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東宮夜

第三十一章

沈未央特意盯了顧琏城幾日,可惜他再沒有了動作。

也似乎将募銀的事情抛之腦後了,就連那天說的話,也似玩笑,那個奇怪的銀發男人随後真是叫人送了來千兩白銀,說是先定下來,改日再來。

然後就沒有動靜了,她忙着忙着這也就給忘記了,顧琏城編的故事的确動人,不多時間,太女殿下邂逅沈家小公子的事情,這就傳遍了整個燕京。這一見鐘情的版本傳得有聲有色,緊接着,又傳出她的身份來。

自然是造假了,不知顧琏城怎麽安排的,她連當朝太傅都未曾見過,就直接變成了那位大人的養子。太女殿下一直不婚,這是朝中老臣的一塊心病,這事是好事,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太女殿下婚期定得也很近,昭告天下以後多少人又捶胸頓足。

沈未央享受了一段時間的異樣目光,她偶爾出行也會撞見各種模樣的好奇模樣,陳子邯在北街上面開了一家成衣鋪子,就緊挨着她的錢莊,绫羅綢緞什麽樣式的都有。

不知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态,她多少有些愧疚,為他提供了鋪子和上萬白銀,供他折騰去。

也許就應了那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這陳小公子拿她的東西是絲毫不手軟,這也張羅得有聲有色,因為她時常在錢莊走動,無形當中也給他做了個樣兒。

都道這沈小公子一下子就把太女殿下迷住了,多少燕京小公子都好奇着她的模樣,甚至以她穿衣為模本,學着裝扮起來。為此,陳子邯特意給她新做了好幾套衣衫,強求着她一天換一身穿了,未央哭笑不得,雖然不喜歡那些花哨的,不過倒也依着他了。他有事情忙,也就少來纏着她,倒也清淨。

其實她膚白貌美,穿什麽都好看。

陳子邯這一招,竟然有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多少人慕名而來,排着隊的要做他家衣裳,他忙裏忙外,很快就斷了貨源。

天氣逐漸冷了起來,眼看着就要進冬月了,陳子邯略憂慮。

他還需回山東一趟,家中有了喪事,族裏去了個老太太,他得回去看看,然後繞道去挑選絲綢,估計一時半會也不能回來。

未央不大在意,他卻有些煩惱,因為再回來時候,她定然已經成過親了。

雖然明明知道是假的,但還很在意,冥冥之中,他也總有一種感覺,就像是浮水的稻草,這種不安又不知怎樣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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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容不得他多想,家裏催得緊,這就趕緊回去了。

臨走時候,陳小公子到錢莊尋她,偷偷與她咬耳朵,叫她別喝合-歡酒,說那個是要與他才能喝的,她應了。兩個人在錢莊的內院裏廂房坐了小半日,未央就是忙着攏帳,那些個借貸的需要第一次催欠了。

陳子邯就一直在她身邊叽叽喳喳說這個說那個,她一心二用,偶爾回他一句,也算是相談甚歡,至少在顧琏城的眼裏是這樣的。

過了晌午,少年依依不舍的走了。

沈未央以為這也就是她人生當中,和陳子邯分開的無數次裏面的其中一次,最普通的一次,也就沒太在意,只送到了錢莊的大門口。

當然,她想不到的事情太多。

緊接着,在陳子邯離開燕京的第六天,良辰吉日,這就到了初六。

早起是個陰天,未央如同往常那樣起來,福寶給她拿來了喜服,她這才想起是什麽日子。外面賓客已至,因為她們來燕京也沒有什麽親人,所以不多,多半都是觀望着想走得近的,前段時間顧家大爺沈墨玉忽然轉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總來沈家。

爹爹很是高興,說當年是個誤會,也叫她別放在心上。

當然,他高興就好,未央也不太在意,家裏家外有沈墨玉幫襯着,布置得也十分得體,外面天色漸冷,院子裏面鬧哄哄的。

她裏面是白絹單衣,然後裏三層外三層,穿了好幾層,最外面才是喜服。上面金龍盤旋,繡工精美,領口和袖口都有滾邊的金邊,前衣和後衣暗底繡花還不一樣,光只看着都覺得繁複華貴。

福寶摸着都咋舌:“這喜服得多少銀子啊,上面都是金邊呢!”

