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一，Marvin一臉陰沉的鑽進自己的辦公室。
陸經理早已在辦公室等候。
“老板，張富茂不肯跟我們簽合同，只說口頭約定，信得過就成，信不過就算了。”
“這個老狐貍。”Marvin把外套甩在一旁。
“随他去吧，我另有安排。”
“好的。”
等到辦公室內只剩下Marvin一人，他拿出手提電話撥了一串數字。
“都準備好了嗎？”
電話那頭顯然是給了他肯定的回複。
“嗯”Marvin繼續說道：“那就開始吧。”
Marvin收了線，把手提電話把玩了一會兒，又把電話打到史黛琳酒店房間去。
“史黛琳女士！”他先是寒暄了一陣，然後頗為難的說道：“我和富茂張總聊得有些不愉快。”
“我知道我知道。。。
“都是為了生意嘛！
“你們是老交情。。。
“好的好的！
“那就拜托了！”
挂斷電話，Marvin搓着下巴自言自語道：“玩兒陰的，誰不會呢。”
Marvin剛得意了一會兒，秦助理上門來向Marvin彙報工作。
“剛才有一位譚小姐來過。”
“哦。”Marvin翻看着手中的文件，頭也沒擡。
“公司員工明年的保單都簽給她了。”
“好。”
Marvin等了片刻，發覺秦助理還未離開，于是擡起頭一臉疑問的看着他。
“您怎麽。。。”
“怎麽了？”
“不是還有林專家麽。。。您怎麽又。。。”
“你胡說什麽！”Marvin把文件夾重重的合上。
“胡說？您是指林專家。。。還是指譚小姐啊。。。”秦助理毫不畏懼，迎頭趕上。
Marvin啪的一聲把文件夾摔在秦助理身上。
“出去做事去！”
“好的。”秦助理撇撇嘴，懷抱着文件夾告辭出門。
Marvin呼出一口氣，用力靠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想了想，打給譚嘉琳。
“哈！還要向你道謝呢，你居然先打來了。”譚嘉琳在電話中的聲音很愉悅。
“嗯。還要麻煩你跟世媛講一下。”
譚嘉琳自然明白Marvin指的是什麽。
“啊。。。”她遲疑了片刻，“現在十一點，博物館已經上班兩個小時了，我不知道世媛會不會說給。。。”
Marvin不待她說完就挂了電話，一個抛物線，手提電話被他砸到了地板上。
下午六點半，Marvin守在林肖家門口，一包香煙已經被他吸了大半，才看見林肖開着車回到社區。
“你幹嘛去了？”
“我？”林肖有些意外的看着Marvin。
“我去燙頭了。”
“啊？”Marvin沒想到林肖還有這種需求。
“你。。。”他忍不住伸手要去摸林肖的頭發，被林肖躲過去了。
“你還需要燙頭 ？”林肖的發型和以往似乎沒什麽不同。
“不然呢？你以為我是自來卷啊。”
“哈哈。。。差點以為。。。”Marvin忽然不生氣了，跟着笑起來。
今天稍稍暖和一些，林肖只穿了件淡黃色的落肩套頭衫，外面是藏青色的羽絨馬甲，整體看上去很像仍在念書的大學生。而Marvin是從辦公室趕來，披着深灰色的薄羊毛大衣，裏面是一身筆挺的西裝，讓他莫名感覺到憋屈。
林肖不知Marvin突然生出的奇怪感覺，他解釋道：
“馬上要過年了，要去人家家裏拜年，總要收拾一下自己吧。”
“嗯。。。”Marvin點點頭，“平時那樣也挺好。”他補充道。
“對了，我正要打給你。”
“什麽事？”Marvin忽然心中一緊，怕林肖詢問昨晚的事情。
“我們中心明天開始放假了，我去你那裏把六哥接回來吧，這些日子麻煩你了。”
“也。。。不麻煩。。。我們現在就去接六哥吧，你還沒吃飯吧？一起。。。”
“明天吧，今天我還有別的事。”
兩人立在林肖家門口，林肖絲毫沒有請Marvin進門的意思。
“。。。你。。。和世媛。。。”Marvin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問道。
“世媛還是個孩子，我把她當妹妹，可她說我像長輩，可能嫌我年紀大吧。。。”說起世媛，林肖臉上挂上笑容。
“真是個傻丫頭。。。”Marvin也笑起來。
“嗯，那明天再聯系你。”
