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 這一句似乎問出了大家的心聲，同桌的幾個同學都笑看着她。

林筠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花了近一分鐘，她才勉強地又扯出一個微笑：“這個，不、不是啦……”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陡然升起的寒意讓她如墜冰窟。用力把手中的杯子按在桌上，杯中的飲料才不至于因搖晃得太過劇烈而灑出。

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這種……如同魔鬼的惡咒一樣，會讓她的整個生活陷入深淵的可能。

這時，她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來那個了。她的周期比一般的要長一些，加上最近情緒忽起忽落，又經常緊張焦慮，對生理有影響也是正常的。她根本沒想過會有那種情況。

想起最近動不動就覺得餓，工作不忙卻經常感到疲憊困倦，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也經常看着看着就睡着……

背上的冷汗迅速沾濕了衣服。

像是一只腳已經踏進泥濘的沼澤，掙脫不了，更無力阻止身體也被拉進泥潭。

無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懷孕該怎麽辦。更無法想象，如果黎深知道，她竟然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這一分鐘過得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她很想笑着說點什麽，至少在同學面前，把這件事搪塞過去，卻發現頭腦亂得完全不知道可以說什麽。

也根本一點都不敢看黎深的反應。

雖然他不知道那件事，對同學的戲言也應該不甚在意。可是自己就是不敢看他，生怕一擡頭，他就會從她眼中看出什麽。

只注意到他原本伸出筷子的手，在聽到鄭靜那句話時，頓了一下。接着從容地收回放在筷托上。

那一頓，簡直讓林筠的心都跟着抖了抖。

周圍的同學卻只當她是在害羞，愈發好奇而打趣地盯着她，都非常具有刨根問底的熱情。

少頃，黎深輕笑一聲，說：“小筠的情況應該只是腸胃不舒服。不過如果真的有幸如大家所想，當然最好不過。”

在一片唏噓調笑聲中，林筠有些意外。她終于敢轉頭悄悄去看他的臉色。但黎深看着別處，從側面，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只是隐約覺得，那眼中似乎并無笑意。

之後，林筠真的一點東西也沒有再吃。平時再好的胃口此時也沒法讓她對桌上的東西産生任何食欲。只是一點一點機械地喝着溫水。連水的味道，仿佛都是苦的。

心情低落恐慌之下，她并未注意到身旁黎深的略微失常——眼鏡男連叫了三聲“黎深學長”，他才疑惑地擡頭看他。

又是敬畏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地望着高中前輩，眼鏡男從手機裏翻出一張照片給他看。周圍幾個人也湊過去，一看之下，發現居然是拍下的某張試卷上的一道題。

眼鏡男指着那題解釋說：“最近期中考試，有道題太難了老師也沒怎麽講，我自己看着答案也想不通，聽說學長也是學物理的，能幫我看看嗎？”

邊上一男生抽着眼角說：“不是吧，你還随身帶着這玩意兒？敢情還要吃飯等車排隊時拿出來研究研究？你這好學勁兒還真是不減當年。”

“四眼，你不會是嫉妒學長，故意拿個變态題目來刁難人家吧？”一個妹子不爽地說。

鄭靜附和道：“就是。知道你讀研啦，但黎深學長當年就是高考狀元，人家還是國外讀的研，你這種題目，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啦。”

眼鏡男尴尬道：“不是的，我就是臨時想到而已，真的只是想請教一下學長……”

黎深看着那手機上的文字與公式，過了很久也沒有反應。

妹子們漸漸有點擔憂。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妹子怕黎深做不出，趕緊說：“四眼你這專業肯定跟學長不是一個方向的，研究生的專業都很細，學長不太熟悉你這方面也是正常的。”

坐在眼鏡男邊上的女生看着那題目，啧着嘴說：“我連漢字都認不全了，更不要說這公式……這都什麽玩意兒啊，這符號，怎麽讀來着？”

看着久久不出聲的學長，眼鏡男深覺自己做事不合時宜，咽了口口水，想着怎麽适時而不傷前輩面子地讓這件事混過去，小心翼翼地說：“學長……”

“哦。”黎深卻似乎突然回過神來，“抱歉。你先看電流和磁場方向，這個帶電體的受力情況比較特殊，這個點的方向朝這裏……計算的時候，可以用積分，或者簡單一點，直接把這部分抵掉……”

行雲流水的一通講解，聽得眼鏡男茅塞頓開，點頭如搗蒜，而其他人則雲裏霧裏。唯一相同的，是看着黎深如看偶像一樣亮閃閃的小眼神。

黎深說完題目，轉頭對林筠說：“小筠，你不舒服，我們就先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林筠卻反應有些激烈，“不用！……呃我沒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鄭靜早就覺得黎深剛才壓根不是在想那什麽鳥題目，這時恍然道：“怪不得想那麽久，學長剛才就是在擔心筠筠的身體，這種絕世好男人……”花癡一陣，又鄙視地一撇眼鏡男，“四眼，這回受教了吧？”

