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每年的春季拍賣會，固定在三月中旬，是整個亞洲地區乃至歐美地區古董玩家的盛會。這樣巨額資金的交易和流轉，自然免不了見不得光的洶湧暗潮。以次充好、以假充真，或是在拍賣過程中操縱價格，這并不是什麽秘聞 。而且成交價格越高，成交量越大，拍賣公司的傭金也就相應水漲船高。造勢，是拍賣公司一定會去做的事情。
“方經理，你去想辦法，一定要把史黛琳女士的背景摸清楚。”
辦公室裏，Marvin向方經理下達了新的命令。
“老板，方經理猶豫道，離春拍開始的時間不多了，上次我們已經讨論了新的方案，是否可以放棄追查這件事情。”
“那只是權宜之計！”Marvin的頭發有些淩亂。
史黛琳女士，就是這次博林公司最大的寄賣方。
這攤渾水，能不能趟的過去，博林能否抓住這次機會揚名立萬。此時此刻，Marvin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周五下午，博林公司裏的員工已經走光，而Marvin的辦公室裏，齊聚了秦助理以及包括方經理在內的三位部門經理。
“方經理，說說你調查到的情況吧。”Marvin背靠着辦公桌，雙手抱胸。
“史黛琳女士今年大約五十歲，是旅美華僑，據說是一位美籍畫家的遺孀。二十年前就開始從事藝術品買賣，常年往返美國和臺北兩地，在美國人和華人的的收藏愛好者中頗有人脈。”
“她還有什麽家人？”
方經理搖搖頭。
“她的中文名字是什麽？”
“查不到。沒有任何記錄。”
“她和張富茂的關系呢？”
“雖然兩人認識的非常早，但也談不上親密，史黛琳女士從未向富茂拍賣行做過任何委托。”
“秦。”Marvin向秦助理示意。
“林專家。。。呃。。。林肖”，秦助理翻看着手中的記錄，“林肖，民*國49年生，今年32歲，出生地不詳，少年時期在臺北度過，美國加州大學醫學系肄業。21歲到臺北後跟随陳奕霖教授學習，從事古董修複工作，一直到現在。”
“沒了？”
“沒了。”
Marvin龇牙咧嘴的搓搓自己的下巴。
“大家都說說自己的想法吧。”
三位經理互相看看，資格最老的陸經理率先開口。
“老板，有兩個方向。其一，史黛琳和張富茂相識多年，如今張富茂預備背水一戰，邀請史黛琳一起做局，由史黛琳出面聯絡大頭的寄賣方，假意與我們合作。等待拍賣結束，張富茂再安排人指證我們拍賣的是贗品，使博林聲譽掃地。其二，林肖與張富茂狼狽為奸。。。”
“你別說得這麽難聽。”Marvin打斷他。
“哦，我是假設”，方經理、劉經理和秦助理紛紛捕捉到Marvin沒頭沒腦的情緒，唯獨陸經理還沉浸在自己的假設中，“假設林肖和張富茂是合作關系，張富茂指使林肖在史黛琳寄放在我們博林的展品中，故意指認出僞作，混淆視聽，造成我們對史黛琳女士的不信任，從而做出錯誤判斷，放棄和史黛琳以及由史黛琳牽頭的最大寄賣方的合作。此時富茂再出面接手，我們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白白給張富茂做了嫁衣。”
陸經理說完，劉經理略微點點頭。
“那麽你們怎麽看。”Marvin發問。
“我是相信林專家的。”秦助理率先發言。
在座的都是Marvin的心腹，他不會懷疑任何一個人。
“你只見過他一次。”Marvin說道。
“兩次。秦助理糾正道，在确定邀請林專家之前，我到林專家的辦公室去過一次，對藝術品那樣認真仔細的人，不會有旁的心思的。”
“唔。。。”Marvin偏着頭，想起了第一次在接待室看到林肖時的畫面。
“你們忘記了，史黛琳女士去年年底，在紐約數次見過林修平的太太。”方經理提醒道。
林修平即是林誠賢的長子，明年立法院院長的候選人之一。林誠賢共三子一女，除林修平外，其他子女皆未從商或從政，據說林修平當年決定從政，林誠賢也是不同意的。
“所以你猜測史黛琳背後最大的大頭，是林修平？”