林肖說完便轉身進門去了。
Marvin熟門熟路的跟着側身擠進客廳。
“咱們晚上吃什麽？”他甩掉禁锢在身上的外衣，大喇喇的往沙發上一坐，看着林肖。
林肖笑一笑，似乎對Marvin的舉動習以為常，他轉身進了廚房。
Marvin在林肖家的沙發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看上去十分滿足。
客廳的電話聲響起，林肖兩手濕淋淋的從廚房出來，正要找東西把手擦幹，Marvin率先撲到電話前，按下免提鍵，林肖只好無奈的搖搖頭。
“林肖。”電話那頭傳來陳衛的聲音。
“嗯，學長。”
“在家嗎？”
“呵呵。。。在呀！”陳衛明明打的林肖家座機，還這樣沒頭沒腦的問。Marvin把手比作手*槍的樣子，對着自己太陽穴開了一槍。
“那就好。。。”
“什麽事啊？”
“你的。。。你的報告回來了。”
“哦。。。”林肖收起笑容，Marvin聽到這裏，也變得一臉嚴肅。
“明天你有沒有時間，我把報告拿給你。”
“我去找你好了。”
“不。。。我們。。。明天是春節，我們聚一聚。。。還有Joyce。。。”陳衛的聲音聽起來一陣一陣的不自在，讓Marvin心情更加複雜。
“也好。”林肖應道。
陳衛留下時間地點便收線了。
林肖甩甩手，繼續回到廚房用功。
Marvin靠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喂，我也有事跟你說。”Marvin來到廚房門口，雙手抱在胸前，斜斜的靠着門框。
“什麽事啊？”林肖頭也沒回的問道。
“你明天什麽時候來接六哥？”
“見完學長就去，怎麽，你明天要出門？對了，明天就是春節了，我怎麽忘記了，你肯定忙。。。”
“不！不出門！”Marvin擴大音量并已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
“公司已經。。。已經放假了。這樣吧。“Marvin提議道。
“我讓秦把六哥送來，今晚我們一起守歲，明天我再陪你去見你學長，我們還可以。。。”
“怎麽好這樣麻煩你！”林肖果斷的打斷了Marvin的計劃。
“況且我已經有約，實在是不好意思。”
“那。。。”Marvin低下頭，心裏暗暗咒罵秦助理，他對中式節日不敏感，秦助理也不曾提醒，害他錯失和林肖相處的大好機會。
“那明天下午我來載你去赴約。”Marvin只得退一步，又加重語氣說道：“不要再拒絕我。”
林肖知道就算是不答應，Marvin也已經知道了明日聚餐的時間地點，他要想去，一樣可以去的，只好用沉默做肯定回應。
除夕的夜裏，陳衛從Joyce大伯家出來，二人并肩在馬路上走着。遠處不斷有煙花燃起，映的二人的臉忽明忽暗。
“你不要在意我伯父說的話。”Joyce說道。
“對不起，Joyce。”陳衛一直低着頭。
“沒什麽，大伯那邊我會應付，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嗯。。。”陳衛點點頭。
第二天下午五點，林肖出門，見Marvin早已等候在門口。
林肖今天做休閑裝束。墨綠色的飛行員外套，駝色的休閑褲，綁帶沙漠靴，再平常不過。Marvin目光毫不遮掩的上上下下将林肖看了個遍。
“我們還挺有默契的。”他今天也是休閑打扮。剪裁簡潔的夾克衫，合體的牛仔長褲，被Marvin穿的十分精神。
林肖只笑一笑。
Marvin看到林肖家門口裝飾了兩盞小小的紅燈籠，算是應一應節日氣氛，連帶着林肖整個人也顯得暖了一些。其實林肖家所在的社區，乃是整個臺北市，節日氣氛是很濃烈的，只不過Marvin無心去注意罷了。
“林，新年快樂”！Marvin拱手，字正腔圓的說道。
“新年快樂，歲歲平安。”林肖笑着還禮。
“六哥在你那裏，給你添麻煩了。”
“是哦，攤上你這樣的主人。。。好在六哥還有我。”
Marvin雖然這樣說，但實在應該慶幸除夕夜有六哥作陪。他以往春節時間都是在國外，即便是一個人度過，也并沒有過多感觸，沒想到一夕之間保姆和秦助理等人通通告假返鄉，只留下他一個人和一冰櫃的口糧。這使Marvin第一次在臺北感受到深刻的寂寞。好在有六哥，慶幸有六哥。