沈未央卻是不喜歡這樣奢華的,當時定的時候顧琏城也問了她幾次,她懶得應對,就叫他看着做,沒想到會做成這樣,她甚至都懷疑他是故意的了。穿戴在身上,又系上玄色的腰帶,伸手一摸,發現上面還有幾顆貨真價實的大珍珠。

她十分無語,也耐着性子坐了鏡子前面,屋裏站着好幾個喜娘,一個個的這就過來給她描眉,梳頭,這世界的男兒成親也要描眉,雖然臉上不至于畫那麽多的妝,至少要畫眉,這眉次日洗掉,再由妻主畫上,回門的時候表明夫妻恩愛。

忙活了一陣,鏡子裏面就出現了一個含羞帶怯的小公子,沈未央羞的是自己男裝也能讓自己驚豔,怯的是一想到自己将來要娶陳子邯的話,他若也畫這樣的妝容,她真是受不了。強忍着她們在臉上動手動腳,一想到一會拿着蓋頭往頭上一蓋,別人也看不見,心裏還舒服點。

沈家賓客來了能有十來桌人,韓湘子在外招待,到了日上三竿,未央才算打扮正好。

也不叫她吃東西,幾個人在屋裏陪着她,一個個的上前說着吉祥話,她伸手拿了碎銀都打賞了一遍。

很快,就過了晌午,外面鞭炮齊鳴,紅毯這就鋪上了。

院子裏熱鬧得很,她起早了,這會百般無聊就躺了床上迷糊着,喜娘們上前勸說,她心煩只裝聽不見。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未央又被人推醒,此時已近黃昏,接親的隊伍已經到了沈家的大門口。

因為太女身份特殊,人也不必下車,迎親的隊伍當中,自然有人将聘禮擡進了沈家門內。

未央逐漸不耐煩了,就像是掐着時間似的,外面喧鬧聲安靜了下來。就聽見有人喊着吉時已到,雖然太女并未露面,不過她能親迎就已經很是難得,沉了一天的老天爺這會也發起威來,漫漫的飄起了雪花。

冬月初六,天氣陰沉,按照命理上來說,太女殿下這是娶了一位不得了的小公子。

不過這小公子卻不覺得,沈未央是遭了一天的罪,原來鈴铛還給她拿了糕點叫她車上吃,可等人上了車才發現,車內還有一人。

她從蓋頭下面能看見,與她同色的喜服。

太女在車裏,而且就坐在她旁邊,這樣的話還怎麽拿出糕點來吃?

弄不好,就讓人覺得大不敬,財神爺總要恭敬着些的,她這也就忍着了,靠在車璧上面,百般無聊地數數。

與平常百姓不同得是,她不需要拜天地,只需要拜女皇,她不需要去應酬賓客,也不需要受人刁難來鬧洞房,一切都是安安靜靜的。東宮裏面燈火通明,隔着蓋頭都能看見淡淡的光亮。女皇陛下隔着蓋頭與她見了,本來是假的婚事,到了她的口中卻是似真的,她甚至還說小兒不易,讓她諸多擔待。

這是什麽話,沈未央左耳朵進,右耳朵就出了。

場面話誰不會說,她幾乎就差拍胸脯保證了,也敬了茶,顧君後也是語重心長地交代了幾句,大體就是夫妻要和睦,夫妻要一心,夫妻恩愛才能如何如何的……

她依舊是哼哼哈哈地應了,最後随着太女翕然的腳步回到東宮新房。

前面的那個人伸手扯着紅綢牽着她,她懶得辨別方向,也就她扯一扯,就動一動。

新房內內侍十人,太女翕然将這個懶貨扯到床前,這才轉身。

有人送上秤杆,她拿在手裏,卻是壓低了聲音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其實新房是應該留人的,不過既然太女不喜,這些人趕緊全都退下了,只留了平日照顧她的一個,給端着合-歡酒。

她只覺得這聲音略有些熟悉,未央伸手摸着床沿,這就自己掀開了蓋頭一角來:“我說,那個殿下,其實你不用管我,不過是要一個名分而已,各自歡喜就好。”

她這是給太女個臺階下,不想那人才一轉身,秤杆就打在了她的手上,她下意識松手,紅蓋頭又将她的臉遮蓋了個嚴嚴實實的。

沈未央懊惱,忍住了坐着不動。

能看見眼底的鞋面又是離開,她還想着這太女的腳有點大,那人洗了臉又是回還。

他令那端酒的宮人把合-歡酒放在旁邊矮桌上面,這就又到了未央面前。

怎麽聽怎麽耳熟,她肚子餓了,正是咕咕地叫着,能看見人手裏拿着樣東西,這就到了蓋頭底下,這罪總算遭到了頭。

燭火跳着火花,一對新人,一坐一站。

顧琏城已經洗去了臉上的輕妝,長發在肩,他猶豫片刻,到底還是一下掀開了蓋頭。

四目相對,沈未央已經呆住了:“這這是,怎麽回事?”

他笑,傾國傾城:“你猜?”

她猜個鬼!

沈未央霍然跳起,站了床上:“顧琏城!你騙我!”

男人回身拿起了合-歡酒,對着她是一仰而盡:“嗯,就騙了,怎樣?”

啪嗒一聲,不知北風卷起了什麽摔在窗上,外面人影重重,她眼角直跳,忽然想起陳子邯來,頓時覺得自己掉進了個陷阱來。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誰也不肯相讓,顧琏城嘆息一聲,這才端了另一樽酒來:“沈未央,這次咱們做個大買賣,怎麽樣?”

她惱中帶怒,頓時拂袖,酒樽一下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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