“不是猜測，是幾乎可以肯定。”
“為什麽這麽說？”
方經理繼續分析道：“林誠賢素來節儉，他的妻子林立娥倒是有一些收藏藝術品的小愛好，不過攤在明面上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鬧。所以林誠賢不可能給林修平留下什麽家底，他在位時和商界名流從來都是泾渭分明，更加不可能給林修平留下什麽人脈。而林修平參選在即，需要大量財力收買人心，正到用錢的時候，可能。。。可能繃不住了吧。”
“你這個猜想，是站在林誠賢并非真正如他所營造的形象的基礎上。”
“通過藝術品拍賣來洗*錢，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那麽。。。”陸經理沉吟了一下，說道：“其三，如果我們相信林肖，和史黛琳鬧翻，不管林修平能否競選成功，以後立*法*院拍賣的部分，可能很難再有利潤了。林修平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好一個張富茂，一箭三雕啊。”Marvin輕輕吐出這句話。
“下個周末，史黛琳女士就要和她聯絡的幾個寄賣方到臺北來與我們簽合同，拍賣品也要正式亮相做展出，我們的決定宜早不宜遲。”劉經理說道。
“老板，這水不深，但是很混，博林以後還會有更長遠的發展，并不急在這一時。”劉經理表明立場。
“放心，我會讓你們在博林無風無限的做到退休的。”Marvin似乎心中已有了計量，拿起遙控器，打開了辦公室裏的小型電視。
“那我們就先去做事了。”秦助理站起身，示意各位離開。
“老板再見。”大家紛紛起身。
“嗯。”Marvin不經意的回應着，一下一下按着遙控器。
“迄今為止，降雨量仍然。。。
“第二號風球是1992年第一個。。。
“今天，仁愛醫院心髒中心宣布從美國引進的最新設備。。。
“金閣小開。。。”
Marvin手速太快，他連忙按住返回鍵。
原來今天是仁愛醫院新設備剪彩的日子。今天已24號了。
自從那天離開林肖的家，Marvin再沒有聯系過他。
林肖的檢查做了嗎？Marvin忍不住想到。
由于上一次見面，和林肖的交談并不愉快，Marvin拿起手提電話的手也變得猶豫了。
他按下辦公桌上的電話，召喚秦助理進來。
“秦，我得再見見林！”
他向秦助理命令道。
“那麽我去預約。”秦助理應下。
“你預備怎麽說？”Marvin反問秦助理。
“你是公事還是。。。私事？”秦助理試探着說道。
Marvin翻了個白眼，“當然是公事。”
“那就按正常流程走喽！”秦助理此刻善體人意的那個心思好像落在辦公室外面沒帶進來。
“好啦好啦！是私事啦！但要按公事辦。”
Marvin不預就這個問題和秦助理浪費口舌，也實在沒有必要。
“那就。。。”秦助理召喚八卦分*身*附*體，馬上想出一個好主意。
“那就邀請林專家來進行本職工作吧。”
Marvin兩手一攤，“我哪有字畫要修複？”
Marvin本人并不愛好收藏。
“老板，你可以有，就在我們公司。”秦助理說破不點破，斂藏功力，向Marvin告別。
“這麽說來，确實是有的，而且急需修複。”
Marvin在空餘他自己的辦公室裏，自言自語的點點頭。
“今天的活動做得很成功。媒體給的版面也不小。”
仁愛醫院院董辦公室裏，林肖的學長陳衛陳醫師正和院董一起看着今天的晚報。
“第一個病人的報告出來了嗎？”
“當場就出來了。”陳衛答道。
“結果怎麽樣？”
陳衛有些遺憾的搖搖頭。
“是設備的問題嗎？美國來的技術人員還沒走。”
“不是，是病人的問題，比較特殊。”
“這樣啊。。。這可不太好，第一炮沒有打響。。。”院董似乎有些不滿。
“今天一共做了四個病人，另外三個的結果都很清晰，晚上我整理一下，明天可以見報。”
“好。”院董聽到這裏才滿意的點點頭。
“對了，第一個病人是你和Joyce的學弟吧？”
“是的。”陳衛點頭答道。