二人出發，Marvin做司機，一同來到陳衛預定的飯店。正巧在門口就遇到了陳衛同Joyce。
“大老板今天做司機呀！”Joyce看見Marvin同林肖一起走來，笑着打招呼道。
“我的榮幸。”Marvin笑着聳聳肩。
陳衛見到Marvin，臉上又是一陣陰晴不定。
四人互道新年快樂，随後進入飯店坐定，林肖問道：
“報告出來了是嗎？”
“我們先點菜吧，那個不急。”陳衛坐在林肖對面，柔聲說道。
“對！喂飽肚子再說。”Marvin也拿起菜單，在林肖面前翻來翻去。
“今天我請。”Marvin邊看邊說。
“不用了，今天。。。”陳衛阻攔道。
這二人客氣起來。
“打住打住，今天誰也不許争，我請。”Joyce說道。
“随便點，別客氣喲。”
“好哇，你賺的可是外幣。”Marvin笑眯眯的翻看的更起勁了。
“明天到我家去吧？”Joyce對林肖說。
“不了。”林肖回應道：“師叔伯和師兄弟們，也要趁這幾天走動走動。”
“那是應該的。”Joyce只好點點頭。
菜很快上來，Marvin大快朵頤。另外三人邊吃邊聊着什麽。
一頓飯用完，林肖叫了一壺茶。
“。。。林肖。”陳衛沉吟了一聲，示意Joyce從包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
“昨天收到了美國的傳真，你看一下吧。”
“好。”林肖接過文件袋，拆開來看。Marvin連忙把頭湊過去。文件上密密麻麻的英文，Marvin已經認得有些勉強，連起來是什麽意思，他更看不懂了。
林肖看了許久，擡起頭看向對面的二人。
“還有這種事？”
“怎麽了？”Marvin看的雲裏霧裏，也把目光投向對面。
“和我猜想的是一致的。”
Joyce也低下頭，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這上面到底說的什麽？”Marvin發問道。
陳衛沒有吭聲，Joyce回答道：
“在林肖心髒裏捕捉到的細胞中，發現了兩組不同的DNA，代表來自兩個不同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林肖在還是胚胎的時候，其實是雙胞胎，只不過另一個胚胎發育的不好，被發育好的那一個吞噬了，後來這個發育不好的胚胎，變成了林肖心髒的一部分。”
“這是。。。什麽。。。情況。。。”Marvin聽得呆住，露出癡傻面容。
“可即便是這樣。。。”林肖仍有疑問。
陳衛接着說道：
“我知道，雖然這不足以解釋為什麽心肌細胞會無規律的異常放電，造成心律不齊，和一系列的功能紊亂。但直覺告訴我，這兩組不同的DNA很可能就是原因。只是現在的檢測手段還達不到我預想的程度。”
林肖不再說什麽，只是點點頭。
“心律不齊也不要緊啊，我外公整天心律不齊，不還是活的好好的。”Marvin大聲說道。
“心律不齊只是一個症狀，問題在于它的發生毫無規律和誘因，長期以往發展下去，心肌疲勞，誘發心衰。。。如果糾正不及時，随時都可能。。。”陳衛的目光垂到桌面上，聲音漸漸低下去。
“我早有準備。”林肖平靜的說道。
“不是，你們也太誇張了吧。。。”Marvin始終難以相信。
“林肖。”Joyce說道：“我想你盡快安排一下手頭的工作，住到醫院來比較好。”
陳衛跟着點點頭。
“哪裏就那麽嚴重了？”Marvin跟着着急起來。
“Marvin，陪我到外面吸根煙吧。”Joyce拿出香煙，向Marvin招手示意。
“我。。。好吧。。。”Marvin有些不情願，但察覺到Joyce的語氣似有所指，還是起身陪Joyce出去了。
“林肖，到醫院來，讓我來照顧你。”
現在桌前只剩下兩個人，陳衛說道。
“我還有多少時間啊？”
“我。。。不好說。。。你要到醫院來，我給你做心電監測。”
“好。。。”林肖點點頭。
