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 林筠覺得，自己從小到大緊張的份量，都沒有這短短一個月不到的多。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裏緊張的份量，也沒有今天一天的多。而這一天裏最緊張的這個晚上，卻并沒有發生那件讓她緊張害怕的事。

長輩們體諒新人這一天都很辛苦，尤其新娘子，穿着高跟又是婚禮又是酒宴，林筠又是從小沒吃過苦的，就讓她早早回去了。林筠父母看黎深也辛苦一天，想着讓他早點去陪新娘，就勸他也先回去，卻被黎深婉拒了。他表示，新娘回去沒什麽，但要是兩個都走了，對晚宴上的親友們總是不太尊重，有損禮節。不過是敬個酒，他沒什麽大問題。

林筠父母當然知道他是為了在座的許多在商圈有地位有實力的客人。他不刻意去結交什麽，但與他們搞好關系卻也是必要的，心中暗暗對他又增了幾分贊許。林筠對這些倒沒怎麽在意。她一天下來身心俱疲，也無暇去想他早走晚走跟她有沒有關系，稍微填了下肚子就準備離開。

然而臨走黎深卻找了個間隙靠近她身邊，輕聲說：“累了的話回去你先睡吧。”

這句話反而讓林筠糾結起來。

首先，黎深這一天除了上午見面時的招呼就沒跟她說過什麽話，這時突然來這麽一句，雖然其實也沒什麽，林筠聽了心裏還是有點亂亂的。其次，他沒說什麽“不用等我”之類的，是因為怕聽上去太暧昧，還是說他根本沒別的意思，就是随口關照一句？此外，再怎麽說也是新婚之夜，他就真一點想法也沒有麽……

糾結得林筠回去一點困意也沒有。

當然跟她真正糾結的事比起來，這句話根本不算什麽。

黎家的宅院足夠豪華，也足夠大，再住個十幾甚至幾十人也沒什麽問題。不過黎二公子結婚，當然另外出資購置別墅，給新人居住。據親友說，房子是黎深自己買的，一毛錢也沒讓父母出。又說那錢大概也就是黎深資産的一點零頭，根本不算什麽。

別墅說不上特別大，但裝修、格局都十分清新別致。林筠進去時大致兜了一圈，簡約現代化又不失溫馨的風格，讓她感覺很舒适，看上去也确實是黎深的調調。随意看看一些家具，隐約覺得都價值不菲。

她此刻也沒心思仔細研究，卸了妝脫了高跟鞋就走進浴室。

不知為什麽，她這天洗澡洗得特別久，怎麽洗都覺得不夠幹淨。一直磨蹭到滿浴室熱氣悶得她快喘不過氣來，才慢慢穿好衣服走出來。

黎深還沒回來。她在樓梯前站住，望着二樓的主卧發了一會兒呆，才慢慢走上去。

夜色深沉。

夜風從開了小半的窗戶拂進房間，窗外随風搖動的樹叢發出沙沙輕響。

整棟別墅只有她一人。

她獨自抱膝坐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并沒有穿平時洗完澡常穿的睡裙或吊帶，也沒穿寬大的浴袍，而是選了件普通的連衣裙，像白天上班時一樣，從上到下穿得整整齊齊。

雖然這一關遲早得過，但她還是不想讓自己看上去有任何那方面的暗示。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裝睡。可是一方面以她現在一驚一乍的狀态，實在沒把握能裝得他一點也看不出來；而另一方面，她又很想等他回來。

她想作為他的新婚妻子，等着他回來，再看他幾眼。有機會的話，再跟他說幾句話，聽聽他的聲音。

如果……如果他有那方面的意思……

盡管十分害怕這個假設，也并不知道這個事發生的概率有多少，但畢竟是可能發生的。如果真的發生了……想想她現在的身份，和他的身份，她好像也沒什麽理由拒絕。為此，她甚至抱着一絲微弱的希望，故意只開了一盞小燈，弄得房間比較昏暗。這樣，也許……也許萬一就算發生了，他也不太會注意到那個事。

