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第三十三章

少年嘤嘤的哭泣,他掩面站在面前,又要抹脖子又要上吊的,陳子邯的臉上血淚交加,一會說姚死給她看,一會說要打死她,未央看着他直着急,可任憑她怎麽開口,都說不出話來。她想伸手去拉他,人也動彈不得。

“沈未央!”他的聲音似在耳邊:“你不能這樣對我!”

“……”

“未央未央未央未央……”

“……”

眼看着他揮拳打了來,她心裏急的不行,就這麽一擰巴立刻醒了過來。

原來是夢,未央一手遮臉,心裏還猶自跳個不停。

真是日有所想,夜有所夢。

昨天晚上看地上那兩人這樣那樣,可是想起陳子邯來着,那家夥看似大膽,估計這十八式是一式不知一式。天早已大亮,她下意識想要起來,可她腿一動,頓時擡眸。

指縫當中,能看見顧琏城就睡在身側,他一條長腿還壓在她的腳腕上面,似乎不經意地壓着她了,她昨天晚上大婚,意識到這個事實以後,心裏略微妙。

仔細一想,原來是看着那活春-宮的時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男人側身躺着,雙腿微蜷,她揉着眼睛,蹑手蹑腳地抽出腿來,也不管他醒了還是沒有醒,立即下床。外面還有準備好的新衣,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尺寸做地。未央随手撈了起來,屋裏沒有內侍,故意也和顧琏城的男子身份有關系。

她站在地上穿衣,薄紗後的男人這就睜開了眼睛。

他伸直了雙腿,透過薄幔帳能看見她一個一個扣着領口處的盤扣,沈未央仰着臉,窗口流淌過來的陽光正落在她的臉上,似夢似幻。

顧琏城這就撩起薄紗,坐在了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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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中衣松松垮垮,能看見鎖骨若隐若現,未央回頭,上下瞥了眼不禁吹了個口哨:“回頭給我想個借口,好叫我能回沈家住,不用過來。”

他站起身來,不以為意:“暫時不行,等過段時間,可在宮外留個住所,到時候随你的意。”

說着也穿戴起來。

君後也知這婚事荒誕,早早就命人送了口谕過來,說是不必過去敬茶了。也不知是故意涼着她,還是就不想見她,是下馬威還是渾不在意,沈未央可懶得去想,不用去敬茶還不好麽,她懶得應付。

不過女皇那裏卻不能敷衍,一早起來還得行祭祀大典,未央起來也只喝了點水,這就又鄭重打扮了一番,顧琏城起身以後,自然有人來伺候着了,二人配合默契,在外看來,倒也是一對璧人。

他扮成太女時候,都只坐着木制的輪椅,因為病弱在身,祭祀大典的時候多半都是未央跪來跪去,她一邊在心裏暗暗罵着顧琏城,一邊一步一叩首。

宮裏規矩多,因為她只有一個假的身世撐着,也不宜太張揚。

再回到東宮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伺候的人跟了一大堆,相反顧琏城身邊卻只有一個灰衣人,她行動不便,十分火大。

幸好有人來報說是錢莊來了找茬的主兒,他這就叫了她,二人從東宮後面角門坐車出來,昨天晚上的不愉快似乎已經過去了,沈未央半分異常都沒有,就好像在之前她就什麽都知道了一樣。

待坐上車來,二人四目相對,都在彼此眼中發現了默契。

于是,顧鏈城淡淡開口:“第一,同床共枕,假作夫妻,不能叫人瞧出端倪。”

沈未央點頭:“好,但是這身份只在東宮有效,出了這個宮門,我能是沈未央,但和你顧大公子并無夫妻關系以及夫妻義務,對吧?”

他表示贊同,然後又道:“第二,身家一半一半,紅利也對半,此乃機密。”

她雖皺眉,卻也同意了:“可以,但是大公子這是光伸手,很不公平,借貸餘款不能給你。”

總得給她留點餘地,顧琏城沒有異議:“第三,以三年時間為限,到時自然送你回歸沈家,在此之前,不得恢複女子身份。”

她嗯了聲:“沒問題,不過我這張臉以後恢複身份怕也麻煩,到時也得你來想辦法幫我。”

他看着她:“就這樣?”

未央笑:“我還有一個條件,錢莊和銀號的賬房不能被你壟斷,此事我得親為。”

戒心還不小,顧琏城想了下,各退半步:“現在各地銀號都逐漸建起來了,不以官府名號也難以成事,到時可有書面協商下,餘額紅利有你一半。”

沈未央的東西,有他一半,和他的東西,有她一半,這完全是兩碼回事。

她挑眉看着他:“我要的是錢莊的一半,不是餘額紅利的一半,大公子不能太貪心了,前期我投入那麽多的銀子,以後還要投放到各地,如果心血只能得到那麽九牛一毛,我是不會出半個銅板的。”

馬車行得很慢,她的聲音很輕,輕得似乎就随意那麽一說。

空手套白狼的事情,不只是他妄想,她也想得美,借着他的手,做大錢莊,各地彙通。還想全都攬在當下,胃口不小。

他不再争辯,只揚眉笑道:“只怕到時你有心無力一個人撐不起那片天,只能我和合作。”

沈未央聳肩:“走着瞧啊!”

