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0往昔
大約是這段時間跟喬安許沉光頻繁的見面,喬夏的夢裏又出現過去的事。
夢境裏是喬安考上重點大學的那年,家裏辦了一個隆重的慶祝宴。喬安盤着頭發,穿着白紗裙,漂亮的像一個公主。
而那會的自己卻穿着普通的哈倫褲與t恤,跟着一群同學聊天笑鬧。
她父親從旁邊走過,狠狠瞪她一眼,“一天到晚穿的什麽東西,書不好好讀書,衣服也不好好穿,真是丢喬家的臉!”又痛心疾首地斥道:“你怎麽就不能像安安一樣,乖巧聽話點呢?我真是為你操碎了心!”
父親的責罵她已經司空見慣,于是她扯出更誇張的笑,把她父親給氣走了。
父親走後,她沉默的看向宴會正中的喬安,頭頂的奧地利水晶吊燈映在喬安身上,她一襲白裙拖地,笑容清雅,舉手投足間一派大家閨秀的名媛風範。無數人圍在喬安的身邊,跟着許沉光一道,衆星捧月。
她掃掃父親,再掃掃許沉光,每一個人的視線都鎖在喬安身上,沒有一個人理會她。
她的眸光一點點暗淡,腳步緩緩後退,一步步走出宴會大廳。
父親不愛她,從小他就偏愛喬安。
許沉光也不喜歡她,他喜歡溫柔娴靜而勤奮優秀的喬安。
在她的印象裏,他是那麽開朗愛笑的人,對任何人都好,彬彬有禮,斯文周到,唯獨對她,永遠都是不耐的皺眉,說出來的話跟她父親如出一轍,“喬夏,你花裏胡哨穿的什麽衣服!”“喬夏,你交的都是些什麽狐朋狗友!”“喬夏,你就不能好好讀書,不要逃課?”“喬夏,你就不能像安安一樣,做個乖乖女?”
……
她慢慢地退出大廳,回到了自己房間。鬼使神差的,她脫下了那套被她父親稱作亂七八糟的衣服,換上一件鵝黃色長裙——那是去年生日她母親送的,她不太偏好這種款式,從沒穿過。
長裙像是量身定制般合身,将她年輕的軀體襯托得如花般嬌豔新嫩,她将一貫束起的長發散開,換上優雅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出房間。
室內的party已經結束,外面的天如墨色般黑濃,有月光鋪下來,到處都是如輕紗一般的融融月華,她出了屋子,沿着長廊往外走,綢緞的裙裾拂過草坪兩畔,起伏如潺潺流水。
不多時她走到了後花園,馥郁的夜來香花叢中,兩個身影正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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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沉光與喬安。
她的腳步突然止住了,感覺心頭有一只無形的手,正用碾碎一切的力量去捶打她的心。
但她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是安安的男朋友,是她親妹妹的戀人,她不能夠,不可以,不應該,破壞他們的感情。
她轉身逃也似的向外跑,跑到無人的廚房,拿了一瓶高濃度的白酒,就這樣咕咚咕咚往下灌,仿佛多灌一點,心裏的痛苦就能少一點。這強忍了三年的暗戀,還可以繼續裝聾作啞扮無謂。
她不記得自己灌了多少,灌得意識都有些迷糊,她昏昏沉沉向自己卧室走去,路過走廊時聽見她父母在房內激烈争吵,她母親哭着質問父親,說:“今天也是夏夏的生日,為什麽不好好辦?”
他父親罵道:“她還配做我喬家的女兒嗎?讀書沒出息就罷了,平日也不聽話!大學就考了個三本,叫我這張臉往哪擱!你看看人家孩子都考的是什麽,不說別人,就提我們安安,随便一考就是*,還是在發揮一般的情況下!”
她母親委屈的道:“每個孩子的長處不一樣,成績又不能決定一切。夏夏雖然讀書不如安安,但是她也有她的好,她每周都去福利院做義工,誰家孩子能吃這苦?她四年就沒斷過!”
“當義工有什麽用!她的人生價值是當義工嗎?我寧願她像安安一樣學學鋼琴學學外語!”他父親焦躁的一甩手,“總之我不管,我已經計劃好了,過幾天我就把她送出國,出去磨幾年,看看能有什麽長進!國內的廢物三本有什麽好讀的!”