陳衛鼓起勇氣，握住林肖的手，“事情還沒有那麽糟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學長，你這是。。。”林肖看着兩人的手，臉上有稍稍驚訝。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勇氣，沒有勇氣跟你說。。。”陳衛看起來有點緊張。
“我想照顧你，想陪着你，可以嗎？”
“學長。。。你。。。”
“我絕不是一時起意，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感覺嗎？”
“不。。。”林肖把手收回來，輕輕搖着頭。
“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已經錯過太多了。。。”陳衛說的十分誠懇。
至此林肖終于明白陳衛的意圖，仍是不免驚訝，他想了想，說道：“學長。。。你是學長。。。也是我的好朋友，Joyce。。。也是我的好朋友。。。”
“那也無妨，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陳衛十分大度。
“學長。。。”林肖終于擡起頭，直視着陳衛。
“我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我不想再分心了。”
陳衛注視了林肖很久，終于，他點點頭。
“好吧。。。是我。。。太晚了。。。”
“但是。”陳衛忽然又說道：“Marvin那樣的人并不适合你。”
林肖淡淡一笑，說：“我知道。”
飯店門外，Marvin一邊吸着煙，一邊頻頻向店內回望。
“這麽擔心呀？”Joyce笑着說道。
“你不擔心？陳衛不是你男朋友？”
“我們只是好朋友。”
“好朋友？“Marvin回過頭來看着Joyce，“呵。。。好朋友。”
“陳衛那個膽小鬼，值得你們把她當好朋友？”
Joyce吸了一口煙，沒有回答。
“我在美國的醫生朋友跟我推薦了一個專家。”
“叫什麽名字？”
“Dr Andrew。”
“哦。”Joyce點點頭，“陳衛早就聯系過他。”
“這麽說。。。真的有那麽嚴重嗎？”
“不是嚴重程度的問題，而是許多年來一直找不到原因。”Joyce又點起第二只香煙。“沒有原因就沒有辦法對症治療，而且每次發作毫無規律，這非常危險。除此之外，我感覺林肖始終有心結，雖然以前也有看過心理醫生。。。不過，我們都要往積極的方面去想，總會有辦法的。“
“嗯。”Marvin重重的點頭。
“知道林肖為什麽退學嗎？”
“因為家裏的情況嗎？”
Joyce說道：“那是一方面。”
“我想。。。”Marvin看了看林肖的方向，“我想他是怕在醫院裏看到冷漠，更怕看到溫情。”
聽到這裏，Joyce的目光柔和起來。
“林肖一直活得小心又克制，和你在一起也好，能讓他輕松一些。”
“哇，學姐，相見恨晚！”Marvin見得到Joyce首肯，開心的伸出長臂要握手。
“去！誰是你學姐，你比我還大。”Joyce沒好氣的拍開Marvin伸過來的手。
“你喜歡林肖什麽呀？”
“喜歡？這可不好說。。。我總好像有點怕他。”Marvin邊說邊縮起肩膀，做小心翼翼狀，逗得Joyce大笑。
林肖和陳衛走出飯店，Marvin連忙踩滅煙頭。
“我們回家吧？”他走到林肖面前說。
“好。”林肖點點頭。
“學長，過完年我再到醫院去好嗎？”林肖問陳衛。
“盡快吧。”
“你們就走了？”Joyce也走過來。
“是呀，還要去接六哥。”Marvin答道。
“六哥是？”Joyce一下沒反應過來六哥是哪位。
“哦。。。”她随即一笑，“那你們玩的開心點。”
“再見。”
“Byebye！”
陳衛和Joyce目送二人離開，才慢慢走向自己的車子。
“說了嗎？”Joyce問道。
“嗯。。。”陳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太遲了。。。”他補充一句。
“說了就好。”Joyce好似沒有聽見。
“說了就好。”她重複的說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