顧琏城瞥着她:“才剛開始合作就內讧,不利于長遠。”

她分毫不讓:“大公子若是信我,可助我成就大事,到時候彙通天下,我要利不要名。”

若說信任麽,兩個人是誰也不相信誰,不過錢莊的事不是小事,他想了想,只說再考慮一下。未央也不逼他,只對他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他不解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她白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手抓過來這就握了一下:“就是這個意思。”

輕輕一握,然後就松開了他的手,她靠在車璧上面,扒着窗簾往外看。

餘溫還在,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顧琏城顯然還不大明白她摸他手捏一下是什麽意思。外面天已經漸冷了,他出來時候只多穿了兩層棉服在裏面,不過未央卻不同,她很像是怕冷的模樣,外面又披了大兔絨鬥篷,懷裏還抱着個手爐,因為一直是男兒裝扮,頭上又束了玉冠,怎麽看怎麽像嬌弱的小家公子。

她皮膚白,尤其是在這兔絨當中,看着十分養眼。

他知她與別的女人不一樣,心裏全是彎道道,也不敢輕易放心。

一路無話,不多一會兒,車夫趕車到了錢莊面前,車下無人,兩個人也就不用避嫌一起下了車,錢莊內,有三五個人過來找茬的,正翹着二郎腿一副欠他八萬吊的模樣。

其實這件事若在平時,也就是小事,未央才懶得搭理。不過正趕上她才成親,急于要一個理由出東宮,也就在顧琏城問她的時候哼哼了兩聲,不予理睬。他哪裏知道她的家底,這就給人拉出了東宮。

此時二人基本達成了一致,未央再進錢莊,一見這幾個人就也只淡淡瞥了眼。

錢莊是以顧琏城的名義開的,自然都不識得她。

夥計忙上前來:“大公子您看,這幾位想要借貸,但是拿來的東西都無法估價,如意當鋪和玉石堂都給做了擔保,可這……”

想必是棘手的東西,沈未央直接進了內堂。

顧琏城回頭看了那幾個人一眼,嗯了聲:“等會,我先看看東西。”

說着也走在了其後,進了內堂。

外面幾人還在叫嚣着:“大公子就說借不借吧,我這可是祖傳下來的寶貝。”

內堂當中,地上一字擺開幾個擺件,都是少見的琉璃飾品,就是個缺貨。沈未央看了一眼,随即走開。

顧琏城是直接走向她,看都未看:“我剛才忽然改變主意了,你說的沒錯,這錢莊雖然都得以官府名義,但需有你一半,以你為主。”

她詫異他變得這麽快,他卻只是站在書架面前,抽出本賬本來:“都由你掌事,怎樣?”

未央笑:“這麽快就想通了?大公子可以再好好想想?”

顧琏城回眸:“快點把這些事情都處理掉,我不想因為這些小事煩心,等你好消息。”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沈未央嘻嘻地笑,這就招呼了夥計來:“來呀,小的們,給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全都給我擡了外面去!”

她還披着鬥篷,一張臉上盡是得意,怎麽看怎麽出彩。

這副占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男人轉身,連忙遮住了她的目光,勾起雙唇來笑了笑。

外面那幾個人聽見裏面動靜,都安靜了下來。沈未央抱着手爐,這就走了出來。

她未語先笑,逐個打量了一番:“聽說這是個稀奇玩意?如意當鋪和玉石堂都給做了擔保?還想憑借這些東西來借銀子?還一口借銀十萬兩?你們好大的口氣!”

來者兩男兩女,兩代人一口咬定是祖傳下來的玩意,滿燕京也找不到第二份,還說如意當鋪和玉石堂曾經當過幾萬餘銀,現在也能擔保。他們當然能給擔保,因為是故意來砸場子的嘛!沈未央低眸笑,伸手拿起了一個最大的琉璃玉瓶子,這就晃了晃,她手一松,诶呦一聲東西這就摔了地上去,摔了個七零八碎!

衆人驚呼出聲,就連顧琏城在簾後也怔住了。

偏她還嘻嘻地笑:“诶呦手滑了,這可如何是好?”

其中一女人跳起來冷笑:“那怎麽辦,自然是賠咯!”

未央一腳踢開些碎片,這就淡淡瞥向了門口的夥計:“如此,只能賠給這位客官了,你快快叫人去請如意當鋪和玉石堂的掌櫃的前來,給合個價,做個憑證。”

那人連忙去了,她拿出懷裏的手爐,這就放了桌子上面。

那幾個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個什麽意思,只她一人怡然自得,眉眼間都是笑意。

外面忽然起風了,刮得幾個人的心裏都七上八下的,沈未央全身都縮在鬥篷裏面,像只安安靜靜的小兔子。

只不過兔子也會咬人的,既然來砸場子了,她總要一塊收拾了才能立足不是?