雖然以他的細心，她覺得多半自己是徒勞無功。而作為一個男人，無論性格怎樣，無論是否在乎她，對于這種事，恐怕沒有誰會不惱怒。

她不知道黎深回來的時候到底是幾點，但大概一定很晚。或許是午夜，或許已到淩晨。因為窗外是那樣漆黑，四周是那樣安靜，以至于樓下大門不是很響的開門聲，在一片昏暗中，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她的耳中。

樓梯上傳來輕而沉穩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上。

照進房間的走廊燈光暗了一暗，被男人的身影遮住了部分。看到抱膝端坐在床上的女孩，黎深微愣了一會兒，皺眉道：“怎麽還沒睡？”

由于背對着光，林筠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聞到一絲淡淡的酒氣。

印象中，黎深是個不怎麽能和酒沾上邊的人。滿身書卷氣的學生時代就不必說了，近幾年偶爾在商務聚會上看到他，也只是淺淺端着杯紅酒，禮貌性地沾一些。無論何時何地，他永遠保持着清醒而從容的面貌。

然而剛才這一瞬，林筠卻覺得他好像有些喝多了。

她再次意識到，黎深今天大概心情真的很不好。因為他看上去實在不像因為高興而喝多了的樣子。

似乎感到自己有些失态，黎深輕晃了一下頭，修長的兩指揉了揉眉心。

片刻後，再看向她時，眼神已與平時無異。

“林小姐。”

這個稱呼不由讓她一愣。

黎深頓了頓，看她沒回話，繼續道，“我想你也知道，我們是因為某些商業上的原因才結的婚。”

林筠靜靜聽着，揣摩了一下，還是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聽上去怎麽有種要談判的節奏……還有剛才這稱呼，林小姐？他這也有點禮貌過頭了吧。

于是林筠也萬分禮貌地回了個微笑，點頭道：“我知道。”

“……所以，如果你原來有喜歡的人，我先道個歉。但既然你主動答應嫁給我，那麽——”

“我……”林筠看他一眼，實在不好意思直接說我喜歡的就是你，只得道：“我沒有喜歡的人。”

黎深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會兒，“那就好。”接着，很随意地開始解外衣扣子。

林筠神經一緊，下意識咽了下口水，雙手慢慢攥住了床單。

黎深解扣子的手頓了頓，又自然地繼續，直到脫下外衣拿在手裏，卻沒有下一步動作。看到床上女孩游移的眼神，他淡淡一笑。

“你別多想，我不會強求你做什麽。我們可以慢慢來。”

林筠一時松了口氣，但隐隐又有點什麽東西落了空的感覺，勉強笑道：“當然、當然。”

“早點休息吧。我……先去客房。”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等一下！”

他停住腳步，轉回身。

“那個……”她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叫住他，只是看他就這麽走了，不由自主就脫口而出，于是只好随便找了個話題，“那個，你……還是別叫我林小姐吧，叫林筠就可以了。”

“……好。”廊間燈下，他的目光很柔和。

靜谧的房間裏，林筠用力抱緊小腿，把頭埋入膝蓋。

她才發現，自己剛才竟一動也沒動過。身體有些僵硬。

第一晚就分房睡什麽的……

無法忽略這個事實，她覺得自己真是太矯情。明明他留下來才是她最害怕擔憂的事，明明這是她最希望的結果，可他真的走了，還對她那麽疏遠客氣……

剛才他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可是她卻沒有問他。難道他有喜歡的人，所以和她結婚，才讓他這麽不快？

不不，黎深不是那樣的人，她想。情人在懷還來招惹別家姑娘這種事，她相信黎深做不出來。

但是，如果他娶她，是迫于家族壓力……

林筠強迫自己停止胡思亂想。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人家好端端的黃金單身漢突然變為已婚男士，一定很不适應。像他這種工作狂中的翹楚，肯定需要自己的獨立空間，不喜歡被人打擾。

至于他不怎麽待見自己……到底是商業上的聯姻，她本就沒抱多少期待。退一萬步說，能每天看看他，和他在一起，她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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