眼鏡男自然沒話說。

“真的不用？”黎深只是看着林筠。

“不、不用……”林筠站起來，對席間其他同學說：“不好意思那我今天就先走了，你們慢慢吃，下次再一起出來玩~”

同學們紛紛表示沒關系，讓她注意身體之類。有幾個女生還戀戀不舍地看着轉身欲走的黎深。

林筠不安地在他陪同下往外走。

身後桌上突然響起一陣旋律。

“學長，你手機忘拿了！”鄭靜拿着手機追過來，一邊心想，學長今天真不在狀态。

黎深接過手機，接通了放在耳邊，聽了一陣，說：“你先處理，我等一下再過來。”

看他神情略有些嚴肅，林筠想他公司大概有什麽事，正好借機說：“你有事就不用送我了。”

黎深說：“我打電話叫司機過來接你。”

“我真的沒事。”林筠想了想，說：“這樣吧，你不放心的話，我自己去醫院看看。這裏離醫院很近，我打車過去就十幾分鐘。”

黎深遲疑了一下，這次卻沒再堅持，說：“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林筠轉過身想走，手卻還被拉着。

她回過頭。

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他閃爍的眼眸裏，有一絲脆弱。

“小筠……”

林筠不解地看着他。

那一瞬的眸色似乎只是她的錯覺。很快，他眨了下眼，對她露出與往常一樣的淺笑，松開了手。

鄭靜在邊上都有些看不下去，說：“有你們這樣秀恩愛的麽，我們這裏還一大群單身狗呢，情何以堪啊~”

林筠卻無心跟她打趣，臉色不大好，匆匆出去了。

什麽叫樂極生悲，林筠總算體會到。

盡管這詞也不是這麽用的，卻很能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老天爺似乎很喜歡開她玩笑。

在她以為就要得到一切的時候，卻突然要把所有都收走。

原本她都已經準備坦白。她想，現在告訴他，或許他不會多麽在意她曾經跟別人有過什麽。

然而如今，卻被迫血淋淋地把她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一個男人或許不介意妻子交過男朋友，不介意她曾跟別人發生過關系，但怎麽可能不介意，她跟他結婚的時候還懷着別的男人的孩子。

婚後他都未曾跟她發生過什麽，她卻肚子都搞大了。

根本不用再設身處地去想什麽，這種女人，她身為女子都嫌棄。

或許他還會以為，她懷着孕還隐瞞着嫁給他，只為圖他們家家産；又或者結婚後，還與別人有染……越想越不堪。

她甚至無從解釋。

也沒什麽好解釋，她自己的身體就是證據。

可是她只錯過一次，只隐瞞了一下。

為什麽要她面對如此殘酷的事實。

她站在路邊，失魂落魄。幾乎要扶着電線杆才能站穩。

梧桐的葉片已開始變黃。帶着塵埃的蕭瑟秋風裏，枯萎的葉子無精打采地打着圈兒落下。

工作日的午後，路上人不多。一張卷着角的破損傳單在風中飛舞，擦過汽車頂部，落在遠處人行道與馬路的角落。

大概不久以後，她就會像那張破損的傳單一樣，被丢在角落，無人問津。

他會徹底看不起她吧。

讓他知道自己跟別人有過什麽，已經很難以啓齒，如果她連孩子都有了……這比讓她離開他更讓她害怕。

不知道在路邊站了多久。

她沒有去醫院。終于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後，她就近找了家藥店，買了驗孕試紙。

反正打算坦白了，無論什麽結果也都是她自作孽，怨不得別人。她索性回家在衛生間試。

結果出來的時候，反而平靜了下來。

或許是已經在腦內預想了無數遍的緣故，看到那清晰的兩條線，她甚至有種解脫的感覺。

黎深回來時，林筠屈膝抱着腿縮在沙發上。

她不敢也無法想什麽其他的，只是反複回想着林氏的産業結構、合作夥伴等等。對這些東西她一向不了解也不感興趣，父親每次跟她說時她都左耳進右耳出，這時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強理清脈絡。

也搜腸刮肚地想了一些說辭。

如果……最壞的情況，他要離婚……那至少，想求他不要中斷和林氏的合作。

雖然她也沒什麽立場說服他。

但她做出這種事，就算不宣揚出去，兩家長輩們知道了，家族的臉面也都被她丢光了。她不想讓家裏的事業也因她而受到打擊。

希望黎深能公私分明。如果突然中斷合作，對黎家也有很多不利。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異常，走過來，邊脫外套邊說：“小筠，怎麽坐在這裏？還沒吃飯吧，抱歉今天沒準備什麽，等我去下碗面。”

林筠叫住了準備往廚房走的男人，“黎深。”

“怎麽了？”他把外套挂起，并沒有轉過身來。

林筠吸一口氣，說：“我有話想跟你說。”