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美邯鄲
第三十四章
玉石堂的堂口裏面,正中擺着三個箱子,裏面大大小小,羅列着各種模樣的琉璃制品。從沈未央喜歡的小鏡子,到各種造型的大鏡子,不管是瓶子,還是大的屏風,全都是琉璃制品。小物件全都精細地包着,大物件也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馬車就停在他店鋪門口,一少年托腮坐在他前堂上,一邊幾個品玉師傅都側立在旁。
小掌櫃的頻頻擦汗,推着茶水直叫他喝茶。
看熱鬧的百姓都抻着脖子張望,相比較如意當鋪來說,玉石堂不過是個後分出來的鋪子,少年饒有興致地看着大家夥,他一身孝服才脫,此時就穿着普普通通的青衣衫子,眉清目秀地一臉青澀,正是出門才回的陳子邯。
他從送貨回到成衣鋪子,因為就在隔壁對來鬧事的幾個人都看在眼裏。
不過他也就換衣裳的功夫,看見了未央和顧大公子同車而來,說實話這畫面實在礙眼,令他心裏不快,也就在旁忙着未去。
後來夥計跑了出來,他這才出面。
才回到燕京就有了這麽一出好戲,陳小公子跟着夥計去了沈家,那些才倒騰過來的,放着起灰的東西這就全都翻了出來。
也該着玉石堂和如意當鋪胡來,當年沈未央漂洋過海的倒了這些東西過來,其實是想從中獲利的,不過很顯然這邊許多人都不識得,所以也就擱淺了下來,一直收着了,也沒想到才從山東運了來,這就有了‘識貨’的。
僅僅是一個琉璃瓶子就鑒了六萬白銀,折中一半還三萬呢。
可想而知,這幾箱子的東西,得有多少。
陳子邯翹着兩條腿,姿态悠哉:“開始吧,既然二掌櫃的回來了,那就幫我這些東西給個價格吧。”
小掌櫃的才從錢莊回來,一見他這架勢,哪能品鑒。
整個玉石堂才值多少錢,尤其正中擺着的那塊大屏風,這可如何給價?
其實不過都是沈未央不大在意的些東西,她也打算好了,如果個個能倒出幾萬白銀,那她就能偷着樂了,倆價如能收下,即使不破産了,那也猶如被壓彎的稻草,她到時候送上一把火,就叫他們什麽也剩不下。
可惜陳小公子一按照未央指示的那樣先到玉石堂,大掌櫃的一下這就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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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掌櫃的回來也是束手無策。
陳子邯也不喝茶,只走到箱子裏面翻了翻,拿出一個瓶子來,他回手到二掌櫃的面前,舉了前面:“二掌櫃的你仔細看看……”
說着假裝沒拿好,只吓得人趕緊彎腰伸手,生怕他摔了地上去。
陳小公子其實也就是逗他,也就狀似一摔,他臉上都是笑意,看着當真像是誰家不諧世事的小公子:“快點吧,玉石堂不會拿不出銀子來吧?”
這二掌櫃的在他面前,赫然跪下:“我知道今天是我們栽了,還請小公子給留條活路。”
活路?
陳子邯心腸好得很,這就順手把這瓶子放了他的懷裏去:“哦,那不行啊,聽說沈未央今天摔了個瓶子,值好幾萬呢,你們不給我們銀子,又拿什麽賠呢……”
他故意到箱子那邊去看了看:“我來看看,這裏面都有哪些不想要的,都給你們玉石堂當了得了,就參照錢莊那瓶子給就行啊!”
這二掌櫃的抱着瓶子,哭得心都有了:“公子手下留情,我願與你去如意當鋪走一趟。”
陳子邯恍然大悟一般地看着他:“哦對我們去如意當鋪也行,不過我費力拉來的,現在趕車的都走了,怎麽辦?”
這位掌櫃的連忙殷勤道:“我幫公子照看着,我幫公子趕車。”
少年笑笑:“好啊,這半天了,如意當鋪估計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說着起身,他只站在門口,看着這位苦命的二掌櫃叫人小心翼翼地擡着這幾個箱子,以及那扇大屏風。
如意當鋪已有百年之餘,怕是難纏。
陳子邯留他在後,準備了好一番,這才在玉石堂二掌櫃的陪伴下坐車趕了來。
顧琏城已經先一步派了官府的人過來,如意當鋪被圍得嚴嚴實實。
他如法炮制,把所有的東西都送了進去,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都認出他來,說他是錢莊旁邊鋪子的陳小公子,又論他曾經買下過北街無數街鋪。
他也不顧忌,恨不能告訴所有人,他的成衣鋪子都是沈未央給的,他就是未央的男人。
當然了,他當然不能說出口。
也就是想想。
就看如意當鋪是怎麽個應對了,如果甘願入了錢莊的股,那就給他條活路,如果不能,那就官府施壓,勢必叫他們如價當下這些琉璃玉器,沈未央多的是寶貝。就算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也能叫這些變廢為寶的東西搞垮他。
時已近午,沈未央叫人撤了茶水,那四個人就坐在錢莊的前堂裏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這件事情鬧大了,他們又能有什麽好果子吃,若不是她摔了其中一個,兌了銀子,那麽後面還會有別的東西送過來,如意當鋪的大掌櫃的看得起她,竟拿些沒稀奇東西呢!