“說到Joyce，她今年會回臺北來過春節。“
“是的，我聽Joyce提起過。”
“到時候你到我家來一起過節，你在臺北好像也沒什麽親人。”
“謝謝董事長。”陳衛笑的有點不自然。
“陳衛”，院董向自己的老板椅靠下去，“過了年，你也34歲了吧？”
“是的。”
“你和Joyce從大學認識，也有十幾年了。”
“是的。”陳衛機械的應答。
“不要這麽拘束嘛。”院董做爽朗的大笑，招呼陳衛坐下。
“當初Joyce推薦你來仁愛醫院，可是說了你不少好話。你也知道，仁愛醫院一直注重內科的發展，你甫一到來，為了你在心內科開辟一個新的領域，我也是費了不少功夫。”
“謝謝董事長厚愛。”陳衛連忙起身致謝。
“你坐下，坐下。”院董因為陳衛的客氣似乎又有些不滿。
“我沒有女兒，只有Joyce一個侄女。。。你們也不小了，又有這麽多年的感情基礎，趁這次Joyce回來，你勸勸她留下來吧，女大不中留，我這個做伯伯的說的話，還沒有你說的管用呢。哈哈。。。”
“董事長，我。。。”陳衛忽然又站起來。
“怎麽？”院董的目光犀利起來。
陳衛停了一秒鐘，笑着說道：“我會尊重Joyce的意見，但是私下也會好好勸勸她的。”
“嗯。”院董滿意的點點頭，“你的性格穩重，和Joyce一起，我很放心。”
“是。”陳衛點點頭。
告辭出門，陳衛在走廊裏慢慢踱步，忽然輕輕嘆了口氣，搭乘電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林肖在辦公室裏已經等了許久，此刻正趴在陳衛的桌子上。
陳衛進門後，拿起自己的外套，走過去蓋在林肖的身上。
“回來了？”
林肖并沒有睡着。
“恩。”陳衛臉上又換上平日裏的笑容。
“去哪裏吃飯？”林肖也笑着說。
“讓我等這麽久，等下要吃頓好的。”
“林肖。”陳衛有些疲憊的側坐在桌子上，說：
“對不起。”
“學長，你別這麽說，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我也不在意結果。”
陳衛拍拍林肖的肩膀，繼續說道：
“我知道林叔叔是在33歲的時候過世的。”
聽到學長提起父親，林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他是因為當時的技術所限，你雖然遺傳到了他的心髒問題，但是你小時候的那次手術做的很成功，剛才在儀器裏我看的非常清楚，沒有任何問題。”
“學長，我們不要再讨論。。。”
“你讓我把話說完。”陳衛推了推眼鏡架，“所有現在能做的檢查都已經做了，沒有任何問題，但我還有一個想法，想要驗證一下。”
“還要我做什麽？”
“不用你做什麽，只是需要你簽個字，履行一下手續。”陳衛從抽屜裏取出一份全英文的文件。
“剛才做探查的時候，我用探頭取了你血管內的一些脫落細胞，我打算送到美國去做基因檢測。需要你本人簽字同意。”
“基因檢測？有這個必要嗎？”
“林肖，最後一次。”陳衛靠近林肖的臉龐，語調柔和卻不容置疑。
林肖不經意的偏偏頭，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最後一次。”
“嗯。”陳衛似乎很滿意，“我來打電話叫餐。”
“什麽？就在你辦公室裏吃嗎？”
“對呀，我還有報告要寫，明天要見報的。”
“那我回家啦。”
“怎麽？學長為你勞心勞力，你連陪學長吃頓飯都不行嗎？”
“可是。。。”
陳衛打斷他，“過幾天Joyce也回來，再讓她請你吃大餐。”
“學姐也要回來？太好了！”
當年在美國念書，Joyce和陳衛都對林肖頗多照顧，三人感情不錯。
“對了，學姐這回回來你可要想辦法留住她。”
“怎麽留？”
“你們這麽多年，不考慮結婚啊？”
陳衛拿起電話的手停住，看了林肖一會兒，笑着說：“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