她母親出聲制止,“出國有什麽好,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在國外……我不同意……”她更大聲的哭到語無倫次,“我知道,你就是嫌夏夏礙眼,你怕夏夏影響安安跟沉光,所以想将她送走……對,夏夏是對沉光有好感,但喜歡一個人是自己能控制的嗎?她有什麽錯?而且她顧全大局,一直忍着憋着一聲不吭,她不難受不痛苦嗎?你這個當父親的不體諒不安慰,倒還這樣對她!你……你好狠的心,為了小女兒,便要趕大女兒走……”
後面就是她母親的抽泣聲,一陣接一陣。喬夏呆在那,只覺得自己像跌入了深冬臘月的冰庫,渾身一陣陣發冷,她抓着樓梯扶手慢慢往上爬,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的父親終于要抛棄她。
從前他只是不疼她,不愛她,而如今,他是痛下決心趕她走。
她心口痛如刀絞,只想找個無人的角落躲一躲,除了絕望之外,她得好好想想這事,是順從,還是反抗。
她扶着樓梯走到了三樓,踉踉跄跄推開自己的房門,還未走進,便發現沙發上卻意外的坐了一個人,那人聽見推門的動靜,揚揚手中的書本,眉目間有往常的不耐,正眼都沒瞧她,自顧自道:“這是四級的試題,給你帶來了,你用心做,下次不要再考砸……”
他後面的話她都沒聽見,她只看見他英俊的臉落在燈光下,輪廓分明的五官清晰如她朝夕不斷的思念。一霎之間,她的腦中閃過無數話語,翻來覆去如痛苦的浪潮洶湧。
三年了,她喜歡了他三年多,足足一千一百二十五個日夜。
這三年,她在紙上寫滿他的名字,畫滿關于他的畫。她喜歡他喜歡的明星,聽他愛聽的歌,吃他愛吃的食物,看他愛看的漫畫。
她的情意,一點也不比安安少。
只是,只是,他從不知曉。
就像他不知道,今天是安安的升學宴,也是她十九歲生日。旁人都說他跟安安青梅竹馬,可她跟他又何嘗不是竹馬青梅。
可是,再如何竹馬青梅,她也要離開他了。倘若她反抗失敗,父親真将她送走,自此她與他,便是山高水遠江海濤濤,再見,不知何年何月。
她靜靜盯着他好一會,心中痛楚無奈交織成一團,終于,她緊捏着拳頭,做了一個從不敢想象的決定。
她站直身體,噙着一抹熏然的笑向他走去,鵝黃色的絲質長裙逶迤在紅色地板上,搖曳生香,她收斂了往日的嘻哈與散漫,背脊筆挺,神情端莊,姿态優雅的仿佛步步生蓮。桌子前的許沉光似被她的反常下了一跳,一貫見到她必然會皺起的眉,此刻竟然沒有,他愕然地看着她,烏黑如潭的眸裏有什麽情緒在翻湧。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強行穩住的步履有些抖,不知是因為那瓶白酒,還是因為按捺不住的情緒即将爆發。
她喜歡他三年,這離別前夕,她別無他求,她只想将那句話說出口,她曾那樣純粹而真摯的喜歡過他,這顆為他悸動的心,她不願被荒蕪的歲月埋沒。
說完這話,不論她去不去國外,她都将斬斷情絲徹底放下。
是的——這是告白,也是告別。
她撐着門,感覺自己的頭暈得厲害,那瓶酒的後勁越來越明顯。她怕再拖延自己就會被酒精放倒,終于開了口。
“許沉光……”她嗓音顫抖的不行,“我……喜歡你。”
單人沙發上的許沉光陡然繃緊了身體,他擡頭看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見他十分震驚,她有些害怕,解釋道:“對不起……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我沒其他想法,更不會破壞你跟安安……”
她心願達成,轉過身去,想去露臺吹吹風透透氣,臨走時她扶着門強撐着酒勁道:“造成你的困擾我很抱歉,你放心,我不會再喜歡你了,我只是想跟你說聲再見……”
酒勁實在太強,她後面說了什麽都不再記得,只記得許沉光猛地從沙發上站起身,随即她整個人被一股勁往後拽回,她拼命掙紮,醉酒的身軀軟綿的無力抗拒,緊接着眼前一暗,有什麽溫軟覆上了她的唇,這感覺火熱而霸道,混着他鼻翼間的氣息,像是方才那瓶陳年的烈酒,潑喇喇撒出來,灼燒着她的意識她的思維,她無法抵擋,漸漸地,她整個人淪陷在這片火熱之中……
再清醒之時她聽見一聲尖叫,她睜開眼,就看見喬安和父母震驚的臉,而她自己,一絲不挂的躺在床上,旁邊是同樣什麽都沒穿的許沉光。
喬安怔怔看了她三秒,然後凄厲的哭泣,扭頭沖出了房門,而她還沒反應過來時,臉上猛然一辣,她父親一記耳光攜卷着滔天的努力掃了過來,打得她耳膜嗡嗡直響,劇痛下,有什麽血腥的液體順着嘴角往下滑,她父親的怒吼像炸雷一樣響在耳邊,“老子怎麽生了你這個不要臉的孽障!”
她父親還想再罵,卻聽樓上保姆一聲大喊,“不好了,二小姐跳樓了!”
一群人瘋了般往外跑,喬安纖瘦的身軀扭曲着躺在一樓的草坪上,身下緩緩湧出大灘的血,暈開在郁郁茵茵的草地上,像暗紅而妖嬈的花……
一切畫面随着喬安的血快速扭轉,撕裂,模糊,夢境的最後一個場景是父親拿東西向她砸來,嘶吼着:“你給我滾!滾出喬家!”
……
病房裏燈光煞白,映在雪白的牆壁上,顯出幾分冷寂的色調。夢魇裏的喬夏渾身發抖,不住緊攥着被單,似乎想尋出點什麽作為依靠。
一只手伸了過來,握住她的手,那手心很暖,喬夏毫不猶豫抓住,像惶恐的深井中攥着一根救命的纜繩。
喬夏慢慢平靜下來,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