她餓了,夥計給拿了糕點來,那幾人只看着,每一個動靜都足以叫他們不安。
是個桂花糕,未央靠在椅背上面,一手拿書,輕輕咬了口。
不多一會兒,外出探路的跑了回來:“大公子大公子……”
顧琏城從裏面走了出來,也坐了未央的旁邊,他自然而然地這就端起她的茶碗來,輕輕抿了口:“什麽事大驚小怪的。”
這小夥計到底是年紀小,兜不住笑臉:“痛快痛快啊,玉石堂和如意當鋪告饒了!”
這也是意料當中的事情,顧琏城勾起了雙唇:“嗯,知道了。”
沈未央笑笑:“是嗎,還挺快的啊,就不知官府的人走了沒有,這還有幾個故意生事的呢!”那四個人已然站起來了,其中一女人誠惶誠恐地抱拳:“那個什麽,我想起家中還有事情,這就先走一步。”
未央瞥了眼:“那怎麽行,這瓶子我還沒有賠銀子呢!”
這還賠什麽,幾個人連忙抱起了那幾件,趕緊退了出去跑了,本來就是如意當鋪找來的地痞托兒,要是進了官府可就不知怎麽個事情了,當然要跑。
沈未央也不阻攔,看着他們的背影笑:“大公子你看,我心腸就是好,不然全都抓了去見官。”
是因為無利可圖吧?
顧琏城無語地看着她:“你心腸的确很好。”
她笑,伸手去拿茶碗,這才發現被他拿了去:“大公子,那是我的茶碗。”
他當然知道,不過仍舊一口一口地抿着,想了想忍不住又拿着在她面前晃了晃:“哦,怪不得我覺得味道乖乖的。”
沈未央嘔了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正是惱着,外面忽然傳來馬兒的嘶鳴聲音,一個人提着袍角,三五步這就沖進了錢莊來。他一身青衫,就是尋常百姓家的小公子模樣,陳子邯跳進前堂來,甚至還對她打了個響指。
她不由得呆了一呆:“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少年笑:“怎麽?我代你去的玉石堂和如意當鋪,還不知道吧?”
她當然不知道,只看着他這張笑臉五味雜陳:“嗯,真不知道。”
沈未央與太女的假婚事,想必顧琏城也是知道的。
陳小公如是猜測着,難免浮想聯翩。
作為男人,他敏感的感覺到,那天躲在未央屋裏的男人,就是顧,直覺也有些敵意。這一進門自然是看見了顧琏城的,不過他也只是禮貌地對人笑笑,然後就到了未央面前,讨賞似得伸出手來:“看吧,我為你跑前忙後的,你怎麽謝謝我?”
多日不見,他笑意依然。
沈未央唏噓不已,只見他笑眼,心裏也不禁歡喜起來,這就伸手在他掌心拍了下:“好了,賞你個手板吧。”
陳子邯笑意更濃,甚至是調侃着她的:“怎麽辦,我聽說你昨日大婚,到底沒趕上呢。”
她依舊坐着,揚着臉看他:“什麽怎麽辦?難不成你還想要送我份大禮不成?”
他伸手入懷,這就拿出了一面小小的鏡子來,未央認出是她的東西,也只挑眉看着。陳小公子送到她的面前,混不講理了:“我看這東西不錯,從今天起就是我的了。”
說着,伸手在她唇邊抹了下,把上面的糕點渣渣都抹掉了。
前一刻還說着她大婚的事情,後一刻就讨要東西……哦不,這根本就不是讨要,而是知會他一聲,沈未央無奈地笑笑:“好,給你,你相中哪件了,都給你。”
她二人這是旁若無人了,可旁邊是有人的。
顧琏城茶碗緊緊握在手裏,別開了目光,剛才只那一瞥,他忽然想起陳小公子手裏拿着的這東西為何眼熟了,他曾經見過。
那面小鏡子,就在他初見沈未央的時候,她還拿着調-戲過他。
彼時他還不知她身份,她和陳子邯也還是個真正的冤家……
思緒飄遠了去,偶爾回眸,能看見未央臉上滿是寵溺的笑容,看見這小公子就忍俊不禁的,旁邊那家鋪子,也是她出的銀子白白給他的,不知道為什麽,顧琏城忽然就想起了那句話,沈未央說,她掙來的銀子,就是給她男人花的,随便花的……
心中不快,手裏的茶碗這就回身放了桌上,他當着陳小公子的面,這就推了過去:“對不住,你這半碗茶水都被我喝了,就剛才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情,需得六七萬銀子,你準備好。”
六七萬?
這不是拼命地在她身上拔毛嗎?
沈未央差點跳腳:“大公子你說什麽?多少?六七萬?沒有!”
給別人花就有,給他就沒有。
顧琏城挑眉:“別忘記你答應太女殿下的事情,有也得有,沒有也得有。”
他重重咬着太女兩個字音,故意提醒着她現在的處境,她的身份。
不過很明顯,未央渾不在意:“愛誰誰,說沒有,就沒有。”
陳小公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剛才提起來的戒備心,頓時下降了不少。
不過,很顯然,他放心得太早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