀全都撤出,陳子邯最終競去的事……一一說了一遍。
她低頭恨道:“這陳子邯是深藏不露,先前還覺得他頭腦簡單好對付呢!”
顧琏城只是咬牙:“哪裏是他的主意,恐怕是另有其人。”
那小童正好走了過來,顧惜朝順手拿了一碗茶水,遞了過來:“大公子消消氣,喝口茶消氣,募銀的事情咱們從長計議,從……”
話未說完,茶水已被他拂落在地。
顧琏城站在高臺上面,負手而立。
他仔細回想在山東時候,第一次見到沈未央和陳子邯,都是什麽樣子,募糧的時候她們又是什麽樣子,陳子邯的那些糧食,都是她倒過去,現在想來,她為的從來不是糧食,不是皇商,而只單純的是銀子。
根本不可能是陳子邯,他若有這心計,燕京都不能來。
想到沈未央,那日拿着他的血玉……
靜下心來細細回想,男人閉上了眼睛,原來是中了她的算盤。
這就回頭,再睜開雙眼已是眸色清澈:“韓湘子還在樓上樓,惜朝你去一趟,,将今天的事情說給她聽,募銀的事情她知道多少?全都告訴她。”
顧惜朝連聲應了下來,匆匆而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這才低喃出聲:“沈未央啊,有點意思。”
自古都是有人愁來有人笑,沈未央在大堂會上演了那麽一出戲,之後美滋滋地跑回了韓湘子的小宅院,爹爹擔心買不下那個房子,她也只是叫他放心,說明個兒交換了房契,這就帶他去看。随後哼着小曲就拐進了小屋裏面。
她翹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面咔嘣咔嘣咬着金果。
沒過多久,陳子邯果然也回來了,他一進門,目光就落在她的唇邊。
沈未央挑眉看着他,伸手又拿過了一個向他扔了過來:“想吃嗎?賞你的!”
他伸手接下,随即坐了她身邊的太師椅上面:“未央你真厲害!我沒想到真的能倒出來!”
她眉眼如畫,只對着他笑:“當然,當着老百姓的面,他們豈能承認國庫無銀?才幾萬而已,我也沒想到燕京會這麽窮。”
陳子邯心裏砰砰直跳:“今天我配合得怎麽樣?”
她笑:“,默契十足!”
說着吐出果核來,唇上被鮮嫩的果汁沾染成了桃紅色,只叫他渾身癢癢,這就傾身過來。
少年眨着眼睛,幾乎不能自已。
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樣,竟是雙手扶了她身側兩邊的躺椅椅背,這就快貼上她的臉了。
沈未央眨巴着眼睛:“喂,陳子邯,你想幹什麽?”
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呼吸了:“未央,我……我想……”
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口舌:“打住,你想什麽我也不想。”
他眸色頓時暗了下來:“為什麽?你就那麽讨厭我嗎?”
未央嘆氣:“陳子邯,我以前是沒少坑你,但也不至于這就坑壞你的腦子吧,咱們是對頭,也就合作了這麽一次,我幫你倒銀子出來,你幫我買這些宅院,以後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好吧?”
他臉色頓惱:“我願意叫你坑,你随便坑,你就是坑我一輩子我也願意!”
說着一手抓住她的纖纖玉指,這就放在臉邊摩挲了下,随即又站直了身體:“所以試試,你就試着看我,行嗎?我知道你不喜歡那樣嬌滴滴的小公子,你也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對嗎?”
他急切地看着她,就像是等待劊子手的宣判。
而沈未央,是真的有那麽一點點的內疚了:“你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我坑你一輩子你都願意?随便坑?”
陳子邯狠狠點頭:“當然!”
她坐直身體,這就對他伸出了手:“好吧,那把剛才那些房契拿來吧,我就再坑你一次。”
他只當這是情話,也不在意,這就把房契都拿了出來交予她的手上:“你買這麽多小宅院幹什麽?好幾萬的白銀也不用太着急送去,過兩日我叫人來取……”
沈未央嗯了聲,仔細查看各個房契:“嗯,我本來也不着急,你剛才可是說了叫我随便坑你的,不會反悔吧?”
他疑惑地看着她,忽然臉色大變:“未央,你該不會?”
她笑,對他眨眼:“沒錯,我現在沒有那麽多的現銀倒給你,對不起,我又坑了你一次。”
陳子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