不多一會兒,如意當鋪和玉石堂都帶了幾個人趕了來,顯然是早有準備,就算她不打破那個琉璃瓶子,也怕是會過來鑒定一番。

顧琏城始終并未露面,沈未央一手端着茶碗,一手輕撫着扣蓋。

她整個人都在兔絨鬥篷裏面裹着,一看就是個嬌柔小公子,錢莊的夥計趕緊搬來了椅子,又是上茶,又是躬身的,十分客氣。

那幾人明顯帶了些趾高氣揚的得意架勢,未央笑,只對如意當鋪的大師傅說道:“我聽聞如意當鋪可有些光景了,這些年屹立不倒也是很有底氣,錢莊剛開的時候,別家都堵上門來,只你們一份從不過來,其實未央是佩服的。這錢莊是顧大公子和太女的心血大事,将來要彙通天下的,我得幸能入東宮也才掌事,還望大師傅不要為難我。”

她說得懇切,那老師傅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這就拿起了地上的碎片。

沈未央回頭與幾位掌櫃的論事:“這些東西都未曾知道價格,剛才失手打碎了一個,銀錢麽我定然是要賠的,像你們如意當鋪也是百年老店了,當真見過?”

如意當鋪的大掌櫃的,未曾露面,過來的是她們的二掌櫃的。

此女也就三十多歲,身形嬌小,看着也面善:“自然,我們如意當鋪從不做店大欺客的事情,這些東西可是從大南邊外族人漂洋過海帶過來的,沈公子如今入了東宮,已然是一代輕君,也不曾見過這稀罕物吧?”

話雖然這樣說,看着她的目光卻是輕蔑的,未央笑笑,只輕輕抿了口茶。

她在大堂會的當口,故意露怯之時,就想到這些人會怎麽看她。

那大師傅起身,這就走了過來:“我已經鑒過了,的确是之前曾到我如意當鋪的東西,當時市價低估六萬,我店折中三萬,後來被後人贖回去了。”

此話一出,衆人更驚。sk

沈未央站起身來,略煩惱地看着腳下得碎片:“怎個?這東西竟然這麽值錢嗎?”

大師傅點頭:“公子不曾見過其妙處,這瓶子倒入水中,裏面可現魚兒和花,十分罕見,自然值錢,現在地上的這些,也各有妙處,皆是真品,如意當鋪可保價十萬。”

十萬白銀,好大的口氣!

顧琏城坐在內堂當中,略略擡眸,手中賬本又翻過一頁,他才坐下又實在好奇得緊,想了想又站起身來,一時間前面又沒了動靜,他站在門簾後面,抱臂站着,最後沒忍住還是伸手指勾起了簾子上面的吊環。

半晌,才聽見沈未央哼哼了一句:“哦,竟然這樣值錢。”

然後冷場,那前來砸場子的幾人當中,已經有一個潑皮似的躺地上了:“這麽大個錢莊不識得貨,要是拿不出銀子來還開什麽錢莊啊!”

錢莊的大門就開着,他一嚷嚷,外面過路的百姓頓時頓足。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如意當鋪的二掌櫃的也只端着茶碗喝茶,玉石堂的人也開始言之灼灼,說這個琉璃制品多麽的稀奇,罕見之物。

沈未央也不吭聲,只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看着她們。

又冷場,地上的潑皮又哭又鬧,錢莊的夥計都有點看不下去了,站在未央的跟前:“公子你看?”

她放下茶碗,站了起來:“再等等,快來了!”

圍着地上那幾個琉璃器件轉了轉,表情輕松。

說話間,一個夥計模樣的擠出了人群來,也顧不上別的了,到了如意當鋪二掌櫃的跟前,這就耳語了幾句,他神色焦急,額頭上面都是汗珠子。

話一說完,這二掌櫃的臉色頓變,她霍然站起身來,直勾勾地看着沈未央:“店中有事,我去去就回!”

如意當鋪和玉石堂都離這并不遠,這夥計剛來,後面又來一個,這一個卻是穩不住腳了,跪了地上來:“掌櫃的快回去看看吧,店裏來了砸場子的,不得了了大掌櫃的昏過去了!”

兩家人簡直一團糟糕,這當口哪裏還顧得上臉面。

沈未央呵呵冷笑,伸手解開鬥篷的帶子,交給了夥計。

她走到桌前,一撩袍角這就回身坐了下來:“這些破爛玩意在你們眼裏既然那麽值錢,就多叫你們開開眼界。”

這小壞模樣,既得意,又輕佻。

顧琏城看着她,那顆沉寂已久的心撲通撲通飛快地跳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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